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洲梓受啪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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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4日 星期六 晴。

Vanitas Vanitatum Et Omnia Vanitas。

今天的课,老师讲解了这句格言,关于它的出处以及相关的几种解读。

老实说,这串字符我再熟悉不过,阿里乌斯的大人恨不得用刀子将它刻画在我,还有同样和我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心上。

所以第一翻开古经典,这句话几乎一下子就跳在眼皮上了,不知道这里用恍若隔世这样的说法对不对,但眼睛模糊,身子着实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也是事实。

如果是在阿里乌斯,难听的斥责和拳头一定会立刻砸到头上,但我现在是在坐在圣三一宽敞整洁的大教室里,和煦的阳光洒在漂亮干净的衣服上,身边摆满装饰精美的文具和喜欢的玩偶。

察觉到什么的补课部的大家也一股脑儿围了上来,对我关切地问东问西,我一抬头,正迎上老师温柔的目光,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其实非常感动。

尤其当老师讲到对于“Vanitas(虚无)”的解读,每个人的命运中都存在着美好的、幸福的部分,关键不在于改变,而是如何看待。

我将那段话抄在这里。

……或是爱,或是恨,都在他们的前面,人不能知道。

原来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定期。

鱼被恶网圈住,鸟被网罗捉住,祸患忽然临到的时候,世人陷在其中,也是如此。

少女停下手中的笔,刚刚还被记忆潮水填满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她微微撅起嘴,泛起的眼白如月相变化般凑成两片可爱的半圆,一只手想要触发记忆似的停在前额。

良久,少女也未能再给适才心有所感的一大段文字再添上几行,她脸颊发热,不由自主握笔在空白的纸面上点起点来。

笃笃笃的沉重响声顿时传遍了教室的角角落落,且与老式钟声的悠悠回响交错穿插,为这个同偌大学园一般空旷的下午献上最后的交响乐。

咚——!

少女猛一用力,恰当好处地为这片浑然天成的乐章画上终止符。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夕阳辉映下的走廊门窗上留下一串斑驳的剪影,然后推开教室前门一气冲到自己跟前。

“小梓,我回来了!”

扎着双马尾的制服女孩一阵气喘吁吁,大概是从学校大门一路跑过来的。

“话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咦……”

被唤作梓的少女羞赧一怔,她忙不迭将还是摊开的笔记本收到桌斗里。

整顿凌乱前额的同时,她再一次自心底意识到,自己引以为豪的战略性直觉似乎并不会对这位好友起作用。

“啊哈哈,想到小梓一开始写的好像任务报告书一样的日记,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

“日富美,不是说好不要再拿那件事开我的玩笑了么……”

“啊,小梓,对了。我得到了情报,今天,传说玩偶佩洛洛斯拉据说会在市场短暂出现哦。”

“日富美,这种等级的绝密情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快点走吧……嗯,还是在黑市里。没关系,我会保护好日富美的。”

“诶,等一下,小梓,不要拽我啊……”

匆忙步出教室,梓来不及再做整理,她回头一瞥。

贴满momofrineds贴纸的笔记本静静躺在桌兜的阴影中,风吹起扉页的一角,一翘一翘。

“啊,老师,您来了。梓同学只是受了点擦伤,现在在照顾日富美同学。您别担心,虽然日富美同学晕了过去,但她没有大碍,只是休息一下就好了。”

向我说明情况后,芹奈便攥住裙角匆匆走开,至楼梯拐角还不忘回身报我一笑,那笑容不无腼腆而又浑然天成,可能还夹杂着一丝丝妩媚的意味。

十月月中的头一天凡所触皆龃龉,这是难得使我短暂感到心神荡漾的光景。

闹钟如讨债人穷追不舍,它拖着叮叮当的脚步一把将我从梦里揪出。

自半朦胧态的疲劳觉中苏醒总觉头脑昏沉,坐在床上,我以手扶额竭力去感受大脑的存在,仿佛它昨晚作为独立生命体自颅内跳出肆意玩闹一番后才堪堪返回。

坐镇天灵的指挥官断开连接,我一下子失去了对四形八体的主导权,摇晃晃起身,一个趔趄,悬着的左臂便被碎玻璃划开一个豁口。

其实展柜的玻璃挡格早因意外打裂,昨天值班的学生似乎也再三提醒我及时修理,怎奈案上公文重重叠叠,围困我若孤胆将军,难于脱身才一时搁置。

所幸伤口不深,止住血略一消毒,创可贴封住即可。

经此一劫,我顿感清醒,神经随之亢奋地一跳一跳,竟引来大展身手之冲动,然环视一周止有簿书堆积如山海,遂锐气尽失。

耷拉眼皮,拖沓脚步,换一种坐卧的姿势,拿一盒新款的便当,就着多是讪牙闲嗑的早间新闻聊以消遣余下的精气神儿。

“圣三一自治区郊外地区昨夜发生大规模黑帮火并事件……”,我停止了咀嚼。

屏幕展示现场画面,涉事成员的入狱大头照打在上面,作为背景的则是一爿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玩具店,后面断裂的货架上赫然摆着一排死状惨烈的佩洛洛玩偶,无不给人一种不吉利的印象。

我紧握遥控器调高音量。

再一次调高音量。

“帮派成员均已逃逸……”我一声不吭端坐在沙发上,指尖按住太阳穴。

“据目击者称,火并现场有两名学生身着圣三一制服……”,耳边以固定的频率响起尖锐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我独坐在夏莱的办公室中。

新闻已结束。

时针划过七点,两根表针显得如此陌生,它们日复一日,分而复合,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永远摆着表示中立的僵硬面孔,而从未站在任何人那一边,包括我。

小空早一些跟在运货车嘶哑的引擎声来了,尽管今天是休息日。

她眼神如常在我脸上停留一瞬便快速移开,随即忸怩不安地提示我领带系歪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稍大。

勉强挤出的笑也许有些扭曲,我顾不上这样那样等等事情,包括告诉小空左边的辫梢上发卡已经松动。

天光大亮,交通线上行人各自东西,唯有我像是为追随最后逝去的那一抹青白的月色,而纵身投入漆黑海底东奔西走。

赶往圣三一的路上,我比自己想的平静许多,即使日富美和梓的电话全都打不通,发消息也不见回复,心脏不间断地传出低微干涩的咔咔声响,那是记忆断片相互碰撞的声音。

但在某一刻,我又无比害怕,害怕那些潜伏在阴影里屏息凝神的猎食者们一跃而起,轻松掳走我同学生们共同的回忆。

两种对立的情绪交相贯穿了整段路程,我极力压下喉头下如泵抽般涌来的腥甜,喘着粗气推开了补课教室的门。

花子称二人夜未归宿,大可在这里找找线索。

教室里静的出奇,无论是擦了一半的黑板,水渍凝固的地板,还是垂落的窗纱,几张并在一起的桌椅,都同昨日我离开时无异。

我环绕教室一周,企图觅出些属于人的鲜活气息,终于在靠窗的桌斗里抽出一本贴满momofriends贴纸的笔记本来。

没有在扉页上找到署名,我略一迟疑随手翻开一页查看起来。

认真而稚拙的笔迹无疑是小梓的。

10月5日 星期四 多云。

针对阿里乌斯自治区的清剿行动于今日结束,那里之后将由修女会和救护骑士团联合管制一段时间。

尽管那里并未给我留下什么可以称之为美好的回忆,但我仍保有一种类似对于家的模糊的情感也是既定的事实,对于这样的情感我反复斟酌,后来发现它其实来自纱织,美咲,日和和亚津子,我们之间仿佛还存在着一条难以割舍的纽带,那些无法忘怀的日子像星星一样点缀其上。

……

今天在和日富美走在学校的广场上时,一个学生在看到我后立马大吼大叫着冲了过来,她喊着什么“叛徒必死”的话一边拉动枪栓将准星对准我。

我认出那是阿里乌斯学生的标准配枪之一。

其实我很久前就察觉到她在跟踪我,或许碍于日富美在旁边而迟迟没有动手。

本以为她会选在偏僻的小路之类的地方向我发起突袭,但没想到确实在人山人海的广场上动手,也许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吧。

我有信心在她开枪前制伏她,但心底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却一直在制止我付诸行动。

她也没有开枪,只是含糊不清的嚼着那些字眼怒斥我的背叛行径。

后来风纪委员到场将她押走,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那之后我想了很久,关于自己潜入圣三一以来的种种,之前我会说任何一件事我都没有后悔过,但经过这样一件事后,我突然便怀疑起来。

我周围一件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其中有些固然是我自己选择的,有些却根本没有选择,但我无法弄清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我以为是自己选择的,感觉像是在我选择之前便注定要发生,就像圣娅同学的预言一样,自己只不过是沿她的预言一字不差地复刻一遍罢了,哪怕自己再怎么想怎么做都是枉然。

甚至觉得越努力自己就离白洲梓这个名字愈远。

这样类似于伊甸条约那天我在下雨的小巷中无助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来。

铃铃的短信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放下笔记本,看到花子给我传来的讯息。

“老师,我打听到了哦。小梓和日富美现在在救护骑士团的附属医院里,她们俩都无大碍。我有点事情脱不开身,就托您看望的时候将我的这份思念一并传达给她们吧。”

同芹奈告别后,我踅过几条走廊,一路沿门牌号找了起来。

与基沃托斯内几所最享盛名的综合医院内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道路不同,救护骑士团的附属医院各部房间安排井然有序,挂在岔口的标示牌也醒目而简洁,使人一看便知。

不消多时,我便找到日富美的病房,敲敲门,“是谁?”

问话的是小梓,听声音她早已贴靠在内墙边等候,隔着厚厚的白漆木门,我仿佛嗅到了子弹上膛后若有如无的火药味。

“小梓,是我。”我放松身体,稍微整理了一下卷起的衣角,随即压低声音回应。

门开了。

我正疑惑于处事谨小慎微的小梓竟如此轻易放行时,整个人已被一把拽进隔离帘的阴影中,一张由防毒面具遮住的脸霎时间逼近,肢体的几个主要关节如有森森寒气渗入。

我招架不住躲闪亦不及,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动物一般被牢牢锁住。

“老师,抱歉,冒犯了。但必要的安全防范意识是生存的基础。”

梓松开我,随后摘下灰绿色的防毒面具。

忧虑的神情宛若阴云笼罩在她脸上,她转身拉开又一层帘子,日富美赫然躺在最里面的那张床上,被划开一个大豁口的佩洛洛书包摆在一旁的柜子上,给人以触目惊心之感。

“芹奈同学说日富美没有危险,只是需要适当的休息。但我现在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梓转过脸对着我,我看到她攥紧衣角不安地揉搓着的手指,悄声接过话茬。

“小梓,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吧,日富美同学就让救护骑士团的大家来照顾吧。”

在这里住院的学生本就寥寥无几,而今天又是周末,所以我和梓颇轻松地在附近找到了一间空病房。

这里窗明几净,虽说是病房却使人感觉舒适。

有几盆阔叶植物,墙边的桌台上摆着几样医用器械,墙上挂着的古典油画为这里带来一点点复古的情趣。

我走到房间一侧打开一点窗户,随后坐在了铺有蓝色床单的床上。

“昨天在黑市,我碰到纱织了。”梓关上门,在我面前站定,她顿了顿,然后语出惊人。

“尽管她戴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头盔,但她身上无时无刻散发着的那种阴冷的气息让我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不得不承认,见到她我一时间有些失控,连日富美跟丢了这样重要的事情也没有注意到。也许您会疑惑于我为什么追紧她不放,毕竟在阿里乌斯小队同甘共苦的日子已经全部跟着旧校区一并在战火中塌毁了。但想必您也听说了吧,现在受到救护骑士团和修女会联合管制的阿里乌斯自治区仍有数支小队拒绝投降,而借助地图上未曾记录的地洞和暗巷进行游击战。对她们下达一道道命令的夫人不在了,但夫人种在她们心中的仇恨的种子已然长成参天大树,支撑起她们进行这种无异于慢性自杀的行动。这也许是虚无,但她们确实追随某种信念而为;这也许又不能称之为虚无,但她们的所做所为又绝不能同美好、希望等等归为一谈。”

“说远了,老师。尾随一路后,纱织发现了我,我本以为她会和我拔枪相对,但并没有。她摘下头盔,同我沉默对视。最后她先开了口,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位昔日的队长露出笑容,对着我。她和我说了不少话,大多都是在肯定我。诸如‘凭靠自己的信念和决心一步步走出仇恨的阴翳,获得全新的生活和曾经我们难以想象的幸福’、‘一切都已经过去,我犯下的错将由我自己承担,你就忘记一切幸福地度过一生吧’,类似这样的话,我心里想着,‘不,不是这样的’,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火并黑帮的子弹就飞了过来,一场乱战之后,我们再未碰见,我也只能像这样带着受伤的日富美回来了。”

我默默听完梓的讲述。太阳刚刚探出头来,梓落在暗面阴影中的长发依稀透出一点白色骸骨般颜色的荧荧的光。我翻开包,找出笔记本递给梓。

“嗯?老师,您看过上面的内容了吗?”梓接过笔记本,她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东西,“不,不是责怪老师,不如说老师看过也好,我想您肯定能解答我的那些没由来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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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梓。”我大脑飞速运转,很快组织好语言。

“如你所见,基沃托斯很大,人很多,历史长而曲折。这里的生活如同大海一样莫测深浅与吉凶。忽而水波不兴,一碧万顷;忽而大浪滔天,樯倾楫摧。对于某些人来说,平静如水的日常反而最为求之不得,而很多安然于日常中度日的人却又无比排斥它。于是不同的人们分别走上不同的道路,这些道路大相径庭但遑论对错,只要有人依循相应的信念走下去便有其存在之意义,但这也为之赋予了极艰难的性质。于是人们走路,走自己选择的路,有的跌倒,有的停下,有的从来不肯止步不前;有的抱怨,有的呻吟,有的默不作声;有的凭惯性,有的靠意志。大多数人一直走到今天,心里边装满酸甜苦辣。有的灰心丧气,有的依旧气宇轩昂。但无论如何,怎样的结果都是人们在面临不同岔路口时作出的选择而促成的。即使走路的人认为自己的一切选择和努力都徒劳无功,但他们在作出选择时便确定了一个事实,自己是自己,不是自己以外的什么,他们是作为自己而向前迈进,这一点毫无疑问,且无需担心。就像戏剧课上讲的一样,‘一切皆是隐喻’,你的言行作为你的目的的暗示而存在,而大前提则是你自己。至于纱织,我想你已经有属于自己的答案了,你们以后也一定会再见面的,等到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梓认真地听着我长篇大论的讲话,她像个木偶一样半天眨一次眼睛。

我有点敬佩起她来,如果我在台下听自己讲话,肯定一会儿便睡过去。

言毕,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后的晨曦透过窗缝将她笼罩起来。

良久,白发的少女抬起头来,她的表情像是在说,如懂。

“不必着急哦,小梓,你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去想这些的。”我笑一笑,“那么,另一件事是什么?”

“嗯,老师果然还是很敏锐呢。”梓抬头看向我,她的眼睛恍恍惚惚,像大梦初醒的人的眼,“都是因为我一时莽撞,日富美才受了伤。并且如果我事先做好侦查的话,我们也不会被卷入这样的事情中了……”

“所以,小梓,你的意思是……”我心头生疑,如是问道。

敲门声打断了我和梓的对话,是芹奈。

“老师和梓同学在这里面吗,我听到声音了哦。我和救护骑士团的大家现在要出紧急外勤,届时这里不会再有人员留守了。日富美同学身体没有问题,休息一下就能恢复了。今天也是星期日,医院里没有其他病人。所以,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能否麻烦二位在晚上我们返回之前暂时守在这里吗?当然,今天是休息日,不会强求二位的。”

“芹奈酱,没问题的。小梓也是哦,我们两个就守在这里好了。”我看向梓,她点点头。

脚步渐远,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我看向不安地摆弄手指的梓,一个想法从脑袋里蹦了出来。

“小梓,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的错值得承担相应的代价的话……”

“老师,是的。”少女看向我,眼神和语气不容置疑。

“那么,小梓接下来要做好觉悟哦,关于受罚的觉悟。”

我直起腰,双手拍拍膝盖,附着其上的白色纤尘应声游回空气,它们依循自窗缝照拂而来的阳光朝向聚成带状的光雾,将我和白发少女隔在房间的两端。

梓略一歪头,如在确认我话语尾音重量似的抿着嘴,她脸上一忽一忽浮现的严肃神色不禁使我怀疑起她是否理解了我的表达。

沉默少顷,少女的眼神倏地坚定,神情也如石膏凝固一般变得毅然决然起来,那使我立即联想到漫画中舍生取义的英雄形象。

她略一欠身,左手一伸捏起摆在台座上的手术钳,随即盛放在器械盘中双手呈来,姿态恭敬如古代上朝的臣子。

“早听说圣徒会有拔指甲的刑罚,秘密流传在圣三一的地下监牢中。如果老师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我会好好受着的。不用担心,之前我接受过刑审逼供的模拟训练,这点疼痛还是能承受的。”

不锈钢的盘面锃光发亮,少女的浅紫色瞳孔圆睁睁映在上面,概无闪烁动摇之意。

面对这出人意料的一幕,我有些啼笑皆非,随即心疼起这位阿里乌斯出身的学生来。

尽管小梓从未真正追随大人的私欲和仇恨而行,但在那些暗无天日的非人道训练中,她是否会在趋于麻木的痛苦间隙,短暂屈膝于虚无的威压,而闭合心中那朵象征希望的花蕾呢?

我重重咽下一口唾液,接过钢盘放在一旁,毫不犹豫地起身抱住仍在正色挺立的少女。

她少见地不知所措起来,适才密不透风的架势霎时间变得软软绵绵,垂落的双臂犹豫着抬起,最后轻轻搭在了我的腰上。

约有半分钟,我们悄无声息地拥抱在一起,上午的阳光把少女披肩的长发照得熠熠发光,看上去美丽却又无比脆弱。

这是一个蕴含无限温柔而安稳的拥抱,我单方面临时起意,张开臂膀将少女环在身前。

但转念一想,这有何尝不是我们诸多选择碰撞而导向的结果,世间诸多“隐喻”交织出的唤作“命运”的大道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插曲。

就像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梓放弃选择刺杀圣娅,而我亦于某个清晨的泳池边选择相信自己的学生一样,蕴藏在抉择下的魔力早已留驻心间,支撑起后来困于泥沼中的我们一次次抬起腿,向着有光的地方行进。

小梓先开口,她埋在我胸前的脑袋微微摇颤,如同在确认我的体温。

“老师,谢谢……”

“嗯,小梓,不用谢哦。”

少女移开头。我同时收起手臂。她扬起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郑重其事的表情随之恢复。

“老师,现在,我们准备开始吧。”

我忽然意识到某样东西的杳然逝去。而暴风雨将至。

“梓,趴到我腿上。”

快速捋顺思绪后,我坐回床边,手扶住膝盖宣告惩罚的开始。

很快,大腿一沉,梓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是其他多余的想法,她颔着首,立时走来,沿床趴卧于我呈小角度分开的腿上。

我有一点吃惊,随即平静下来,这何尝不是女孩信任我的体现呢。

我挽起袖子,恰目见少女忸怩的小动作,她自披落的发中直直伸出的双手艰难寻找着地上的支点,以及难掩不安地小幅度前后踢踏着的小脚令我顿生怜悯。

我向床中心挪了挪身子,使小梓的上半身和腿脚与翘起的臀腰大致持平在同一水平线上,从而使她能以一种相对舒服的姿势趴卧。

保持那样别扭的姿势挨打也许能进一步刺激少女的廉耻心,但那样也势必会削减体罚本身的意味,况且面对小梓这样常识匮乏而心思细腻的好孩子,类似于那般的想法早已被我排除在考量范围之外。

我深吸一口气,无声地感受气力随奔涌的血液流聚在手臂上,这一阶段不多时便告以完成,自肩胛至指尖,隐隐间若有骨质摩擦的喀嚓声传来,像抽调拱卫身体各部的兵力一般,我的右臂成为临时前线,随时都可以挥出不遗余力的一击。

当然,即使小梓的抗击打能力我已然目见耳闻不止一次,但针对少女神经富集的弱点部位还是要细细斟酌拍打的力度。

而在这一过程中,少女略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等待惩戒到来。

上午悄然过半,较晨时更为炽烈的光线透过窗玻璃齐刷刷照进房间,为少女披散在蓝色床单上的发丝镀上一层奇迹般的光彩,她惯常戴在一侧的花形发带亦沾染上几分初秋季节里鲜有的璀然生机,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

收去集中在此般美好的陶醉视线,我渐渐抬起置于少女臀上的右手。

方才那件罩在少女娇躯上的无领连衣裙的宽大下摆已被我层层敛起,那朵缀于裙角的白紫色绣花再度提醒我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孩子,应予她何种责罚。

于是我暂且移走已搭在棉被三角裤边缘的手指,转而开始最后一次姿势的微调,那无意间似有一声娇娇的喘息飘入我耳中。

但喘息很快便被迅疾的掌风盖过,我运力自如,对准少女不自觉翘起的臀峰挥下第一掌。

啪~!

手掌落下的一瞬间,梓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绷紧,以至于这作为正式惩戒的首次拍打并未取得很好的效果。

回声干涩而生硬,我觉得自己像是拍在了一块风干数月的老腊肉上。

我颔首不语。

几根手指僵硬地蜷曲起来。

本来风平浪静的心湖霎时被一阵剧烈的感情搅起圈圈涟漪。

小梓,挨过多少毒打,受下多少折磨,身陷几番生死存亡的险境,才练出这样超乎平常的条件反射能力。

我咬牙切齿,指甲嵌入掌心,几乎不忍再下手。

“对不起,老师。既然是在受罚,我会尽力控制的。”

先于我的下一步行动,梓稍一探头,如是说道。她的声线有些变形。

经由此语端正了惩戒者的身份后,我缓缓向弓起的掌心呼出一口热气,张开,举起,最后重重落下。

小梓,也许从我的立场出发这样想很奇怪,但是请你原谅我。

啪~!

少女没有再绷起肌肉。

我得当用力的一掌以她挺翘的臀峰为中心,泛起一圈漂亮的臀花,由内到外深深颤入里肉。

我察看起自己白里透红的手掌,确信那由拍击带来的痛感已均匀摊在了少女的整个臀部。

啪!啪!啪~!

找到惩罚的节奏后,我逐渐挥落自如起来。凛凛掌风和着清脆的拍打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啪!啪!啪~!

打过十几下,小梓那遮在保暖布料下的臀片依稀露出些浅浅的绯红色来,她也从惩罚伊始的不动声色中脱离出来,慢慢作出小孩子挨打时的正常反应来。

但无论是喉咙里挤出的几声轻叫,还是两只脚搭在一起反复摩挲着,她的动作都始终给我以一种不自然的感觉,那种感觉仿佛蒙蒙海雾中好不容易寻见的灯塔,走近才发觉它已颓圮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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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隐约有感觉,属于少女的宛如坚冰一样的外壳正加速融解,她藏于内心最深处的部分已初显其形,那部分易碎,温暖而又无比柔软,想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支撑她背负“白洲梓”的名字生存。

于是我拢起两只手指,弓起勾在少女内裤的边缘。

梓微微耸起背脊,两条并在一起的小腿也有上抬的趋势,但很快她便收起了这些小动作,任由我将她最后的遮羞布拨下,然后褪到臀腿连接的地方。

少女因拍打受力而腾起大片桃红的整个臀部便如同一道美味佳肴呈在我眼前,我伸手触碰其中颜色最深的部位,这样抚摸带来的异感似乎令梓颇不舒服,她腰臀的嫩肉随关节上下滑动起来,遍布胴体的阴影亦随之变形。

我遏制住体内那如同洪水猛兽般爆发性的冲动力量,再度抡起臂膀,我主观上感到刚刚存在于少女体表的那种未经过彻底驯化的异物感触已消失殆尽。

啪~!

“嗯哼……”

重新排布的掌掴引来了梓的一声清晰可闻的呻吟,她伸张在另一端的两只小脚也蹬紧床单。

在这个阶段,压制不断翻涌于身心中的施暴欲和保持惩戒的节奏是首要之务,毫无章法的一顿巴掌纵然能最大程度上将痛感和炙热灌入少女的肌肤,但那样显然会让体罚本身的意义晦暗不明,由过程代替结果的、不讲道理的一顿拳打脚踢只会使人徒增恐惧罢了。

但实话说,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想来小梓也会一本正经地将之视为自己应得的责罚而毫不影响反省错误的进度。

如此,我屏住气,略微放轻击打的力度。

“梓,知错了吗?”

啪~!

“嗯哼……嗯,老师,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夹杂着训诫的拍打使惩戒的节拍放缓下来,但挨痛不过的梓压力更甚,她断断续续地应答着我的训话,哀吟已经快过我打击的频率。

啪~!

“唔嗯……老师,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我左手按在梓因挣揣而完全裸露在空气中的腰肢,她大喘粗气,身子一上一下地起伏。

微微鼓起的腰窝,袜子里绞扭在一块的脚趾,构成脖颈后面和上半身的衣褶,都恰如静静的水面上荡漾开来的水纹一样改变着形状。

而这样的趋势,随着训话结束,我再次专注于体罚之后更为显着。

梓瑟缩身体,可怜的样子使人联想到街道旁的流浪猫狗。

啪!啪!啪~!

惩戒仍在延续。

梓却像个发条停转的玩偶一样停止了所有动作,她挺直身体,无动于衷地接下我每一次不遗余力的拍打。

我略感不妙,低头察看梓的状况,她双手捂脸,肩背一颤颤地耸着,似乎再承受不住残酷的责打。

“梓,疼得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哦。”

我左手攀上梓的发梢,以尽可能温柔的动作抚摸她的头。

“嗯呜……呜呜呜,老师,好疼……呜,对不起……”

梓眼里涌出泪珠,顺着脸颊濡湿床单,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两手各自抓起一块床单,身体时紧时松地颤抖起来,随即不顾颜面地呜呜哭起来。

即使这样,她哭的声音也不是很大,但剧烈程度令我吃惊不已。

我顺着她垂散的长发,依次抚摸她的头和脊背。

之后,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扶起她而搂过她的身体。

在我怀里,她仍一刻不停地抖着,同时极小声地抽泣,泪水和呼出的热气弄湿我的衬衣,且很快湿透。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将多年来积压的委屈肆意宣泄,那些在阿里乌斯饱受欺压、竭力抵抗的反面,那些独行夜路、执拗着护着希望种子生根发芽的孤独,那些所谓“冰之魔女”名号下刻意维系的矜持和疏离感,此刻通通散落一地。

白洲梓,现在她只是一个坚强又脆弱、渴望一切爱和美好的小女孩,在我怀里抽搭搭地哭泣。

不知多久,梓停止哭泣。

她仰起头,直直地盯视我的眼睛。

浅紫的瞳清澈而宽阔,那里有她不曾忘却的,我早已看到的,她从未展露的,我难再记起的,闪闪发光。

片刻,梓垂下头,双手主动离开我的臂弯,她竭力保持着平常说话的腔调,自己为这通情绪的宣泄画上句号。

“老师,惩罚还没结束吧。我没事的,我们继续吧。”

不等我回应,梓主动回复趴姿。

泪水濡湿的前襟和肩头残留的温热使我陷进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中,我摇摇头,信手抄起一旁矮柜上摆放的发刷,发刷无主,手感厚实而宽阔,我决定用它来完成最后的惩戒,为小梓。

深呼吸平复心情,我握紧木柄点了点少女微微肿起的臀部,示意她再撅高一点。

她照做,通红的臀肉晾在我眼底,我找回气力,咬咬牙狠心打下去。

啪~!

发刷的威力显然高出手掌一大截,猛重的砸击在高低差的加持下激起整团臀肉的大面积震颤,比起手掌拍起的小小浪花这大可用怒涛之类词形容。

于此同时,钝痛似乎击垮了少女二次构筑起的心理防线,一声痛呼从发哑的喉咙里窜出,粗细不一的喘息和呻吟跟在其后。

“呜啊!哼嗯,唔嗯……”

“小梓,还有九下。”

我将余下的数字告知微微弓身的小梓,以期抬高她受罚的心理阈值,而不至于处在精神紧张的态势下勉强挨完发刷。

啪~!

“呜啊,嗯啊,呜呜……”

第二下,梓的哭喊如又有放敛之意,她腰臀一扭,随后又自觉地恢复原状,但贴在一起踢踹的脚无疑暴露出她吃痛难挨的事实。

啪!啪!啪~!

“呜啊,疼,呜……”

一连三下,梓之前的喘息也全部替换为哭啼,她猛地支起双臂,衬起一声前所未有的哭叫,啪嗒一声,左脚的袜子被蹬掉在地上,光裸的小脚五个趾头简直像是要扭成一根一样。

她臀上层层红印垒起的肿块逼近我的脸,不禁令我想起恐怖片中跳脸的肉块来。

我横着心检查其上有无破皮的迹象。

心中得出无的答案后,我左手发力死死摁住挣扎的梓,收力打完了剩余的五下。

少女带着一点抽搐的嘶哑哭啼,发刷撕裂空气而砸在肌肤上的闷响,因受到大力踢踹而吱悠悠作响的铁架床刺音,全部无规则地连成一串。

夹在这种令人坐立难安的混响中,我也支撑不住,自牙缝中喷出一声累喘后扔下发刷,仰面倒在床上。

当然,在那之前,先把近于精神崩溃的小梓安顿好。

为梓敷完热毛巾后,我鬼使神差又精神起来,拿出手机一看时间,赫然已是下午三点钟。

想到隔壁久无动静的日富美,我带上门,准备去照顾一下她。

梓不熟练地抹脸上的泪,不料越抹越花,导致那张哭脸看来倒有些滑稽。

我莞尔走去,替梓理好额前的乱发。

“今天就由我来照顾日富美吧,小梓也是,不用担心的。”

“嗯。”少女将头埋入臂弯中。

“那个,老师,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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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

“不,没什么……”

确认日富美睡着之后,我带上门,悄悄返回,梓也趴在床上睡着了,我蹑手蹑脚过去为她盖上被子。

压在女孩身下的笔记本上几行字钻进了我的眼睛。

“所以,我选择抗争,为那命中注定的幸福美好的部分抗争,即使希望渺远而难以触及,但我抗争。并借这样的行为为陷在黑暗中的人们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火花。而曾经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的每一件事,我也都不会忘却,它们代表我的过去,并将在某种程度上构成我的未来。”

午后的阳光大举散入房间,少女披散的长发被照得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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