第6章 hi-na-chyan(日奈酱)(1 / 1)
“哈呼——,葛黑娜的风纪委员长,日奈……酱么,”星野颇自然地伸了个大懒腰,随后便无所顾忌地一下子栽在我身侧,思忖的神情浮现在她脸上。
自上次事件以来,这位表面怠惰成疾的委员长便隔三差五约我一同夜间巡逻。
最开始时,星野无不带着一点抱歉的口气问我夏莱的工作要不要紧,都被我回复以学生的事情优先。
这样的话固然发自真心,但将其作为向联邦学生会推托工作的极佳借口倒也属实。
久而久之,星野显然看出些端倪来,便也不再过问,甚至一反常态地就此开些若有若无的小玩笑。
好几次我佯装生气,扭过头离开星野身侧,只等少女怯生生挪步过来,一手拽住我的衣角,一手隔着垂发半捂臀部,低头忸怩承认莫须有的犯错。
如此,在五次三番收获我作为使坏结果的摸头杀后,星野也索性嘟起嘴将头扭向另一边,赌气般地扔下我顾自走路。
但随着路途的拉长,我和星野往往又会不知不觉依偎在一起,这时候抽出手来轻轻放在星野头上,她也不再作何反应,转而闭眼,露出一脸陶醉的幸福相。
环阿拜多斯自治区主要街区巡逻的路很长,长到我们总是走至最后一盏灯沉在黑暗里才结束;巡逻的路也很短,短到我们离开再靠紧彼此几个来回便告以收尾。
绝大部分情况下,巡逻并无意外发生,我们总是奔波于找寻某位市民丢失钱包的路上,顺路领回几只跑丢的猫猫狗狗。
即使偶遇混混抢劫,不消星野出手,她信口编造的那些酷似恐怖分子的名号便足以活活吓退那些装模作样的毛贼们。
长此以往,阿拜多斯境内竟风清月明,以至于被例常视察的联邦学生会评为风纪模范。
但以我和星野为主角,诸如“超清纯系粉红侠盗和她的暗影侍从”之类的都市怪谈也不胫而走,且如薪火相传般点燃了不少“闲人”的中二魂,一时间模仿者竞相涌现,反而为巡逻带来前所未有的压力。
顶着开山宗师名号的我和星野本来不以为意,权当做漫漫夜路上的一点调剂看待,直到白子兴冲冲地举着新头套对此展露憧憬才有所发觉,只能另费力气如擦除牛皮癣广告般一点点撤消其影响。
譬如这样的小插曲虽麻烦倒也有趣,不然便只是循着固定线路漫无边际地走,上山,下坡,穿甬道,绕几个弯,直直地大走特走,天冷添衣走,下雨撑伞走,仿佛两个虔诚的宗教徒长途朝圣般地走。
这个过程中,除去一些小小的互动,我和星野的交流往往仅限于只言片语。
我们用大块时间隔着渐渐加厚的衣物感受彼此的体温,星野时而挽抱着我的胳膊,或是将小手插进我的上衣口袋,我伸手轻柔摩挲她的头发,直到巡逻结束,直到春入冬,秋转夏。
尽管我知道那不过是一种错觉,星野和她的老师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这个名字本身长。
有时我看着倚靠在身侧的星野,心底不禁冒出某种无可释怀的情愫来:她所期冀的未必是我的臂膀,而是某人的臂膀,她所渴求的未必是我的体温,而是某人的体温。
而我只能是我,不是她的某人。
又也许是。
纠缠不清于这样的想法,我心烦意乱,转而将视线投向身遭的夜景:天空詄荡荡,身侧树丛黑魆魆,大小街灯忽明忽灭,远近蛩声切切可闻。
于是其他的幻想又乘虚钻进心里了。
比如,树丛里摸索着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是否早在这一带布好阔剑地雷,一忽儿打闪的街灯能否为几个逃亡的孩子照亮前方的路,公园里露营的小队有无伴着渐紧的秋虫声进入梦乡……我不出声地一一念叨她们的名字,念到最后两个音节喉咙却忽然失声:hina。
“嗯?”星野闻声转头看向我,她似乎也刚从某段回忆中走出来。
“日奈,星野对她应该不陌生了吧。我刚刚在想,离我们最远的那盏灯,是不是日奈在熬夜工作呢?”
“嘛,这样啊。日奈…酱,工作居然这么辛苦吗?”
“嗯,日奈她一直都非常非常努力,拼了命地努力。在这一点上,星野和日奈还真是像呢。”
“大叔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说法呢…但是,日奈酱,和大叔一样懒惰也说不定哦。”
我仔细掂量星野作为回答的每一个字,映在脑海中的却是另一幅画面,作为葛黑娜的风纪委员长的空崎日奈的日常,陈述者是亚子。
“…日奈委员长在天刚刚透出一点亮时便早早醒来,谁都不会想到大约三四个小时前她还在全神贯注地处理文件。在床上怔怔呆坐一会儿后,委员长便将莫大的起床气消磨在洗漱和吃便当的过程中,一边嘟囔着诸如‘好麻烦’、‘好累’、‘不想去学校’之类的话,一边有条不紊地进行那一切。不消一刻钟,全副武装、威严满满的委员长便率先抵达风纪办公室,她正颜厉色,在稀疏照进晨光的衬托下宛如一尊神像,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向还在打着哈欠的我们说‘开始今天的工作吧’。”
“…委员长处理事情的效率出奇地高,从刚入学时便是这样。在葛黑娜自治区,空崎日奈这个名字一直是同级生们憧憬的对象,小学,国中到现在,委员长无不身居顶点,被大家仰慕、敬畏着,以至于有‘魔王’之称。但即使是‘魔王’,也会感到疲累吧,偶尔,在工作最繁忙的时候,委员长总会短暂消失一小会儿,最开始我们担心、焦虑、乱作一团,只是眼巴巴等着那个身影出现,然后风轻云淡摆平一切。后来我们渐渐可以稳住阵脚,这种‘消失’也被大家所默许,发觉这一点的委员长那之后反而很少‘消失’了。”
“老师,其实日奈委员长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完美,她笨拙到宁愿将一切重担背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去依靠别人哪怕一点,闹出什么问题也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打从心底里厌倦无休止工作却从不在我们面前抱怨一个字。但自老师来后,局面有了变化,尽管只有一点点…所以,老师,如果委员长最终选择靠在你身边,就当做是我的请求,请你不要吝啬那份属于大人的温柔。”
“委员长是委员长,但她同时也是空崎日奈,不,她就是空崎日奈,仅此而已。”
最后一句话,也许是亚子说的,更像是我所想的。
但无论如何,日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个徒有外壳的名字,这是唯一的事实,于我尤其是。
是日后半夜出奇安静,无论是窸窸窣窣的虫鸣,间或摇颤一下夜间空气的胶皮轮胎声,还是向来不知何处传来的嘶嘶水流声响,都如同约好一般销声匿迹。
原本阔朗无垠的夜空平添几颗耀眼的星星,星野说,比起刻意镶嵌在空中它们更像是某人随手泼洒于夜幕,她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同我挥手作别。
穿过夜市由汽车头灯连成的闪闪光河,我举起手机,打开消息栏再度确认。
是的,从口腔送出升腾自肺腑的热气流,舌尖自下而上扫过硬腭,轻轻抵住牙齿:
hi-na-chyan(日奈酱)。我来了。
对于日奈的突然来访,我并没有过问太多。
她一如往常披着挂有风纪委员肩章的黑色大衣,但贴身的衣物却换成了那件粉底白斑的睡裙。
睡裙上长长的一道豁口触目惊心,我顺着豁口自下而上仔细打量着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的日奈。
同伊甸条约签订的那天一样,日奈背后的翅膀,头顶的光环肉眼可见的尺寸缩水,其中泛着的淡紫色光芒亦暗淡不见。
印象中柔顺的披发干枯如十月的黄茅草,白皙肌肤蕴含的水分好像被从每一个细胞里一滴不剩地榨干,层次分明的高光、富于威严的竖瞳也让出眼眶,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哀伤,以及某些难以言表的东西的混合物,浮在大片眼白上,像毛边玻璃盏里盛放着的破碎水晶球。
面对日奈借宿一晚的简单请求,我即刻安排妥当。日奈口气缥缈地道谢,将大衣搭在我坐着的椅子上,迈向浴室的步子如一台故障的机器。
“日奈酱,睡衣要不要补一补?”
我叫住日奈。浴霸暖黄的光线扑在她脸上淡淡一层,瞬间即被黑色的阴影所替代。她嘴角略一抽动,像是在确认我的话。
“老师……可是这件睡衣的料子很老了,基沃托斯已经停产的那种,补上应该是很难的了,更何况……”她低下头,刘海挡住眼睛。
“本来就是因为我自己不小心才,还要麻烦老师,为我这样的人累心……”
“日奈,再说那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哟。这件睡衣对日奈来说很重要吧,嗯,那样就更不能随意处置了。放心交给我就是。”
银发的少女不再说什么,她轻声道谢走进一片水声中间,但直到浴室门关闭我都没有再一次看到她的眼睛。
如日奈所言,睡裙的型号是数年前的老款式,其面料也因花样单一而早已在市场上断货。
“不要小看大人的能力啊”,我一边如是想着,一边依仗夏莱的人脉,轻松联系到一位业内颇具名誉的老师傅,巧合的是,他即是那位在海滨为日奈修补游泳圈的匠人。
热心肠的老师傅在了解情况后,当即接下这项活计,并表示不收取任何服务费用。
我仰躺在座椅上,随之舒出长长一口气,顿时觉得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和蔼可亲起来,这当然不包括眼前犹然堆积成山的工作文件,它们同侧室里隐约传来的少女淋浴的声音分别构成夜半里不真实的两面,交叉节奏不停敲打着我绷紧的神经。
我开始思索,日奈也许是想向我倾诉什么,却无法准确诉诸语言,或者说,在诉诸语言之前她并不能把握自己的表达物,便只剩下犹如落入陷阱的小动物一样的目光。
我嚼烟草片般地细细检索和日奈的回忆,苦涩的,甘之若饴的,寻常不过却熠熠闪耀的,它们在时间的作用下斑驳形变,有些甚至已触不可及,仿佛只是作为电影中一个象征性镜头而存在。
我漫游其中,不知不觉实实睡去,我感觉自己好像乘坐一架巨大的电梯缓缓沉入地底,沉入梦乡。
hina。梦的最后一个意象。
于是我睁眼醒来,恍惚间仍觉得置身于梦境。
在月光辉映下,房间里隐约泛起神秘的白光。
捏住盖在身上的厚呢绒大衣,我微微抬头,只见日奈孤零零坐在身旁的办公椅上,静静凝视着什么。
她双臂抱膝,下颏搭在膝头上,一动不动。
挂在墙上的钟表只有秒针的影子一颤一颤,我看不清具体的时间,随即将目光投向日奈。
她已换上我为她准备的睡衣,缀缝着细碎花斑的白色蕾丝睡裙,同散发淡淡花香的长鬈发一起,衬出少女惹人怜爱的美丽来。
随着角度的调整,她那由粗颗粒阴影包裹着的娇小身体也映入眼帘,从下而上,趾头乖巧地并拢在一起的小脚,半垂在空中似要抓住什么的白里泛红的手掌,沿月光泻下的方向微微弓起的肩背,因头发被发卡拢住而清晰可见的姣好的前额,以及由它们共同构成的有机的美的整体,无不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气息。
我贪婪吸吮着这奇异的气息,不由得喉头干渴,沙沙咽下口水,落在岑寂的夜中央,那声音听起来很大。
闻声的日奈转头看向我,她本来在身下压着的那部分衣物立马皱成一片。
这一细微的变化使我恍然发觉,在我醒之前,日奈以类似的姿势不知静静看了我多久。
于是我们看彼此的眼睛,她的瞳仁依旧透着那种若有所求的感情,只不过此刻于月光照映下显得异常澄澈,我几乎再不能从中觅出什么了。
不止一次,我变着法子估计我和日奈之间的距离,但得出的结果却一次比一次远,三十厘米,五十厘米,一米……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广漠的空间,似乎中了什么魔法一样飞速膨胀。
于是我变换思路,将空间一切两半,再将我切开的一半一分为二,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切成纸张般薄薄的一片。
经我之手,切片们呈现各自呈现出不同的颜色,都是我和日奈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从咖啡店文文莫莫的闲聊,在撒满夕阳的海滨教授游泳,到阿拜多斯自治区的仓皇初遇,伊甸事变的舍命突围,整齐排列不一而足。
我一一检点如数家珍,这些切片是日奈得以成为日奈的如山铁证,也是我与学生们美好羁绊的无字凭单,一切奇迹的始发点。
而在我忙于应付切片的同时,对面的日奈眼睛漾起圈圈波纹,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璀璨的光彩也自她瞳孔里冒出,然后弥漫到五官、全身。
日奈放下双腿,站起身来,她带着那种宛若天使降临般的光彩向我走来,之前畏畏缩缩的步子此时也仿佛才跨越过万水千山一样坚毅而勇敢。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们已是四目相对,呼吸相通。
“日奈,真的如同偶像一般闪闪发亮呢。”
“嗯,老师……”
我弥补了那个在伊甸事变时欠下的拥抱。
hi-na-chyan,晚安。
……
在夏莱借宿一晚后,日奈并未回到葛黑娜。
我意识到日奈另有所求,于是主动提出留她在夏莱住几天。
日奈咬着嘴唇允诺下来,并同我一起向风纪委员会的大家报了平安,所幸数个爱闹事的社团近几日并无大动作,万魔殿也因远赴红冬而深陷其政变漩涡而难以脱身。
相比之下,因担心委员长而咄咄逼人的亚子和几个临时被通知值日取消的学生明显更难应付,我拦下欲现身说法的日奈,动用三寸不烂之舌推东主西,终于勉强说清。
之后的几日实际上也乏善可陈,由于联邦学生会那边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足以证明自己有必须请假的理由,预想中的与日奈的二人度假只能告吹。
结果反而像是日奈安慰看起来更加沮丧的我。
“日奈酱,去休息吧。接下来的工作我一个人做就可以了。”
“可是……”
“休息和工作是一样不能敷衍的哦,况且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我推开日奈,俯身自凌乱的杂物间拾起遥控器,为看起来有些怏怏不乐的日奈打开电视。
类似这样的对话大抵每天都要重复一次,但奈何日奈苦劳人的性子已深深同她反差的灵魂绑定在一起。
我的每一句话日奈都像个小学生一样侧耳倾听,唯独关乎工作的说明似乎从未被她的语言中枢所接收。
每每我因其他零零散散的事情而短暂离开夏莱,再返回办公桌时,高耸入云的公文堆总会被削至小山头一般高。
而日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故作悠闲地晃着小脚,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没换过台的电视节目。
奈何这位委员长的伪装技术实在拙劣,说是她抱着的佩洛洛玩偶的都比她更专注也不为过。
我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糊涂样来,趁机逮捕少女时时游移在我脸上的眼神,其中蕴藏着的那种洋洋得意的笑足以说明一切。
我咬咬牙联系凛,包揽下大量日奈难以单独处理的公共事务。
但老实说于事无补,日奈将它们一件一件择出来另堆一起,而剩下的工作又自顾自全部替我做完了。
望着侧躺在沙发上对着广告强颜欢笑的日奈,我叹息一声,走过去抚摸她的头。
工作之外的空暇时间,我以培养兴趣爱好为由,拉着日奈尝试各种各样同龄孩子可能会喜欢的东西,电游、棋牌,一一试了个遍,而她只是微微蹙着眉头,那神情就像是在参加外星生物的联欢会。
偶有几次,日奈难得露出开心的笑容,我欣慰之余放下小孩子般手舞足蹈的架势,才发觉日奈那是因为我乐在其中而作出的表态。
如此这般,我陪同日奈的时间实实在在消磨在平淡如水日常里星星点点的小确幸中,但随着日子渐渐拉长,我能发觉她眼中的那种不安愈发沉重,仿佛就要冲破目膜而直面于我。
我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些可能诱导敏感情爆发的因子,静静等待着日奈向我坦白。
这一天,以一件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情为契机如约到来了。
我从老师傅那里接过补好的睡衣,笑着道谢的同时将其转交给身旁的日奈。
她含着一点春芽逢嫩雨般的笑展开它,崭新如初。
时隔多日,日奈为取回睡衣而陪同我出门,应我的强烈要求而换上可爱家居服的日奈,此刻才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因见到喜欢的东西而绽然开颜。
但那种唤作青春的靓丽颜色即刻复上一层暗色的阴霾,一同转瞬即逝的还有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仓促返回夏莱的途中,日奈攥紧我的手一言未发。
从她逐渐发凉的掌心中我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无拘无束的青春活力的丧失,如一个未谙世事的孩子被推至社会阴暗面前而无助崩溃。
对之,我早已不感到陌生,自成为老师的那一天起。
我尽可能通过手指的轻柔动作缓解日奈因紧张而陡然僵硬的小手,先于她微乎其微的反应降临的,是乌蒙蒙天空落下的一阵扑襟的急雨。
我顾不了太多,一把将身旁的日奈公主抱起,她蒙尘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微张的嘴边流出的音节也平稳下来,它们伴随着手上传来的少女肌肤上轻轻泛起的无比柔顺的触感,被我带进夏莱的大门。
走出换衣间,我一眼瞧见踮脚靠在桌角的日奈。
她心思之重,好像短裙上的褶子也多多少少掖藏几件似的。
未等我开口,日奈率先抬头看向我,透明到发亮的忧伤在她眸子中央扩散开来。
“抱歉,不是想向老师发难的,这些天也的确很开心……但是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果然只会麻烦您吧……”
“没有的事哦,日奈酱……”
“不,不是那样的!为什么老师要对我这样的人那么温柔啊,我明明既不聪明,也不可爱,还那么无趣,可是、可是……”
背靠一窗淅淅沥沥的雨幕,日奈以一种几近嘶哑的腔调描述着她这些天的感受,她双手扶桌,浑身颤抖不止,拢成人字刘海的头发散逸探出,恰恰遮住她的眼睛。
“……大家那么相信我,可我却临阵脱逃,灰头土脸地跑到您这儿来,紧接着又被您的温柔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为什么,以前明明是期望您宠我,疼我,夸奖我,可现在又都变得讨厌起来了……”
我默默看着失态的日奈,一个恍神瞥见了搭在旁边椅子上那件大衣,别在袖子上的风纪委员肩章不翼而飞。
“……我好怕,怕您会离开我,怕您扔下我而去和其他的孩子亲热,但是这样一味地依靠您,我又如何才能毕业呢?”
我知道了。
原来日奈想要一次“成长”,学会一些宝贵的新经验,填补心中的裂缝,亦或是与自己不成熟的部分和解,从孩子们所处的温暖的茧房中挺身而出,独当一面。
但是,某种程度上。
“日奈已经很像个能干的大人了哦。而毕业,是要等到毕业的那一天才值得去谈论的事情,在那之前,日奈不用去想多余的事情,我会一直一直陪着日奈的。”
我顿一顿。
想起一件事来,前些天发生在葛黑娜自治区的,因风纪委员判断失误而造成的地区性重大经济损失,难怪亚子露出那样的脸色呢。
这件事,我怎么忘记了呢。
“但是,日奈唯一做得不好的地方,妄自菲薄,还自顾自说着那样的傻话,犯了错后不是勇于承担而是想着推诿、逃避自己的责任,这样又怎么能够成长呢?”
日奈那因粗重地喘息而战栗的身体逐渐平息下来。
阵雨停了,经攀在窗扇上的长长短短的雨滴折射,清澈的光线从不同方向地照进屋内,打在地板上变幻出各种样式的光栅。
“所以,日奈酱,收拾好心情回学校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哦,亚子,千夏,伊织,风纪委员会的每一个成员,受你帮助的市民和学生们。当然,如果你仍然打算在这里留宿几天的话也没问题,但是学业和必要的工作也是不能落下的。”
我缓步上前,左手轻轻放在日奈的头上。
让这孩子自己想想吧,成长可不是一朝一夕间便可造就的,我想。
沿熟悉的感受抚摸少女的头,我拿起叠放在桌上的睡衣,用木衣架撑起,随即转身到阳台上将其挂起,一股丝绸特有的清爽感扑面而来,细细察看一番,新缝补的布料与之前开口的完美融合,仅留下的一点小小的痕迹无伤大雅,就像是不致命的旧伤留下的疤痕。
任由记忆片段再度于我的脑中更新印象,我神情自若地返回。
丝毫未曾料想过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走向,双眼当即被身前的一幕紧紧攫住,日奈正姿跪坐在地板中央,双手并拢托一柄戒尺对着走来的我。
她两颊通红,眼睛躲闪,与地板亲密接触的膝头还在左右蠕动,似乎在寻找一个既不太为难又能表达意愿的位置。
“唔,老师,这个姿势果然不太对吗?我听说那些有教养的孩子家里就是这样做的,犯了错主动请罚的什么的,但确实很羞耻也是啦……”
“不是的,日奈,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嗯,我记得接下来是口头请罚来着……小女子日奈在下?唔,这说法也太令人害羞了……不是这样吗?写公文的书面语那样会更好吗,由于本人任葛黑娜风纪委员长一职期间,玩忽职守,决策不力,而致X地区出现重大经济损失。据学生守则相关条款,当受打屁股……责臀之刑罚,本人意愿并无不妥,特再报告?呜,感觉更羞耻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慌乱,日奈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推进着惩戒的前戏。
她一板一眼地反复念着那些极难为情的字词,似乎早已把廉耻心丢到九霄云外去。
“日奈,并没有那样的学生守则对吧。总之,你先起来再说。”
我一把扶起不知想到什么而同样开始手足无措的日奈,她像只偷吃被发现的小猫一样一头扎进我怀里,毕竟身处那样的羞耻发言当中实在是一种折磨,于我如此,于她这位当事人更甚。
“我明白了,日奈是想让我打你一顿以抵消犯错胡闹带来的罪恶感对吗?”
“嗯……”
看着双手捂面赖在一旁的日奈,我陷入犹豫之中。
一方面,我认为一向认真而负责的日奈已经全然悔悟,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怪罪到她头上。
转念一想,也许这种专用来惩罚小孩子的方式确能消除日奈漫溢而出的歉意,肉体和生理上的双重疼痛不妨可以作为一种适度的敲打,反而对推进她所期望的“成长”大有裨益也说不定。
我以两根手指摩挲着戒尺上镌刻的育人古则,沉吟许久作出决定。
“日奈,裙子撩起来,先趴到我腿上来。”
我憋出一个大黑脸,以尽可能严肃的语气发出惩罚开始的信号。
日奈闻言一怔,她放下手,但脸蛋上泛起的嫣红如大涨的海潮无论如何也退不下去。
带着那爿少女特有的娇羞神色,她试探般地一点点挪步过来,直至我面前。
“裙子。”我竭力装出一副严厉的模样,但刻意营造的气场一触及面前的少女便四散而去。hina,我大概还没做好准备。
日奈言听计从,她两手一左一右抻起裙角,凹凸乱颤的褶子将少女发慌的心思暴露无遗。
我死死咬住下唇,尽量不使日奈看出表情的破绽来,然后由腰窝处一把揽住她娇小的上半身,并顺势发力,如拎一只布偶般将她拉到腿上。
于是乎,以我两条分开的腿为界线,日奈整个人呈出标准的平趴态,左腿抵在少女起伏渐重的胸口旁,右腿则支起她因害羞而不时小幅度抬升的小腹下侧。
而少女身体上某些平日里不易察觉的小细节亦于此刻并收眼底。
先不论自摊开的袖口和裙带处若隐若现的嫩肉,这一类因衣服款式设计而可能带来走光风险的小小罅隙,最能引发异性对少女胴体的无限遐想,大概可以称之为隐约美。
而绑在膝盖上沿的黑色过膝袜带,其与白皙大腿所构成的强烈色彩反差,则以另一种更为露骨的方式撩拨着人的心弦。
更况且少女用来遮掩这一富于韵味场面的裙面已被她亲手撩起,空余下纯白内裤包裹着的两团圆圆的肉丘,以及因骤然覆于冷空气下难挨夹紧的敏感地带,它们轻轻摇颤的程度也恰到好处,不禁让人自心沟底升腾起某种心旷神怡的快感。
而这快感,抛去人们惯常持以的色情味道,随小腿神经向上飞速涌动,予人一种类似触电后酥酥麻麻的震颤。
震颤,我猛一抬头,堪堪自幻想中苏醒,顿时羞愧于方才自己那番面对学生的放肆意淫。
默默在心里添下一记后,我强行屏退血管中犹自淌着的温热气流,转而将驱使它们的力量汇聚在臂膀上,最后以掌覆于日奈的臀。
“日奈,惩罚开始了。”
不需要少女的回应,我立时抡圆臂膀,计算着力道挥下第一掌。
啪~!
本应贯以头尾的清脆因内裤格挡而走了调,力道也被削去数分。日奈的反应几近于无。
我偏头略做思考。
本想让日奈一会儿自己脱掉内裤的,现在看来有必要将惩戒的节奏提前。
如此想着,我曲起右手手指,先轻轻勾住内裤的边缘,偷眼看日奈的反应。
日奈轻哼一声,似要发言,但那气息很快消散在空气里,随后她绷紧肌肉,静静等待着我的下一步动作。
日奈乖巧的反应惹来我的怜爱之心,我左手顺着她的背一路滑至她埋在沙发抱枕里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尽量缓解异性身体相触带来的尴尬情绪。
右手则骤然发力,一下便将那块纯白的布料扯至臀腿交接处。
挡住私密部位之余,挤成一团的布料将日奈发育圆满的臀部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也愈发显其挺翘。
等日奈的身体自发松弛下来后,我蓄满力量,随即落下第二掌。
啪!!
堪称完美的一拍。
即使早有准备,但我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日奈恐怖的身体素质。
如果说是因为惩罚刚刚开始,尚有不想在信赖的人面前出糗的矜持支撑着少女硬生生接下我聚力猛抡的拍击,那随后一连串的没有任何反馈的责打显然没有道理。
啪!啪!啪~!
我有些发懵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红印渐行消退,倘不是有肉浪一圈圈绽在白净的臀尖,我都有腿上趴伏着的是一个呆木偶的错觉。
而随着单方面的惩戒进入正题,日奈最开始时如小孩子一样的那种又屈又怕的情态似乎也是见好即收,她两只小脚有意无意地互相揉蹭着。
这也许是少女实际吃痛并未直接表现的证明,但在当时的我看来,称之是对我力不胜任的淡淡嘲讽也不为过,尽管我明知道日奈绝不会那么做。
可惜理智这种东西往往只在事后绰有余裕,而支配当事人作出选择的一般是超出阈值的愤怒、怫郁以及其他一切本来与此无关的负面情绪,它们轮番坐上大脑的主控台大吼大叫,肆意撺掇着我未曾声张的愠怒之火。
乃至我回过神来时,日奈已经被一顿毫无章法的巴掌打得泣不成声。
“呜呜……老师,哈啊,疼……”
难以适应我失控下乍呼呼起落的责打,日奈的肩背抗议般地一耸一拱,细密的汗珠无声地成片渗出,顺带着将白衬衫同少女的肌肤黏合在一起,内衣的轮廓清晰可见,像是在昭告针对少女尊严而无理施暴的我的胜利。
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只得用行凶的手宽厚盖在日奈略微发硬的两瓣臀尖上,而悉力揉搓一阵,以纾解那宛若蚂蚁群啮咬的余痛(这个比喻是其他的挨过打的孩子事后偷偷告诉我的)。
慢慢地,日奈挺力蹭而致使袜子有些离脚的双腿分开在我眼前,适才因挣揣不止而短暂泛空的沉甸甸的重量也重新落回我膝上,如果现在我允许她说些什么的话,那一定是“请继续,老师”。
吸取教训的我将剩下的掌臀以数分钟的时间各自隔开,刻意拉长的时间将钝痛均匀地分散到每一分每一秒,这样既不会使少女承受新伤翻旧痕的剧烈痛感,又能教她的身心浸润在绵延不断的灼痛中而加重训诫的意味。
于是迅疾刚劲的掌风散作平波缓进的点拍,少女忽而吃痛的呼喊也随之延长为不间断的喘息。
顺乎这种奇妙的节奏,作为热身的掌臀顺利画上句号。
看着少女一寸不差被染成漂亮绯红色的臀肉,我颇感自得,收手轻拍她已是热汗漫漶的背部示意起身。
日奈似乎对先动哪条腿着地而犹豫了很久,她颤悠悠支起身子,犹如病人复健般踮脚尖,却因为腿脚发麻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
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狼狈不堪的少女。
她发觉我目不转睛盯视着她,立时别过脸去,极快地伸手擦拭盈满眼眶的泪滴,也顾不得找寻刚刚被她一脚踢开的拖鞋,踩着蹭掉半只脚的袜子在我面前郑重其事地站定,最后抽出短暂揉弄臀部的双手摆在身体两侧,以一种显然强压着哭腔的奇怪口气向我答话。
“嗯,感谢老师的责罚……”
“日奈,惩罚还没有结束呢。”
我深深望着少女尚在消化疼痛余波的眸子,一字一顿宣布这个于她而言略显残酷的事实。
果然,诸如错愕、惊惧等等情绪交织着在日奈不自觉睁大的瞳孔里闪过。
但既然选择承担敲打,我希望她已经做好挨一顿痛打的觉悟。
“现在,和刚才一样,趴到桌子上去。戒尺,报数。”
“啊……嗯,老师……”
日奈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她伫立良久,一点点吞掉含在口中的话,像是故意摆给我看的楚楚可怜的脸每隔几秒便凑上前一遭。
但这出戏我已决意扮演黑脸,酝酿少顷,见日奈仍无要动身的意思。
我起身,抄起木质戒尺一把拍在桌子上,随即满载狠意地呵斥起来。
“快点,别逼我把你拎过来。”
显而易见,日奈被我这未曾得见的凶恶面孔吓了一跳。
她攥紧裙角小心翼翼踩碎步过来,几绺头发如粗壮的杂草一般探出,左晃右晃半掩住她因害怕而不敢轻易眨闪的眼睛。
老实说,日奈这幅怛然失色的狼狈模样,即使是在最为险象环生的修罗场我也未曾得见。
不,这样的说法逻辑上并不成立,以战力强悍而闻名于基沃托斯的葛黑娜风纪委员长空崎日奈,从未在明面上展露过哪怕一丝畏惧的神色。
而类似的情愫或许也只是被默默积攒起来,留待无人的夜晚独自消磨,在那基础上衍生的更为强烈的自怨自艾、无归宿感,我无法想象日奈被围在其间经受多少煎熬。
世界上的孤独和苦难林林总总,每个人抱持独一种被迫体会其滋味,主观上难免将所有的伤痛归为与之相同的分类,进而陷在自己的认知气泡里画地为牢,于是高高的心之壁相继垒起,一个个人类被困在各自的孤岛上苟且余生。
这样的场景不遑多见,我实在不忍心孩子们遭受如此窘境,她们本来只需畅谈梦想,纵歌青春。
所以,日奈,轻松一点吧,把你背上的担子交给我,你只管放声歌笑,成长,直至迎来毕业,在那之前,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的。
思及动情处,我心软下来,握戒尺的手微微放松。
日奈已悄无声息地趴卧在桌前,她瘦瘦的两臂平摊着,在浅蓝色桌面的映衬下仿佛一个溺水的人。
整理好心情,我重新抓紧边角圆滑的戒尺,那本是我无聊打发时间的无意之举,现在看到倒是能减轻一点挥落击臀的硌痛。
察觉到我有所行动,日奈开始很大声音地吞咽口水,她连同裙子下摆一齐垂放的两条腿也兀然夹紧,绷起的肌肉更显得臀上的红底颜色鲜艳。
“日奈,戒尺二十下,记得报数。”
我宣布惩罚内容的声音发抖,但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掩饰了。与日奈一样,我只想快快结束这场体罚,结束这场有些可笑的名为“成长”的敲打。
啪~!
“呜啊,唔……一,一!”
木尺的打击不仅带起一阵颇强劲的旋风,它带给日奈的痛感同样也是掌掴无法比拟的。
少女愈发凄厉的哭叫,扣进桌面的手指及耸耸打颤的腿脚都可做其佐证。
我咬紧牙关,伸手摁下日奈高高弓起的上身,待她重新调整好姿势后再度举其戒尺,看准没有红印的地方砸了下去。
啪~!
“呜哇,哈啊,疼、疼……二!”
日奈痛得一个激灵,挂在她腿间的内裤应声滑落,圈住她的双脚。我心头一紧,随之抽下懈力的第三尺。
啪~!
“嘶哈,呜呜呜……s,三!”
日奈的身子在一阵剧烈的抖动后开始朝着外侧偏移,她喘息渐重,哭声愈哀,臀部自上而下平添三道颜色更深的尺印。
我琢磨起再次落尺的位置,手上却并未停止责打的动作。
啪!啪!啪~!
一连三下,打在之前的印子上。日奈哆哆嗦嗦,身子猛地一扭,差点磕在桌角上。她含糊不清地报数,并开始不顾一切地求起饶来。
“呜呜呜,老师,疼……额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我看着日奈扭颤不已的红肿臀部,接踵而至的痛楚显然已在某种程度上击溃了她的心防。
对于来自自己信赖的人的责打俨然给少女带来身体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她手指七七八八死抵住光滑的桌面,一只过膝袜由于过力的踢踏而只留半截挂在小腿上,本来白皙的臀面也已一片通红,且凸起几处硬硬的肿块。
我一边同钻进心尖的怜爱势力作斗争,一边搀扶日奈送她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受罚。
啪~!
我调转尺头,在之前从未着尺的臀腿交界处落下不轻不重的一下。
日奈的反应明显比刚才小了很多,重喘取代辽声的哭啼,精神的痛楚却好似直追肉体的害疼,因为她开始错报数了。
耳闻少女生生将个位数拽至十以后,我心下顿生一股恶气,当即将方才占据优势的怜爱之情冲得七零八落。
不过为了避免出现冤假错案,我再次给了日奈一次机会。
“日奈,第几下了?”
“呜,第、第十二下……”
啪~!
手起尺落,我摁住日奈扭挣的腰肢,且转单纯的挥臂动作为甩腕,于是木尺本身叩击带来的钝痛的及卸力后呼呼作响的余威共同撞在少女因并紧大腿而更显圆翘的臀峰上,进而引起一阵一场清脆的击打声。
“呜哇哇,哈啊……对、对不起,老师……我不该说谎,呜呜……”
没有理睬日奈破音后嘶哑的哭喊,我牢牢攥住戒尺下段,尽力抡动之以致于虎虎生风,不留情面地落下痛打,使那长痛短痛齐齐灌进她红肿的臀瓣中央。
同时看紧她胡乱颤动的腰背,一旦耸起便即时用劲驳回。
于是,在我预想中近于取消的的后半程戒尺责臀,因少女的侥幸心作祟而一股脑儿嵌入了她的屁股。
一个转眼,余留体温的戒尺从我手中跌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我情不自禁,全身颤栗,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我找不出词来形容日奈的哭嚎,但它们声声刺耳,一句接一句盘旋在我心上,和着眼前少女惨不忍睹的臀部给我的身心以极大冲击。
我已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把日奈抱到沙发上,给她上药,然后任她将头埋在胸口两人依傍着彼此沉沉睡去。
直到最后,日奈是否获得了她所希求的“成长”我也不得而知,但我醒来时她已不告而别,我梳理记忆只觉如乱麻一般相互纠缠不清。
懵着神打开电视便看到“葛黑娜自治区重大恐怖袭击案遭破解”,隐隐约约只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似乎永远留在了日奈的身体里,就那样迷迷糊糊从日出飘到日暮,我收到日奈的通讯。
“谢谢您,老师。”
很大的几个字,标点符号也一丝不苟地缀在字句之间,横看竖看也再看不出什么。但我却幡然醒悟过来,日奈大抵是确实成长了。
再往后,日奈时而抽空来主动找我,她用极温柔的眼眸,比以往更加自如地靠在我肩头,牵我的手,向我倾诉,对我撒娇。
我笑一笑,看她的眼睛里我的倒影。
我凑到她的耳朵边,从口腔送出升腾自肺腑的热气流,舌尖自下而上扫过硬腭,最后轻轻抵住牙齿:hi-na-chyan。
……
圣三一新修建的大教堂,占地有23000平方米。
据说,是历史之最。
其经由西边一条幽深的小径与尚在修缮的古圣堂连接。
小径没有名字。
偶有放课的学生图便利从此匆匆跑过,那之后再不会来。
而几个钟爱猎奇寻宝的孩子也鲜提起它,“那条小路什么也没有”,她们付之一嗤。
也许是这样。
作为自治区一切神圣和历史的链接通路,小径似乎的确简单过头了。
它差不多是利用自然地形踩出来的,仅在几处略微塌陷的地方铺有踏板样的扁平石块,余下便全部淹没于苔藓类植物绿色的汪洋里。
由高耸穹顶折射的灿烂阳光也难以照拂这里,布满裂纹的石墙和色调灰暗的树干层层叠叠,一条与世隔绝的小径。
而我,今天,或许是明天,花很长时间在小径两端折返,任由冷寂的空气将我沉淀为同一种静默。
两旁排列的树木宛如世界的刻度线,以同等的间距向远处(也是向近处)无限延展开来,我得以度量脚步的尺寸,长短几,宽窄些,甚至伸抬腿的微小角度和踩踏的力量,以期与最初的脚印完美吻合,周而复始,直到它们变成我的脚印。
复刻的过程漫长而无聊,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闷中,我的足音仿佛漫步于海底的人的足音,带起从反方向传来唧唧哝哝的回声。
林中似乎蛰伏着某个上古存在物,它死死盯视着我,如同每一棵林木一般喷吐呼吸。
它知晓我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之一切,于是我静止不动,伸出手掌企图遮住它悚人的目光,那种无从阻遏亦无从更变的野性之光,我的脚步因而停止。
我的脚步收缩。
犹如乌云聚拢般地骤然紧缩成一团什么,以指尖轻触之乃缓缓化形,先是箍作数圈的紫色光环和缠着发带的角,然后是漏气干瘪的泳圈和豁开大口的白斑粉底睡衣,最后是我,是老师,肚子汩汩冒血,小径上所有的脚印汩汩冒血,林木、石壁乃至不远处巍然矗立的古圣堂一齐崩毁在血色的烟幕里,我该睡去了。
披散如银色瀑布的长发,和露出的肌肤一同被灼焦的军服,近乎小学生的娇小身躯,以及竭力挣圆却空洞到似要淌血的眼睛,无比凄切的一声“老师”。
我想,我该醒了。
在那做梦的人的梦中,作为被梦到的人醒来。
但是,在那之前,从口腔送出升腾自肺腑的热气流,舌尖自下而上扫过硬腭,最后轻轻抵住牙齿:hi-na。
那是我最珍惜的学生,空崎日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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