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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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是在国子监,但他们的关系一如从前,洪磊至爱军营、肯拼搏能吃苦,比读书时欢畅多了,且一身焦躁尖刺已被军营渐渐磨平,但仍保留热血冲劲,非常受上峰器重。

赵泽雍缓步靠近,尽量克制情绪,威严打量抢挖沟渠的士兵:在一群赤膊精壮糙汉堆里,他的混帐东西特别显眼。

容佑棠没赤膊,因为年轻人好面子,他不好意思露出没有肌肉的身体,免得被在场所有人比下去。所以他换上短打夏衫,挽起袖子裤腿,浑身黑泥点子,衬得皮肤白皙细润,正埋头忙碌。

“哎,殿下来了!”洪磊肘击提醒好友。

“殿下?!”容佑棠忙抬头,一眼便看见庆王,当即露出笑意。

众士兵喜出望外,他们最期盼自己积极干活时被将帅看见了,急忙欲行礼。

“免礼。”赵泽雍略抬手阻止,嗓音浑厚有力,眸光深沉,紧盯与赤膊黑瘦的洪磊紧挨着的容佑棠。

然而,身为统帅,他非但不能不满,还得口头嘉奖:

“粮仓乃军中重地,务必保卫周全。不错,你们继续。”赵泽雍吩咐,负手站立,亲自监督。

“是!”众士兵洪亮应声,兴奋激动之下加倍卖力,不多时,即挖通垮塌沟渠,淤积雨水奔流退散。

呼~

容佑棠欣慰吁了口气,想抬手擦汗,却发现自己两手泥泞。

赵泽雍难免不忍,却无法阻拦对方拼搏上进,毕竟军中最不服关系,是拼力拼命的地方。他勉励几句后,即命令众士兵回营房洗漱换衣,避免受寒伤病。

“行啦,走喽!”洪磊眉飞色舞,肩扛铁铲,轻快敏捷,一步跨离沟渠,容佑棠提着锄头,随后跟上,刚抬脚欲跨,却被洪磊弯腰抓住胳膊一把拎上去。

洪磊促狭揶揄:“腿到用时方恨短啊!关键时刻,还得磊哥出手。”

“去你的。”容佑棠笑骂,可扭头一看,庆王正定定望过来,他忙规规矩矩站好,昂首挺胸目视前方。

殿下心里一定在训斥:成何体统?容佑棠笃定猜想。

新兵们迅速听命散去,现场只余庆王一行与容佑棠。

容佑棠手足无措,看看天色,努力找话说,提醒道:“殿下,晚膳时辰到了。”

“唔。”赵泽雍皱眉端详从头到脚满是泥浆点子的人,特别想带回营帐丢进浴桶洗涮干净,他最见不得脏乱。

“您还要接着巡营吗?”容佑棠又问,堪称绞尽脑汁地搭话。

“唔。”赵泽雍确实还要去前面巡瞭望塔。

“那,需要属下做什么吗?”容佑棠不自知地倾身,屏住呼吸。

赵泽雍摇摇头:“暂无。”你这副模样,还不赶紧下去收拾收拾?

“是。”容佑棠尴尬笑笑,握紧锄头,不知第几次失望——但始终没有放弃,发誓要重新获得庆王信任!

赵泽雍催促:“你还不下去?”

“……是。”容佑棠努力绷紧脸皮,避免显露沮丧神态,提着锄头离去。

入夜时分,庆王忙完,准备返城,一是日常早朝,二是不放心待在王府里的几个弟弟妹妹。

容佑棠在北营其实是临时历练,较真细论起来,他应该是庆王的贴身亲信。

身份暴露前,他一般忙完就去主帐,或者协助、或者小憩、或者烹茶吃点心,时常睡着了被庆王叫醒,轻松惬意。

然而……

那都是从前了,如今容佑棠实在不好意思没事去主帐晃悠,以免影响庆王处理公务的心情。

他惆怅反省,长叹息,牵马在营门口眺望,耐心等待。

片刻后,庆王一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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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容佑棠忙迎上去,语气轻快问:“回城了吗?”

“唔。”赵泽雍颔首,他远远看见对方翘首以盼,心情就不由自主变好。

亲兵双手递上马缰,赵泽雍接过,身姿矫健,轻松跃上马背,习惯性低头看一眼容佑棠,意思是:准备出发了。

容佑棠随后翻身上马,动作还算迅捷,但落在自律又严格的庆王眼里,就很不够看了。

骑术甚一般。赵泽雍评价,暗想:笨手笨脚,改日得找个地方指点指点他。

“出发!”

庆王一声令下,众人簇拥跟随。

雨后泥泞湿滑,马儿在田间道路跑不快,较平时多耗两刻钟才进入城门。

容佑棠始终跟在庆王身后,大大方方追随对方宽阔背影,直到抵达容氏布庄前,才意犹未尽地勒马,他家到了。

岂料,前面庆王也勒马停下,扭头说了句什么,郭达随即招手让容佑棠过去。

“郭将军有何吩咐?”容佑棠把马缰递给布庄伙计,快步上前听命。

郭达看看庆王,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小布包,塞给容佑棠,转告说:“不喜欢就拿去扔了!”

“我不会扔的。”容佑棠下意识摇摇头,郑重其事捧着赠物。

郭达余光一扫目不斜视的表哥,暗笑,随后从怀里摸出个扇坠,塞给容佑棠,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小子也不吭一声!这个拿去玩吧,文人吟诗作对都得摇扇子,无论春夏秋冬。”

吟诗作对摇扇子?在场众人第一反应都是:酸书生。

“多谢郭将军。”容佑棠忍俊不禁,恭谨双手接过,又仰脸凝望威严庆王,轻声说:“多谢殿下。”

真没想到,殿下还记着我的生辰、还愿意送生辰礼。

赵泽雍闻言低头,握紧缰绳,视线落在容佑棠充满感动的热切双眼——可怜巴巴的,欠收拾,真想掳上马带回王府。

“放着也是白放着,给你扔着玩吧。”赵泽雍淡淡表示,忽然抬头看高处茶楼,若有所思,随即策马远去。

“我不扔!不扔!”容佑棠紧张大喊,虔诚抱着赠物。

布庄伙计迫不及待候着,等庆王离开后,才争先恐后围上去贺喜:“少爷生辰大吉!”

“老爷出来望了好几回啦,酒宴齐备,就等您回家。”

“严大人家、洪公子家、卫公子家、古掌柜等等,都派人送来了礼。”

“走,都进去喝酒!”容佑棠抱着小布包,心情大好,爽朗一挥手,带领众叽叽喳喳的伙计回家吃酒席。

此时,容氏布庄斜对面茶馆二楼,周仁霖眉开眼笑,目不转睛观察庶子言行举止,尤其重点琢磨庶子与庆王之间的往来,暗忖:虽然男宠名声不好听,但庆王位高权重,随便出手提携一把,就能让人平步青云!

明棠不错,读书好、人也聪明,像我。可惜是庶出,矮人一等。

幸好,他得了庆王赏识,只要尽心尽力伺候几年,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官运亨通也有可能,一举数得!好处是实实在在的,比什么都强。

虚名在外,无需理会,好名声能当饭吃吗?自古贫贱百事哀。

明棠得了赏识,庆王肯定会高看周家一眼。

周仁霖频频满意颔首,目送庶子踏入布庄,他精力充沛,较之前仿佛年轻了十岁,脑子转得飞快,已然帮庶子谋划到几十年之后,重点在教导其如何进一步获取庆王宠信,趁年轻,多要些真切利益傍身。

——否则,我儿岂不白白被庆王玩弄了?

周仁霖理直气壮想。

想当然谋划许久,喝了几壶茶,他才悄悄离开东大街,装作外出应酬的样子回府。

容家给少爷过生,众伙计兴高采烈,酒席至深夜方散。

“他们回去了吗?”沐浴出来的容佑棠问。

虽指代不明,但容开济一听就懂,和蔼道:“已回去了,你舅舅客气得很,生怕打搅咱们,说什么也不肯留宿。”

不得不说,这让容开济放心许多:坎坷伶仃半生,只得一养子,爱如珍宝,如今儿子亲舅父出现,他难免有所戒备。

“小舅初入工部,确实也忙。”容佑棠一身软绸寝衣,白天挥锄挖渠,浑身筋骨酸软,整个人横趴在床上,坦言道:“更何况,咱们跟他们完全不熟,拘束客气是正常的。”

容开济听得心里极熨贴,却慈祥劝道:“那是你亲舅舅,要尊敬示好,知道吗?他为人不错,踏实赤诚,是朝廷命官,又千山万水不辞辛劳追查你母子、还抢着照顾你,多么难得。”

“我知道他们的心意。”容佑棠一动不动趴着,闷闷道:“但才刚认识多久啊?实在亲近不起来。”

“慢慢来,会熟悉的。”

容开济闲不下来,收拾儿子的书桌,拉开抽屉一看,发现庆王与郭达二人所赠的生辰礼,随口问:“棠儿,这是什么?”

容佑棠抬头一看,立即来了兴致,跳下床跑过去,愉悦道:“扇坠是郭公子送的,说是让我吟诗作对时摇扇子用。”

“是吗?”容开济乐呵呵,拿起扇坠观赏,郑重道:“郭公子一片美意,不可怠慢,明天就找合适扇子配它!”

“您做主就行,我不懂搭配。”容佑棠爽快道,他急急解开淡紫布包。

“那又是什么?”容开济凑近看:

只见拆开包布后,是个乌木匣子,里面是一方砚台。

砚台被安放在严丝合缝的砚匣内,周围垫着月白绒布。烛光下,古朴厚重的砚台碧绿如蓝,温润如玉,细腻如金铜质。它右侧雕琢芝兰瑞兽,匠心独运,大气雍容。

“唉呀!”容开济惊叹,他是书香官宦出身,对文房四宝自然熟悉,此时不由得捧起砚匣细细鉴赏,啧啧称奇。

“爹,这个是不是……?”容佑棠不大确定。

“洮砚!”

“啊?!果然是洮砚吗?”容佑棠失声低喊,继而又惊又喜又悸动:殿下出手一贯不凡,可我犯错触怒了他,他却仍赠名贵洮砚,真真叫我、叫我……

“这是庆王殿下送的?”容开济急问,勃然变色,忙不迭安稳放置,烫手一般。

“是。”容佑棠老实承认。

“棠儿,你——”容开济眉头紧皱,犹豫为难,满脸深切忧惧。

“嗯?”容佑棠内心五味杂陈,低头摆弄砚台,戳一戳,再敲一敲。

“这砚台,太贵重了。”

“是啊。”

“庆王殿下待手下都这么周到用心吗?”

“不——”

容佑棠猛抬头,父子对视瞬息,电光石火间,容佑棠准确读懂了养父的眼神!

“棠儿,坐下。”容开济严肃吩咐。

“爹,您坐吧。”容佑棠惴惴不安,强作镇定。

容开济落座,沉吟半晌,字斟句酌问:“庆王殿下年岁几何?”

“二十六,七月初八的生辰。”容佑棠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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