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在凝香楼后院的水榭庭阁中,灯笼高挑,烛光通明,映照出园中一池春水,池中鱼影跃动,碧波幽幽。
水榭里原先的席面已经撤去,只在榻旁余下一张小几上设了几样精致小菜,依在榻上的盛天扬看着身旁的温菁轻舒皓腕为他斟了一杯酒,口中笑道:“大小姐,莫非你也和苏姑娘事先说好,今夜非要把老子灌醉不可么?哈哈!”
温菁微微一笑,将酒杯递到盛天扬手中说道:“谁要把你灌醉了?我费好大工夫做的这道深海雪贝,便是要配这西洋佛朗西国所产的红酒方才受用,你先尝尝,看看滋味如何?”
盛天扬依言接过接过饮了,又在桌面的小碟中夹了一块雪贝放在口中细细品尝,温菁笑道:“盛大哥,菁儿的手艺可好?”
盛天扬笑道:“好,好!妙极!当年尤知味号称天下第一名厨,却是死得早了些,让老子常常惋惜没能亲自一见,如今能尝到大小姐这等美人的厨艺,老子从此可就再也不做第二人想啦!”
温菁笑道:“盛大哥过誉了!菁儿可不敢当,其实这几样小菜,都是菁儿从知蝶姑娘那儿偷学来的,我做菜的本事可不敢和她比,不过至于谁有这个口福能尝到她的手艺,我可就不知道了。”
盛天扬微微吃惊道:“小姐说的,可是那位冷若冰霜、对谁都不爱说话的楚知蝶楚姑娘?说起来上次幸好有她治好老子身上中的毒,也算了救了老子一命,倒真没想到,这小妞儿除了精于医术,竟然还做得一手好菜!”他又嘿嘿笑道:
“不过说起来,这小妞儿样貌长得虽美,却是脾气古怪不爱见人,对除了丁兄弟以外的任何男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难道就不怕将来嫁不出去么?哈哈!”
温菁微微笑道:“楚姑娘才貌双全,她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医卜星象、奇门遁甲却样样精通,又做得一手好菜,她若是要开门招婿,不知江湖上多少世家公子要踏破她的门槛?盛大哥这话若是被她知道了,恐怕你今后若是再中什么古怪奇毒,菁儿帮你说多少好话她也不会再理你啦!”
盛天扬哈哈大笑道:“好,好!是老子多嘴,大小姐你可千万别和楚姑娘她说,要不然依她那古怪脾气,老子今后有什么她不肯帮忙,那可是糟糕之至。哈哈!”
温菁也掩口轻笑了一会,又接着说道:“其实盛大哥误会她了,楚姑娘她也并非性情孤僻冷漠之人,她平时不爱见人,也有她实在不得已的苦衷。”
盛天扬道:“哦?这却又是为何?”
温菁起身走到廊边,眼望着廊下幽幽池水中的灯火倒影,良久才微微轻谓一声道:“盛大哥有所不知,楚姑娘一家和我温家本是世交,而楚姑娘的爹爹,原本是朝廷中的礼部侍郎……”
听到这,盛天扬眉毛一扬,微微一惊说道:“哦?如此说来,莫非楚姑娘的爹爹,就是在五年前被朝廷以窝藏妖物诅咒当今天子,图谋不轨叛乱的罪名凌迟处死的那位礼部大臣?”
温菁轻叹了一声,点点头道:“正是!当日楚姑娘的爹爹不顾安危冒死上奏皇上,弹劾朝中一位奸人勾结魔教妖人,阴谋叛乱,谁知却被此人暗中诬陷,反被锦衣卫从楚家府中搜出了魔镇当今皇上的萨满教邪物,构成了这个当时震动朝野的冤狱大案,结果不但他身遭凌迟碎剐的惨刑而死,而且那位奸人为了斩草除根,还下令将楚家满门抄斩,再诛其九族!”
她稍停了片刻,又续道:“当时我们温家全力打点营救,但只因这奸人无论在朝廷中还是江湖上势力都实在太大,因此始终无济于事。只有小朋儿骑快马来回飞驰了三日三夜,才拼命救出了楚姑娘这唯一的楚家后人,可她也成了朝廷锦衣卫至今一直要通缉捉拿的钦命要犯,因此,她才不得不隐性埋名,独居在这洛州城外……”
忽然间“乓”的一声大响,盛天扬重重地一拳捶在小桌之上,杯碟被震得老高,他浑然不觉酒水都洒在了灰袍上,大声喝道:“操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鸟朝廷?冤屈构陷好人竟比这江湖上的事还要残忍狠毒百倍!大小姐,你快告诉老子那奸人是谁?等老子将他擒来,在楚姑娘面前一刀刀地慢慢零碎剐了,为她一家报仇!”
温菁微微笑了笑,回到桌边坐下,又重新在两人杯中斟上了酒,说道:“盛大哥也不必如此焦燥,菁儿前面已经说过,此人无论在朝在野都有绝大的势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因此为楚姑娘报仇之事还不能急于一时。”
盛天扬面露青筋,抓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放下这才说道:“大小姐,此人到底是谁?”
温菁微微一笑,口中缓缓吟道:“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姑苏台上乌栖时,长乐宫里醉西施!”
盛天扬微微一震道:“小姐所指,莫非便是长乐宫?”
温菁点点头道:“不错,此人便是长乐宫宫主,朝廷之上天子亲封永意伯的郑长风!”
盛天扬喟叹道:“原来如此!难怪自从二十余年前魔教遭遇内乱,渐渐消弭之后,长乐宫这股势力在江湖上能如此迅速崛起,而且行事手段狠辣诡异,颇有当年魔教的影子。江湖上纷纷传言长乐宫便是当年的魔教,当年的魔教便是长乐宫,但却始终无人能知道在背后真正掌控长乐宫这股势力的人究竟是谁?!”
温菁说道:“盛大哥说得不错,尽管长乐宫势力极大,而且与当年的魔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它首脑人物的身份始终神秘至极。江湖上虽众说纷纭,但始终也无人知晓,至于菁儿这个消息,也是先从楚姑娘那儿得知,再经过温家多年的打探查访才得以确定的。但是,郑长风他究竟是否就是长乐宫与魔教的真正幕后主脑,这一点菁儿也无法确定。”
她稍顿片刻,又对盛天扬道:“盛大哥,你还记得你这次前去陇西,我除了托你查访我娘的下落之外,还有那檀香木盒之事吗?”
温菁话音刚落,盛天扬便连忙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向温菁一揖说道:“是属下无能,不但查访不到老夫人的下落,连那木盒之事也没有办好,请大小姐责罚!”
“盛大哥不必太过自责,请坐!”温菁立起身来,走到廊边凝望着天际的明月,幽幽叹息了一声说道:“当年菁儿还在襁褓之时,我娘就离开温家堡不知所踪,如今已近相隔了二十年,始终生死不明,渺无音信,我又怎敢奢望在片刻间就能找到她的踪迹呢?”
盛天扬道:“唔,小姐也不必难过,老夫人她福星高照,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想来咱们日后慢慢查访,总会找到她老人家的下落吧!”
温菁一笑道:“多承盛大哥贵言!”她又续道:“还有那檀香木盒,事前曾听苏姐姐说,那木盒里装的是一件魔教极其重要的圣物,当中不但隐藏了魔教与长乐宫的一个大秘密,而且还与温家堡有绝大的牵连,菁儿自己也很想知道那木盒之中究竟装的是什么,因此接到盛大哥你的信后,才和那奴才小朋儿设计在这凝香楼里引那马六爷到此,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她俏丽的脸上一红,便不再说下去了。
盛天扬嘿嘿笑道:“大小姐没想到的是虽然被他一亲芳泽,白白便宜了那姓马的,可还是没能找到那檀香木盒吧?”
温菁闻言顿时红晕满面,假意向他一啐道:“胡说什么?你好没正经!”她转过身去,却不防被盛天扬从身后一把抱住,温菁轻轻惊叫一声,盛天扬却将她揽在怀里,鼻尖轻轻蹭动着她耳后雪白的脖颈,一面口中笑道:“你这小淫娃才好没正经!竟使出这下三滥的美人计来,那贱奴才都告诉老子啦!哼哼,还不老实招来,那姓马的床上功夫和老子比起来,谁更厉害多些?”
温菁俏面飞红,她身子被盛天扬紧紧抱住,脖子上敏感的雪肤又被他不住轻轻蹭动得传来一阵阵麻痒,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她嘤咛一声顺势倒在他怀中,口中轻声说道:“都怪小朋儿这多嘴的贱奴才!都是他出这主意要我给他戴绿帽子……不然,菁儿也不会对不起盛大哥……不过那马六爷那样的粗俗男子,又怎么比得过盛大哥你这采花无数的淫魔呢?嘻嘻……你不会恼了菁儿吧?”
盛天扬大手伸入温菁挺翘的胸前,隔着肚兜小衣缓缓抚摸她那对形状圆润的娇乳,突然手指在她乳尖上不轻不重地一捏,温菁轻轻尖呼一声,盛天扬嘿嘿笑道:“谁说不恼?不但你这骚浪的小淫娃一想便让人生气,老子更恨不得想扒了小朋儿那贱王八奴才的皮呢!”
温菁转过身来埋首在盛天扬的怀中,口中娇羞地细声说道:“盛大哥要拿小朋儿那贱奴才出气还是下次罢!小菁儿今晚就是不想让他来扰了我和盛大哥……盛大哥若是心里还是吃味,这就把小菁儿带回房去……好好责罚一番如何?菁儿今晚……就随你处置可好?”
盛天扬抬手在温菁挺翘的娇臀上“啪啪”地拍了两下,埋首在他怀中的温菁只发出“嗯嗯”两声,盛天扬转面又哈哈笑道:“老子不着急,你这发浪的小淫娃如此心急做什么?如今老子的酒还没喝够呢!大爷我可是你们凝香楼的贵客,如此招待不周,不怕砸了你们这洛州第一楼的招牌么?”
温菁从盛天扬怀中满面通红地抬起头来,贝齿轻咬朱唇向他投去了个娇嗔埋怨的眼神,才重新转颜笑道:“大爷说的是!盛大爷是我们凝香楼的贵客,小女子应该把盛大爷服侍好才是,请大爷先安坐,等会让小女子陪你喝酒可好?”
盛天扬嘿嘿一笑,重新在席旁的榻上坐了,看着温菁为他重新收拾整理了几上的杯碟菜点,然后仿佛如接客的青楼女子般斟满了一杯酒,屈膝跪在榻前口中甜甜地笑道:“小女子服侍大爷不周,请大爷赏光用酒!”
盛天扬却看也不看,冷哼一声道:“给贵客敬酒是怎样,难道苏眉没教过你这小贱货么?”
温菁轻咬樱唇,忽然一仰首将杯中酒饮了,起身上榻抱住了盛天扬的头,红唇紧紧贴在了他的嘴上,一边接吻着一边将酒渡入了他的口中。
盛天扬那粗厚的舌头也老实不客气地直直突入插进了她的檀口之中,她不住吮吸着,酒液混合着津液伴着两人的舌头纠缠,在两人口中不住传递,直至良久才缓缓分开。
温菁满面羞红地向盛天扬笑道:“盛大爷,这样可算满意了吧?”
盛天扬嘿嘿笑道:“还算好罢!不过老子这样喝酒还是觉得单调了些,不知你还会什么花样儿,能让老子解解闷?”
温菁秀眉一蹙,娇嗔埋怨道:“盛大爷,你可真是难服侍得紧!”盛天扬哈哈一笑,温菁又转颜笑道:“那不如就让小女子为盛大爷唱个曲儿,聊博一笑,如何?”
盛天扬大笑道:“好!好!老子今夜刚尝到姑娘做的菜,现在又能听到姑娘的曲子,老子这艳福可真是享受得紧!”
温菁莞尔一笑,回身从一旁的乐架之上拿下了一把琵琶,落座转轴拨弦,琵琶漫出几声“叮咚”。
温菁轻笑道:“好久不弹了,小女子若是弹得不好,大爷可不许笑我!”
盛天扬笑道:“小姐色艺双绝,虽然是对牛弹琴,但老子这头呆牛洗耳恭听便是了!”
温菁被他逗得“噗哧”一笑,她敛颜低眉信手,纤手慢拢琵琶,春葱般细长的玉指缓缓捻动丝弦,弦弦切切间响起了如间关莺语,缠绵花间的丝竹之声,随着乐声,温菁漫声唱道: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盛天扬道:“妙!好一首鱼幼薇的《赠邻女》!”温菁眼中含笑瞧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想道:‘倒没看出这外表如此粗粗莽莽的汉子,竟也识得鱼幼薇的诗词!’她纤指一抹一拢复又一挑,漫越婉转的丝竹之音顿时变得银瓶乍裂,激流直下,宛如暗藏刀剑鸣动的金戈铁马之声,她扬声唱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遝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盛天扬喝道:“好一首李太白的《侠客行》!今日得听此曲,男儿当浮一大白!”他抓起酒壶,一仰首“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忽然立起扬手一甩,酒壶如箭一般射出水榭之外,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影从池畔的树上摔下,“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盛天扬大笑道:“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些从地底钻出来的老鼠!小姐,曲子莫停,待老子去活动活动筋骨解解闷儿!”他话音未落,人已如箭一般飞出廊外,双足只在池中荷叶之上一点,便已回身跃上了水榭楼台的房顶之上。
房顶上顿时突然脚步声纷遝,不时地传来刀剑挥动的破风之声与拳脚踢打的呼喝搏斗之声。
伴随着这些声音,温菁的琵琶声一直未曾停歇,她指尖扫过丝弦奏出的音律时而激越,时而舒缓,又时而如银瓶乍破,时而如暴雨骤风。
片刻之后,房顶上随着一声惨叫响起,在明亮的月光之下,一名黑衣刺客从房顶上摔下,“扑通”
一声落入水中,与此同时,随着温菁那如十面埋伏般惊心动魄又无比激扬的琵琶声响,盛天扬粗亢的嗓音高声唱道: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炫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他每唱一句,便伴着一声黑衣刺客从房顶摔下池中的惨呼,直至一首诗词完整唱完,随着琵琶弦声一转一抹,有如素手裂帛一声然后戛然而止,整个庭院之中也同时在一片静寂间停下了一切声响,只有夜风偶尔拂过树梢枝叶发出的“哗哗”声,还有池水之中横七竖八地飘浮着那些黑衣刺客的尸身间不时浮起的气泡“咕嘟”声。
夜空中一轮明月,月光如水般地洒在水榭楼台的房顶上,顶上瓦间四处凌乱散落着刀剑兵器,盛天扬单手扼着一名黑衣刺客的脖子将他悬在屋顶外的半空,那黑衣刺客戴着一个古怪的银色笑脸面具,手脚还在勉强挣扎。
在盛天扬身后,一名怀抱琵琶的美貌红衣女子飘然而落,温菁笑道:“没想到盛大哥武功高强,连唱小曲儿的功夫也如此了得,若是早知如此,小妹就不献丑了!”
盛天扬哈哈大笑,将那黑衣人的面具一把扯下,面具下露出了一张充满惊惶恐惧的面容,盛天扬手中一使劲,他手里扼着的黑衣人顿时手脚乱舞,喉中发出濒死的“咕咕”之声。
盛天扬沉声道:“老兄看模样是活人吧?你们到底受何人指使,来此作甚?老兄若是想活着离开,就爽爽快快都说出来罢!”
黑衣人艰难地吐字道:“……是……是……我说……大爷饶命……”盛天扬微微放松手指,黑衣人咳嗽了两下,喘息着道:“……小人……小人是长乐宫的属下,今夜受命前来除了要盛大爷的人头……还要……还要在这楼里找到一个檀香木盒……”
“檀香木盒?”温、盛二人闻言,身形皆是微微一震。
不待盛天扬开口,温菁便向那黑衣刺客问道:“你此话当真?那又是何人告诉你们,檀香木盒便在这凝香楼中的?”
黑衣人困难地道:“……是……是一名女子……”
盛天扬喝道:“那女子又是何人?快说!”
黑衣人道:“……那女子一直蒙着面……小人不知道……”
盛天扬眼睛一瞪,喝道:“放屁!若是不说,老子便要你死得痛苦无比!”
黑衣人连连咳嗽几下,喘息着道:“……小人真的不知她是谁……只曾听得她说起……她是温家堡的人……小人真的不知道了,求大爷就饶了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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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一支黝黑闪亮的长箭“嗖”一声从黑衣刺客的脑门后贯头而过,余势未歇,竟从那刺客顿时开花的面门直直射入了盛天扬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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