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节阅读_55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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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和雍正的毫无仁义之下。

早在九月,年羹尧便已经被收监入狱,如今人在狱中,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也没人知道。

好歹也是当初的抚远大将军,也没人敢苛待于他,杀他更不需要什么严刑逼供。

皇帝要杀人,哪里还需要那等低劣手段?

他欲何者生则何者生,他欲何者死则何者死,手握生杀大权,所以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顾怀袖对胤禛,从来都是一种又痛恨又怜悯的奇怪情绪,正如胤禛,厌弃她又时不时撩拨一把,高高在上对她施以恩宠来怜悯。

一丘之貉罢了。

而这样的怜悯,落到年羹尧身上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寒凉。

胤禛说:“怎么着,也是赫赫有军功,在战场上走过一遭的人,年大将军,文武双全……不必折辱于他,朕也不想落得个屠戮逼迫有功之臣的昏君之名。朕,网开一面,赐他狱中自裁。”

而后,当着众臣的面,胤禛面不改色,着令张廷玉亲自传旨,以示他身为年羹尧主子给他的恩宠。

年羹尧九十二条大罪文书,便是张廷玉根据议政大臣们结案时的卷宗拟定出来的,他该接这差事。

早在雍正爷继位初,为着好办事,曾置一“署大学士”之位出来,不在三殿两阁之中,地位也难言尽,约莫等于“准大学士”。

因着查年羹尧与前年查府库亏空和耗羡银养廉银之事,张廷玉有功,除兼翰林院,任户部尚书之外,又给了个署大学士。

时年,文华殿大学士白潢乞休,张鹏翮,武英殿大学士王项龄,皆因老病死。

保和殿大学士唯马齐一人;文华殿大学士嵩祝、萧永藻、朱轼,田从典,其中田从典乃是在张鹏翮亡故之后,从署大学士上升迁,朱轼则在白潢乞休后升迁;武英殿大学士如今只富宁安一个;文渊阁大学士也只有高其位一人。

署大学士事者,户部尚张廷玉,户部满尚书徐元梦。

看得出,这位置虽不如大学士,可用处很大。

不过终究不是张廷玉要的。

也不知这一趟差事之后……

在张廷玉领旨往刑部大牢而去的时候,另有一道圣旨到了年府。

昔年年遐龄大人的府邸,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里面经过了年遐龄一代的简朴,换成了年羹尧时候的富丽堂皇,如今却立刻空荡起来。

雍正有命,先行抄家,年府家财俱入官,其后凡年羹尧父兄族中任官之人,都革职查办,嫡亲子孙流放充军。

半路上,手底下人来给张廷玉报信儿,说了年府那边的事情,他也只是一摆手。

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可仔细想想,当年的年遐龄,他父亲张英,都是康熙爷手底下能臣干吏,如今他们的儿子,也各有风光时候。

至于此时此刻,张英的儿子,端着圣旨,要赐死年遐龄的儿子。

阴暗的刑部大牢,张廷玉已经来过许多次,他轻车熟路。

周道新已经不在了,前些年犯了疾,索性挂印辞官走了。李光地一过世,李家也有些扶不起来,虽则有张廷玉帮着照看,可没个能人,终究撑不起一个家族。那李臻儿原是个高门大户出身,这许多年时间过去,也早没了当年的气性儿,也跟着周道新走了,这夫妻俩的日子似乎不如他与顾怀袖那样和顺,却也少许多波澜。

如今站在这里,张廷玉就想起许多往事。

他在这里,杀过很多很多人,有的是罪有应得,有的是含冤而死。

“张大人?”

随性的侍卫见张廷玉端着圣旨在牢门口停下了,有些奇怪。

然而张廷玉没有立刻回他,只看着牢门,想了许久,才重新抬步进去。

一进去,便暗了下来。

冬日里的囚牢,毕竟湿寒,年羹尧早年外放四川,那地方湿气重,他已染了些风湿,后青海会同十四爷允禵作战,又伤过腿,正值当时暴雨,泥泞之中行军,也没个军中的好大夫,从此以后就得了毛病,即便是归京养了几年,也没养好。

如今在牢里,风湿一时犯了起来,年羹尧拢着眉,却轻蔑笑了一声。

外头传来脚步声,人很多,渐渐近了。

这声音年羹尧很熟悉,他听过无数次……

只是这一回,坐在牢房里等的人,变成了他自个儿。

世事弄人。

轻含着嘲讽,抬眼一看时,年羹尧眼底的笑意,却逐渐消减了下去:“……还当是谁来送年某最后一程,原是张老先生……衡臣兄,多日不见了。”

红宝石顶子、仙鹤祥云纹补服,张廷玉叫人开了牢门,在前面站定。

年羹尧乃是张廷玉同科,在科举场上这关系很要紧,可如今境况……

“亮工兄……”

“哈哈哈,如今听着这一声‘亮工’,到底还是觉得亲切。”

年羹尧竟然笑出了声来,仿佛见着天底下的荒谬事情了。

“也不必宣什么圣旨了,你张廷玉若没这个本事,连来宣纸的资格都没有。”

听了这话,张廷玉终究是一转头,对自己身旁人道:“我与年大人有同科之谊,虽他是个罪人,却还是依着万岁爷的意思,给他留最后的体面吧。一会儿你们再过来便是。”

众人不疑有他,更知张廷玉乃是一等一有名的“抄家专业户”,没有一个出来质疑,便都退下了。

于是,这一处地方只有这两个康熙三十九年庚辰科殿试金榜进士。

那牢门开着,年羹尧也跑不出去。

束缚着他的,不是脚链,也不是枷锁,而是皇权。

他看着张廷玉走进来,竟然是一声长叹:“我年羹尧英雄一世,实则从不喜你张衡臣的作风,阴毒小人,跟你那婆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刁钻毒辣,再没有你们夫妻俩不能做的。比如……”

“什么?”

张廷玉一眯眼,手里还抬着圣旨呢。

年羹尧道:“比如弑君。”

那一刹,张廷玉嗤笑:“年大人做梦呢,杀头之罪,张廷玉担待不起。”

“你是担待不起,所以我在下头等着过不久,隆科多大人下来陪我。”

年羹尧实是个聪明人,心里从来揣着明白,即便当年没怀疑,如今也悉知一二。他觉得异常有意思。

“只可惜,年某看不见张大人呼风唤雨又翻云覆雨那一日了。”

“呼风唤雨的从来都是万岁爷,我啊……”

张廷玉随手一抖圣旨,动作熟练到家,多年来摸圣旨太多,以至于这凡人眼底贵不可攀的东西到了他手里,竟似乎一文不值。

他顿了那么一下,才道:“我站在后头就成了。”

年羹尧在狱中也听说过外面不少的风言风语,他听见张廷玉这冠冕堂皇的话,便冷笑:“狼子野心!”

“年大人自个儿嚣张跋扈,如今竟然也有脸来说旁人狼子野心……”

或恐,他忘记当初他在文武百官面前是何等气势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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