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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对视瞬间,容佑棠随即扭开视线,雨水打湿他的头发,顺着额头流下,凝聚在下巴,他小心翼翼,拘谨站在帘门口,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无拘无束。

看着可怜巴巴的……

“殿下,属下有事求见。”

“进来。”赵泽雍搁笔,走向书案。

“是。”容佑棠获允后才踏进主帐临时铺设的青石地砖,屏息凝神将文书放在书案一角,规规矩矩两手垂放。

赵泽雍本就话少,近期更是惜字如金,不苟言笑。落座后,他习惯性伸手去拿茶杯,可杯子是空的,遂搁下。

察言观色的容佑棠立即转身忙碌一通,默默给庆王续茶。

赵泽雍满意端起,慢条斯理撇茶沫,但什么也没说。

这几日,他们都这样怪异相处:一个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另一个咬牙切齿,辛苦忍耐。

谈完公事后,赵泽雍一板一眼说:

“三日后放榜。”

“是。”容佑棠谨言慎行,唯恐自己又犯错。

“是什么?”赵泽雍不悦地挑眉,暗道:是是是!你除了‘是’,就没其它话说了?

什么是什么?

容佑棠急忙悄悄观察庆王脸色,想了想,清晰坚定表示:“到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及时上报!”

“唔。”赵泽雍听得十分满意,缓缓道:“本王已知道结果。”

“啊?”容佑棠大吃一惊,立即问:“殿下,榜上有没有我?”

赵泽雍却端起茶杯,一本正经品茗,专心翻阅文书。

“殿下,榜上有没有我?”容佑棠紧张追问。放榜,是每个考生恐惧焦虑又满怀期盼的大事。

“殿下,有没有我?”

“殿下,有我吗?”

“殿下?”

……

赵泽雍身穿夏季亲王常服,檀色挑绣金线瑞兽图腾,银灰镶边,品貌非凡,气宇轩昂。他继续翻阅文书,任由容佑棠围着左问右问,半晌,才头也不抬道:“即便有你又如何?你敢入宫对策?”

容佑棠手扶庆王所坐的太师椅靠背,情绪低落,犹豫道:“我小舅在工部任职,我、我……”唉,造化弄人,娘生前说外祖家世代书香,有不入仕的祖训,如今却被周仁霖刺激得力争科举了!

“单凭脸,你就解释不清。”

容佑棠叫苦不迭:“之前十几年,我从未见过外祖家亲戚,以为他们因为我娘私奔……以为恩断义绝了。”

“周仁霖知道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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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佑棠立刻憎恶皱眉,怅然叹息,迷茫道:“我庸俗不堪,读书应考就是想出人头地,让家人享荣华富贵。现在看来,京城是很难待下去了——”

“你想走?”赵泽雍打断,倏然起身,逼近,目光锐利。

容佑棠后退几步,背靠圆柱,讷讷解释:“我不想走。可一旦周家察觉,我家人必定安危堪忧,还会连累您,他们肯定以为您暗中助我复仇——”

“那又如何?本王已有对策,定要给周仁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赵泽雍强硬昂首,不容忤逆道:“你过来。”

第85章

容佑棠惴惴不安,背靠圆柱,紧贴着,忐忑看相距数尺的庆王,小心翼翼问:“殿下有何吩咐?”

赵泽雍目不转睛,缜密观察对方神态,良久,无奈得出结论:他果然畏惧本王的亲近。

“殿下?”容佑棠疑惑询问。

赵泽雍却倏然转身,复又落座,从头到脚恢复了高高在上的亲王尊贵气势,暗下决心:哼!

你不情愿,本王不屑勉强,从今往后,再不碰你就是!

其实,容佑棠这几天提心吊胆,因为庆王一直没有说明何种惩罚,他日有所思,夜里几次梦见庆王愤怒将自己拖去刑讯犯人的暗室、捆绑吊起……

“殿下,”容佑棠定定神,鼓起勇气挪到庆王身边,不远不近躬身,好奇问:“不知您有何良策?”

赵泽雍摊开文书,提笔蘸墨,行云流水般批下一行苍劲有力的字,淡漠反问:“你确定今生不认周仁霖了?”

“是!”容佑棠重重点头,斩钉截铁道:“即使遭万千唾骂,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他心目中只有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无情无义,道貌岸然,若遭遇危险,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把我推出去!”

前世今生,两辈子积攒无数仇恨,父子亲缘早已烟消云散。

“兹事体大,给你三日时间,考虑清楚后再答复。”赵泽雍沉声命令。

“您、您准备如何?”容佑棠好奇得不行,可庆王一直伏案处理公务,半眼没看旁人……这让他倍感失落,心里七上八下。

“三日后,你考虑清楚了再说。”赵泽雍语调平平,自顾自忙碌。

换成从前,容佑棠一定会想方设法、软磨硬泡问个明白,可现在他底气严重不足,完全不敢放肆烦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唉~

容佑棠眼巴巴站着,既想打听会试结果、又想询问应对周家之策,几番欲言又止……可庆王没再开口说一个字,他岂敢多嘴?

十分尴尬,万分落寞。

“殿下,可还有其它吩咐?”容佑棠满怀期待问。

“暂无。”赵泽雍惜字如金。

“哦。”容佑棠勉强笑笑,故作若无其事状,关切道:“您公务繁忙,请多保重贵体,属下告退。”

“唔。”赵泽雍奋笔疾书。

殿下不愿看见我、不愿对我多说一个字。

容佑棠刚转身,强挤出的笑脸就垮了,变作黯然,垂头丧气,脚步沉重,默默掀帘子,准备识趣地尽快离去——然而,外面还在下雨。

电闪雷鸣,夏季大雨瓢泼桶倒一般,肆意狂放,乌浓黑云压城,整个北营暗沉沉,空气凝滞。

雨水击打帐篷顶部,哗啦啦又轰隆隆,正在建的北营被冲涮得四处泥汤,没处下脚。

容佑棠探身四顾,傻眼了:这么大雨,我怎么走?

他回头看庆王,后者仍端坐书案后,面无表情。

哼,下这么大雨,本王看你怎么告退!赵泽雍气定神闲,借提笔蘸墨的动作,侧头,余光扫视门口。

容佑棠有些犹豫,几次抬脚想踏进奔流的泥汤,可他刚病愈,不愿总因病耽误诸事。

倾盆暴雨,激起迷蒙水雾,远处一片白茫茫,雨滴成线又成帘,气温陡降。

容佑棠站在门口,半身被水雾打湿,被冷雨冲得打了个喷嚏,他吸吸鼻子,焦急眺望,却不敢回去打搅庆王——不是从前了,我待罪之身,要有自知之明。

殿下已经很反感厌恶我了。

赵泽雍搁笔,将批好的文书晾放一侧,暗中观察,不满皱眉:那混帐,病初愈,杵在门口淋雨做什么?长能耐了,变着花样闹腾!

正当赵泽雍欲开口把人叫回来时,容佑棠突然惊喜招手呼喊:“大同哥?你怎么来了?”

穿蓑衣戴斗笠的方同胳膊下夹着雨具,裤腿高卷,赤脚奔近,乐呵呵嚷道:“七八月的盐巴运来啦,立等着您验收呐,我左等右等的,索性过来接应。”

“我也想回去,可惜被雨拦住了。”容佑棠无奈道。

方同跑到油布帐檐下,把雨具递给容佑棠,后者手脚麻利穿好蓑衣,方同再递斗笠,容佑棠手扶斗笠、转动脑袋戴稳,鞋脱了拎着,挽起裤腿,半身探进帐内,依依不舍地说:“殿下,您忙着,属下告退。”

告退告退!

赵泽雍深吸口气,终于抬头,眉头紧皱,盯着容佑棠露出的膝盖以下:小腿修长匀称,赤足踩在泥泞地上,十个玉白圆润的脚趾瞬间弄脏四个!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赵泽雍面无表情,发觉自己很无法忍受对方赤足踩进脏污泥潭的场面,有股立即把人抱起来安放高台、将弄脏的脚趾洗干净的冲动。

“殿下?”容佑棠朗声问,两眼盛满希冀光芒,可惜头戴尖顶宽檐斗笠,只露出鼻子往下。

“去吧。”赵泽雍忍无可忍地别开脸。

“……是。”容佑棠眼里光芒消失,无精打采转身,与方同并肩冲进雨帘,匆匆返回库房。

赵泽雍忍不住又回头,目送对方赤足离去,十个脚趾眨眼间裹满泥浆。

简直不像话!

赵泽雍板着脸,枯坐帐中,许久后,才又拿起公文批阅。

傍晚忙完,雨停,赵泽雍照例巡视营地,主帅出行,十几名带刀亲兵簇拥维护,众将士遇见均肃然起敬,行礼问候。

片刻后

“那是为何?”赵泽雍皱眉问,停步军粮仓库前方。

亲兵忙飞奔去探。

“弟兄们辛苦了,加把劲儿,再挖开这一段就可以了!”

容佑棠鼓励道。他手握锄头,裤腿高高挽起,干劲十足。

原来,连番暴雨,冲垮了临时库房的松软沟渠,雨水淤积,恐浸泡粮食菜蔬,一旦损毁,容佑棠难辞其咎。所以他立即上报,请求上峰支援,参将核实情况后,派出二百新兵开挖垮塌的排水沟渠。

新兵们分成三队,开挖、铲土、搬运,有条不紊,动作快速。

洪磊赤膊,上身黝黑精瘦,肩膀很宽,男子汉气概十足,他站在堵塞的水渠里,泥汤有大腿深,正手握铁铲奋力开挖,把自己手下的二十五人管得有模有样,颇有威信。

“佑子,赶紧上去吧你,细胳膊腿儿的,哪里干得动粗活?”洪磊催促。

容佑棠笑道:“咱们一起上,早些干完早些休息。嗳,今儿我总算跟你并肩作战一回了!”

“哈哈哈~”洪磊大乐,戏谑道:“你岂不是觉得很荣幸?”

“啧,瞧你个厚脸皮!”容佑棠乐呵呵。

“嘿,瞧你个细胳膊腿儿!小心栽进泥汤里,还要磊哥救你。”洪磊恐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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