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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险些没被气出个脑溢血。于是,被罚跪了两天的祠堂后,珊娘就被老太太扣在她的后罩房里关了起来,且还把她身边惯用的人全都撵出西园,由老太太亲自派人盯着,每天给她念些什么《女诫》《女则》之类的书,还有袁家那两个虎视眈眈的婆子。珊娘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憋屈了。

至于袁长卿,八月底的时候,袁长卿就给她打过招呼的,说是他要去的地方不方便通信,很可能要好久都不能跟她联系了。

坐在书案前,呆呆对着枯燥无味的《女诫》,珊娘一阵默默咬牙。如果这会儿袁长卿能够收到她的信,她都不肯定自己会不会写信过去要求跟他解除婚约——她怎么算都觉得,这一堆又一堆大大小小的麻烦事,全都是袁长卿这个祸根给她惹来的!她迁怒地想着,若是当初她坚持初心,坚决不跟他有任何瓜葛,不定她再没这么多的麻烦事缠身!

珊娘被关起来的那几天,五老爷天天跑到老太太那里去闹,简直一副只要女儿不要娘的架式,把老太太又气了个绝倒,干脆装了病,连西园的门都不许五老爷进。五老爷再怎么耍赖耍横,总不能带着人上门去把珊娘抢回来,见他老娘咬死了牙非要给珊娘一个教训不可,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一家人正干着急之际,袁长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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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要说老太太把珊娘关起来,其一,是想教训教训不听话的珊娘;其二,其实也是怕没办法跟袁家人交待,这是做出个姿态表示一下而已。如今正主儿来了,且还带着媒人来向五老爷请期,看样子不像是要悔婚的模样,老太太这才彻底放了心,然后一挥手,便恩赐地把珊娘给放了回去。

珊娘被李妈妈接进府门时,一抬头,就看到老爷太太还有她兄弟们全都站在堂上等着她。除此之外,就是袁长卿了。

她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从袁长卿离开到他回来,已一年有余。

一年多不见,袁长卿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却并没变得结实多少。如今已入了深秋十月,他身上仍只穿着一件单衣。那宽大的骨架撑着衣衫,看着很有点瘦骨嶙峋的味道。再抬头往他脸上一瞧,珊娘便发现,他那双比常人都要显得黑浓的眼眸,简直像是要眍进深深的眼眶一般。再配上苍白的唇色,怎么看怎么像是病了……或者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她这里打量着袁长卿,五老爷和五太太那里则在打量着她。

“瘦了。”太太拉着她的手叹道。

其实从她被老太太关起来到被放出来,不过七八天的功夫,珊娘自己感觉自己好吃好睡的,便对太太笑道:“哪里瘦了。”

却不想袁长卿忽然接话道:“是瘦了。”

珊娘一默,看了他一眼,便不语了。

袁长卿看着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偏这里人多眼杂,什么都说不了,便回头对五老爷道:“那两个婆子我会带回去的,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珊娘一阵诧异,侧目看向袁长卿,见他也正在看着她,便忙转开了眼——虽然心里知道这件事不怪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要怪他……(亲,你傲娇了!)

见她避开了眼,袁长卿心头一沉,回头对老爷太太道:“天不早了,十三儿又是才刚回来,叫她好好休息一下,我明儿再来。”

老爷道:“你住在哪里?”

袁长卿道:“暂时住在客栈里。”

老爷皱眉道:“这么外道做什么?”回头便吩咐人去收拾客院,又对袁长卿道:“家里住着岂不比外面住着方便?且我还有话要问你。”

这时珊娘才知道,那袁长卿刚回镇上就拉着五老爷去西园接她了。而至于说他怎么突然一个人跑了回来,直到现在五老爷都还没那个时间问一问他细节呢。

袁长卿微睇了珊娘一眼,见她垂着眼不说话,想了想,便向着五老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算是应下了。

虽然珊娘跟老爷太太说着她在老太太那里过得很好,吃得香睡得香的,可不管是谁遇到这种倒霉事,却是再不可能那般没心没肺地真过得好。何况珊娘的睡眠原就有点问题,因此便是她自己不觉得,别人看来,却明显看得出来她气色不好。

回到春深苑里,李妈妈早心疼得又抹起眼泪来。三和五福知道姑娘最爱泡澡的,早殷勤地备好了洗澡水,里里外外把珊娘洗涮一番后,便把瞌睡重重的她送上了床。

上床时,珊娘还在想着,不知道那家伙今晚会不会又来翻墙,可许是连着七八日没睡好,人真的乏狠了,打了个哈欠,不待奶娘那里放下帐幔,她一翻身,竟就睡熟了。等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因此,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来翻墙,她竟全然不知。

就在她凑到北窗前,想要看看窗台上有没有那人半夜爬墙的痕迹时,三和急匆匆地跑上楼来,禀着她道:“姑娘快去看看吧,姑爷半夜竟发起热来,人到这会儿都还没醒呢!”

第112章·探病

被三和拽着绕过回廊,珊娘才刚要抬脚进客院,迎面就见五老爷引着个白胡子老头从屋里出来了。她忙拉着三和在墙角处悄悄藏了。

五老爷并没有看到珊娘主仆,他正边走边和那白胡子老头说着话。珊娘认出,那白胡子老头是她父亲的一个忘年交,镇上有名的胡老大夫。

老大夫道:“……听小厮的说法,应该是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些症候了,偏他仗着自己年轻没当回事,竟还硬撑着赶路,这才生生拖成了大病症。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退了热……”

那二人说着话,便拐过了墙角。

看着老爷和老大夫的背影,珊娘不禁一阵皱眉。说实话,三和来禀报时,其实她多少有点半信半疑,想着那袁长卿不会是猜到她心里藏了不满,这是故意装病弄个苦肉计什么的吧……如今看来,倒似乎是她冤枉了他。

她这里正看着老爷的背影出着神,没防备又有人从客院里跑了出来。两下里都没留神,三人便险些撞在了一处。也亏得那小厮看着似有点功夫的模样,硬生生地一个扭腰,及时避开了珊娘主仆。

珊娘还没看清来人,三和已经冲着那人低低叫道:“凉风!这么冒冒失失地做什么?”

原来,从院里跑出来的人,是袁长卿的小厮凉风。

只见凉风头戴着风帽,手拿着马鞭,一副要出门的打扮。看到珊娘,凉风忙上前向她行了一礼,匆匆道了声:“姑娘快去看看我们爷吧。”说着,转身又要走。

三和忙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凉风道:“德慧师父还在玉佛寺挂单,我要去请他来看看我们爷。”又对珊娘道:“我们爷看来病得不轻。”一脸焦急的他也来不及再细说什么,只向着珊娘又是一礼,便匆匆走了。

珊娘和三和对了个眼儿,二人也不再耽搁,忙进了客院。

前世时袁长卿就不爱用侍女,所以这会儿在客院里侍候着的全是他的小厮。三和在院子里叫了一声,炎风便迎了出来,看着珊娘一阵犹豫,上前见礼道:“姑娘怎么来了?”

“你们大爷怎样了?”珊娘问。

炎风答道:“爷已经醒了,姑娘且放心,没什么大事。”他嘴里虽这么说着,脸上却全是担忧之色。

珊娘不由一皱眉头,看了他一眼,便带着三和上了台阶。

炎风却并没有从门前退开,压低声音小声说了句,“我们爷说了,叫拦着姑娘呢。”然后又稍放大了一些声音——显然是说给屋里的袁长卿听的——道:“姑娘尽管放心,我们爷真的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赶路时没留神,感了风寒而已。姑娘身子弱,可别过了病气,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珊娘横他一眼,向着三和略一示意,于是三和便过去将炎风推到一边,珊娘自己掀了帘子进了屋。

她进来时,袁长卿的另一个小厮景风正从东厢的卧室里出来,看样子也是受了袁长卿之命来拦她的。不过显然景风也跟炎风一样,只是不敢违了袁长卿之命,才装着样子拦一拦而已。珊娘那里才一瞪眼,景风就乖巧地回身替她打了卧室门前挂着的帘子。

卧室里,袁长卿的四个小厮中,年纪最小的巨风正手忙脚乱地放着床前的帐幔。听见珊娘进来了,他看了景风一眼,便也不管那帐幔了,垂着手后退了一步。

床上躺着的袁长卿岂能看不出来他那几个小厮的阳奉阴违,见珊娘这会儿已经突破重重围堵进了卧室,他也只得叹了口气,一边撑着手臂坐起身,一边道:“你进来做什么?”

珊娘看着他却是大吃一惊。昨天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时,她就看出袁长卿似乎不太好,只是那时候她心里迁怒于他,也就故意忽略过了他那不健康的模样。却是再没想到,仅一夜,不仅他的眼睛更深眍在眼眶里了,连嘴唇都干裂得起了一层皮。

袁长卿撑着手臂坐起身时,那手臂明显软了一下。珊娘本能地伸手去扶他,顿时便感觉到,他那异常的体温透过单薄的中衣传到她的指尖上。于是她一皱眉,利落地将他按回被子里,一只手拉高被子帮他盖好,另一只手则顺势搭上他的脑门,一边说道:“你还发着热呢,起来做什么?!”

袁长卿发了一夜的热,这会儿正四肢酸软头晕目眩,被她那么一推,他也就顺势倒了回去,一边看着她道:“我没事,不过是路上感了风寒,睡一觉也就好了。”又道,“你一向体弱,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珊娘立时冲他一瞪眼,“谁体弱了?!这会儿又是谁在床上躺着呢!”然后回头不满地瞟着那几个小厮道:“没见你们大爷嘴唇都起皮了吗?也不知道喂他一些水!”又吩咐着三和,“去兑些蜂蜜水来。”

袁长卿忽然伸手覆住她仍搁在他额上的手,看着她笑道:“有的。”

“有什么?”

“我喝了水的,”他道,“只是一喝就想吐。”说着,他用力握住她的手。

珊娘顿时瞪他一眼,一边默默抽着手一边嘲着他道:“竟还说我体弱!”

偏袁长卿虽然已经病成了这样,力气却是一点儿都没减,竟没能叫她抽得动手。他扭头看向她,却因一阵晕眩而不舒服地皱了一下眉,闭上眼又道:“我走的时候,你可不是还病着吗?”

“早好了。”

他那皱着眉头的小模样,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叫珊娘无来由地一阵心软,以至于她夺了两回手,见实在夺不回来,便心虚地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却是这才发现,屋里早没了人,三和及那几个小厮竟不知何时全都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等她转回头来时,只见袁长卿的眼又睁开了,正看着她微笑着。那松开的眉头,和那唇边浅浅的笑意,忽地就叫她一阵不自在。她用力一抽手,终于夺回了手,又道:“你不过只看到我病了一回而已,竟就胡说什么我体弱。我便是再病了,也没像你这样,烧得个人事不省!”

说到这里,她才忽然想起来,袁长卿还是个病号,忙问着他道:“你可要紧?”

袁长卿想摇头来着,可这动作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有点难度,便看着珊娘笑道:“你放心,我很少生病的。而且一般来说,便是病了,也不过是高热一场,等热度退了,我的病也就好了。”

“可是,”珊娘再次伸手覆住他的额,“你的热还没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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