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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叫大家慌乱的,是胡杨大夫最后说的那一句:任何跟苏夫人接触过的人,都有染病的危险,最好立即隔离开来!
一屋子丫鬟都被吓哭了,哭声吵醒了苏夫人,胡杨大夫问她咽喉是否剧痛,难以发声;几个丫鬟跪在地上哭求恩典,想放出园子回家看爹娘;管事媳妇张霸家的还算镇定,上前问苏夫人,是不是先把老爷给叫过来?
苏夫人双颊赤红,眼白里全是绵密的血丝,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嘶嘶骂道:“叫他做什么?!他当我死了,我也当他死了!滚!全都给我滚出去,让我死得清净点!”
张霸家的知道苏夫人发怒的原因,是因为老爷去了与她不合的李姨娘处,偏偏还是在夫人急着找老爷的时候。可现在事关夫人的生死,她们一群下人哪里兜得住?于是张霸家的做主,把一屋子哭哭啼啼的丫鬟都撵到一间空屋子里,两把锁将门窗锁牢了。又叫院子里一个没近身接触过苏夫人的四等仆妇去李姨娘那边回报老爷,把这里的情况说一说。
老爷孟善听到一半,衣袍也不及细穿,就踉跄着往祥云园扑过来,到这里时,苏夫人刚胡乱吐了一回,鼻子又突然出血,半天止不住,模样甚是凄惨。
不等老爷进屋来,张霸家的连忙进言说:“大夫说这个病传染得很厉害,过了病气就危险了,老爷请站在屋外说话罢。”
孟善充耳不闻,箭步冲到榻边,抓过枕巾给苏夫人止鼻血,虎目蕴泪道:“你撑着点儿,我听说罗家有一种能治百病的宝药,我这就给你找药去!”
☆、第613章 灭三族的罗家
更新时间:20140226
苏夫人的这场病来势汹汹,从一点头疼脑热演变成了血流不止的大症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濒危之际,她最关心的不是什么能治百病的宝药,而是——
“我让你来见我,你为什么偏去找李月芝?咳咳!”苏夫人一咳,更多的鲜血从鼻中流淌出来,虚弱的声音里透着愤怒,“你存心的是不是?孟善,你这个负心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孟善以掌心护住苏夫人的心脉,输入缕缕真气为她续命,说话之时带着可见的颤抖:“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不会让你有事,安心睡一觉,我就把药带回来了。”
苏夫人仍然在鸡同鸭讲:“初一十五是属于正妻的日子,这是家里十八年不变的铁规矩,今天却被你亲手打破了!本月初一,我外出不在家,你就是歇在李月芝房里,打量我不知道么?初五我回来了,让你过来讲明白为什么要支走我的儿子,你不只不给我一个交代,还故意让我难堪!昨晚不过来,你以后也别过来了,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随着真气源源不断流入苏夫人的奇经八脉,她说话的中气越来越足,孟善不禁松了一口气,腾出闲暇说:“我并非存心这么做,也没跟月芝同房,你别多心,我确实忘了初一十五这回事。”
“月芝?忘了初一十五?”苏夫人冷笑两声,阖上眼喘粗气。
现在绝不是解释这个的好时机,但是见苏夫人执拗地抓着他“在错误的时间睡了错误的房间”这件事不放,孟善无奈地道出了实情:“朝里出事了,晋王反了,这件谋逆案扑朔迷离,跟咱们家还有一点联系,所以我下令禁足小七的媳妇,我自己也谢绝访客。去李氏那里,只是为躲个清净。”
※※※
“晋王,造反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何当归糊涂了,“我的郡主名号乃皇帝册封,记在燕王的名下,无论晋王朱棡做什么坏事,怎么也牵连不到我身上吧。”
熠彤一边穿衣系带一边说:“郡主有所不知,晋王于四月二十九举湖广兵造反,杀了两名钦差,在韶州城中烧杀抢掠。谋逆作乱只持续了三日,就被宁王朱权镇压下去,除了主犯晋王逃逸,其余从属悉数被捕。圣上闻讯后勃然大怒,下旨废了晋王,晋王府男丁充军发配,女眷没官……”
何当归嗤笑一声:“皇帝倒十分狠得下心,晋王府的男丁,那可是他的孙子。”
熠彤不以为然地说:“孙子又怎样?晋王还是他儿子呢,不也说反就反了?依着皇帝的一贯秉性,不开杀戒就已经很好了。”
“好吧。”何当归耸肩,“这些跟我何干?我连晋王是圆是扁都没见过,为什么我也被老爷禁足了?”
熠彤的衣衫穿好,又将头发一绾,竟然扮成了一个清秀的侍女,一眼望过去胸口很有料,比薄荷之流还俏丽婉转。熠彤告诉她:“因为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罗洽博,倾举家之财帛捐助晋王起兵造反。他的四个儿子、侄子都做了晋王的幕僚,家里的一间药铺‘剂制堂’专管反军的医药输送,全家都是反骨毕露。皇帝能网开一面,饶他孙子的性命,却不会宽恕这些乱臣贼子。”
何当归看着男扮女装的熠彤一本正经地讲话,她憋不住笑了:“想不到你还薄有姿色,如果你托生成个女儿家,你们七爷说不准就要你不要我了。”
熠彤大窘道:“郡主别开小的玩笑了,爷让小的照看于你,我不穿成这样,怎么住在园子里?”
何当归又挑刺说:“那你在外面换好侍女装再进来呀,干嘛还带着衣服进来穿,害我半夜看见一个光溜溜的大男人,吓得够呛。”
熠彤闻言变色,作揖求告道:“郡主有所不知,孟府地下水道四通八达,我土遁进来必须游过几段水域,可我又是个旱鸭子,只有穿鱼鳞装才能避水。我换衣服被你看见的事,郡主可千万别说给七爷听,否则他非扒了小的皮不可。”
“好了,逗你玩你还当真了。这么说,皇帝要杀罗洽博全家?”
熠彤点头又摇头,道:“不是杀他全家,而是灭他三族,上至七十多岁、告老还乡多年的罗水生,下至罗水生的儿子罗绍箕、罗洽博,女儿罗昭梅,女婿吏部员外郎年广嗣,再到孙子辈、玄孙辈的子嗣,罗家满门九十八口,全都领了死刑,秋后斩立决。”
“九十八口,斩立决?”何当归蹙眉。
“没错,这是前日五月初二,携雷霆之怒的皇帝掷下的圣旨,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没人敢为他们求情。”熠彤感叹道,“沸沸扬扬风光了几十年的罗氏一族,就这么一夕崩塌了。”
何当归觉得这件事眼熟面花的,发呆想了一会儿,她让熠彤等着,自己冲进卧房翻箱倒柜地找,在妆奁里寻出一块不起眼的布头,上面赫然十个字写着:“五月初二,九十八,斩立决”!何当归大吃一惊,这布头上的字,还是上回在青州一家客栈里,她的胎里玉自发写到被面上的字。
当时才不过四月二十,晋王还没开始造反,这十个字背后代表的事件处理结果就已经出来了!也就是说,那块玉具有——预言能力!
得出这样的结论,何当归惊诧不已,多想立刻把孟瑄找回来,好好看一看他颈上挂的那块玉,不知道孟瑄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
“不知道,”熠彤摇摇头,“爷走的时候没说走多久,只说事情有点棘手。这种情况,他一般要在外呆上好几个月。不过如今郡主在家里等着,他一定比任何时候都恋家,中途偷跑回来也有可能,郡主且安心等待。”
她才不是巴着孟瑄回来,不回来更好。何当归知道罗水生一脉和扬州罗家有亲,论起来,罗水生是老太爷罗脉通的堂侄,不过只是诛灭三族的话,这件事就牵连不到扬州罗家的头上,他们不在三族之内。更何况皇帝跟罗脉通的交情不一般,不看僧面看佛面,轻易不会拿他家开刀。
既然跟扬州罗家都无干,怎么又扯到她的身上来了?
熠彤解答了她的疑惑。原来,扬州东府的二爷罗川谷,一直在湖广拍卖行参与一种“赌石”的活动,拍买下一块未剖开的原石,现场打开看,满意的话就抬走,不满意还可以退还给拍卖行,换取拍卖价一半数额的银两,当是花钱买眼欠了。
这就是罗川谷一直在外地做的“大生意”,多年来拿着家里的钱,有出项、无进项地忙活着,他也毫不心疼。因为罗水生家也有几位好赌石的公子,几个人都是拍卖行的老顾客,每次赌完了石,大伙儿都聚在一处吃吃喝喝,加深亲戚间的感情。
罗川谷一直对扬州罗家和湖州罗家不亲近的事有怨言,觉得假如从他父亲那一辈就放下面子跟人家交好,人家未必不肯拉扯他们一把,想给同族的子弟们在官场铺条路还不容易吗?都已经是落魄贵族了,还装什么拉硬屎的!
借着一个赌石的共同爱好,罗川谷自以为跟湖州罗家攀上了好交情,试着开口提了提捐官的事。因为当今圣上对卖官鬻爵的风气很厌恶,所以花钱买官一向都不盛行,罗水生那边也一直没答应下来。然而就在四月初里,湖州那边突然传信过来,让罗川谷采办三十万石谷粮送过去,事成之后就能换个正六品工部主事,买粮食的银子请他暂时垫付一下。
罗川谷大喜过望,又赶上灾民闹起来的扬州粮荒刚过去,倒卖三十万石是小意思。于是他“借”走罗老太君四万两银子的棺材本,采购了粮食,雇了镖局给送去湖州,自己在家等着封官。
不用说,这批粮食就是用作晋王军的军粮,来源是扬州,花的是扬州罗东府的银子。调查谋逆案的几名官员,就循着这条线找过来了,在扬州府衙的一审就提讯了罗川谷。
罗川谷是个小男人,哪见过这种“威——武——”升堂的大场面?他既不懂得为自己辩解,也想不起还有谁能依靠,虽然有个女儿罗白琼进了宫,但也不知混出头脸,有出息了没有;祖父罗脉通倒是人在扬州,可据说瘫痪在床,干等着咽气了。除了这两个人,谁还能来救他?老太君因为他盗用四万两银子的事,已经气得旧病复发了。
罗西府的大爷罗川乌,在京任太医院副使,好歹比罗川谷上得台面,他赶回来过了两堂,又打点了几个关节,总算让罗川谷从这件事里脱身出来,免去一场杀身之祸。
罗老太君还在大发雷霆,罗川谷不敢回家去,就寄住在西府上,请罗川乌再想想法子,怎么才能把那四万两银子的亏空找补回来。
罗川乌虽然是罗西府的大爷,却不是三老爷罗杜衡的亲生子。他是从淮安罗绍箕家过继来的庶出儿子,罗水生就是他的亲爷爷,这次被满门抄斩的九十多口,个个都是他的血亲。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给这一家人留些后代,就算老一辈的人有确确实实的谋反证据,彻底没法儿救了,可那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都没参与过此事。如果能从圣上那儿求一个恩典,赦免了那些男丁,或者像晋王府那样子,改判充军流放也行哪。
可是圣上自从听说皇二子晋王造反的事,气炸了他老人家的肺,成天都有杀人之心,吃顿饭的工夫就要杀两个厨子。谁敢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为那些人开口求情?!
罗川乌常年呆在京城,知道的事比别人多,这时候,他就突然想起孟家的那块“世袭免死铁劵”来。
☆、第614章 挖眼珠去救人
更新时间:20140226
“世袭、免死铁劵?!”苏夫人虚弱地低叫出声,“那可是老爷一生的军功换来的荣耀,是咱们家最珍贵的平安守护符!那个湖州罗家与咱们家素无往来,他们是求人求错门了吧?”
“不,他们没求错。这一次罗川谷、罗川乌上京,找的就是孟家。”孟善平静地说道。
就在熠彤在竹园跟何当归讲述这一段奇闻故事的时候,祥云园之中,孟善也在一边运功,一边将事情的始末告诉苏夫人:“这一次来求的人,不是湖州罗家,而是扬州罗家。罗家老太爷罗脉通是我在军中的故旧,当年我在平南一役中被陈友谅的毒箭射伤了左眼,军医都说只有神药‘地乳’才能治好我的眼睛,但是‘地乳’千金难寻,行军之处是个荒无人烟的大峡谷,绝不可能找到这种神药。”
苏夫人在孟善源源不断的真气护持下,渐渐感觉不到病痛了。她抬眼看向孟善刀削斧凿的英伟面容,左边眉骨处果然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还没有黄豆粒大。她一直以为那是个麻点,可能是出天花时留下的痕迹,没想到竟然是一道箭疮。这个位置非常凶险,搞不好就要伤目失明了。
她抬起素手,轻轻抚过那一道伤痕,柔声道:“莫非是那个罗脉通治好了老爷的眼睛?那咱们可要好好谢谢人家,‘世袭免死铁劵’共有十次免死的机会,不如就拿出三次来,救湖州罗家三条人命,作为昔日之恩的报答。”
孟善粗糙的大掌也摸上自己的眉眼,长叹一声说:“夫人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从罗脉通那儿得到的不是医药,他们罗家想从咱们这儿要走的,也不是湖州罗家的三条人命这么简单。”
“不是医药?”苏夫人奇怪,“他不是个大夫吗,除了救人还能干嘛?”
孟善以手指摩挲着左眼眶,回忆道:“陈友谅的箭簇上有剧毒,沾之即死,我有玄功护体得以不死,可中毒的位置离脑太近,毒素麻痹了我的神智,让我几个月都不清醒。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左眼已经恢复了光明,除了眉骨上的这一道疤痕,什么伤患都没留下。我听说罗脉通是‘金针神医’窦默的传人,而且我听闻过窦默的许多传说,据说,他的金针有肉白骨、活死人的神效。“”于是,我以为是罗脉通用针灸为我驱毒疗伤,救了我的眼睛。”
苏夫人挑眉:“难道不是吗?”
孟善缓缓摇头,沉痛地说:“我一直都这样以为着,真的一直这样以为……罗脉通也从没有告知我真相,直到三个月前我在湘西遇见了一个年轻人,才得知了当年医治眼伤的真相,那些如浮云一般的往事,还有那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真相。”
原来,那时候的罗脉通医术并不十分的高超,但在军中也算是一等一的神医了,所有受伤的军士都求着让他治伤,说他的一根针赛过十碗汤药。但事实上,罗脉通的针灸之神奇,有八分是被人吹起来的,只有两分是真的:镇痛、止血。
当年的孟善,是统帅朱元璋的第一爱将,只因为大峡谷一役凶险,徐军师还占卜出孟善“出兵前已现出死相,揽镜照之,双目无瞳,恐将一去不回耳”,并偷偷告诉了朱元璋。朱元璋不愿失去这条臂膀,就把军中三大神医都安排在孟善军中,让他们一定小心照料孟将军。要是孟将军死于战场也还罢了,要是他伤重不治而亡,就让军医全部陪葬!
罗脉通一方面要保住他的神医之名,另一方面也要通过保全孟善的命来保住他自己命,所以这一医绝对不容有失。另两名神医名气虽不如他大,也都是名气大于实力的大夫,其中一位还跟华佗医系有些渊源,最擅长开刀治外伤。罗脉通的家传医术也是金疮刀工的医术,在这生死存亡系于一线的时候,与其用毫无把握的针灸,还不如改用老本行搏一搏运气——开刀换眼!
想换眼,就得先有备用眼睛,而且他们不能保证“换眼”这种风险手术一次就成功,可换的眼睛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大。
当时他们离中军很远,一行不过十一人,屯在山脚一个阴潮的山洞里,洞口搭着挡风帐篷。除了受伤昏迷的孟善、三名军中神医,另外七个人里有三个是老兵,眼睛不堪用,还有一个眼中有白翳,也不能作为眼睛备用库。剩下的三个拥有好眼的人,全部都是孟将军的副将,一个姓潘,一个姓廖,还有一个姓广。
这三个神医私下合计一番,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在饮食中加入了巨量的麻药,把除他们三个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药得不省人事。不相干的人就统统丢出山洞,眼睛有用的三个副将留下来。先取出了广副将的左眼,把孟将军染了毒的眼球也摘下来,试着将那只好眼安进了孟将军的眼眶,可刀工一时不慎,把那只好眼球刮伤,不能继续用了。
第二只眼球来自廖副将,三名神医这次倍加小心,要是再失误一次,他们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山洞中连呼吸声都不闻,三双曾经救人无数的大手,现在都染满了鲜血,颤抖着完成装眼球、缝合、上药的一连串机械动作。然而一阵恼人的风吹熄了山洞中一大半的灯烛,没有光亮就不能继续手术,拖延的时间久了,那一只得不到血液和营养供应的眼珠就会枯萎。
等到灯烛重新被点亮的时候,三人凝目一看,心沉到谷底:那颗眼珠果然不能再用了,想重做一遍只有去挖那第三只左眼。
其中一名大夫实在做不下去了,建议就此打住换眼手术,给孟将军止血疗毒,仍然有三分生机,以后就做个独眼将军又何妨。另一名大夫神智已趋于疯狂,不肯就这样半途而废。罗脉通是中立派,什么意见都不发表。他们拎着各自的血手站立着,默然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有人动手挖出了第三只左眼……
后来,中军找到了山洞,迎回了孟将军一行人,十一个人还剩七人。伤愈之后的孟善什么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双目恢复了鹰隼般的一流视力,也不知任何内情,只道是罗脉通名副其实的医术高超,救了自己一命。
他的三名副将全部失踪了!孟善对此很奇怪,他突围时是带着那三人一块儿出来的,失明前还见过他们!
军医也少了一名!这是怎么一回事?军医们向来留在后方,战况再险恶也危及不到他们呀!
罗脉通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另一名军医赔笑解释说,潘副将和广副将的手臂也中了陈友谅的毒箭,抢救不及时,已经撒手人寰了!唉,无奈当时人手不够,连那二人的尸首也无力带走。至于管军医和廖副将……只因储备药材不够,他们两个自告奋勇出去采药,后来再就没回来,相信他们是遭遇了汉军的伏击,为帮孟将军和大伙儿采药而遇害了,真是可歌可泣!
孟善听后唏嘘不已,多方派人查找这四人的尸首,无果。
后来大明建朝,孟善作为开国功臣,受封伯爵,拜官开府,因着皇帝的信托,他手中握有大明最精锐的北师。感念昔日之救命大恩,他封了三百两黄金的谢礼送到扬州罗府,却得知罗脉通自从告老还乡之后就云游去了,却曾留下手书一封,严令家人“不得收受太祖父昔日病患的谢礼,违者领‘剥夺行医资格’的重罚”。罗家人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一句“老太爷医德高尚,视金钱如粪土”也就忽略过去了。
罗脉通还做了一件让人猜不透的事——他把罗家所有家传的疗治疮伤的医书,一把火全烧光了,说那都是误人的书,不习学也罢。于是,罗家人只好放弃了这块领域,有的专攻针灸,有的研究脏腑辨证,有的改学配药制药,都没怎么学到家,唯一能称得上神医的只有一个已经故去多年的罗杜仲。外人还称赞罗家是“大明第一医药世家”,却不知道他们的《治疮宝鉴》二十四卷早就失传了,家传医学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孟善不明了真相,一直把罗脉通当成自己的大恩人,每次途径扬州都要过府拜访,虽然半次都没遇见过罗脉通本人。
直到三个月前,孟善孤身赴湘西公干,遇上了行刺的黑衣刺客,武功身手卓绝,竟不下于身经百战的孟善。孟善使出真正手段,才将其制伏,挑开面巾一看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出奇的面善,一时却认不出来。
那年轻人把孟善当成仇人对待,大骂孟善是无耻之徒,为了医自己的一只眼睛而害死他的父亲。可恨他苦习武艺多年,只等找杀父仇人报仇这一天,如今落败,他无话可说,只求速死而已。
孟善听对方话中提起“医眼睛”,这种事他一生中只经历过一次,那是很多年以前……这时候,他终于认出,这个刺客跟当年的廖副将面容非常相像,莫非两个人是父子?
被指控为“杀人暴徒”的孟善十分疑惑,对当年之事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他苦苦询问廖副将的死因,以及当年医治眼睛的经过。那个年轻刺客一开始不肯说,破口大骂孟善是伪君子真小人,后来,那刺客了无生念,才拿出一封陈年家书来。孟善看后,面色大变。
说时迟那时快,刺客抓住孟善失神的这一刻,出其不意地送上最后一击,一剑刺进了孟善的小腿,他自己则吐血倒地了。
☆、第615章 罗家多不要脸
更新时间:20140227
“那个刺客死了?”苏夫人看向孟善的小腿,“老爷的腿伤可大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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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善道:“这是三个月前的旧伤,如今已经不妨事了,只是那个年轻人却救不活了……唉,可叹。”
苏夫人愤愤地说:“竟敢行刺老爷,死不足惜!要是我在场,还要多补他两刀呢。当年换眼的事怎么能怪老爷?就算他要为父报仇,也该去找那三个黑心的大夫才对。没想到所谓的‘天下第一神医’罗脉通竟是一介欺世盗名之辈。”
孟善表情中带着十分难过,说:“那年轻人是廖副将的独子,他为了替父报仇,潜入东厂偷出一瓶可数倍提升功力的烈药,又跟踪了我几个月才下手。他自知不是我的对手,遂将那一整瓶药都吃了,提升了一时片刻的功力,最终却害了他的性命。廖副将从此绝后,而我也失去向他们父子解释和赔罪的机会了。”
苏夫人又问:“刺客交出的那一封陈年家书里写了什么?”
孟善叹口气说:“原来当年在那个山洞里,被剜去眼睛的廖副将、潘副将和广副将之中,广副将身上原本就有伤,又中了大剂量的麻药,当场窒息死亡。廖副将第一个醒过来,挟持了其中一名大夫,厉声质问他们为什么做出这等凶残行径。那些大夫畏惧武功高强的廖副将,欺骗他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是我胁迫他们换眼的。”
苏夫人大怒:“罗脉通太无耻了!罗家没有好人!将那个罗川谷罗川乌都撵走,老爷不必理他们!”
“事情没那么简单,”孟善摇首道,“当时潘副将醒来说,其实他早就听说了换眼的事,也愿意把眼睛献给主将,但没想到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献出。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一定都恨极了我。廖副将掳着一名大夫逃走,事后杀死了他,大夫至死还咬定我是主谋,所以廖副将之子把我认作仇人。潘副将被另一名大夫先下手为强杀死,此事的真相也就此湮灭。直到这一回罗家出事,他们上门求助,才重提起当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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