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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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错在先,自作自受,殿下没当场发落,已是宽宏开恩,还奢求什么呢?

容佑棠黯然垂首:“是。”

但转身欲离开时,他发现落在茶几上的碎玉和绸袋,遂自然而然想拿起来——

谁知庆王眼疾手快,一把抄起,此时他见到玉牌就气怒,左右看看,准确丢进书房角落陈设的花瓶里!

“当”一声,碎玉和绸袋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佑棠阻拦不及,也不敢阻拦,欲言又止,强忍悲伤惶恐,烧得满脑子浆糊,稀里糊涂,此时才猛然意识到:糟糕!归还一举不妥,殿下怕是误会了。

果然

赵泽雍掷地有声道:“本王论功行赏,断无收回赏赐的道理。你若不喜欢,大可拿去扔了!”语毕,拂袖疾步离去。

容佑棠眼睁睁看庆王走远,懊恼悔恨,深吸口气,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你、你们……你们究竟干嘛啊?”郭达旁观半晌,目瞪口呆,语重心长劝道:“有话好好说,别置气,表哥吃软不吃硬。”

其余两个亲卫明哲保身地躬身垂首,下定决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容佑棠无奈愧疚道:“多谢郭公子提点,我自知有罪,静候发落,岂敢置气?”只盼殿下心情尽快恢复,别因为我太受影响。

郭达挠挠头,无计可施,只好催促亲卫:“你们赶紧带他去看病,别耽搁。”

“是。”

容佑棠躬身告退,忍不住一直看角落大花瓶,极想把东西掏出来。

片刻后,容佑棠踏进熟悉的客卧,早有两名大夫等候,即刻开始诊脉开药。容开济等人也在,他们心急如焚,担惊受怕,一见容佑棠全身而退便簇拥围护。

抓药煎药,待安卧榻上时,已是深夜,王府管家细致周到地安排容家人歇息。

“表哥,我们真要留下吗?”容瑫遵从叔父命令,一直安静闭嘴,憋得非常难受,直到外人散去后,才迫不及待跑到榻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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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佑棠苦笑指着自己喉咙,然后点点头,用口型说:“留下。”

“我居然见到传说中的庆王了!他真年轻啊,气势十足,我只在一开始看了几眼,生怕冒撞了贵人。”容瑫难掩兴奋,同时又颇为拘束,压低声音紧张问:“表哥,咱们这、这算不算被软禁了?庆王会放咱们离开吗?”

容佑棠喝完药昏昏沉沉,耐着性子用口型回答:“不会的,殿下赏罚分明,要罚只会罚我,不会被迁怒旁人。”

“这就好。”容瑫两眼放光,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表哥,我觉得庆王对你真好,哎,他好像舍不得罚你似的——”

“咳咳!”外间传来容正清严肃咳嗽,他催促:“瑫儿出来,别打搅你表哥休息,他还病着。”

“哦。”容瑫没想太多,歉意笑笑,恋恋不舍告别刚认的表哥,出去寻叔父。

徒留容佑棠一人在里间。

这是他在王府的卧房。初时只是寻常客卧,后来管家敏锐察觉到庆王的爱重,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客卧变了又变,一应家具都换成上等的,文玩摆设陆续添加,渐渐才成了今日模样。

容佑棠叹了口气,拉高凉被闭上眼睛,药性发作,沉沉入睡。

外间

容瑫毕恭毕敬为两位长辈续茶,不敢多嘴插话。

容开济忧心忡忡,沉吟不语。

容正清神态凝重,极力压低声音:“老哥,不是我多心,实在是有些怪异了。非亲非故,庆王殿下为何那般襄助棠儿?又带着去剿匪、又送进国子监、又带进北营,如今犯了欺瞒之罪,殿下十分愤怒,可细看之下,殿下的眼神……不大对劲啊!”

庆王竟透出情意缱绻?失望中带着受伤?我真希望自己看错了。

容开济焦虑不安,扼腕道:“我何尝没有疑心过?只是棠儿一贯懂事上进,老成稳重,人缘极好,无论生意场上还是学里、王府里、北营里,经常有朋友来家寻,都是谦和知礼的,我、我都习惯了。他与庆王殿下偶然相识,当时管家老李跟着,回来细细告知,并无任何不妥。棠儿一开始其实是九皇子殿下的玩伴,说过不少与小皇子相处的趣事,亦无不妥,后来、后来——”

容开济皱眉回忆,惊觉一想吓一跳!

“既是九殿下玩伴,怎的与庆王殿下如此亲密?”容正清忧心忡忡,不敢置信问:“您说二位殿下还时常屈尊纡贵到府上喝茶用膳?”

容开济越想越慌,两手紧紧交握,急切解释:“次数并不多,九殿下只来过两次,与棠儿的确玩得很好,庆王殿下则一向话少,其为人正派大气,举手投足符合皇家礼仪,毫无粗鄙傲慢之态……”渐渐的,他说不下去了。

养父与舅父面面相觑,一阵可怕的沉默。

容瑫不由自主扭头看里间:不是吧?难道表哥跟庆王……?!

良久,容开济下定决心,拍板道:“总之,我相信棠儿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一切等他病好再谈。”

“尊您的意思。”容正清谦逊道:“我完全不了解外甥,只能依靠您多多教诲其成才。”

次日下午

书房内,数人围坐,容佑棠呈上的檀木匣子被打开,密信依次平摊圆桌上。

“原来史学林是二殿下的人。”

郭达抖抖密信,撇嘴鄙夷:“啧,完全看不出来,他俩台面上连话也没说几句。”

伍思鹏兴趣盎然,逐封拆阅,反复推敲研读,唏嘘道:“史学林当年进士二甲,选入翰林院,教习后外派两广任官,政绩扎实,官声尚可,升巡抚该有两三年了吧?怎么是被二殿下招揽呢?他在翰林院的知遇恩师不是韩太傅门人吗?”

郭远言简意赅:“欺师灭祖,背信弃义。”

赵泽雍如今很听不得某些字眼,他并未翻阅密信,而是端坐品茗,余光时不时飘向门口。

“哈哈哈~”郭达撑不住乐了,屈指弹弹木匣子,摇头笑道:“弄到这些可不容易啊,若叫二殿下知道,保准追杀!”

纸包不住火。此时,庆王身边的亲信已被大概告知容佑棠的身份,且需要为其出谋划策。

“真没想到,容哥儿遭遇竟那般坎坷。”伍思鹏叹道。

“之前他在暗处,周家在明,故赢了几局。”郭远摇摇头,不赞同道:“但他太冒险了,竟敢将部分密信送给韩太傅,设计反间二殿下与周明杰,一旦暴露,将被三方联手反击。”

“后生可畏啊。”伍思鹏倒颇为欣赏,或者说,他知道庆王颇为欣赏,遂微笑道:“他筹划周密,成功利用二殿下与大殿下之间的猜忌,悄悄煽风,点燃二殿下的怒火,烧在周明杰身上,他毫发未损,全身而退。”

没错,那混帐东西最擅审时度势,惯会利用!

赵泽雍不轻不重一顿茶盏,语调平平道:“他无法无天,无知无畏,若故技重施,必将引起大哥二哥怀疑,到时看他怎么收场。”

郭达正色劝道:“殿下息怒,现已查明:容哥儿从未危害我方相关,反倒主动呈交这些好东西。他确实年轻无知,一时糊涂犯错,念在其素日当差勤勤恳恳、又是初犯的份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庆王需要台阶。他愤怒不在于“容佑棠乃周仁霖之子、一出生就是二皇子党”,而在于“容佑棠欺瞒利用本王”,这点连郭达都看出来了。

伍思鹏更是直言不讳:“殿下,只要容哥儿不是周家派来的奸细,就不是反叛重罪。”

“奸细?”赵泽雍冷冷道:“那混帐东西若有能力,估计周家早已覆灭!”

郭达忍俊不禁:“据暗部连夜彻查所报,容哥儿没少给周家添乱,周明宏周明杰就不说了,表哥,您还记得吗?当初花魁进周家时,那臭小子就挤在人堆里看热闹,两眼放光啊哈哈哈~”

赵泽雍无可奈何板着脸,凝重道:

“百善孝为先。一个‘不孝’,足以让他受世人唾骂。”

郭远赞同颔首:“即使父亲以‘不孝’的名义仗毙儿女,亦不会被治罪。”

“嘿,我一直就觉得奇怪,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怎么可能呢?连圣人都承认自己会犯错,倡议‘一日三省’!”郭达无法理解地趴在桌上,继续翻阅密信,兴致勃勃。

“小二,慎言。”郭远严肃叮嘱:“凭你刚才的言论,有心人已可以将你打成‘不孝狂徒’。”

郭达悻悻然表示:“知道,我就私底下说说。”

“诸位有何良策?”赵泽雍严肃问。他虽然气怒,想了很多种教训容佑棠的方式,但从未想过丢弃不理。

“这……”伍思鹏为难地捻须,皱眉沉思。

“他生是周仁霖之子,任凭谁也无法改变。”郭远冷静指出。

“周家做得绝,容哥儿也毫不留情地报仇,把嫡兄嫡姐整得忒惨,彻底决裂,他这辈子确实回不去周家了。”郭达屈指敲击桌面,束手无策,苦恼道:“表哥,能有什么良策啊?”

赵泽雍沉吟不语,缓缓道:“会试即将张榜,登榜者随后入金殿对策,寒窗苦读多年,每个考生都不容易。”尤其本王那混帐东西。

“看容哥儿的态度,怕是打死不肯回周家。”郭达苦笑:“他若想入仕,出身就不能有问题,假如被周家嚷出来是‘不孝忤逆庶子’,后果不堪设想。”

伍思鹏亦为难:“殿下顾虑得极是:百善孝为先。身份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迟早暴露。这几乎无解。”

赵泽雍颇感头疼,事实上,他完全不愿容佑棠回周家:那等豺狼窟,回去作甚?

商议许久无果,暮色涌起,赵泽雍只得先让亲信各自回去用膳。

众人散去后,赵泽雍独坐沉思,片刻后,管家求见,禀告曰:“殿下,容公子好转许多,请示可否携亲眷回家。”

“人呢?”

“在外等候。”

赵泽雍下意识想叫对方进来,心思一转,却忍住,淡漠道:“准他回家。另外——”

管家凝神细听半晌。

赵泽雍最终没说出“另外”,挥手道:“行了。”

“是。”管家训练有素,绝不多嘴半句,转身就要去执行命令。

“慢着!”。

“殿下有何吩咐?”

赵泽雍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叫回管家,可又没说什么,低声吩咐:“去吧。”

“是。”

赵泽雍起身,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心气相当不顺,隐隐有所期盼。

不久后,管家再度求见,赵泽雍即刻允许,端坐威严问:“何事?”

“启禀殿下:容公子一家已回去了。”管家毕恭毕敬。

果然不出本王所料,溜得飞快!赵泽雍面无表情。

“另外,容公子托小人转告殿下:因昨夜病得糊涂,才误将赏赐装车送来,如今清醒,原样带回去了,仍收进库房,挂三把铜锁,当传家宝珍藏。”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混帐!

“哼。”赵泽雍莫名心情好转,面上冷淡道:“寻常赏赐而已,也值得当传家宝珍藏?”

管家明智地没接话。

“知道了,下去吧。”赵泽雍的嗓音终于不再冷冰冰。

数日后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下午,天边突然乌云密布,暗沉沉,狂风大作,豆大雨点随即噼里啪啦滴落。

病愈后,容佑棠仍回北营,抱着赎罪心态,加倍兢兢业业地做事,他抱着一叠文书,匆匆跑向主帐。

帘门挂起,正细端详北营勘划图的赵泽雍闻讯回头,恰好看见容佑棠狼狈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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