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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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岭并不是哪座高山的名字,只不过是居住在山脚的人们对于家园的习惯称呼罢了。这片狭小安稳的平地就坐落在连绵的丘陵小山中央,无名的河流潺潺而过,滋润了一小块适合种植的土地。数年的深耕总算将这片穷乡僻壤开发,勉强养活着勤劳的居民们。

就在今日,两位不速之客到达了这座宁静的小镇。驮着一男一女的驽马啪嗒啪嗒地踏过泥路,缓缓经过了农田。

「唔,这是油菜吗?我记得花期好像在二月……呜!别突然乱摸啊!」

伊比斯没有收回贴住妮芙丝小腹的右手,而是变本加厉地享受着少女肌肤的弹爽触感。虽然两人的体位看起来是正常的共乘,但环住少女腰间的手却明目张胆地撩起衣裙伸入其中。每次偷偷触碰腰腹上的敏感点都能激起一阵短促的娇呼声,龙女粗长的尾巴也随之慌乱地摇晃两下,让青年的心情变得愈加愉悦。

「我是答应过这几天不上你,可没说过不会摸你啊。」

「你,你原话不是这样说的!」妮芙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你明明说的是『不会碰我』——」

「你还真把这当成字面意思理解了?听好了,在特定语境里人类语的『碰』就有『上』的用法。有些地方语言中,『抱』也会有相同的含义。是你自己愚昧无知,怎么还要怪到我头上来。」

「啊,是这样啊……」少女认真地听完了解释,像是忘了自己还在被身后的男人猥亵的事实,点头喃喃自语道,「还有这种意思啊。不同语境下的指向会发生变化,好像是能指和所指——呜咦?!别,别挠肚子啊,很痒的!」

伊比斯开心地看着她受到突然袭击后的狼狈样。受惊的少女浑身震颤,畏缩的身体不住向后钻,正好蹭在青年的怀中。虽然很想继续享用温香软玉,这位白发的女孩终于回过神来,侧过脸露出了怒容。

「你……」

「怎么了,你有意见吗?主人摸两下奴隶不是天经地义?」一顿抢白打断了妮芙丝的话语后,伊比斯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对于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操作,他早已做得熟练了,「再说,我是在确认你的身体状况。小腹的烙印还疼吗?」

青年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与少女白皙肌肤格格不入的深黑印记。那是她沦为奴隶之后被烙铁印下的标志,凝结着刻骨铭心的痛苦与折磨。从今往后,无论是谁看见了这枚将要伴随少女终生的印记,都能够轻易地认出她低贱的奴隶身份。对于伊比斯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唯一的缺憾只是这烙印不够美观,要是给她穿上露脐衣装,小腹上这黑漆漆的一团就显得煞风景了。

「嗯,神经末梢大概都坏死了,只剩下轻微的麻木感。」明明这片印记在任何爱美的女性看来都显得不堪入目,但少女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根本没把这片丑陋的烂肉放在心上,「虽然不痛,肚子上多了一块硬物的感觉还是习惯不了。」

伊比斯听不懂神经末梢是什么东西,但他能看出来妮芙丝的身体状况已经得到了恢复。声音不再虚弱,娇小的身躯也不再像几天前那样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摔下马来。他只手搂紧白发少女,感受她缓缓恢复生机的体温——这是个好消息,等到她完全康复后,调教的事项就可以排上日程了。

「干,干嘛啊,发出这么恶心的笑声。」没来由感到心底发毛的妮芙丝不安地扭动着,想要摆脱青年的怀抱,「前面就是你说的蜜蜂岭了吧?赶快放开我,不然让人看见了……」

「让人看见又怎么样?喂!那边的!这儿是泰瑟斯领主的领地吗?」

听见伊比斯用精灵语向着前方打招呼,少女惊吓了一瞬,发现那不过是块满是杂草的田地后,随即感到恼怒起来。还没有等她想好要怎么表示对这种戏弄行为的抗议,从半人高的杂草里便钻出一个人来。

那是个肤色被晒深了的男性精灵,上半身光着膀子,一对长耳朵被太阳晒得耷拉下来,皱巴巴的皮肤就像老树的旧皮。虽然胯间围有布料,萎缩的卵蛋和还是从破烂的布条里掉了出来,孤零零地悬在外面。

这位赤脚老农看起来也相当吃惊,目光在马背上的两个人类——不,一个人类和另一个类人的、带着镣铐的奇怪女孩身上转了好几圈,才仿佛回过神来意识到是青年在用精灵语呼喊他。

「今年没有蜂蜜了!」他摆着手,用摸不着头脑的话回复道,「莫雷卢斯的母老虎已经把蜂儿都快榨干了!你就是带了盐巴、针和麻布我们也没东西换!快回去吧!」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在妮芙丝身上扫了两眼,确认了她的奴隶身份后,继续喊道:「你要是想把女奴卖给领主,那也来错地方了!老泰瑟斯这嗝屁了的老混账运气不好,一个儿子都没留下来!现在除了他那坟墓里的弟弟,莫雷卢斯已经没有男人了!」

看来是被当成了商贩。比起纠正这个误解,当地领主已死的信息更让伊比斯在意。虽然从老姐那里早就得知泰瑟斯得了重病寿命不长,确认了死讯是另一回事。看起来,接下来就要和新任的女领主——不知是遗孀、姐妹还是女儿——去商量任务的事宜了。

他拍了一下妮芙丝的屁股,于是一直听不懂两人的精灵语而迷迷糊糊的少女惊呼了一声。

「不要紧,优秀的商人当然能把女奴卖给女主人!你们的领主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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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有客人前来拜访,克劳迪娅·莫雷卢斯感到相当惊异。她很快从记忆中找到了父亲留下的遗言,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路小跑到大门口去迎接。

与想象中严苛或神秘的形象不同,门外站立着的并不是威风嚣张的特使,而是个看起来悠闲开朗的青年,正在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破落的宅邸。克劳迪娅一时怀疑起了自己的推断,尤其是注意到青年的人类特征后。或许只是个哪里来的旅人,她想,亦或是,这其实只是个逃跑的奴隶,不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说不定。

于此同时,伊比斯也在打量着这位女士。一对尖耳朵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但她的五官却比普通的精灵更加柔和,笼罩在有些颓废低沉的表情之中。黑色的长发绑成粗麻花鞭,发丝的末梢却略显干枯。朴素无华的长裙之下漏出的是一双有些苍白的小腿,纤细的线条仍蕴含着青春的活力,但步伐却沾上了衰老的气息。

一个疲惫憔悴的年轻姑娘,伊比斯下达了判断。但是,初见所得的第一印象未必是真相,毕竟之前从农夫那里听到了「母老虎」这样的字眼,说不定在这幅易懂的皮囊下就隐藏着另一张面孔。

「初次见面,你就是本地的领主吧。」没必要对这种小地方的寒酸领主用什么敬语,伊比斯懒洋洋地对她开口道,「我代表『医生』来取『药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女士?」

即使没有自我介绍,即使作为人类出现在蜜蜂岭十分可疑,但正确无疑的暗号已经昭示了来者的身份。克劳迪娅心头一颤,低眉下气地稍稍欠身表示敬意。

「我是莫雷卢斯家的长女,克劳迪娅,继承亡父的权柄统治着蜜蜂岭。」她犹豫了一下,没敢询问青年的姓名,只是唯唯诺诺地应承着,「『药方』的存放地点已经从亡父那里得知了。请大人随我来。」

「不用那么称呼我,叫我伊比斯就行了。」

特使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克劳迪娅感到安心了一些。她在心中偷偷猜测着伊比斯的身份——他应该是英卡纳家的奴隶,或许是受到了某个家族成员的喜爱,因此被委派了这份任务。好奇心一旦激活,思维就不可抑止地发散了出去:为什么人类奴隶会受到这样的恩宠呢?无外乎只有那种情况了,对吧。

瞬间脑补了数个场景的克劳迪娅费尽力气才把脑内虚构的小姐、太太或是老

爷们赶走,将注意力集中回现实。幸好这只是一瞬,眼前的特使并没发现年轻的领主走了神,而是将心思放在了身后的小姑娘身上。两人正用克劳迪娅听不懂的人类语在交流,而这也让克劳迪娅注意到了第三者的存在:一位白发蓝瞳的年轻小姑娘。

这个女孩的手脚上都拖着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铁链,但比起这件刑具,更加令人瞩目的则是她身后拖着的黑色粗尾,以及那对仿佛要将目光吸进去的奇异竖瞳。

是……人类?还是说,又是一个混血的杂种生物?

没有头绪。已经谈话完毕的两人转过身来,那个女孩带着不甘的表情乖乖缩在了伊比斯的身后。

「那么,克劳迪娅,带我去拿『药方』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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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有点微妙的不开心。

从进入镇口开始,耳边就都是听不懂的语言。虽然能辨识出几个模糊的单词,也串不出明晰的语义。明明对话就发生在眼前,触手可及的信息无法被获取,对于习惯了通过自助式搜索接受海量比特的硅世代来说,这在信息贫乏时代更加显得难以忍受。

试着让那家伙告诉自己,得到的也是戏谑般的回应。什么嘛,不想帮忙翻译就直接拒绝好了,非要提这种条件……

慢慢踱步跟着进入了宅邸后,心中像猫挠一样的好奇心愈发无法自制了。虽说再怎么想大概也都是些没有窃听意义的对话,但是未知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被了解么?

「……主人。」

迈步在前的青年脚步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随后就像充耳不闻一般继续前行。

不对,以这家伙的敏锐不可能放过背后的响动,这动作简直就像是在说「没听见再大声点」,可恶的混蛋。

深吸一口气,将羞耻心抛在脑后。回忆一下吧,之前被抓起来的时候,为了反杀也屈辱地这么对其他男性这么喊过,虽然现在逃离了那个地狱,那时所受的折磨仍仿佛就在眼前。稍稍回想,说出口的心理障碍果然小了许多。

「等一下,主人。」

听见那个女孩一板一眼地喊着什么,克劳迪娅下意识地用疑惑的目光望向伊比斯。青年耸了耸肩,并没有转头去回应。

「忘了说了,那是我的女奴。因为是刚入手的,还没有调教过,行为举止可能会比较粗鲁无礼。」

「嗯,嗯。」

除了嗯嗯,也没有什么恰当的回复了。克劳迪娅并不懂调教这个词的额外含义,作为小地方长大的孩子,就连奴隶都是很单薄的记忆——蜜蜂岭的居民们多是迁居至此的平民,只有老领主身边有几个移居前就跟随的奴仆。虽然后来偶尔有路过的商人带着奴隶过来出售,不想多一张口吃饭的居民们并没有买下这些奴隶的意愿。

不过,既然是女奴,那这位特使的身份就不可能是奴隶了。难道是获得了自由身的人类?还在思考的时候,那个女孩再次开口了。只是这一次,是音调有些怪异的精灵语。

「主人。」

「哎!」伊比斯眉开眼笑地转过身去,随后贴心地切换回人类语,「你终于肯尊称我为一声主人了,真乖。」

他伸出手,揉了揉少女有些杂乱的短发。躲不开的妮芙丝无奈地露出一副死鱼眼,冷冷地吐槽道。

「之前说好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的条件只是让我喊你一声主人,可没有除此以外的约束。」

「真冷淡呢,你就不担心我食言吗?」

「随便,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是鼓动喉咙发出音节而已。」

「是吗。」伊比斯了然的点点头,「既然说什么都无所谓,那就喊一句『好哥哥快来肏我的骚穴』吧。」

尽管表情还是压抑住的波澜不惊,红晕却悄然爬上了妮芙丝的脸颊。她果然说了谎,对于口吐之言的内容还是很在意的嘛。

「……除了生殖行为,你那空荡荡的脑袋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没错。」伊比斯毫无愧意地点头,「所以你应当庆幸我对你没有除此之外的想法。不是所有的主人都会像我这样仁慈。」

投来的怀疑目光并没有减轻半分。真是个多疑的女孩,明明还有半句是真话呢。

「既然你叫了我主人,我也该履行一下主人的职责了——待在大厅里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妮芙丝闻言,先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片刻之后就变成了的木然。之前的约定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大概她现在正在心里接受有了个喜欢食言的主人的事实了吧。不过,恰恰相反,自己可并不准备放弃履行承诺。

「等把事情做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好吗?」

面对近在咫尺的青年露出的宠溺表情,过于尴尬产生的反胃感涌上了少女的喉头。你这家伙要做什么还需要我来批准吗!这么恶心的关心简直要我把隔夜饭都突出来啊!心里的吐槽欲望几乎要破口而出,终于还是被矜持所压抑。

「——快滚。」

伊比斯满意地转过身来,等待两人互动结束的克劳迪娅已经站立在那里等了许久,战战兢兢地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下一刻,他伸出手,按在了年轻女领主的前襟处。虽然不大,柔软的触感还是能透过粗糙的布料传到手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克劳迪娅呜咽一声,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请…请……」

「请什么?」

「……请您随我来。」

明明羞愤的脸上满是不情愿,克劳迪娅却没有挣扎躲开青年的魔爪,甚至连什么抗议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又是一个无趣的人。伊比斯摇摇头,决定不再对她抱有什么期待。他松开魔爪,看着得到许可的克劳迪娅提起裙子,快步带头向宅邸深处走去,便将妮芙丝留在原地跟了上去。

不过多时,一前一后的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间坐落在宅邸深处的房间,推开门,飘散的飞灰让伊比斯皱起了眉。本以为是杂物间,借着背后射来的微弱光线,才发现这似乎是间废弃的卧房。

「这是……家父生前的房间,数月前依照遗嘱从葬礼过后就封存至今。」

眼前的景色似乎勾起了珍贵的回忆,克劳迪娅怔怔地站在父亲的床前,干涸的眼角渐渐湿润。

伊比斯并没有出声。虽说按照礼仪应该表达对主人的哀悼,但不知为何这次就懒得装模作样。大概是随军出征太久,耐心已经快要被磨尽了。

「『药方』在哪?」

「在、在这里——」

抹掉泪珠,克劳迪娅向床板底部伸手,吃力地拔掉钉子后,取下几张羊皮纸交到青年手上。

低头瞟了一眼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内容后,伊比斯陷入了沉默。

根本看不懂。

「你知道这份密文的意思吗?」

「不知道。」女领主摇了摇头,紧张地绞着双手,「家父从来没有……」

「够了。」

想也是这样,恐怕除了死去的老领主和老姐外,应该没有第三人能够看得懂这些奇怪的花纹了。

确认了角落用于验证的符号后,伊比斯将『药方』贴身藏好,心情突然愉悦轻松起来。管它呢,反正自己的任务是把东西带回去,除此之外就不用多想。有这个空还是去逗一逗妮芙丝,找机会让她放下心中枷锁……

「伊比斯大人,请问——」

眼前的女人不识趣地发出了声音,打断青年的思考。正高兴的伊比斯也不生气,,和蔼地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使得克劳迪娅鼓起了询问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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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到蜜蜂岭来还有别的任务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没有了。还有,我说了不用叫我大人——你既然继承了领主的位置,就不用这么称呼我这样没有身份的平民。」

领主间虽然有私下效忠的关系,表面上可都是平起平坐的存在。即使是那些效忠于英卡纳家的小领主也不会对一个继子毕恭毕敬到这种程度。像克劳迪娅这样唯唯诺诺的,已经是十足的异类了。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怎么教导她的。

听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原本就消沉的克劳迪娅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了。

「是、是吗……那个,请问,您准备立刻出发吗?还是需要我去安排收拾休息的房间……」

回忆了一下老姐的嘱托。除了模糊的回收命令,对于具体的细节没有透露多少,就连时限也不存在。看来并不是很紧急的事项。

「我要休息三天,还要准备一些补给和药品。」

「请交给我!」听到特使要停留三日,克劳迪娅的眼里闪过了光彩,「我会安排仆役去准备的!请您就在宅邸里休息,晚上会有丰盛的晚宴!」

真是热情啊。伊比斯点了点头,表示了默许。只要交代一声就不用亲自去跑一趟了,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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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厅时,妮芙丝还安静地等在那里。她正大大咧咧地拖了件凳子坐在窗前,无聊地俯瞰着全镇的风景。大概是语言不通的原因吧,四周零散的人类奴隶们并没有谁愿意上前来与她搭话,只是像无视她一般做自己的事。

「你看到了什么?」

「大量自耕贫农、少量手工业者、没有农奴;小农生产、土地贫瘠、商业断绝;经济作物占比低、灌溉资源稀缺、物质资料绝对匮乏。」

尽管有许多听不懂的词语,仔细思考后还是能大致理解她的这段话。伊比斯再度打量了两遍少女姣好的侧颜,确认了这是她真心的想法。既不是抱怨,也不是轻视,只是在如实地说出所见的事实。

只能说,她关注的点根本不是普通女孩会关注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在看风景,比如那边悬崖边的高塔。」

「高塔?」妮芙丝向着远处瞟了一眼,随后无趣地收回了目光,「啊啊……是挺高的。」

下意识的阴阳怪气让伊比斯皱起了眉。

「对于这里的镇民而言,这就已经是一座高塔——他们又不可能见过更高的建筑。就像你所抱怨的生活方式,在他们看来已经很满意了。」伊比斯顿了顿,顺着窗子俯瞰全镇,继续说道,「你觉得缺衣少食很可怜,但镇民们可不会那么想。我见过许多这样的穷镇,对生活在贫困边缘的居民而言,能够不饿死人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一抹微笑出现在少女的嘴角,但这绝非什么不合时宜的欣喜,而是令伊比斯感到心底无来由发寒的冷笑。

「所以,这就是统治者最喜欢的顺民,对吧。没有欲望,没有需求,像地里的作物一样被收割干净后立刻识趣地枯萎。前现代的封闭性造就了古典的财富观——贪婪有罪,清贫是德;进步是恶,停滞是善。注定不可得的长久安稳逐渐崩坏,如影随形的马尔萨斯高举镰刀尾随其后……」

从妮芙丝口中说出的,是青年所根本无法理解的长篇大论。少女的眼神已经失去光彩,变为虚无空洞的漩涡。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

「马尔萨斯是谁?」

「一个宣告了古典帝国万世一系终是虚无之梦的死神,为所有田园牧歌的美梦敲响丧钟——当然,这只是客观规律而已,所有人都选择了符合自己阶层利益的行动,任何道德说教都无法改变大势所趋。」她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焦点,刚刚那虚无缥缈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股无可奈何的颓然,「你看,我很蠢吧,居然会为这种无力改变之事而感伤……不,说不定是我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能够做些什么,真是自大而傲慢……」

伊比斯低下头,扶着下巴开始思考。

脑袋有毛病的女奴到底要不要留着养起来呢?

这时候,两人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提着裙角的克劳迪娅正火急火燎地从楼梯处跑下,而宅邸里的其他奴仆们也大多忙碌了起来,抱着打扫工具与床单被褥四处跑动。

女领主很快注意到了窗边的两位客人,挂起充满歉意的赔笑迎了上来。

「伊比斯…先生,三楼的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您晚上可以住在那里。而您的奴隶可以去我家仆人的住处挤一挤——」

「她和我一起睡,不过得给她铺张床。」

「那我就让下人们再去多准备一套寝具。」克劳迪娅正准备转头离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转过身来,「对了,烦请先生不要靠近二楼尽头那个充满花香的房间。家妹因为身体不方便而不想被人打扰,就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进不去。还请您原谅。」

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只能终生卧床的悲惨案例,伊比斯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如释重负的克劳迪娅便再度致歉,快步离开了大厅。

「真是个卑微的领主。」妮芙丝忍不住吐槽,「她和你说话的时候都没敢平视,好像你真是个什么大人物一样。」

「英卡纳这个姓氏虽然没落过一段时间,毕竟也是『上三姓的第四位』。不过她确实反应过度了。唔,怎么看也不像是母老虎啊,总不可能说的是躺在床上的妹妹……」

「什么母老虎?」

「你之前没听见吗?」

「我又不会精灵语!说好了什么都说给我听的呢?」

伊比斯故作感慨状。

「真拿你没办法,不会为什么不去自己学呢?精灵语多简单呐,就是方言很多,可以用不同的发音表示一个词。比如母老虎、母老虎、母老虎……」

「谁他妈的在说我坏话!平时私下说说就算了,跑到家里来骂是嫌自己命长吗!」

雷霆之音从身后响起。先是愤怒的女声如雷贯耳,随后惊愕地转过身去的二人才看见站在门口的正主。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引人注目的褐色肌肤之上不规则分布着树瘤一样的硬块,一头棕发足有小树的嫩枝粗,修剪成了中性的短直发。

这位不速之客看起来盛怒无比,短皮靴叩地声咚咚作响,气冲冲地快步走了上来。

「你们不是镇子上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回答。伊比斯惊愕地确认着突然出现的少女容貌,越来越清晰的猜测喃喃而出。

「棘妖……不对,是半棘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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