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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归双眼笑成弯月形,摇头说:“我才没有那样的本事,只不过听老嬷嬷说过,茉莉蜂蜜乌发膏最招蚂蚁,我才想出来这个办法。四嫂你若涂上这种发膏,也可以指挥蚂蚁。”
“乌发膏?”商氏不解,“就算簪子上有这种东西,又怎么能证明鹿瑶偷簪子?”
何当归从容解释道:“洳姨娘方才说,这簪子来源不清楚,有可能是鹿瑶本人的簪子,是我们冤枉了她。虽然我的确没见过这支簪子,不过之前点查嫁妆,我瞧见燕王妃所赐嫁妆之中,一枚别针上镶的宝石和这支簪子是同样材质,学名‘海底红’,色泽红中带兰,表面有纹理。这种宝石质地松,并不多珍贵,却非常罕见,所以我猜簪子和别针用的是同一块‘海底红’,只要比对宝石纹理,首先就可以证明,这支簪子是我的嫁妆之一,直到门锁被破坏之前,它都妥善收藏在箱子里。”
陆氏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哎唷!什么海底红、海底黑的,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妹妹你尚且说自己眼界浅,不知自己嫁妆的价值,那我们这样的,都是睁眼瞎了!”
商氏也没听说过“海底红”的名目,觉得陆氏是在嘲笑她庶女出身,没见过好东西,立刻憋红了脸。
何当归继续说:“倘若能证实这簪子就是燕王妃给办的嫁妆,现在又验出,泡过簪子的水里含有茉莉蜂蜜乌发膏,那么,把簪子偷出箱子的人,八成就是鹿瑶了。”
“为什么?”苏夫人问。
何当归顺了顺耳鬓碎发,指着鹿瑶的手,笑道:“今天媳妇儿首次被婆婆召唤,在妆扮方面格外上心,新拆了一瓶茉莉发膏滋养发梢,而负责给我梳头的人,就是鹿瑶。婆婆有所不知,鹿瑶磨磨蹭蹭,一把头发足足梳了半个多时辰,所以我猜她手上一定沾满了发膏。这东西气味幽香,女孩儿家都喜欢,所以我又猜,她一直留着没洗去。”
鹿瑶脸色一白,自己忍不住先闻了闻手,果然有浓郁的茉莉芬芳,吓得她低叫一声。这一声低叫,也暴露出她的心虚来。
苏夫人恨得顿足,太可恶了!这些孟家的家生子,虽然名义上是丫鬟之身,可这些丫鬟都是年幼时就被领进园子来,由教习嬷嬷悉心调教的。她们的吃穿用度都是不凡,代表的是孟家的脸面。现在居然被爆出偷盗的行径,偷的还是新媳妇的嫁妆,实在可恨!
何当归面无表情地问鹿瑶:“鹿瑶,你真的看见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吗?你能否指一下,在什么地方,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鹿瑶一阵慌乱,张口结舌地答不上话来。
何当归又看向苏夫人,虚心请教道:“主子奶奶的操守清白,这种事关系何等重大,鹿瑶身为二等丫鬟,也足够体面了吧?她这么浑说出来,丢的是谁的脸面?”
☆、第611章 七奶奶被禁足
更新时间:20140224
苏夫人压着怒火说:“张嬷嬷,将那名贱婢拖去刑房做事,让刑房管事管管她的嘴。三天后,直接将她发回本家,永不再录用。”
刑房是孟家的特色机构,至于有多特色,只有孟家老资格的女人才明白。听了苏夫人对鹿瑶的处置办法,何当归和刘氏还没啥感觉,商氏和陆氏却冒汗了。上一回领到“在刑房做事三天”惩罚的臼嬷嬷,是失手把大少爷的儿子栎哥儿摔到地上磕破了头,栎哥儿差点没命,臼嬷嬷才领了这么重的量刑。
现在,鹿瑶犯下的过错,一是偷簪子,二是声称目睹七奶奶与男人有染。谁都能比较出来,偷簪子不过是小错,撵出园子就是最重的惩罚了,污蔑主子才是重头戏。
可何当归绕了一个大圈子,一点儿不提她“私通男人”的事,也没为她自己辩解,只揪住一件鹿瑶偷簪子的事不放,最后成功击溃鹿瑶的心防,使她露出破绽来,再一问“七奶奶私通男人”的细节问题,鹿瑶现编也编不出来。那张皇失措的眼神表情,等于间接承认了她纯属污蔑主子!
商氏和陆氏想通了这里面的门道,不禁心惊于何当归的掌控能力,居然可以在劣势中扭转局面,还恰到好处地抓住了苏夫人要保护孟家颜面的心思!
商氏和陆氏侍奉婆婆多年,要抓住婆婆的心思当然不难,可何当归今天才第一次拜见苏夫人,能办成这样的事就很惊人了。更何况,她还被冤枉与男人私通。这种帽子落在哪个女人头上,都够人喝一壶的吧?商氏自问,要是自己摊上这样的事,吓都吓个半死了,还抓什么小偷去?
这个年纪轻轻的七奶奶,不是个简单角色……商氏、陆氏眼神复杂地看向何当归。
鹿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伏在地上,拼命地磕头求饶:“夫人饶命、七奶奶饶命!我不想死,饶命饶命呀!”
笨蛋!商氏心道,鹿瑶越这么着,苏夫人越不会饶她,真是蠢透了。
商氏想了想,又说:“就算簪子上沾着茉莉发膏,也未必能证明是鹿瑶偷的吧?说不定这支簪子七弟妹曾经戴过,头发上的发膏沾在发簪上,只是记性不好浑忘了,最后赖给丫鬟。弟妹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冤枉了丫头呀!为一支簪子就发配丫头去刑房,往后家里的下人见了你可都要吓得绕着走了。“””
商氏就是一把突火枪,平日里在家里就和所有姨娘、妯娌不合,逮谁刺谁。她第一眼瞧何当归不大顺眼,就在话语里连讽带刺的,以为找到了一个新的欺压对象,没想到何当归一点儿不买账,还敢开口还击,没有半分新媳妇的怯懦忐忑。所以现在,商氏就跟犯了强迫症似的,执意找上了何当归的碴子。
何当归微微一笑,说话好似竹筒倒豆子:“虽然我的身份压鹿瑶一头,也不会随便冤枉人。茉莉发膏我已说过,今天才拆封,头一回用,鹿瑶荷藕二人都可以作证,封纸我还没扔。我今天戴没戴过这支簪子,大嫂子记性好,打牌时又坐我对面,想必还有印象。这簪子是燕王妃给准备的嫁妆,一件不落地全抬进孟家,锁在屋里没动过。屋子的钥匙我曾问过,全都在竟嬷嬷手里保存,而竟嬷嬷跟老太太去了庙里,现在才回来,对不对?”
商氏被噎得够呛,最后憋出一句:“你怎么说就怎么是,我怎么会知道。”
王姨娘为商氏解围说:“大嫂体恤下人,我早就有所耳闻,她就是这么个古道热肠,对不认识的下人也很回护,而且这件事的确奇怪,七奶奶你不说清楚,我们心里都揣着疑惑呢。”
何当归勾唇道:“何止王姨娘疑惑,我也有点儿纳闷,鹿瑶放着嫁妆里的金元宝不偷,却拿了不怎么值钱的簪子,是相中簪子好看,还是别有所图?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我还有个证人能帮我说话呢。”
“证人?是谁?”大家互相看。
“冷嬷嬷。”
“冷嬷嬷?”
“对。”何当归冲人群中一脸莫名其妙的冷嬷嬷微笑,“记得冷嬷嬷去太太那儿禀事时说,她想请我网开一面,饶了园里撵出去的十九个下人,在三间园子里找不见我,才一路寻到太太的祥云园去。那也就是说,在我走之后、竟嬷嬷回来之前的这段空白时间里,冷嬷嬷也来过园子里。她又是一位置身事外的嬷嬷,不会偏帮任何一方,大家何不问问她,当时园中的情况?”
冷嬷嬷听得心里冒凉气儿,啊呸呸!早知这事还会往她的头上扯,她就不留下来看这个热闹了!说出真相吧,她公正不阿的名誉受损不说,还可能丢了差事;不说真相,一旦被查出来,她就成了包庇和同谋,苏夫人的怒火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冷嬷嬷看向七奶奶,对方也正噙笑望过来,只一双眼睛中不带半分笑意,那幽深若井水的目光,没的把人瞧得背脊凉飕飕。冷嬷嬷当即决定说出实话,把一个可能酿成大错的错误,说成是人情世故的小无奈:“夫人、七奶奶,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鹿瑶的妹子鹿媞,前个儿也因为淘气缺勤被七奶奶打发了。她娘是鹿山家的,跟老奴有点儿交情,就求老奴去跟夫人说说此事,说法不责众,只要所有人联名,就有机会翻身。老奴别不过情面,只好答应下来。”
“只好答应下来?”苏夫人霍然睁大眼睛,厉声问,“你答应了她什么?”
冷嬷嬷端正跪下,一五一十地报告说:“鹿山家的让我不要单独问七奶奶,只等太太回来,逢太太、七奶奶都在时回话,七奶奶顾及太太的看法,兴许就答应了。所以老奴就是奔着太太去的,根本没来过三间园子。”
苏夫人听后一阵冷笑:“你们倒很会钻空子,仗着资格老几分,就算计起主子来了!”
冷嬷嬷连忙磕头分辩说:“这全是鹿瑶与她娘出的主意,与老奴无干哪,老奴已经撇开她们的人情,说出了真相,求太太宽恕!”咬了咬牙又说,“依老奴瞧,鹿瑶的心眼儿坏着呢,不光要给她妹妹谋差事这么简单,她这么污蔑七奶奶法儿,居心恶毒呀!”
苏夫人立刻转移了怒火,大步走到鹿瑶跟前,揪着鹿瑶的衣领问:“冷嬷嬷所说可是实情?你再不招认,你老子娘跟你一起倒霉!”
鹿瑶早就吓瘫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哆哆嗦嗦地说了句:“是……我冤枉……七奶奶……饶命!”就惊吓过度失声了,双手抱头,一副惧怕苏夫人会打她的样子。
苏夫人火气一冒,就真的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勒令立刻把她拉到刑房去。
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一左一右地压着鹿瑶,拖着走开。何当归目的已经达到,不由在心里微微笑了。虽然这件事来势汹汹,其中的疑点太多了,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鹿瑶一口一个“七奶奶偷人了”,真是其心可诛。何当归再伶牙俐齿,再为自己辩解更多,也不如鹿瑶说一句“是我冤枉七奶奶”。有这么一句话,才能洗刷她的清名。
处置完鹿瑶,苏夫人又瞄向冷嬷嬷,还没等开口,派去外院查问护卫长的下人回来了,报说:“江护卫长十分肯定,最近今天府中守卫非常严密,连一只外来的耗子都没有,更不要说人了。”
苏夫人松口气,嫌恶地看一眼那条作为证物的深褐色单裤,吩咐拿来火盆当众烧了,又扫视着众人说:“今天的事是下人作乱,欺负新主子,现在已经查清是一场误会。今后要让我听见明里暗里有人还议论此事,我就剪了那个人的舌头,把他送到家庙念经去。”
苏夫人的音量不算大,还带着一丝沙哑疲惫,可字字句句都敲击在人心上,被她的目光掠过面颊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其实只要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看出今天这个事绝对没那么简单,水下文章深着哪,当事人还有竟嬷嬷及其手下几名丫鬟,让她们出来说一说,那这件事还能往深处挖,那个所谓的奸夫有没有真人,也可以再探一探,何当归未必能摘得干干净净。
丫鬟找来一个火盆,打着火石,眼看就要点着那条脏兮兮的裤子……“慢着!别烧它!”
有个声音在一片安静的环境中响起,打破了诡异的沉默,也让丫鬟的动作来。众人扭头一看,阻止的人竟然是何当归!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苏夫人已经足够袒护她了,她不应该是最希望销毁裤子的人吗?
“怎么了,妹妹?”陆氏提醒何当归,“这种不洁之物,多半是鹿瑶准备了陷害你的,绝对不能留着。”
何当归莲步走上前,弯腰细看了一会儿火盆中的那坨东西,然后回头冲众人笑道:“呵,这倒十分有趣,若真是鹿瑶准备的,那我猜她可能错拿了她娘的裤子——大家快来看这条裤子的款式,虽然裤腿肥大一些,但的的确确是一条女裤。”
什么?!竟然是女裤?众人一片哗然,苏夫人、陆氏和王姨娘都走过去验看,发现果真如何当归所说,这不过就是一条又脏又旧的老婆子的裤子!呸,这也太诳人了!
麻痹的!是谁第一个说这是条男人裤子来的?
这下子,苏夫人的面色彻底缓和了,觉得这样一来,就算是彻底洗白了七儿媳的名节清誉。想到七儿媳刚才受惊兼受委屈,苏夫人刚要出言宽慰几句,外院却有一个人来报:“小的给夫人请安,老爷让小的传信,要立刻将七奶奶禁足,而且任何人不许探视。”
☆、第612章 苏夫人染疫病
更新时间:20140225
酉正时分,祥云园里,苏夫人用过了晚膳,又差管事媳妇去打听,老爷可从部里回来了,让老爷过来喝一碗牛骨髓茶汤解解乏。“”
苏夫人在外住了几天,回来听见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七子孟瑄被老爷派走了,后来七儿媳那里出了事故,闹闹哄哄查了半天,虽然事情原委不十分清楚,但原系下人作乱,主子是受害的一方,这是绝对没错的。这边儿,还没安抚七儿媳,那边老爷却让人传信禁足了她,什么理由都没给,弄得在场的媳妇子一通眼神官司,猜想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会让从不问家事的老爷插手内帏。
苏夫人自己也挺郁闷的,不说为七儿媳的事抱屈吧,单是老爷“越权”处分了她的管辖领域,这点就让她十分不爽。当时顾着老爷的面子,她不能不照办,可是,单关一个七儿媳太扎眼了,于是她让人封了三间园子,将七儿媳、洳姨娘、褒姨娘三个人全禁足了。现在,她一定要叫来老爷问个明白。
一碗甜汤用完,管事媳妇小跑来回报,说老爷已去李姨娘那儿歇息了,让夫人别等他,早点安寝。苏夫人听了冷笑几声,把汤碗调羹一撂,和衣就睡。
苏夫人的正房大气华美,七尺宽的沉香木矮足榻边悬着鲛绡宝罗帐,暗红绫纱锦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缠枝花卉,风起绡动,如梦似幻。榻上设着秋香色金线蟒引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
老爷孟善常年在外放任,在京中呆的日子短,家中十几房妻妾好容易盼得他在家里长住的这段时光,尤其是几位年轻的姨娘,个个花尽心思打扮,有的写了“悄悄话”往外院里老爷的书房递,有的做了这个羹、那个露的给老爷送去。苏夫人年长庄重,自然不跟她们争这些,不过冷眼旁观她们的闹剧罢了。
今天家里出了这么多事,苏夫人揣着满肚子的疑问,才叫老爷过来问问情况,老爷竟连这个面子都不给!还哪里都不去,专拣李姨娘房里去,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吗?
苏夫人带着怨气上床,又嫌房中气闷,大敞着窗户睡,后半夜就感觉头脑沉重,鼻子也塞住了。上夜的丫鬟听见苏夫人鼾声沉重,端着油灯过去一看,见她面色潮红,额上一层薄汗。丫鬟不敢怠慢,赶忙叫来前个儿给老太太瞧病的女大夫胡杨来看,诊视之后,竟然十分酷似时疫的症状,可愁死一屋子丫鬟了,祥云园登时乱成一团!
同样也是后半夜,一身鱼鳞装的熠彤,突然从一间小黑屋的地面上冒出来,形容滑稽。
此时,何当归还在夤夜整理自己的嫁妆,苏夫人只封锁了她的园门,又没强制要求将她关在屋里,她当然要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活动活动了。
老爷的禁足令来得十分突然,不过孟瑄走前曾说过,他爹娘里面,爹是“忠”的,娘是“奸”的,娘处理后宅女子的雷霆手段,一向是出了名的软刀子。孟瑄不放心,特地拜托他爹关照儿媳妇。所以何当归听说孟老爷禁她的足,也不至于像陆氏想的那样,要将自己关在屋里哭几天几夜。
禁足令下达之后,大奶奶商氏、王姨娘几个人难免有点幸灾乐祸,二奶奶陆氏却难得地征求了婆婆首肯,多陪何当归回房坐了一会儿。
在房里饮茶时,陆氏不经意地提起,孟家的刑房是一个很可怕的去处,上一回被判去刑房的臼嬷嬷,是因为摔坏了大爷的儿子栎木。本来那位嬷嬷也不至于领这么重的罚,不料大奶奶商氏非得出头,为一名不与她相干的嬷嬷苦苦求情,于是大爷疑心,那嬷嬷是受到了商氏指使,故意摔坏他的庶子。臼嬷嬷的罪名一下从“过失”变成了“存心谋害主子”,被罚去刑房做事,商氏也受到大爷的怒斥,险些被休弃。
大家都以为商氏栽了大跟斗,没想到过几日,臼嬷嬷晕倒在刑房,大夫给她一看,大家才知道,这臼嬷嬷早就中风窍闭,手拿不稳东西,说她是故意摔坏小少爷,实在是冤枉了她,连带商氏也是被冤枉的。苏夫人让大爷去给媳妇好好赔个罪,商氏着实风光了一场。
这还不算完,商氏有个胞弟商觉,要在兵部谋个什么职缺,不早不晚也赶到那两天,商氏一求大爷,大爷就帮着办了,商觉轻松入部。本来依着孟家家风,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是大忌讳,不过大爷为自己前几天的疾言厉色惭愧,这件事权作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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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幽幽叹道,别瞧大嫂平时看着鲁莽冲动,论起精细的计谋,十个比不上她一个。
何当归想了想,让陆氏捎话给婆婆,就说她私心觉得鹿瑶的惩罚太重,不如打几下撵出去就算了,省得吓坏她园里的其他丫鬟。
陆氏赞同地点点头,她正是想提醒何当归,婆婆喜欢柔顺的女子,一上来就留下个“小辣椒”的印象可不好。婆婆虽然给鹿瑶定了重罚,但也有可能是一种考验,看何当归会不会求情,性子是不是软和。
送走陆氏之后,何当归就带着竟嬷嬷和几名丫鬟,对着礼单点查嫁妆,发现那一屋子价值不菲的东西果然都是燕王妃给的嫁妆。而且礼单上并未明确列出这些东西的贵重性,都是“红色锦缎三十匹”、“珍珠头面八套”等字样就概括过去,要不是亲眼看,谁能知道锦缎是蜀锦,珍珠是南珠、夜明珠!
粗略一估计,这些东西不下两万两白银之数,作为嫡母给庶女的嫁妆,已经不是人情送往这么简单了。
何当归只知道燕王妃徐无菡是名将徐达的嫡女,能文能武,有贤德美名,再多的就不清楚了。这件事有古怪,徐妃为什么要送这样厚重的嫁妆给她,非得设法问明白了才行。已经抬进婆家的嫁妆,再往外抬是犯忌讳的事,所以东西已不能还给徐妃了,可徐妃若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要求,而她又不能答应,那就只有花钱“买”下这些东西。
正在灯下观赏一套香木嵌蝉飞瀑连珠,何当归的耳朵很尖,突然听见相隔不远的一间屋子里传出古怪的动静来,好像动物用爪子刨地,又好像是什么东西直接从地里钻出来……
大半夜听见这样的动静,不可谓不惊悚,何当归心里突突跳得厉害,抓起一把宝石短弓防身,打算去那间屋子看看。
回头望一眼还在强撑精神作陪的竟嬷嬷和薄荷,何当归笑了:“瞧瞧我,自己兴头上睡不着,把你们也拘住了!上吊还得喘口气,何况咱们有的是时间,嬷嬷你和薄荷都快下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咱们明天继续。”
薄荷打着哈欠说:“我服侍小姐就寝,锅还在火上煨着,我去倒水。”
“不必麻烦了,”何当归道,“我再看看那一套鼻烟壶就锁门,你们不用管我,快去睡觉!”薄荷一向清楚小姐的脾气,对下人不讲虚头巴脑的规矩,说一是一,于是拉着竟嬷嬷去松园休息了。
下午时,何当归问竟嬷嬷,七爷看上去也似一位文采风流的公子,怎么自己住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才从竟嬷嬷那里了解到,这事儿也是大奶奶商氏给闹的,商氏喜爱三间园子的梅树,想要其中一间,就为分园子不公平的事闹了几年,暗地里嗔怪苏夫人太偏心。
孟瑄把住的园子当成练武场来用,平时连熠彤等侍从也不敢轻易靠近他的园子。孟瑄怕和大房的女眷们住太近,练剑太专心的时候会误伤到人,因此就装作完全不知道大嫂的心意。过了一段时间,他练武时“不小心”把三间园子的梅树砍伤了十几株,又说园丁们动静大影响他读书,不再让园丁来伺弄园中的梅树。园子不久便荒了,商氏也不打园子的主意了。
何当归听后,大致明白孟瑄不给园子取名,也是在故意埋汰这三间园子。不过如今这里已变成她的家,名字还是得取一个,既然这园子从前以梅树闻名,又正好是紧挨着的三间园子,用“岁寒三友”提名就很恰当。
她住的这间叫“竹园”,左边下人的叫“松园”,姨娘住的叫“梅园”。改天她写几张大字,拿去让匠人刻成匾额挂上,再叫来园丁,将满园半死不活的梅树收拾出来,给松竹梅园改换一番新貌,就等着看看,那位神气活现的大奶奶还吃了她不成?
等薄荷、竟嬷嬷走得很远了,何当归才全副武装,向着有声响传出的那间屋子走过去。现在正是夜色未央的时候,万一这不速之客是个大男人,被竟嬷嬷瞧见就不好了,就让她一个人来会会那位访客吧……
“啊!你、你是!”
何当归一推房门,就借着月光看见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脊背,唬了她一跳。再细看时,这个光身子的男人,不是熠彤又是谁!她生气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故意陷害我吗?莫非……白天竟嬷嬷看到的黑衣男人就是你!”
熠彤也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手忙脚乱地套上中衣扣上扣子,才单膝跪地回道:“奶奶别怕,小的绝对没有恶意,是专程进来报信的,白天那个男人也不是我。”
“哦?”何当归来了精神,“你还知道那个黑衣男人的事!莫非当时你也在场?”
熠彤点点头说:“没错,那个人已经被我制住,现在关押于一个秘密之所。下午,我听说了老爷禁足七奶奶的事,心中焦急万分,七爷临走前严令我照看好奶奶,奶奶少一根头发,他就从我头上拔一百根。小的生怕变成秃子,怎敢不尽心呢?”
何当归被熠彤的表情逗笑了,让他起来回话。现在她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老爷为什么禁足我?是我有什么错处,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
祥云园乱成一锅粥!女大夫胡杨诊出苏夫人染上了时疫,还说这种疫病不是当时感染、当时发作,很有可能是几天之前染上,今天吹了凉风也显出苗头来。这种疫病跟北方大规模爆发的时疫不一样,它的传染性非常强,而且目前无药可医,染上了就是绝症。京城已有三名达官贵人感染这种疫病,看的是最好的太医,用的是最名贵的药,可没有一个人能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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