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赌约(1 / 1)
我的意识猛地扯回身体,五感仓促的变化让我有点晕眩想吐。我在床上坐直身子,依然无法平复内心的惊讶。
作为一个观察者,我理应没有影响到被附身的人的感官;再说我的能力不属于魔法,正常的魔力探知不可能发现,到底赞茜夫人是如何察觉到的呢?
若再想深一层,我的能力是否属在我未知的漏洞?
赞茜夫人真的是第一个发现者吗?
现在唯一能解答这些疑问的人只有赞茜夫人了。何况作为城堡主人的她都开口邀请了,我也不能不去。
云妮依然在床褥的另一边熟睡。我把动作放轻,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
虽然从赞茜夫人的视角已经看过无数次,但现实中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她的书房。
书房的主人正背对落地窗站在书桌后,挽起衣袖俯身把热水烫在茶叶上。
她的一头黑瀑布长发随意从肩上滑落,月色之下更能突显一种温婉淡然的美。
细看之下,她和斯嘉丽学姐的脸容有不少相似之处,但是神态举止的差异总令人忘了她们是母女的事实。
赞茜夫人笑吟吟地邀请我坐下,把沏好的花茶放在我脸前。淡褐色的液体散发出阵阵花香,我的精神也随之而缓和。
她似乎对我的窥探完全没有恼意,纯粹对一种她不认知的魔法感到好奇。
我也没有多隐瞒。
她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懂得什么时候安静下来聆听,适时做出恰当的反应,发出提问引导。
不知不觉,我便把来自其他世界的经历和视角切换的能力和盘托出。
“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没想到还存在于这样的一个世界。”
故事结束后赞茜夫人赞叹地道。其实我觉得这个世界更加梦幻神奇,但我没有开口,只是点点头等她说下去。
“我曾经也有听说过来自异世界,有着不可思议能力的人,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今一见,比想像中更要厉害百倍。”
“原来还有和我一样来自其他世界的人?”
我很惊讶。
在魔法学院里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要说的话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穿越到这个世界,但难道这个世界本身就有穿越者?
他们会是和我一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社会吗?
面对我的提问,赞茜夫人只是遗憾地摇摇头:
“那都是一些零星流言,我也无法确定他们是否你的同乡。历史上,辅助开拓王的『王之左手』瑜浚首相、普及魔药成为商品的富翁杜塔、改革赋税制度的马尔万、和第一位被授予官职的女封地王聂媺清,都曾有野史传说指他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但那些都是百年以前的事,现在也无从稽考。唯一知道的是,他们都拥有常人没有的知识和魔法。”
我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也不太理解,听上去都是一些名留青史的伟人,只能跟着点头。
赞茜夫人看着我的反应,和蔼地微笑。
“林夭,你的能力比你想像中强大。”
我把它归为赞茜夫人的礼貌,我微微耸肩,不置可否。
诚言在穿越之初我是有嫌弃过这个无用的能力,但半年来在异世界的生活也算得上是顺心,我也没什么大野心,这能力间中作为生活趣味的调剂还是不错的。
但是要用强大来形容这个能力,那是万万称不上。
似是看穿我的心思,赞茜夫人摇摇头,真挚地再一次强调:
“不,林夭,能够使用他人的五感是一种强大的精神魔法,目前你只是用它来消遣,但你可曾想过若要恰当运用起来,又能接触多少常人不知的机密呢?情报也是力量的一环。而且你还没完全探索你的能力,要是你的能力加强,能一次附在复数的人身上吗?又或是范围扩大,能知道远方的人的动静?同时,身体的反应往往能透露人的想法,你又能否触摸到那细微的分别,从而知道他人的想法或是情感呢?再更甚者,无声无息地影响他人的思绪?”
赞茜夫人提出的可能性让我陷入沉默。
她是从战斗和实用角度去思考我的能力,的确是我从没想过的方向。
那让我想起斯嘉丽学姐曾经提及赞茜夫人的少女时代曾经上战场的事。
我不得不再次佩服起赞茜夫人,她只是刚刚第一次听到我的能力,便能一下子想到那么多,这得归功于她对研究魔法的狂热,以及多年领导学生的经验。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蠢蠢欲动想要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我又细想了一遍,指出我最在意的点:
“既然您也从未见过这种能力,也无法用魔力探知出来,那是如何发现我在使用您的视角呢?”
事关我日后使用能力时如何不被发现,我的语气格外认真。没想到的是,赞茜夫人竟然噗哧一笑。
“那只是直觉。”赞茜夫人俏皮地单眨眼——这时的她真的有几分斯嘉丽学姐的影子。
“如你所言,你的能力没有任何魔力成份,再强的魔法师也不可能发现踪迹。我只是单凭一点点的不协调感,以及这种感觉出现的时机,种种因素加起来作出一个猜想,并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和推论过程。”
结果她只是诈我一下,我就傻乎乎地送上门了。
不愧是全国最大封地的掌权者,她要玩弄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可谓易如反掌,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不能不服气。
赞茜夫人淡淡一笑,抚慰我道:
“别担心,请原谅我的傲慢,但我若果我也只能察觉到这种程度的话,这个国家里有可能会发现你能力的人不超过五个。我的眼光很少出错,只要能够活用这个能力,你一定会大有所为的。”
公认为全国最强的魔法师如此保证,我也安心下来。
既然我找不到回去的方法,那在可见的未来我还是要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何不借着自己的能力向上呢?
何况,既然我想要娶斯嘉丽学姐,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一直在封地王府当个白吃白喝的平民。想到这层,我对此事便愈来愈上心。
像是看透我的心思一样,赞茜夫人促狭地补充:
“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能力,但是它和精神魔法多少有类近之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才的我也许能给你提供一点经验和建议。毕竟,帮助你的话,我的女儿也会很高兴吧。”
这下我连耳根都开始发烫起来了。
但这道理我自然能懂,能受赞茜夫人指点,对于这个世界任何一个魔法使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我低下头,恭敬地道:
“那就麻烦您多多指导了,老师。”
“啊哟,我可是好久没有收新的学生了。”赞茜夫人笑着答应了。“现在都夜深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商量该怎么开始训练吧。”
我心情大好,走回房间时哼着歌谣,满脑子都是对增进能力的想法和大计,浑然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女仆。
云妮被惊醒后自然又是一番惊恐赔罪。
我也不为难她,但是在侍候客人时自己躺在客人的床上呼呼大睡自然得罚。
她的腿和臀部都青紫肿胀,我便命令她把双腿分开,狠狠拧了她大腿内侧十数记,让那片本来被遗漏的肌肤也泛起青紫瘀痕。
云妮也是能忍的,没有叫嚷默默忍受下来。
这样的处罚对一直活在严厉规矩下的她可谓是手下留情,她满脸感激,但是痛还是痛的,她的泪水直涌在本来就红肿的眼睛里打转,强忍着才勉强没往下掉。
惩罚完毕,我摸摸她的褐发安慰了几句,便让她回去睡了。
翌日在早餐桌上,斯嘉丽学姐和格雷都对我的能力感到惊讶。
格雷第一反应是问“能带人吗”,被赞茜夫人一记眼刀甩过去,立马老实地闭上嘴巴。
斯嘉丽学姐又喜又恼的,啧怪地说我怎么不一早告诉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有机会曾经偷窥她挨打,便缠着她母亲我们能不能一起训练了。
“这下你倒是勤奋起来了。”赞茜夫人被她弄得好气又好笑。“不,你们的路子不太一样,而且我也不想难得新收的学生被你拐分心了。”
“母亲您怎么就说得我会带坏林夭似的。”斯嘉丽学姐撅着嘴撒娇道。
“难道不是吗?”
赞茜夫人明知故问。
斯嘉丽学姐还是不甘心,一整个早餐时间也在吱吱渣渣的,直到赞茜夫人松口说要是她接下来这个月练习得好就考虑一下,才悻悻然地作罢。
早餐过后,我便随着赞茜夫人回到了她的书房。赞茜夫人从书柜拿了几本书放到桌上,清了清喉咙。
“你对精神力和意识的理解有多少?”
这两个词都太玄了,我茫然地摇摇头。赞茜夫人也没感到惊讶,迳自解释起来。
“一般使用精神魔法主要是看两个要素:一,使用者魔力的浓度;二,使用者对自我精神力和意识的控制和理解。你的能力和魔力无关,可以先不管魔力训练的部分,集中于了解自己的意识。意识是每个人与生俱来就有的,但是它没有实体,抓不住也摸不到,所以一般人都会忽略它的存在,你要做的就是感受它,让他具像化在你面前,再学会如何自由摆布它。”
“那我要怎么做?”
“我能教你一些基本精神力的训练,让你慢慢先感受一下自己的精神是怎么回事——以你的能力来说,相信很快便能掌握了。同时,我会鼓励你多使用自己的能力,并在使用的同时,感受自己精神上的变化。”
接下来赞茜夫人便朝我做了示范。
她问准我的同意后,便以她的精神魔法入侵我的大脑。
我马上能感到大脑的抗拒,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来袭,甚至在我来得及思考以前,我的意念已经在作出反应,本能地抗拒外来入侵。
这攻防战持续了一段时间,我感受到自己的意念慢慢弱下来,被赞茜夫人的意识所覆盖。
那只持续了一秒,赞茜夫人便收回了攻击。
所有压力突然被释放,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比昨晚还要强大百倍的晕眩呕吐,视力模糊地看不清前方,耳边嗡嗡作响。
赞茜夫人给我递了一杯蜂蜜水来缓解我的症状。
在我回复视力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赞茜夫人欣喜的目光。
“你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本来的精神力就很强大了,才会对入侵这么敏感。没有接触过精神魔法的人人,大部分会在意识到攻击前便被打破防线,根本无法防御,而你还是刚开始,便能抵御攻击好一阵子了。”赞茜夫人赞赏地道。
“我就说我没有看错,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强大而独一无二的精神魔法使。”
尽管生理上我依然觉得难受,赞茜夫人的话还是让我有点飘飘然。
虽然未来很美好,但此刻的我对精神控制还是初学者,得从基础学起。
待我的精神好了点,赞茜夫人便开始给我讲精神魔法的理论。
赞茜夫人选用的词汇都很简洁,把抽像的概念形象化地敍述出来,即使是不爱读书如我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觉便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将近中午,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赞茜夫人和我瞬间停住了话题,一个金色蓝眼、耳朵尖尖、身穿白色全身裙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步履稳健,腰板挺得直直的,毕恭毕敬地走到赞茜夫人跟前。
我一眼便认出来她是第一天我来到封地时,和赞茜夫人一起在厨房里的鸟妖少女西安娜。
西安娜看到我也是一怔,狐疑地瞥看桌面上的教材,目中少不了讶异。
“老师,商会的人已经到了。”
“噢,瞧我教得都忘了时间。谢谢,西安娜你让他们在会客室等等,我马上过去。”赞茜夫人笑吟吟地道,并介绍起我来。
“这是林夭,你应该见过的。他拥有世上罕见的精神能力,能够在一定距离内使用他人的视角,我昨天晚上就收他为学生了。作为前辈,你可得多多帮助他啊。”
“是的,老师。”赞茜夫人这一解释,西安娜的惊讶便略为收歛了,转向我问道。“在学院里你应该有做过魔力评估的,你是什么分级的?”
“E级。”我坦白地回答。
西安娜的眉头马上皱得老紧。
E级是魔法学院最低的魔力分级,在训练后才能勉强在没有魔法用品帮助下使用初阶魔法,刚好能摸到进魔法学院的门槛,但和“很有天赋”的评价差远了。
西安娜满脸不解,但又碍于赞茜夫人的脸上没有作声。
赞茜夫人也看穿了她的疑惑,补充道:
“你别看他魔力不高,他独有的能力不需要魔力,也更加强大。当他使用我的视角时,我甚至差点没有注意到呢。”
西安娜唯唯诺诺的应了,显然就是不信。
赞茜夫人单眺起眉,问她:“若你不信的话,要来打个赌吗?赌林夭探视你的视角时,你没有任何感觉。”
“老师说的,西安娜便信了,不必赌什么。”
西安娜恭敬地回答,但是看向我的眼神还是不服气的。
看她这种态度,我的劲头突然便上来了,说道:
“我倒是也想看看我的能力到哪里了。能请西安娜你帮忙指点一下吗?”
毕竟她刚刚才答应赞茜夫人帮助我,这情况也容不得她拒绝。西安娜冷着一张脸,漠然地点头。
“但你要怎么证明你有使用我的视角,而不是空出一张嘴?”
“那当然我会说出那天你发生的事。”
“难道不能是你从别人口中打听来的吗?西境人多口杂,要打听我一两个行踪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绝对是从别人口中不可能知道的事,那不就成了吗?”
我随口说到也没有注意这话的含意,西安娜倒是脸上一红,双手护着自己的胸前,恶狠狠地瞪着我。
眼见及此,赞茜夫人也就来打圆场。
“这样吧,为期一个月。林夭会事先告诉我他会使用你的视角的日子。一个月后由我来做公证。你说出你感受到林夭使用你视角的日子,看看对不对得上。如果对不上,就由林夭说明他窥视你那天发生了什么事,证明他真的有使用他的能力。”
西安娜点点头。顿了一顿,赞茜夫人便又转向我说:
“林夭你要说三件那天西安娜发生的,不会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事。再小的事也可以,但不能是肌肤上有什么胎记这种每天都没有分别的事,必须要在当天特别发生的。”
这种种限制听上去很麻烦,但是这样大概更能让西安娜服气。而且我猜赞茜夫人也是想考我的观察力,便答应了。
“没问题,但如果我说出来了,她不认帐呢?”
“我才不会!”
西安娜的脸都气歪了。赞茜夫人笑了笑,也说:“林夭你这就不用担心了。这孩子从小跟着我,从来不对我说谎的,我相信她的诚实。”
赞茜夫人这么说,我也只有答应。西安娜离开书房后,赞茜夫人和我讨论了一下,又再交代我几个精神力方面的练习后,才去和商会的人会面。
接下来的三周,我几乎都在闭关练习。
我的确是慢慢对自己的意识有愈来愈清楚的概念,但是说到控制,便老觉得它像一条滑不溜丢的鳗鱼,每次我以为要摸到它时,便瞬间从我的掌心窜走。
赞茜夫人劝我不用着急,只说我目前的进步已经很令人满意。
斯嘉丽学姐试图帮忙,但是她一向是天才型学生,对理论没有半点据念,她自己对精神魔法的研究也不多,用是能用,教起来却没半个字能懂。
何况赞茜夫人也给她定了测试,要求她在一个月来把在学院丢了的进度赶回来,她自己也是忙得不可交加。
倒是听说我和西安娜的打赌以后,她来了极大的兴致,命令我绝对不能输。
“你一定要让那女人好看!话说你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吗?能不能间中看看她,最好能看到她什么秘密,抓住她的把柄!”
斯嘉丽学姐握着拳头气愤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对西安娜的怨气是哪来的,问她她也是一问三不答。
但我还是拒绝了斯嘉丽学姐的建议。我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愿在这比试中有任何一点让人抓住话柄的机会。
算算时间,最初跟赞茜夫人说好的日子便已经到了。当日中午练习过后,我便坐在寝室里,把意识放到西安娜身上。
“——话说你真的没有感到那个林夭在窥视你的生活吗?”
刚接触到西安娜的五感时便听到这句话,我立马吓了一跳,难道我这么快便被发现了?
定睛一看,我才发现说话人不是西安娜,而是坐在她对面的白发女孩。
我记得她也是赞茜夫人的学生,名唤卡莉,是一个因父母犯事而被精灵国度放逐的黑暗精灵。
她拥有黑色的肌肤,性格大咧咧的,和西安娜完全相反。
我四处张望,发现她们正坐在咖啡厅里,西安娜大口吃着香草芭菲,冰冷的口感在她齿间融化。
在这半个多月来的训练下,我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能力见长,对被附身者的情绪更敏感了。
此刻的她满是轻蔑,想不通为什么卡莉要提起这话题。
“没有,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像老师所说,有我们无法理解的能力……?”
“这世界哪有老师察觉不到的能力?他不也被老师发现了嘛,老师大概就是跟他客气客气,他的魔力只有E级,能翻出什么花样?老师不过是在宠斯嘉丽,对她带来的人另眼相看罢了。”
说起斯嘉丽学姐时,西安娜的语气也隐隐有点嫌恶。
细想之下也不奇怪,斯嘉丽学姐对她的敌意那么明显,她当然也会有反应,但是因此对跟在斯嘉丽学姐的我带偏见就很不理智了。
我安心起来,看来她们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只是凑巧聊起我们打赌的事而已。
“也是。而且就算是真的,你不觉得这能力很恶心吗?想到他会随时偷窥我们的生活,我就觉得毛骨悚然。”卡莉说着还打了一个冷颤。
“你安心啦,他才没有这样的能力呢。”
看来西安娜是一点都不信。我被逗笑了,卖力地观察着她们互动的细节,决心在赞茜夫人面前打她的脸。
“那当然他不可能比得上赛延哥啦。”卡莉话锋一转,吃吃笑起来。
“你最近有收到他的信吗?他回来时,老师就会替他举办骑士册封的仪式了吧。”
“是啊。”西安娜心不在焉地应道。
“你可别那么不上心了。赛延哥当上骑士对你来说可是大事儿,谁不知道你早晚都会嫁给他的?”
我耸起耳朵听八卦。赛延这名字我也是只闻其名,好像是赞茜夫人的男学生,我还没有机会碰到他。但是当事人却板起了一张脸,对卡莉念道:
“卡莉你可别胡说,这样会做成赛延的困扰的。”
我模糊地感受到西安娜的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抑郁感,但却想不透为什么。
她没有把这情感摆到脸上,卡莉便没发现,继续不依不饶地打趣她。
“他又不介意。真不明白你在别扭什么,你哪里还能找到比赛廷哥更好的……”
西安娜被她弄得有点烦,往窗边望去,碰巧看到熟悉的人走进店内,便打声招呼打断了卡莉的话。
“珂琳!”
刚迈进店内的女孩闻声看过来。
这女孩我也在大街上的冒险者公会里见过,她是会长的义女兼长期柜台接待小姐。
珂琳盈盈地走过来,脖子上那偌大的红宝石项链瞬间吸引了我的目光。
“西安娜姐姐,卡莉姐姐,你们都在啊。”
西境虽然大,但是位于首都这一块的居民也是很固定,她们从小在这里长大也能算是个熟识。
冒险者公会和封地王城堡之间也存在着外派任务和贡献税收的关系,西安娜和珂琳平常在职务上的交流也很密切。
珂琳年仅十三、四岁,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
何况她性格开朗俏皮,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相信再过几年,来冒险者公会看她的男人便要挤满公会大厅了。
虽然在这个世界,作为平民生了这张脸,也不知是好是坏。
西安娜的目光定在红宝石项链上,蹙起眉头。
“宝石的纯度很高,工匠打造成项链用途,既具有阻挡魔法的防护功能,也能佩搭贵女们的宴会穿着。这项链应该价值不菲,你怎么就戴上了?”
“嘿嘿,西安娜姐姐你真有眼光。那是某个客人指定要的。昨天冒险者们拿来公会交货,明天客人才有空来拿,我这不就趁着空档借来戴一下嘛。西安娜姐姐,你说我这样好看不?”
珂琳美滋滋地挺地胸膛。她穿着低胸上衣,红宝石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相映成辉。卡莉给她举起了大大的姆指,西安娜却警剔地问:
“你妈会让你这样做?”
“嘘!别告诉我妈!她会拿鸡毛撢子抽死我的!不过她今天陪着姨母去城外了,听说有一个能求子的巫师在摆摊,姨母这不就想去试试。”
换而言之就是偷拿的。
这女孩怎么以为她这样大模大样地戴出来了,会传不到公会会长耳中呢?
我能感受到西安娜心里有一百万句说教要说出口,但是她开口时,先针对的却不是珂琳的行为:
“她又去找什么巫师?那些邪教异端对她有害无益。只要她诚心向神明祷告,神明自然会回应她的。”
“哎哟,她什么神都信的,随她去吧。”
珂琳显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摆摆手一脸满不在乎的。但是西安娜在很认真地规劝她。
“不是,她再这样下去,万一神明怪罪下来……”
“我买个蛋糕该回去替班啦!我们下次再聊吧!”
珂琳飞快地打断了西安娜的话头,不想再听她唠唠叨叨下去。
这时我多少有点懂为什么斯嘉丽学姐会和西安娜合不来,她们的性格差异太大了。
老实说,西安娜这过于认真的性格多少也令我有点厌烦。
我盘算着,看来这段时间西安娜也会是在外头的,城里人多口杂,我看到什么也很难说得上是“只有她知道的小事”,再看下去的意义也不大,还不如休息一会待她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再看。
打定主意后,我最后再看了一眼珂琳拿着蛋糕走出咖啡厅,她在开门时不小心撞上了正好走进咖啡厅的格雷,还好谁都知道格雷性格好,也没有计较什么,轻拍她两下屁股嘱咐她小心走路,便让她走了。
接着一整个下午我又专注在修练上,再一次想起西安娜的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怎么说我也要在这天凑够三件小事,我草草地吃点东西以后,才又把意识投放过去了。
这次我马上便提起兴趣了。
西安娜身处的走廊,分明就是普罗米斯那家竞技场的内部。
虽然不像我上次来时灯火通明,但是这环型结构、全透明的内侧墙壁和几步一个电梯,我相信全西境独此一家。
西安娜的斜前方还有一个穿着无肩带束腹衣和渔网丝袜的女奴在领路,她屁股上烙的数字是“36”。
此情此景,简直是62号初次带我进竞技场时的再现。
难道说这个一本正经的女孩,私底下也是一个赌徒?我的脑海里充满着不同猜想,随着西安娜被带进电梯,升至某个房间。
普罗米斯和格雷各自占据了一张沙发椅在玩扑克牌,看到她到来,都把手上的牌扔到桌上。
“稀客呀。西安娜你终于也想通了,要来玩两手吗?”普罗米斯乐呵呵地说。
“西安娜姐姐,你找我有事?”格雷说这句话时特别乖巧。
西安娜没有理会普罗米斯,迳自就跟格雷说:“珂琳的项链是你偷了吗。”
说是问句,语气完全在陈述。格雷的目光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定下神来,以有点夸张的演技回答:“项链?什么项链?”
“珂琳今天出门时戴着的红宝石项链不见了。别装傻了,只有你会做这种无聊事。快点把它交出来,那是她们公会客人委托的货物,要是明天交不了货,她的麻烦就大了。”
格雷吓了一跳,也不知他用什么手法,红宝石项链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上了。
我有点傻眼,我肯定那不是什么空间魔法,就是单纯以速度模糊大家视线。
一个封地王儿子这么擅长妙手空空技术,还没事去偷人家小姑娘的项链,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就是一个玩笑,我又不知道那不是她的。谁知道她会带着重要的货物四处跑呢?”
格雷抱怨道,眼看就要把东西交出来——
——但普罗米斯制止了他。
“慢着。西安娜你就这样把东西带走,不用拿什么来交换吗?”
这听上去就很横行无理了。
项链是格雷偷的,要承担后果的人是珂琳,怎么让西安娜拿东西交换?
格雷似乎也觉得不对劲,欲言又止的,但是看看普罗米斯又没说什么。
“什么交换?那本来就是属于公会的东西。我只是不想多事才来找格雷要,不然的话我就直接禀告老师,看看她怎么处理。”
“呜哇,西安娜姐姐你才没有这么狠心的!”
格雷忍不住怪叫起来,普罗米斯却脸不改容,接着道:
“你可以去禀告赞茜夫人,但是在她作出任何决定之前,我就能随手把那项链扔进黑市卖掉,这样即使是谁都不可能在一时三刻把它找回来。到时赞茜夫人再愤怒,也不会真的对格雷怎么样。但是珂琳交不出货,可就难说了,往轻里说她是大意丢了货物,往重里说,她这是监守自盗以致金主蒙受损失,要是金主追究到底,可不是赔偿就能了事的。”
“你……”西安娜气结,瞪着普罗米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按这个世界的律法,一个女孩弄丢了贵人的物品如果没能私下解决,闹上法庭轻则被板子打至皮开肉绽,重则被判为女奴流放边疆。
“现在那可怜的女孩的命运就在你手上了。只要你一个点头,她就能免除这些苦难。问题是你愿意吗?”
普罗米斯脑筋转得可快,一瞬间便把利害关系想得清清楚楚。
更奇怪的是格雷,以我认识的他应该不会希望因为他而让珂琳受到重罚,但此刻他却和普罗米斯一起露出笑脸。
“拜托了西安娜姐姐,你那么善良,一定舍不得让珂琳受苦吧。”
西安娜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两个。
普罗米斯说的确实是事实。
她下午就警告过珂琳了,搞成这样某程度也是珂琳咎由自取,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
“……你们又要什么?”西安娜泄气地问道。她还是太善良了,不忍心看到珂琳出事。
格雷欢呼一声。
普罗米斯笑吟吟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最近税收,城堡不是会对各家的资产多看几眼吗?我这几门见不得光的小生意,就要靠你帮忙瞒着点了。”
“还有不能把今次的事告诉母亲。”格雷紧张地补上,眨着两只大狗眼作无辜状。
西安娜白了格雷一眼,紧绷着双手抱胸呈防御姿态。
“好几年前我拜托你帮忙苏的事时,不就答应过不上报你的生意了吗?事到如今你还要我再保证?”
我一听便乐了——赞茜夫人还说她诚实呢,还不是帮忙瞒了好几年竞技场这种违法的事?
我的运气真是不错,刚好挑中这一天来。
她肯定不希望失去赞茜夫人的信任。
我得想想怎么好好利用这个事件,在不出卖普罗米斯和格雷的情况下,让西安娜直接在赞茜夫人面前认输。
“那不是最近查得紧了,我一个小商人有点害怕吗?而且,上次你答应的只是不主动向赞茜夫人上报而已。我可了解你了西安娜,如果真收到对竞技场的汇报时,你一定会假装没注意到让别人呈上去给赞茜夫人,我可不乐意让这发生。”
“你这是要我在别人汇报时,也把消息拦下来?要是被发现,我可无法和赞茜夫人交代!”
西安娜浑身都在抗拒,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每一吋神经的激烈叫嚣。
旁观者清,她其实不用这样纠结的。
看格雷的态度,就算她不答应格雷应该也不会放着珂琳不管,但是普罗米斯就是吃准了西安娜的性子,把她带进他的节奏里,让她答应帮忙做事。
真是无商不奸。
不是说我有意见,我也乐见这个老爱端着的女生吃瘪,从玻璃窗的反射能看到西安娜的一张小脸涨红,用力地深呼吸硬是不愿松口,竟然也有几分可爱。
“不用担心。我们不是还有格雷吗?再加上你知道我一向谨慎,不会被发现的。我也不要求你主动做什么,只要你答应最后替我把关一下,有事时提我一句,我就足够安心了。”
普罗米斯看西安娜还是不应,便再加重她的心理压力:“你可以慢慢考虑没关系的,但是珂琳那边能不能等,我就不清楚了。”
“……好。”西安娜咬咬牙,应了下来。
“谢谢西安娜姐姐!”
格雷和普罗米斯交换了一个击掌。格雷把项链朝空中一抛,红色的影子在半空中划成抛物线,落在西安娜手上。
西安娜把项链收进怀里,恶狠狠地警告格雷:“今次我替你瞒了,但你没事就别搞这些恶作剧,不然早晚老师都会知道的。”
格雷伸了伸舌头,没有回答。西安娜又再瞪了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开了竞技场,朝冒险者公会走去。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
这个时间点,冒险者公会的接待处也没有人当值了,但是大门依然开放方便借住的冒险者自由出入,另一边的酒馆也是热闹非凡。
西安娜瞥了一眼,看当值的接待员里没有珂琳的身影,便往二楼走去。
二楼是公会会长桃乐丝夫人和珂琳的住处。西安娜甫走上楼梯,便听到了珂琳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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