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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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贪污腐败!结党营私!忤逆犯上!罪该万死!”

蒋祁说罢,单手叉腰冷冷笑着,这时候,另一群人涌进门来,仔细一瞧,皆皆是蒋家之人。为首的是蒋家太太王氏,近旁服侍的是姨娘周氏,王氏另一边则是蒋家二爷蒋初和蒋初媳妇林氏,身后还有其他几位蒋家庶子庶女和丫鬟婆子。众人此时进门,必然是听到蒋祁所言了,然而王氏只略耷了下眼皮,接着便看向身旁蒋初,那蒋初自然道:“我去请哥哥来。”

小二们纵不认得蒋家人,见这阵仗也知该去请掌柜的来了,于是慌忙在前带路,领蒋初上了二楼。这一众人皆皆锦衣华服,如今不言不语杵在门口打量着,大堂里即刻就鸦雀无声,连几个分明衣着华贵的也不大有兴致上前搭话,正是静谧时候,便听姨娘周氏轻声又急切地叫蒋祁:“祁儿,你还不过来。”

那蒋祁一愣,这才收了脚理了袍子,上前行礼说:“祁儿见过太太。问太太安。”

云卿总以为,这被蒋祁害死的云湄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姓蒋,蒋家人纵不喜欢云湄,也不至于丁点儿不在乎这孩子。可是杀人凶手就在跟前,蒋太太王氏却平和笑道:“祁儿来得甚是早。”

蒋祁嬉皮笑脸地嚷道:“那是,大哥的茶坊开张,我们这做兄弟的能不来捧场么?来人,贺礼抬上来先给太太瞧瞧。”

姨娘周氏呵呵直笑,巴巴望着王氏。王氏便道:“给你大哥的,倒叫我看什么?”

蒋祁一边招呼人将一担红纸覆盖的东西抬到门口,一边笑说:“太太与大哥母子情深,心意相通,自然比我们兄弟更亲近些。我虽有意讨大哥的好,可也要太太先过目了,若太太说不合适,我立刻再去换也不迟。总归今儿是必定要好好给大哥添福添喜的。”

一众蒋家人便都笑了。蒋祁便将红纸揭开,乍然可见一筐银光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是银做的稻米粒,另一筐金光耀眼,乃是金做的茶叶片。一时大堂中除云卿和那看不见的老瞎子外,都震惊得倒抽一口气。

“祁儿破费了,”王氏道,“你大哥素不缺金银,并不在意这些。”

周姨娘忙帮腔说:“毕竟是一番心意——”

“自然不只是为大哥送金送银的,”蒋祁打断周姨娘,对王氏解释道,“祖父曾说过,要我等蒋氏子孙安心做茶,用心做茶,做到人人饮蒋家茶如人人吃江淮米,让我蒋家茶得到天下的认可和赞誉。今日大哥茶楼开张,我这做兄弟的琢磨着定要寻一样大礼敬上,然而我蒋家一应不缺,寻常玩意儿大哥也瞧不上,因此思前想后,念着送珠玉不如呈组训,这才拿来这般的贺礼。若非方才与人争论了两句,此刻本该已将礼呈上了。”

云卿低低冷哼了一声。与此同时,却闻得那老瞎子哈哈大笑起来。

王氏等人女眷居多,虽物华商贾之家对此约束不多,然而毕竟外出走动得甚少,更别说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更别说出现在如这老瞎子一般穷酸卑贱之人面前。因此听这老瞎子一笑,几个蒋家女眷低低惊呼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后躲,那王氏却往身后瞟了一眼,虽目光古水无波,却登时就镇住了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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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瞎子却仿佛看见此番情景一般,轻拍了鼓面儿道:“大类也!大类也!”

王氏神色仍未有变,那周氏却是下意识问说:“大类什么?什么大类?”

蒋祁懒懒散散不在意道:“这老疯子恐是瞎了心眼子了,说咱们蒋家,大类夏家,可真是够好笑的。”

王氏略睁了眼,平静地将老瞎子尽收眼底,接着又半耷下眼皮,一心等蒋宽。

正是此时,却见芣苢偷偷使了个眼色,往楼梯口看去。云卿一看,见蒋宽扶着云湄,身后跟着蒋初,三人正下楼。蒋宽一看见蒋祁神色便冷了几分,比方才面对她时更为阴冷些。

云湄身子未曾大好,蒋宽小心扶着她,没有心思再看旁人。一时只见男的器宇轩昂,女的优雅娴静,又一副鹣鲽情深状,端的是羡煞旁人。堂中座下有蒋宽旧友,见他二人下楼便起身上前问礼。待有人唤云湄“大嫂”或“弟妹”时,便见云湄羞赧一笑,端庄回礼,婉约贤淑,颇得人赞,蒋宽见状亦甚是欢喜。

蒋祁一声哼笑,乖顺地上前行礼说:“恭喜大哥。”

蒋宽稳稳揽着云湄,直接略过蒋祁,上前见过蒋太太王氏说:“太太楼上请。”

蒋祁兜一兜袖子,微微眯着眼转了身,王氏看见便提醒蒋宽:“祁儿送了贺礼来,先命人收了吧,莫挡了路。”说着如蒋宽看不见蒋祁一般,也完全看不见云湄似的带一行人跟着蒋初去了,才略走两步,却听得蒋宽冷冷道:“送祁三爷。”

小二一愣,犹犹豫豫正要上前。却听蒋祁嬉皮笑脸地说:“大哥不必,我也见了个不大想瞧见的人,这就正打算告辞呢。可这贺礼太太都已过目了,烦请大哥还是收了吧!”

知情人都晓得他所指何人,云卿神色更为不善,却见云湄略移开目光,面上仍是笑,只是分明已不大自在了。

蒋宽见状,略一思索,忽朗声笑道:“好,极好。吩咐下去,今日全馥芬开业大吉,蒋家大爷和大奶奶为答谢众贵客赏脸,凡买我蒋宽茶者,送一两金茶叶,送完为止。至于那银稻米,一半送至东山香岩寺添香油钱,一半买成真稻米,今日正午时全馥芬前给散喽,阿初,交给你做。”

蒋初优雅点头道:“是,大哥。”

一时大堂中人议论纷纷,都大赞蒋宽。便有人揶揄那老瞎子说:“这蒋家纵有千般的不是,这小一辈儿却也出了这蒋大爷,往日种种不提,今日正经做生意,人又仁义大方,毕竟是好的。”

一年纪略长者便道:“是啊,若说和夏家相比,也算是一般得仁善。抬头三尺有神明,蒋大爷行善,老天自会庇佑他的。”

另一书生样的则说:“兄台所言极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前旧事自当不提,往后为人端正些,终会有福报的。”

众人议论纷纷,蒋宽则揽了云湄要跟上王氏等人。才转身,却见那老瞎子推开茶杯,一手摸了竹竿,另一手拿起旧鼓抱在怀中,竹竿探着路,手腕压着鼓,手指还不忘拍打出鼓点,接着一边往外走一边踏着鼓点吟唱道:“狼虎食人,嚼骨吞筋,化为乳血,育其子孙。幼狼幼虎,尚不知恶,然其食恶,恶成其身。生自无恶,长固其恶,食因成恶,焉不报果……”

王氏猛然顿住身形,惊惶回头,却见那老瞎子自金茶银米间穿过,跨过门槛消失在门口。王氏举动着实古怪,云卿下意识起身紧盯着王氏,却见那王氏恍惚一眼竟落在她身上,然后一脚踩空,在众人惊呼之中滚下了楼梯。

064 后果

次日,蒋家放出消息,说是与云卿云湄势不两立。云卿听闻此言简直惊呆了,一拍桌子道:“这与我何干啊?!”

慕垂凉幽幽看她一眼,一声不吭继续吃饭。秋蓉和芣苢原在旁伺候着,见状齐齐垂首。只剩云卿越发尴尬,于是将伺候的人全部屏退,亲自动手帮他盛汤,慕垂凉看着秋蓉关上房门,不冷不热地说:“不喝。”

云卿生生缩回手,看他半晌,想来又无人,不怕那丢人现眼的,于是腆着脸凑上去讨好说:“我昨儿也是吓到了,那瞎子那话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意思,王氏震惊到会滚落楼梯,更是印证了这一点,所以我一急之下就——”

“一急之下?”

慕垂凉“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黑着脸说:“你哪里是一急之下,你是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记下了,我自然是听你的,但毕竟事关我——”

“强词夺理!”慕垂凉怒道,“去之前我没交代你么?千叮咛万嘱咐的,还让你带了秋蓉去,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蒋家太太摔了便摔了,那瞎子也爱怎的怎的,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倒好,王氏才摔了,蒋家正愁怎么解释呢,你竟众目睽睽冲出去追那瞎子了!秋蓉和芣苢两个人都拉不住你,你倒是冲动个什么?”

云卿绞着手不说话,半晌,小声辩解说:“我正是见蒋氏族人都拥着王氏,才更觉恼恨与悲戚。那瞎子所言极是,蒋家如今位高权重,皆是我夏家累累白骨所筑,众子嗣不论嫡庶尽享尊荣,正是用我夏家子嗣鲜血换取。我听那瞎子所言,又见蒋氏族人骄横跋扈,心中难免就、就……”

慕垂凉越听她说越气得厉害,伸手指着她脑门几次恨不得点上去,然而见她一味低头委委屈屈述说旧事,毕竟不忍,终是一拍桌压低声音咬牙道:“你的恨我自然清楚,我说了会帮你,就定会为你布局筹谋。只是轻重之外另有缓急,欲反四族只能韬光养晦,逐个击破,这道理你难道不懂?你不是顶聪明的么?怎么一遇着你们夏家的事就笨成这幅模样?我真是懒得多看你一眼。

说罢还真黑着脸到临窗小书桌旁坐着了,言行举动,分明是气急败坏。

说来云卿理亏,原只是一急之下冲出去追那瞎子,结果瞎子跟丢了,还让蒋家人落了口实。王氏为什么而震惊滚落楼梯云卿心知肚明,但那理由蒋家人毕竟是不能说的,于是如今干脆将事情全部推到云卿身上。这一来她当真是平白背了个黑锅,可若辩论,当时为何冲出门外找那瞎子她又解释不得,于是只能生生咽下这冤屈。

云卿见他生着气,毕竟觉得理亏,便又斟了茶小心翼翼捧过去,柔声说:“我知错了,往后不会了。那些旧事就听你的,先放一放,如今就收了心,专注眼前之事。”

慕垂凉脸朝着窗外,冷哼一声,仍是不理她。

他难得心焦气躁,云卿自然明白其中缘由。那瞎子言语所指,当时在场的小辈儿如蒋宽蒋初等,恐不能懂。但但凡王氏还能开口说话,必会将此事告知蒋老爷等人,接着蒋家便会有人去追查那瞎子,甚至追查她云卿了。再者,蒋家倒罢了,他们还能把她这慕家媳妇如何了?最怕是蒋宽冲动,不按她与慕垂凉算好的道儿走,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

云卿见许诺也行不通,便耍起赖皮来,约莫窗外近处也无人,干脆坐到他身上,抱着他脖子撒娇说:“你可行行好吧,昨儿气到现在,还不够么?往后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听得真真儿的,记得实实的,办得妥妥的,我保证还不成么?”

她还素来没这样求过人,虽也算不上低三下四,但毕竟面皮薄,一时羞臊得很,于是话才说了一半就低了头,等说完时脸都红了,又恐他看到笑话,极力偏向一旁,却半晌不闻他言语。

云卿更觉难堪,心中半是失落,半是难过。因又想着,她原就是为夏家之事而回物华,如今听那老瞎子之言分明所指夏家,她如何能不急不乱不追不查?原想着他多半能懂,不过是一时气着,哪知她解释求情都不行,他只道他这四族之子难做,又何曾体谅过她?

如此一想,难免就觉委屈了,于是一咬牙就收回了手,正欲起身,却见慕垂凉眼明手快将她抱在怀里,箍紧了令她不得动弹。慕垂凉像是气得更厉害了些,咬牙恨道:“你倒是好大的脾气,还说不得了怎的?”

这话分明不客气,云卿便也恼了,气得不吭声。二人正僵着,只听外头蒹葭叩门,有事禀报。云卿欲动,慕垂凉却直接道:“进来。”

蒹葭一进门,见他二人那副纠缠模样当即低了头不敢看,匆匆秉说:“蒋姨娘那边差人来问,能否回蒋家探病。”

云卿当即冷静下来。

蒋姨娘?

蒋婉!她把一直处在禁足之中的蒋婉给漏掉了!

当日苏记大火若非烧伤了慕垂凉,慕家是决计没能耐给蒋婉禁足的。而云卿虽不明白蒋婉为何甘心被禁足数月,任她一个新人后来居上在慕家为所欲为也不出手,但云卿却晓得一旦殃及蒋家,蒋婉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一想,云卿手心也开始冒冷汗。若蒋婉出山,她再想牵着蒋宽鼻子走,可就难得多了。

慕垂凉闻言厌恶得冷哼了一声,不大在意地说:“晓得了。我去一趟。”说罢抄起桌上乌木错金白扇,大约仍有气,在云卿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恶狠狠吩咐说:“你留在房里哪也不许去,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推开她,摇着扇子出门去了。云卿趔趄了一下,待他出门了,方在他先前坐的地方坐下,摸上方才她端来的、他一口未喝的茶,刮开茶叶抿了一口,叹说:“这事儿叫个什么事儿!”

这时候,芣苢进门收拾碗碟,弄起一阵细瓷磕碰的清脆声响。她活儿做的轻巧又利索,不一会儿就做好,然后带上门出去了。云卿见蒹葭仍垂手立着,像是有话要说,却也并未在看她。云卿因觉好奇,便道:“你坐着,咱们也好好说说话儿。昨儿我在全馥芬茶楼——”

“大奶奶不觉得……”蒹葭突然打断她道,“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云卿愣了一下,点头说:“是啊,是不对劲,全馥芬遇见的那个瞎子——”

“不是那个瞎子!”蒹葭蓦然抬头,紧紧盯着云卿道,“不对劲的不是别人,是大奶奶你。”

蒹葭有些恍惚地连连摇头匆匆说:“我也、也说不太清楚但是……但是这几日凉大爷不准我跟您出去……”

云卿笑她紧张:“不是凉大爷,是长庚他——”

“从凉大爷不准我跟您出去,我便觉得不大对劲,”蒹葭蹙眉摇头道,“如今就更奇怪了……抛开夏家旧事,为慕家打拼?这跟我们从前想的分明就不一样……大奶奶,如今您信凉大爷信得有些过分了,总让我想起往日里还跟裴少爷一起时……而往日里您素不依赖裴少爷的,如今却也过分依赖着凉大爷所以、所以我总觉得……”

云卿更听得奇怪了,上前拉住蒹葭手笑道:“你可都想些什么呢?这自然是不一样的了,他是我夫君,我本该信任他依赖他不是么?纵不提这些,他也是最——”

“不对,”蒹葭微微虚着眼睛,边摇头边抽开手说,“不对,哪里错了,把我换下,把秋蓉换上,我什么也做不了,但你做的事秋蓉都知道,秋蓉盯着你,凉大爷就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夏家的事不准你做,慕家的事你却是马前卒?然后,然后蒋婉那里、那里又……”

“蒹葭!”云卿又奇怪又好笑,道,“你的事与他没有关系,是长庚,宋长庚啊!至于秋蓉,你也晓得芣苢还小,许多事上不如你得力,所以他才派了秋蓉给我。还有夏家的事,的确正如他所说急不得。而蒋婉这边此番若有变故,那也全是我昨儿大意所致,更加怪不得他了不是么?”

蒹葭几乎瞬间怔然,呆呆看着她。云卿便拍着她手背说:“我知你都是为我好,可他也是为我好,这我都知道的,所以你——”

“不,不是的,”蒹葭恍惚摇头说,“大奶奶,是你痴了,你太想有人懂你宠你,所以太容易陷进去太容易痴傻……纵此番是我多心,你这样也总是要吃亏的……连二爷当初也提醒过的,是大奶奶你忘了二爷的话……”

云卿正要做劝,却听芣苢进来秉道:“大奶奶,蒋大爷那里差人过来送茶,要不要请进来?”

065 茶香

蒋宽差人来,明明白白是给她送茶的。昨儿全馥芬闹那么一出,云卿这厢跑出去追瞎子去,蒋宽那厢又忙着给王氏请大夫,也就都忘了云卿买茶这茬儿,因此蒋宽才特特差人将她昨儿花了银子应得的茶给送来。送茶那人云卿约莫有些印象,是蒋宽身边一伴读小子,唤作秋官的,见了她机灵地又是笑又是问安,可奉上了茶便就告辞了,一个字也没多说。

芣苢在旁暗舒一口气道:“当真是要吓死我。我道那蒋大爷是为昨儿蒋太太之事,来跟您过不去呢!”

云卿捧着茶罐子,禁不住连连点头道:“我果真是没有看错这蒋宽的。王氏摔了,他还能分心差人给我送茶,显见是明白蒋家此番乃是冤枉我,这倒是难得的一个明事理的。”

这事儿一岔,先前那些杂七杂八的便也忘得差不多了,见蒹葭仍恍惚着,便安慰地说:“你呀,也别想太多了。如今虽古怪事多了些,面前细数下来也有重重艰难,可小处能看见的地方,却都顺着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虽常常心急,这理儿却也不是不懂的。你也沉住气。”

蒹葭闻言渐渐低下了头,半晌却轻叹一声抬起头,虽眼中满满失望,却到底是平静下来了,道:“需咱们做什么,大奶奶且吩咐就是。”

这时候,秋蓉春穗儿也进来了,说是阮氏那里得了点子极好的铁棍山药,一半送了老太太,余下的做了枣泥儿山药糕,如今送一些给她和凉大爷尝一尝。那春穗儿嘴上没边儿,一边从食盒里将糕点取出来一边嘻嘻笑说:“我都跟泥融姐姐说不必麻烦了,说如今这里住的是大爷和大奶奶,还缺个枣泥儿山药糕不成?纵再好的铁棍山药,它还能吃出神仙味儿来?到底是没什么稀罕的了。哪知叫太太听见了,还当了真,说先给我一块尝一尝,若吃着好再给你们送来。我一尝,果真是大不同于往日,那糕点融在舌尖儿上,像分出了好几层,一层一个味儿,美得心都醉了。我这一说,太太才放了心叫我给送来呢。”

众人听她言下甚是夸大,都被她逗笑了。秋蓉也摇摇头假意叹气说:“你呀你,既知太太是舍不得吃留给大爷和大奶奶,你又怎么好去吃呢?吃一块可就少一块了。”

春穗儿笑嘻嘻看着云卿说:“也该就我享这份儿口福,换了旁人尝不出味儿来,太太还不给吃呢!”

几人又是跟着笑,秋蓉便对云卿解释说:“她素日里最是贪嘴儿,爷也纵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她这能耐恐有朝一日用得上,不想今儿就用上了。”

“凉大爷也知道?”云卿惊讶。

秋蓉便笑说:“可不是么?凉大爷知道的最早了,后来整个儿四族多少都有听闻,从前叶家四小姐嘴刁,就爱找凉大爷借春穗儿,带春穗儿去糕点铺子尝一遍,春穗儿说好了她再买,可把春穗儿吃胖了一圈儿呢。”

云卿眉毛一挑,看着桌上茶罐子,心里可算有谱了,便招呼说:“春穗儿,你坐着,我得了新茶,你也帮我尝尝味儿。”

春穗儿也不客气,咋咋呼呼凑过来说:“新茶?什么茶?可巧了,我正喝腻味了我那毛尖儿,想换一换呢,如今大奶奶赏的必是好茶。”

“瞧这丫头,”云卿笑,“我只说尝一尝,何时说要给了?如今一个‘赏’字说出来,我再不送她些倒嫌小气了。不过,难说你尝了就不会嫌味儿差,到时候不定还要把茶给我省下来。”

说着将手上茶罐子递过去,芣苢接过,自寻了热水泡了茶分与众人。春穗儿接过茶杯闻了闻味儿,先就笑了:“这茶香味倒是很足,合我心意。我一粗俗人,素不比家里太太小姐们懂茶,也不喜什么清雅恬淡,就喜欢喝些有味儿的、味儿足的!”

云卿与蒹葭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蒹葭亦喝了一口,品了品,对云卿说:“比从前还是要好很多的。”见春穗儿还在仔细嗅,也觉有趣,蒹葭便催促道:“且先品一品。”

春穗儿于是装模作样刮了茶杯盖子,呷上那么一小口,过了老大一会儿方叹说:“哟,放了糖了?有股子甜味!”

蒹葭挑了挑眉道:“有么?”

芣苢和秋蓉也喝了一口,皆是说:“不过茶自带的苦涩味儿稍轻一些,哪里能尝出甜味儿了?”

云卿觉有意思,便笑说:“竟不知你舌头这么厉害。你慢慢品慢慢说,不急。”

春穗儿便更加仔细起来,又呷一口,略带犹疑说:“的确是甜味儿,但着后味儿里……怪了,又不同于香片等花茶的甜味儿,倒像是药材的甜味儿,虽只有一点点,但较之其他茶汤苦涩,已算是极为甘爽的口味了。”

说罢刮开茶叶,大口吞了几口茶,咕嘟咕嘟咽了,略顿一会儿,笑说:“这么喝,便不觉得什么甜味儿苦味儿了,还是地地道道的茶香味儿,且比爷上次赏的毛尖儿更香一些。又没茶的苦涩味儿,又是清透的绿色,看着也喜欢。不错,很不错。”

云卿啧啧惊叹,连连拍手说:“妙得很,春穗儿,看来日后品鉴茶还是要找你,舌头竟这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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