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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用所谓的“主动脉弓注射法”来进行防腐液的渗透是最好不过的,但这个方法只适用于死亡时间不长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的比较新鲜的尸体。
徐曼青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试图在太子的遗体上使用这个方法,便在遗体的胸骨柄上窝底部找到了进针点,将针头以25°至35°的倾斜角斜刺入穿刺针的时候,便有“咔哒”的感觉,徐曼青便十分确定针头已经进入主动脉弓了。
可当她在进行抽吸实验的时候,徐曼青发现已经无法抽吸出动脉血,抽吸阻力告诉她这个方法已不可行。
徐曼青略为失望地将针头拔出。
主动脉弓注射法的原理是将防腐液通过人的动脉系统向身体的各个部分传输,而人体的动脉遍布周身,就跟公路传输一样,本是最快捷且最无死角的。若这个最简易的方法不可行,那么就只能采用局部的注射法来达到防腐的目的了。
于是,徐曼青便只得采用了心脏注射法和包括腹膜腔、胸膜腔、咽喉腔、颅腔在内的四腔注射法,分别将水银注入遗体之内。
周围的几个大太监看着徐曼青十分熟练地在尸体各个部位找到了进针点,将不同数量的水银分别被注入遗体之中。
果然,在颅腔灌入水银后片刻,尸体的面部颜色开始由灰败变得正常,耳朵原有的瘀斑渐渐消失,遗体的头部略微抬高。
当所有的部位都进行了灌注之后,周围的人发现尸体的臭味明显比之前的淡了一些,待半个时辰之后,那股味道便变得更加淡了。
负责敛葬的大太监对此忍不住啧啧称奇,若不是他自己亲眼所见,恐怕都无法相信这种近似于重生一般的情况竟然真的能够存在,故而对那个能够制造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并用离奇的方法化腐朽为神奇的徐曼青更是钦佩不已。
将手头的工作完成,徐曼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率众离开了殓房,继续到御工坊去监工象牙骨模的打造了。
徐曼青这边刚停住手头的事,那边的德宗就已经收到敛葬大太监的汇报了。
那大太监虽在德宗的吩咐下顶着协助的名头跟在徐曼青左右的,但却是在行监视之实。
若不是有这个大太监的证言,恐怕德宗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徐曼青的说辞,进而认同那枚致太子死亡的细针是一开始就存在在遗体之内的。
如今听得那大太监的汇报,特别在听说在徐曼青的妙手之下,竟然连尸体耳朵上的瘀斑都神奇消失了的事,德宗也不禁震惊非常。在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的同时也暗赞这出身乡野的小女子确实是能耐非凡。
德宗闻言叹气道:“估计是上天怜悯我皇儿之悲,这才冥冥之中让这样的奇女子出现,以助朕早日揪出真凶罢?”
想起之前也是由于徐曼青的发现,才将太子的真实死因查了出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太子冤屈难平,非要显显灵将真凶绳之于法不可?
德宗略为疲惫地将敛葬太监打发走了,想起那还被关在天牢的翼王父子,以及被软禁在安华宫内的高太后,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也确实是时候该振作起精神,好好想想怎么收拾这个崩坏的烂摊子了……
***
数日后,御工坊终于将徐曼青所需的骨模打造了出来。
徐曼青大喜,立刻着手准备最后的遗体整容。
在用高度酒精再次清洗头面部之后,徐曼青手法纯熟地用手术刀剥离一小部分皮肤软组织,露出破碎的骨骼断面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象牙骨模拼对上去,并用十分细幼的金线从事先打好的钻孔中将骨模固定好。
在拼接上骨模之后,原本被马蹄踏碎的眼眶及颧骨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状态。
继而,徐曼青参照太子完好的另一边脸,将乳猪所制的假皮涂上粘料覆盖在骨骼上,并用于颜色与肤色十分接近的丝线与现有的软组织缝合起来。
由于太子的一只眼球被马蹄踏碎,早在安放骨模之前,徐曼青就已将用羊脂白玉镶嵌黑曜石制成的仿真眼珠置放其中。
在徐曼青极其精妙的手法之下,在数个时辰之后,太子那被踏得支离破碎的左脸竟然渐渐开始恢复了原有的样貌。
没时间去在意周围众人不可置信的眼光,徐曼青现下必须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掩盖尸体面部的缝合口。
众人只见徐曼青用之前就准备好的涂料,十分小心地涂抹在扭曲的缝合口上。由于这些涂料早就调好了颜色,在涂料覆盖上去之后,只要不是凑近细看,几乎是看不出脸上的缝补痕迹的。
在修补涂料将表皮部位填平之后,徐曼青便用粘料将仿造的眼皮的上半部粘在假眼球上。
于是,最基本的颅面修复便完成了。
徐曼青在掩盖完最后一处缝线痕迹之后,便细细地在烈酒中净了手。
嘘了一口长气,徐曼青让身边的小太监将她之前吩咐下去的化妆工具拿上来。
打开其中一个小盒,里边躺着的是收集来的人类的眉毛。
虽说这修复用的皮料不能用人皮,但眉毛一类的毛发却是无所谓的。
徐曼青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根眉毛,按照太子现有的眉毛的模样,一点一点地粘在假脸皮上。
半个时辰之后,遗体的眉毛再造工序完成,而徐曼青的手艺十分高超,这假眉毛贴得与真眉毛毫无二致,就连眉头稍短和眉尾稍长的情况都复原得一模一样。
众人原以为在修复了眉毛之后便要给遗体化妆了,谁知徐曼青伸手打开了另一个小匣子,又夹起了更短更细些的毛发起来。
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大气都没敢出一下。
只见徐曼青又用左手操起另一个小镊子,将假眼皮的下部微微掀起,在眼皮根部细细地粘上这些细毛。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徐曼青是在进行眼睫毛的再造工序。
在眼睫毛粘好之后,徐曼青这才又用透明的粘料,将这个眼皮都粘合了起来。
而于太子已经死亡了多日,真正的眼睑早已萎缩,造成了右眼稍微有些睁开的模样。这般修复之后,这边假脸看起来反而比真脸还要好看上几分。
原以为徐曼青只会在修整过的部分操作,但众人又很快发现徐曼青用镊子微微掀起了遗体的另一边眼皮,依样画葫芦地将粘料涂了上去,然后又将右眼的眼皮与下眼睑黏合起来。
如此这般,遗体的两边眼睛都十分自然地阖上了。
“这,夫人实在是鬼斧神工,咱家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大太监如今早就不再奇怪徐曼青的那双巧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奇迹了,但饶就是心中已经有了预期,但在亲眼见证修复过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称赞了起来。
谁知徐曼青听了却道:“公公言重了,可否将我的填充工具递过来?”
那大太监自然无不可,更是亲力亲为地将徐曼青所要的工具箱递了过去。
徐曼青捏起木棉,轻轻按摩遗体的嘴巴,让僵硬的肌肉稍微恢复一些过来。随后,徐曼青捏开遗体的下颌,将木棉填充到遗体的口腔内。
这个做法的目的是让萎缩的面部再度饱满起来,改善人死亡之后因肌肉萎缩而导致双颊凹陷的情况。
果然,在适当地填充了木棉之后,遗体的双颊被支撑起来,面部变得饱满,没有了之前枯槁萎缩的样子。
在徐曼青的指导下,敛葬大太监率着一干属下开始为遗体整理头发。
遗体的头发原本还算完好,但是由于之前徐曼青发现了颅内细针的缘故,为了寻到针口,便将原有的头发剃掉了一块。这样一来,便需要对遗体的头发进行修补。
而修补的方法,徐曼青之前也用过——那便是仿造之前为高太后修补头发的法子,只不过不同之处在于,高太后所用的发片是用发卡子卡在其他头发上,再利用发髻和头饰将发卡巧妙地遮盖起来。而对于遗体来说,由于人已经死亡,故而操作起来就更省事些,直接把发片用粘料粘在头皮上即可。
敛葬太监一边将修补好的头发细细地清洗梳顺,徐曼青则开始用宫内娘娘常用的桂花油轻轻涂抹在遗体面部,以增加皮肤的润泽感,为后期上妆做好准备。
做好“护肤”步骤之后,徐曼青开始将调至成皮肤颜色的金花燕支往遗体脸上涂抹。
对于遗体的面妆而言,固然也可以采用水溶性的粉彩来上妆。虽然粉彩化出的妆容更自然一些,但粉彩的覆盖效果毕竟远没有油彩来得好,特别是现今遗体的脸上已经有了修容留下的轻微瑕疵,用厚重油彩上妆会更适合一些。
在给遗体面部上好底妆之后,徐曼青重新用炭笔描了一遍眉毛,更是将太子原本有些疏散的眉尾给加重了一些。
之后,徐曼青又用粉彩溶于水,调至出轻薄的淡粉色,再用笔刷涂抹在遗体的脸颊上。
待基础妆容打理好,徐曼青将小部分木棉做成条状,填入遗体的下颌部,以撑起塌陷的唇部,让嘴唇看起来更加饱满一些。
在完成填充之后,徐曼青再度用粘料将遗体的唇部粘合,最后才往唇部涂上了与唇色相近的金花燕支。
待徐曼青处理完遗体的面部妆容,敛葬太监那边也已经把遗体的头发理顺了。
于是徐曼青接过手来,用牛角梳蘸了发油,十分熟练地给太子挽了一个大齐男性贵族惯用的君子髻。
在用发片修补并且又用发油修复固定之后,遗体的头发一反之前干燥枯黄的样子,又恢复了原有的亮泽。
在徐曼青的催促下,看到太子那支离破碎的脸一点点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呆在当场的太监们这才着急忙慌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太子下葬用的金玉冠冕,小心翼翼地佩戴在遗体的发髻上。
如此这般,原本支离破碎的可怖面容已经消失无踪。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仿佛只是一个睡着了的,肤色红润、头发黝黑发亮的青葱少年。
第151章
徐曼青这边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遗容修复,另一边的皇帝德宗却像是有了某种心电感应一般颇有些寝食难安,此刻他无心政事,正背着手在正大光明殿里来回踱步。
此时天色已晚,照理说在这种光线条件之下殓房那边无论能不能完成修容的艰巨任务,此时也该派个人过来报备一声才是。
德宗正望着远处的灯火出神,另一头那一直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便哈着腰进了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这晚膳时间都快过了半个时辰了,您看,是不是先吩咐传膳?还是龙体要紧哪……”
德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今他忧虑过重,一点胃口都没有,故而晚膳的时间也是一拖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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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锦,你倒是说说,若皇弟真的是被人栽赃嫁祸,那陷害皇弟之人究竟有何居心?”
那被点了名的大太监惶恐道:“奴才不敢妄议朝政……”
德宗道:“在朕面前,你且直言便是。”
那大太监想了想,这才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回道:“若谋害太子一事当真非翼王所为的话,那便极有可能是从翼王被囚一事里受益之人所为……”
德宗点了点头,伸手摸了一下桌案上的一封奏折。
这封奏折是诸卫大将军聂定远以及诸卫将军项望山联名递进来的奏章,所议的正是东鲁封地之事。
若放在平时,还远远轮不到项望山这种从四品官职的官员对皇家内事指手画脚,故而项望山怕自己人微言轻,这才托了兄弟聂定远一道联名,试图借聂家在朝中的地位来引起德宗的注意。
可就算有了聂定远加码,但这封奏折依旧是兵行险招。
且不说聂定远现下在兵部挂职,而项望山主要负责皇城防卫,这东鲁之地离他们又岂止有千里之远?若要提起论议,那也应该是职责与此相关的官员上奏才对,哪轮得到聂定远和项望山越俎代庖?
况且,在这满朝文武都因太子一死事有蹊跷的缘故纷纷一改之前的态度,就连叫嚣着要撤藩的官员此时也已经偃旗息鼓静观其变,在三法司给出个确切论断之前,多数官员都不再为此事上奏。
如此这般,这两个看似与翼王毫无交情,且与东鲁番地从来没有瓜葛的武官,却冒着极有可能会被归入翼王一党里的风险在这种敏感时刻上书谏言,看着不像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封奏折即刻引起了德宗的注意,故而他也细细地看了。
虽说奏折通篇未给翼王做任何开脱,但字里行间还是多少站在了翼王一边。聂项二人认为翼王如今被囚,最大的危险就是东鲁的官心民心涣散,若是让域外势力趁虚而入的话,大齐难免会处于被动之地。
德宗自然想起了东鲁边境,居于物资贫瘠的海岛之上的羌族。这个民族在艰苦之地成长起来,向来骁勇。特别是羌族人擅长海战,一旦攻入沿海,必定会对大齐的远洋贸易造成极大的威胁。
德宗也不是没有想过暂时先派官员临时镇守东鲁,可东鲁封地已由翼王管辖多年,就算派人去了,能不能领得了翼王一手带起来的兵都另说。且若将官员派去,东鲁封地的官民定会以为翼王被拘咸安永无翻身之日。若翼王真乃谋臣逆子倒也好说,但现下案情扑朔迷离,这样作为反而容易引起反弹,到时便不好收拾了。
如今聂定远和项望山在联名上奏的奏折中一再强调在此种非常时刻必须要加强东鲁的军事防务,这也暗示了他们认为东鲁边境的势力会趁翼王落难而发力,搞不好会触发新的战争。
于是,到底要不要暂时先把翼王从天牢里弄出来也就成了一个让皇帝老儿左右为难的大难题——不放,则东鲁不安;放了,若是翼王对他这个皇兄心有怨恨,怕也是起不到想要的效果。这寝食难安的根源也就莫过于此了。
德宗经历了丧子之痛,之后又错综复杂地冒出来这么多是是非非,多少有些怀疑自己对事情的判断力,而平日里向来能给他提参考意见的高太后此时是万万靠不住的,毕竟这事涉及到她最心爱的小儿子的利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会支持哪方。
德宗原想对这封奏折视而不见,若这封奏折的提报者是别人倒也罢了,但那项望山偏偏又是徐曼青的夫婿。
不得不说,徐曼青在内宫里展露的那一手,若她有意装神弄鬼,搞不好还真能欺瞒世人,自诩是仙人再世也不为过了。
能将这样的女子娶进家门的男人,应该也不会是池中之物才对……
德宗皱着眉头思来想去,一时半会地还得不出个定论,可恰好在此时,宫外又有通传,说是那负责敛葬的大太监过来回话了。
德宗正好思及与徐曼青有关的事,又见有通传,便将那大太监给传了进来。
谁知那大太监进了来,直勾勾地就扑在地上,颇有失仪地朝德宗颤巍巍地汇报道:“皇上,此乃神迹,神迹现世哪……”
德宗一听,立刻让那太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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