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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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老爷子忽抬头看她。

云卿业已放松的心弦一根根绷紧,略一怔后,立刻道:“说要爷爷答应我一个——”

“不是这句!”慕老爷子突然起身,绕过书桌疾步逼到跟前追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云卿全然不知自己到底触到了老爷子哪一句的忌讳,然而老爷子目光如狼似虎直直盯着她,云卿肩膀一缩,然而终究生生忍住没有倒退,却不可避免带着三分慌乱说:“说、说夫妻同、同心……爷爷……”

“不是这一句!”慕老爷子勃然大怒,步步上前,云卿亦不得不步步后退,却见老爷子怒目圆睁,竟开口道,“你从哪里打听得这句话?你听谁说的?裴文柏?不,那小子不可能知道!还有谁?还有谁知道?你究竟听谁说的?”

云卿终于晓得这的确只是误会,于是方才敢辩驳说:“我不知道,爷爷,爷爷你究竟在说什么?到底是说什么?”

慕老爷子原逼得云卿步步后退,听闻此言突然停下,目光炯炯有神,仔细扫过云卿每一丝神色,最终忽放松了些,沉沉叹了一口气。半晌,见云卿仍是受了惊吓的模样,方淡淡笑了,双手背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稳稳走回书桌前。

云卿看着那背影,忽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她碰触到了老爷子不愿提及的一个过往,她的某一句话牵动了老爷子深深隐藏的恐惧!

眼看着老爷子扶着桌子坐下,云卿灵光一闪,会不会和当年夏家旧事有关呢?

当年夏家旧事,虽是蒋、裴、叶、慕四族联手,但蒋家是恨屈居,裴家是为掠夺,叶家是为宫闱,唯有慕家悄声无息凭空崛起,现在想想,冒这样大的风险做那样多的经营,总不至仅仅为了财富吧?

可是她究竟是哪一句话触及老爷子心事了,又是怎样不为人知的心事呢?

慕老爷子却已稳稳坐下,笑着打量了她半晌,许是觉得她脸上茫然的确是真真切切的,便笑说:“阿凉禁足,许多事辛苦你了。不过你若做得好,恰巧也能让他歇一歇。有句话你说得极是,夫妻同心,你便替他多担待一些吧。”

云卿惊魂甫定,连忙点头说:“是,爷爷。”

慕老爷子点点头说:“蒋家之事,七夕见分晓,此言你既出口,我便当真等着了。若需人手,慕家上下随你调配,若需银钱,先到账上支取。你是懂事的孩子,当知道有什么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自己把握着分寸便是。”

云卿忙不迭应下。见她点头,老爷子如常挥手要她退下,云卿便也如常告退,可是及至退出关门却一时脚软,不免多待了一会儿。不久见天问阁大丫鬟青桑过来,未免误会云卿正要离开,却清清楚楚听到里头老爷子低沉叹息:“物华上下,唯我二人,足以匹配,唯我二人,足以匹配,唯我二人……”

云卿讶然,心知诡异,一刻不敢停留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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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天问阁,云卿仍是脚步虚浮。芣苢候在外头,见她出来便问:“是回房还是出门去?”

云卿看她天真乖顺神色,不由在心头暗叹,若是蒹葭在身旁,这些事必能与她一道理理清楚,兴许蒹葭还能为她出出主意,可如今却只有芣苢陪着,且芣苢只能是陪着!念及此处,越发觉得心里头不踏实不痛快。

“大奶奶!”

云卿一愣,抬头循声看去,立时笑了:“蒹葭!”

蒹葭匆匆赶来,见是在天问阁门口,便谨慎地说:“大奶奶可是要出门吗?我如今不能跟大奶奶出门实在遗憾,便让我略送大奶奶两步吧!”

云卿知她有事,便笑道:“说得这样可怜巴巴。不就一道走两步么?一起吧,园子里牡丹正好呢!”

说着三人一道绕过牡丹花圃不紧不慢往前走,到了周遭场景一目了然、确然四下无人的地方,便听蒹葭小声说:“凉大爷让我给大奶奶你带句话儿。凉大爷说若你今儿若要出门,不如就费心再去蒋大爷那儿一趟,然后与蒋大爷一道去跟裴大爷签订买卖药材的契约。凉大爷还说万一哪一步出了岔子,或是裴大爷有一丁点故意刁难,恐蒋大爷都要算在大奶奶你头上,到时候费尽心思还要落埋怨,不值当,提醒大奶奶你更细致更谨慎些,莫要掉以轻心呢!”

云卿一边听,一边暗暗握紧了手。听蒹葭说话多了去了,可是听她替旁人奔波递话儿,这还真是头一回,分明是她的人,是她最得力最亲密的人,如今却不能用!

如此一想,越发恨得牙痒痒,宋长庚那个混蛋硬留蒹葭,生生是削了她左膀右臂啊!如今夏家的事她根本无人可商量,眼下只能当这慕家的驴子,日复一日为慕家打拼了!

062 新茶

这年的五月初四是个黄道吉日,一大早,全馥芬二楼探出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可才往外瞧了一眼就又缩回去,下一刻,便闻得一男子朗声大笑,伸手挑出一支竹竿,拖起长长一挂爆竹,用火石点了末端后猛甩出去。

爆竹声声震耳,云湄吓得要躲,那蒋宽却及时伸出手,温厚的手掌稳稳捂住她耳朵。

云湄向上瞧,便见蒋宽唇角勾笑,神色平静,目光笃定。

他此番实是势在必得。

远在慕家大宅的云卿已经有几日没出门了,五月初四的早上她起得较往日里稍晚一些,穿戴整齐后出门,便见一张八仙桌正对着门口,两个娃儿昭和曦和并排坐着,小脸儿正对着门口正对着她,而那坐在娃儿对面、背对着她的,今儿身着一袭银灰色织花大氅,袖口用银白硬茧丝绣了怒放的海棠,神色怡然自得,姿态雅致慵懒,举止漫不经心,言辞简单利落,那是她的相公慕垂凉。

起初她求慕垂凉来教两个娃儿,慕垂凉恨得咬牙切齿,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可后来云卿当真请了先生回来,因是一位极为俊俏的小秀才,慕垂凉又厌得心烦意乱,黑着脸把人撵了出去。

他笑意不善地提醒:“咱们这院子里,你胆敢再请进个男人试试?”

念及此处,云卿倚在门廊上吃吃笑起来。这一笑,前头坐着的几人都晓得她来了,一时教的也没兴致教,学的也没兴致学。

便见慕垂凉放下书卷,径自道了一杯茶,便往唇边送便懒懒散散道:“家里茶叶都喝厌了,你今儿出去捎些子茶叶回来。”

云卿晓得他是在提醒什么。他虽禁足,但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里清楚今儿是什么日子。于是便上前说:“好,原就是这么打算的。”

“吃了饭没?”

云卿道:“没有呢,想着一会儿子就要去喝茶,到时候难免要叫几样糕点,不妨留着肚子待会儿再吃。”

慕垂凉却蹙眉说:“留了粥的,喝了再去。”

云卿欲辩,慕垂凉却翻了一页书,不容置疑地吩咐说:“听话。”

云卿不免笑了,由着慕垂凉吩咐下人将清粥小菜给她端上来,又眼看着她一面遣了两个娃儿玩一会儿,一面拿筷子夹了菜送到她碗里去。云卿便依他吩咐坐下吃粥,吃了两口,见他目光仍落在她身上,便笑说:“放心,今儿只是去喝茶,又不是闹事。我喝了茶吃了糕点,再买两筒茶叶,来回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

“我倒不担心你,”慕垂凉夹了一块鹌鹑给她,颇有些心事重重地说,“如今四族太平,无甚大事,所以落了闲的人如今都盯着蒋宽呢。总归不论再人多事杂你都要谨记两件事,一来有蒋宽在,谁也伤不到你姑姑,不必你出那头费那心;二来你此番前去所为何事你心里头得有个数,做事么,奔着一个目的去就是了,纵心里想要的再多也只能一个一个拿,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话你得记着。”

云卿嗤笑:“哟,你倒还真不担心我?闹了半天,不是怕我受人欺,而是怕我去欺负旁人?”

慕垂凉并无玩笑意思,径自琢磨一会儿,又夹了一点新鲜脆爽的莴笋丝到她碗里,催促她吃。待到云卿重又拿起勺子,方听慕垂凉仔细斟酌着措辞,十分慎重地说:“我自会,极尽全力,保你周全,不受人欺。但,私心里,仍然希望你,说话做事,更加谨慎,更加稳妥,更加周全。切记来日方长,不可急于一时。”

这话理儿倒是不错的,但慕垂凉突然提醒起这些,倒叫云卿不免好奇起来,于是问说:“你是说,今儿全馥芬恐有人闹事?”

慕垂凉蹙眉看着远处两个娃儿闹,略叹口气说:“猜测而已……你带上秋蓉吧,只一个芣苢恐不足以应对。”

云卿还琢磨着恐有人闹事一事,听闻慕垂凉此言一时未开口。紫株伺候着收了碗筷,两个娃儿有眼力劲儿,见这厢聊完了便匆匆过来,云卿遂起身,与初过来时一般将一手搭在他肩上,立在他身边默默不语。

“带上秋蓉,听到了吗?”慕垂凉咬着字词重复。

云卿看他分明心事重重,便道:“好,记下了。”

过了一会儿,慕垂凉又道:“替我道喜。告诉他,纵他怨恨于我,如今见他长大,我亦真心欢喜。”

云卿拍拍他肩膀,答说:“好。”

慕垂凉遂点头,却分明不大放心,还想要交代些什么,略一思索,终是没说,最后拍了拍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接着又捧起书卷向前望去。那目光分明清清淡淡不含喜怒,两个娃儿却皆是一激灵,迅速挺直了腰板紧张地盯着慕垂凉。

便听慕垂凉冷冷清清慢慢悠悠念:“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全馥芬茶楼在慕家东北方向,云卿、芣苢、秋蓉三人乘马车出门,过沁河,绕蒋家,入琼花巷口,将车停在苏记跟前。如今的苏记只剩残垣断壁,虽经数月风雨,遭火吻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虽临近的商铺恐苏记萧瑟触了客人霉头,早就能遮就遮能挡就挡地将苏记收拾了一番,但毕竟大不同于往日了,云卿见状,难免唏嘘。

可是苏记斜对面,大约是蒋家人暗中帮扶了一把,今儿的全馥芬极为热闹,其中不乏大富大贵之人。云卿此行本不欲招摇,便寻了个空档带秋蓉和芣苢混进人堆里去,直到在一角落里坐下,也没被蒋宽等人发现。

芣苢小声道:“若要不被发现,恐也难吧?如今的全馥芬敞亮多了,藏不住人的。”

秋蓉好奇,不免问说:“茶楼不都这样?从前还有什么不同的?”

云卿便笑着解释说:“从前怎么不同,那得问你们家凉大爷去。他自个儿不愿人瞧见他在全馥芬做什么,所以着人用湘妃竹骨的帘子,将每一张桌子都与外头隔开,进到帘子里头就是个小隔间儿,客人们自己喝自己的茶,不怕被看见也不怕被打扰。”

“倒也有趣,”秋蓉四下看看,见如今十来张枣红色八仙桌整整齐齐在堂中摆着,熙熙攘攘都是人,便问道,“只是如今为何给撤了?敞亮倒是敞亮不少,但太过热闹,倒不像品茶的地儿了。”

云卿低低笑出声来,摇头道:“蒋家茶又岂会这样寒酸呢?所以恐只是一楼如此。不信,你们上二楼瞧瞧。”

秋蓉与芣苢都好奇,见云卿纵着,便果真上楼去转了一圈儿。她们前脚刚走,便见蒋宽望着她们这一处收了笑,不久,亲自上前问说:“你又来做什么?”

云卿放了一锭银子,笑盈盈说:“来茶楼能做什么?自然是喝茶与买茶。你那新茶仍是叫碧波流岚?这里是十两银子,我要一壶热茶,几样点心,余下的包成茶叶我要带走。”

蒋宽阴沉着脸,面色不善。

云卿不免笑了,低声说:“凉大爷被禁足不能过来,所以叫我过来替他道一声恭喜。他还说,纵你怨恨于她,如今见你长大,他亦真心欢喜。”

蒋宽原只是厌恶看到她,生怕她再去找云湄所以试图赶她走罢了,但她此言一出,却见蒋宽原本十足厌弃的神色变成了深深的恼怒。

他分明极力忍了一番,但话到嘴边,到底是说出来了:“怨恨?我怨恨他?是啊,都是他的错,他干什么非要娶你呢?从前什么都好好的,就是因为娶了你一切才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若不是要娶你,我阿姐也不会被禁足,若不是要娶你,我与阿湄也不会这么难,若不是要娶你,他也不会为了帮你治手而触犯家规!自小就只有他与阿姐待我最好,如今我做茶开铺子,他们二人竟都不能来,这都是因为你!我不能恨他,我只恨你!整个物华,我最恨就是你!”

“这恨来得倒不算意外,”云卿点点头平静地说,“你放心,喝完这壶茶,我这个月都不会再来。至于带走的茶叶,那是他开口要的,所以烦请你或多或少都好,一定给我拿最好的。”

蒋宽闻言神色更复杂,这时候,却见芣苢拉着秋蓉匆匆从二楼下来直跑过来欣喜说:“果然!果然那二楼——蒋、蒋大爷!”

从前蒋宽还是物华恶霸的时候不慎打过芣苢,因此芣苢如今对他甚是惧怕,如今他又恼恨着正是十足凶神恶煞的模样,芣苢当即惊叫一声,慌忙甩开秋蓉的手战战兢兢站到云卿面前,还未开口就带了哭腔。云卿正要劝,却见芣苢抽了两下鼻子,抖抖索索面对蒋宽张开手臂护住云卿说:“蒋、蒋大爷,你不、不能打……”

这一来,附近几桌客人不免都看向此处,亦有人开始议论纷纷。蒋宽顷刻之间脸更黑了一圈儿,盯着芣苢看了半晌,直把芣苢吓哭了,他方抬头看向云卿,却是咬牙切齿恨道:“我的茶,统统都是最好的!”说罢甩了袍子转身大步上楼去了。

云卿与秋蓉忙扶芣苢坐下,芣苢吓得发抖,呜呜哭了一会儿,最后委委屈屈抬头说:“大奶奶,咱们回去吧!你莫要吓我了,我不如蒹葭聪明,许多事恐做不好,万一这回蒋大爷他打的是你呢?我、我怕……”

云卿心下感动,正要开口作劝,却听“咚”一声击鼓之响,一个沙哑的嗓音传来:“却说这蒋家,如今倒很有些当年夏家的派头……”

063 旁听

“夏家?那个满门抄斩的夏家?”

云卿回头看去,见那大堂正中间儿一张桌上围了七八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瞎眼老头儿被众人簇拥着,在她对面坐下。那瞎子眼仁儿是荔枝样的乳白色,远看像泛着一层水光,清透得有些不寻常。但他分明是瞎了的,纵旁边有人搀扶着,仍是磕磕碰碰才坐安稳。这才坐下,先将手上一面海碗口大的破旧牛皮鼓放在面前桌上,还摩挲着转了半圈,规规矩矩地放正了。待觉放好了,方露出略略释然的笑来,将探路的竹竿靠在桌旁,点头说:“夏家便是夏家,这物华,哪里还有第二个夏家。”

近旁便有人应道:“说来也是,当年夏家可不就是咱们物华头一号的大户吗?如今蒋家那财富,较之夏家,倒有过之无不及。”

另一摇扇的公子亦笑说:“这么比较倒甚是有趣。说来当年夏家在宫里有一位漓嫔娘娘,如今蒋家则有龄嫔和应嫔两位娘娘。咱们物华倒真是出凤凰,只这蒋家就姑侄二人在御前侍奉,也难怪蒋家能呼风唤雨了。”

近旁人一时便议论纷纷起来。这时候,云卿的茶和点心也送上来了,秋蓉和芣苢一人斟茶,一人夹了点心到她碟子里,云卿便收回了目光,心道,怪哉!

一怪这老瞎子,她并不是没听说过。她隐约记得至少两次,她听说过物华有一言语颇为玄乎的老瞎子,那老瞎子甚至还说过物华城“回光返照”等胡话,可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一位呢?若不是,那物华古怪的老瞎子未免太多了些。

二怪这老瞎子,显然是旁人请来的。那瞎子的穿衣打扮,不像是有钱坐在全馥芬喝茶的人,且他分明是被人簇拥着进门坐下的,还就坐在正中央人人可见的地方,看来那请他过来的人,甚是想让这老瞎子说些人人都能听到的话。

三怪这老瞎子,分明是特特提的夏家!

可他,以及他背后之人此举,究竟意欲何为呢?

云卿这边开始吃茶点,那老瞎子的桌上也有人帮着叫了茶斟了一杯送上,那老瞎子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叹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说罢,一手准确无误地拍上牛皮鼓,尔后将茶杯放下了。

近旁人听老瞎子忽说起这样的话,又念着方才拿夏家和蒋家作比较,如今又是在蒋家大爷的茶楼里,毕竟觉得不吉利,一时也就没人接话茬儿了。

“放屁!”却听一人朗声大喝。

众人皆皆看去,原是蒋家祁三爷。蒋祁身穿紫红茧绸袍,上绣金蝶穿花图,脚蹬厚底鹿皮皂靴,腰横金丝串珠金腰带,发束金凤振翅方笼冠,单看着打扮也知必是出自蒋家。

云卿的手立刻收紧了,心底翻涌起强烈的恨意。蒋祁,就是这个蒋祁,害死了云湄的孩子,就是眼前这个嚣张狂妄、不可一世的蒋——

“大奶奶,”秋蓉在对面柔声道,“此处人多,不是品茶的地儿,或者咱们到楼上坐一坐?”

芣苢了然,忙不迭点头说:“嗯嗯,方才我们上去看过了,楼上用画屏弄了雅间儿和隔断,十分雅致清静,不如我们就……”

云卿却死盯着蒋祁,分毫不动。

蒋祁进了门,便盯着老瞎子冷笑两声,尔后一甩袍角,抬脚就蹬在茶桌上,摇头晃脑地说:“老东西,你刚刚说什么?再给你祁三爷说一遍?”

众人自无人出这个风头,一时四下里便静悄悄没人说话。却见那老瞎子一派平静神色,摸了茶杯略品一口,不急不缓道:“说这蒋家,大类夏家。”

“啊呸!”蒋祁一口唾沫吐在老瞎子的旧鼓面儿上,接着伸手点着老瞎子脑门儿恶狠狠地说,“还真是个瞎了眼的才说得出这种话!它夏家算个什么东西,有资格跟我蒋家相提并论?退一步说,夏丛箴当年可是被当今圣上一道圣旨给砍了头的,你这老瞎子这么说,难不成是说我蒋家的谁也要被砍了头?呵,呵呵,真是笑话!”

云卿眼神更阴翳了几分。

“我蒋家百年长兴,久盛不衰,那是我蒋家祖上积德,先人庇佑!”蒋祁掸了掸袍角上的尘土,傲慢地说,“不是我蒋祁故意要嚷嚷,单说我蒋家每年捐助给朝廷赈灾和打仗的银子,都够盖百十个夏家了,这些年大的不说,逢年过节施米布粥散银子,做的都是积德积福的事儿,这好事儿做多了难免家业就更兴旺些,跟它夏家可不是一个路子!那夏家——”

蒋祁拎起老瞎子衣角,凑近了老瞎子耳朵说:“那夏家,是活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拿它跟我们蒋家比,莫不是玩笑开大了吧?”

云卿脸色铁青,一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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