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后来才知晓,他替国子监整理过两年书库,经史阁三万卷藏书,哪本在第几架第几层,都刻在骨子里似的。”念蕾低着头,没再看他,茶汤微漾,倒映出她唇角藏不住的情思。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我,眼中流转着一种令我灵魂震颤的情愫:“那之后,我便对二郎有了爱慕之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裙裾轻摆,款款走到我身边,半蹲下身子,膝头堆叠的裙裾朝我这边倾了又倾,仿佛连衣料都在诉说着她的心意。
一只纤纤素手轻轻复上我的手背,小指若有似无地勾住我的掌心,像是试探,又像是依恋。
她含羞带怯地望向解二郎,眸中柔情似水,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人。
“你来之前,我刚听二郎说,上月太学季考,二郎在《邦交》策论中,考证出苏丹与南洋岛国的不统属关系,礼部宣抚司的一个六品检法,对他赞不绝口……”念蕾还在夸他,俏脸像晕了胭脂的宣纸一样妩媚。
“不过是同窗们抬爱,”解二郎脸色愈加不自然,向我强笑一下,“嫂夫人谬赞了。”
我一边想着礼部这些人怎能接受如此错误的认知,一边奇怪他的反应,为什么不叫她名字,而叫“嫂夫人”呢?
念蕾已经当着我的面跟他表白了呀!
“解公子果然大才!佩服佩服!”内心的那种躁动已经按捺不住了:“不知您是否愿意成为拙荆的蓝颜,日后或为心灵知已,或修帷内之好,……”
念蕾听到这里,呼吸微微急促,胸口轻轻起伏,掐了我一把,雪白的颈子都弥散着胭脂红,嘴角却勾起一抹令人销魂夺魂的娇羞笑意,偶尔和他对视一下,马上闪开,既羞怯又藏不住欢喜——和我最初相爱之时,也不过如此罢!
我下面可耻地硬了。
他苦笑一声:“我估计还是要返回代州吧。原本太学要荐我为学官的,才知道被人替了,我老父孤身一人,在苦寒之地无人照料。百善孝为先吧!”
“国子监那里我也认识人的,监丞罗琼岳,我可以帮你说个话。”我急切地说道。他这是以退为进吗?
“相公,”念蕾轻声制止,而且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
我不解地看向她,却见她尴尬得脸都红了:“你何时认识罗琼岳的!”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她可能以为我是吹牛。
“我和罗琼岳真得认识的!念蕾,我能认识子……长宁公主,为什么不可以认识罗琼岳呢?”我差点说出子歆的闺名。
“风华绝代录事郎?!”
念蕾双眸熠熠生辉,犹自难以置信,脸上像被打上了一道明亮的光,“他可是四品高官!是长宁公主给你引见的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勋贵和文官本就是泾渭分明的两类人,彼此之间甚至有些瞧不上对方。
勋贵视文官为“酸儒”,文官则觉得勋贵是“躺在祖辈功劳簿上”的纨绔子弟。
两边的交际圈子几乎不重叠。
在念蕾眼里,我大概只是个有点背景的宗室子弟,能认识长宁公主已是攀了高枝,面圣也不过是因诗名入了慕容嫣的眼,圣上替她把把关罢了——可要说我认识从四品的文官罗琼岳,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罗琼岳怎么可能搭理我呢?
“相公?”念蕾看我神情古怪,拉了我一把。
我强笑了一下:“我手抄了自己写的一首诗,主动给他的。我认识他,但他并不认识我!”
解二郎的表情从不耐烦变成不以为然的淡淡一哂。
“在京都几年,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想尽了办法各处找门路,历尽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漠。不指望了,不幻想了。好多人当面答应的,但人家图什么,我能拿出来什么?”
绿意上头的我,不太介意他的讥讽,只是隐约觉得不对,解二郎现在的情绪似乎与念蕾的情思婉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相公很会写诗的,”念蕾尴尬地笑着,向他解释了一句,又拉了拉我的手:“此事二郎不是很在意的,还是他父亲的事最要紧,你在皇城司那边有什么关系?”
我突然很吃醋:她的口吻像是在说自己的相公,而我却像一个外人。
“我可以跟皇城司的王祥王提点那边……”我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别扭了,只好自嘲地苦笑两声,“呃,不好意思,我们吃江湖饭的人都爱吹牛!吹牛吹习惯了!”
一个江湖小门派的小徒弟大言炎炎地说认识官居二品的“笑面阎罗”王祥?!
念蕾晓得连青云门的老马也才是从六品,却以为我说这话只是继续自黑一下,和解二郎一起笑了起来,一时气氛倒是缓和下来。
“这样,我也不把话说死,你先跟我说说你父亲的具体情况?”
他苦涩地摇摇头:“送了不少礼物,太学的官员和府学的同窗都找遍了……无奈京都人皆势利,眼睛只望上看,竟无一人愿意搭一把手。”
他说这话时,目光掠过念蕾发间那支珍珠簪,那是当年期集后她唯一收下的礼物。念蕾今天专门为他戴上,让我很吃醋。
“我之前和你解释过,可能说得不是太清楚,我父亲原是嵩山派的掌门,后来嵩山派门人凋落,撑不下去了,后来又开了镖局,今上虽然简拔于微末,其实只是帮朝廷稳定一些不上道的帮派,何曾有一点体面,就是见了衙门中八品官员,也要低声下气的!”
念蕾还心存着最后一丝幻想:“况我们当时还只是同窗,二郎……”
念蕾的潜台词有这样一层意思,就是说如果能进一步发展到情郎这个关系,也许她可以帮忙。
少女最后的一点尊严都豁了出去,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深秋的风掀起她的霞影纱披帛,露出颈后一小片晶莹如玉的雪白肌肤,让我倍生怜悯。
同时,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为了求得与他人一夕之欢而这样不顾尊严,也让我倍感酸涩。
“既然你家帮不了我,那当时你主动吻我,我才跟你提及此事,你又何必指责我……”
说到此时他戛然而止。
这厮一时冲动,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管我有没有能力,今天抽的是我们夫妻二人的脸。
他站起身来,看了我了一眼,拱手准备告辞!
念蕾无比愕然地看着他,极度的羞辱与愤怒让她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耻辱的泪水瞬间溢满她的眼眶。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当着我的面指责念蕾?!
我和念蕾刚才的态度不是一直在很诚心地帮他吗?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好好地就翻车了?
我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顾不得别的了,用辽语问他:“你既然在代州那种杂居之地生活,会不会辽语?”
他一愣,用辽语回复我:“能说。”
我便直接用辽语和他对话,语气淡淡的:“你的目标是想让你父亲回京都,我可以帮你,但此后他就必须离开皇城司了,如果你的目标是想让你父亲不再受打压,我也可以帮你,但他就要一直留在那里,朝廷在代州有一些想法。”
“还有,你刚才关于京都' 人皆势利' 的指责,伤害了我的妻子——她对你有爱意,也想诚意帮你,她家帮不了你,所以才找到我。你表现非常无礼,如果你现在敢走出这个门,就在一个月之内,我敢保证,让你的父亲生不如死。你连太学生学籍都未必能保住——你若不信我认识罗琼岳,我只能你见识的世面太少。”
我语气还是淡淡的,却是下了狠心了!
我不能让念蕾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他大吃一惊,大张着嘴巴,面对我如此之重的生死威胁,他一脸得难以置信。
我拍拍他的肩膀,冷笑一声:“你居然说苏丹与南洋岛国不统属!你确定你这个表述是正确的?”
他的眼神有些慌乱,点点头又摇摇头。
念蕾完全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只看我的气势,雪白的脸色在恍惚之间缓了了一些血色。
“南洋岛国一共六个,约二百五十年前陆续不再向帝国朝贡,其中两个,是新宋旧日番国,还有两个一直是化外野人部落,而多剌岛国却是大苏丹真正的番国,四百七十年前,新宋就承认宗番关系!”
我走到桌起,拿起念蕾喝过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拉着念蕾同坐在床前。
他涨红着脸,向我连连颔首,额头已有汗迹。我说的这些话,应该和他掌握的一部分信息对得上。
“你坐下来吧,我们聊一下,你既然能抽出时间来这里,对念蕾一定心有所系,你们刚才应该聊得很好——或者是你不适应我现身?”
“我看到你的样貌,知道念蕾钟情于你有原因,我也很想被你绿,但你的态度涉及到我们夫妇的尊严了,所以,我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但不是吹牛。”
我语气柔和,且放低身段。不知为何,我觉得是我的缘故才导致出现这样一个小小的意外——也许是我刚才吹牛,让他轻视我们了。
我拉着念蕾的手,向她温煦地微笑一下,念蕾大约能看出来我已经碾压了他的气场,为她争得了一点面子,心中羞愧之外更有无限感激,将身子贴紧我,一只手与我五指紧紧地相扣。
念蕾低声地问我:“相公,你说的可是辽语?你什么时候学的?”
“李若。”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过了半晌,解二郎用辽语低声说道:“说来也怪,在你进来之前,我与她尚且言笑晏晏,可你一踏入,我才意识到,我们境遇完全不同。你们谈的是风月情事,而我与家人却深陷绝望之境。父亲因忧愤而神思恍惚,母亲因思念成疾,终日以泪洗面……即便回到代州,我们一家也难逃悲苦命运的纠缠。”
我表示理解:“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纵有离愁且自宽,莫负韶华惜清欢。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对人言无二三' ,送给你和念蕾这对有情人。是我刚才乱吹牛,把这好事弄出些波折,再次说声抱歉!”
因为诗的韵律和平仄,我只能用汉语念。
念蕾闻言,狠狠地掐我一把,却不觉将我的胳膊搂得更紧了些,香软的身子几乎贴上来。她垂首时一缕青丝滑落,像极了新妇含羞带怯的模样。
若真到了为她披上嫁衣那日,红绡帐暖下她必是这般情态:长长的眼睫低垂,指尖绞着衣带,连足尖都蜷进罗裙里,在与张玉生对视之时,必像双生和子歆初见我与孙德江,须臾之间,嘴角便抿出个甜得能沁出蜜的笑。
双生说:“你要成为我的第一个男人,和我两年夫妻,以后还要成为我一辈子的蓝颜,随时可以和我欢爱,我很有可能还要为你生儿育女……”
念蕾也会像双生这样,背着我跟张玉生也这么说吗?
这念头如冰火交织,一半灼得我心口发烫,一半刺得我指尖发凉。我得让念蕾的情人关系再“乱一点”,我的正室地位才确保永固。
他歪着头略一沉吟,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有没有看过此诗,随即便诧异地望向我,语气上也带着一丝谨慎:“如果你能帮忙我家,你更希望我父亲做出哪个选择?”
我继续用辽语:“那你先猜猜,我为什么会帮你?”
解二郎摇摇头。
我叹了一口气:“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将来自己找机会,弥补一下让念蕾刚才遭受的羞辱。你眼晴不要看她,不要让她觉得我们是在谈论她!”
解二郎闻言一怔,麦色面庞上掠过一丝窘迫,之后连连点头。
“你为什么认为,我能帮到你?”
“你既会辽语,又对南洋岛国的情况了解极深,会武功,心思还如此细腻……气度也不同于常人!”
“我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我希望你父亲继续留在市易司,他会受到重用——一个月之内!不会被打压,有立大功的机会,但具体是什么,我只能当面告诉他,和你完全无关。我先做出诚意给你,若念蕾能宽恕你,自是最好。”
他眼神惊疑不定,回过脸瞟了一眼念蕾,念蕾倏然扭过脸,看向窗外。
“念蕾,你先到楼下等我一下,我马上要外出办差,有两句话要和你说。”
念蕾点点头,站起身来径直地走出房间。
我想起双生送了我一事,喊住了她:“你不送他一个弯月香囊?”
念蕾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她有五个弯月香囊,在新宋,这种香囊是专门送给蓝颜表示自己的爱意的。
待念蕾走后,我顾不得这个行为有多么可笑,竟将自己奏递院的腰牌递给他看。
解二郎翻看了两遍之后,脸色忽青忽白,头上汗涔涔的,突然意识到什么,双手捧着我的腰牌,毕恭毕敬地还给我,然后站起身来,向我深鞠一躬,拱手道:“刚才二郎确实失礼了!我父亲今年45岁,他大半辈子都在代州那边,也有再上一层的想法。若五师哥能施以援手,二郎感激不尽!”
听他还这么说话,我就知道,这人没有我的帮助一辈子也混不出来了!
我是正三品,比罗琼岳还高出两个品级,既然已经亮出官身,尊卑有别,他不叫我“大人”就是失礼。
“不管是哪一个选择,我的要求很明确,你必须得到念蕾的宽恕!”
“这里面还包括?”他当即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很蠢,马上收住了口,脸色微微一红。
我笑着摇摇头:不言自明的事,即便要说出来,也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啊!
“南洋六岛国中,刚才有一个还未开化的大岛,我未提及,叫鲜罗,是吧?”
他点点头,稍微平缓了一下心情:“您真是博学广识!”
“少给我拍马屁,我搞定你父亲的事,你搞定我妻子!哈哈!”
我这是献妻吗?
他的表情这才恢复正常。
“我可以先帮你把你父亲的事解决了,你来找我,我给一封信,你拿着去找毛氏船商社……毛希范,报我的名字,让他配合你。你半年之内,去鲜罗考察一下那里土着种植作物的情况,汇报给我。这一点,你若是做得不让我满意,太学的职位我不会给你争取。”
我感觉他又有些怀疑,毛希范是新宋首富,一个江湖小门派的弟子,怎么可能同时认识新宋首富,皇城司王祥,录事郎罗琼岳呢?
我让他等一下,去我的房间拿了五六封毛希范无关紧要的信过来,给他看了一下封泥上的完整印文,“毛氏私记”,还有书信末尾的“毛”字变形船帆的花押。
“刚才看您的名字,李晋霄,是您本人?”
他涨红着脸,窘迫地低笑了两声:“很难联系得上,才高于世的大诗人,三品高官,江湖中人……但我突然又想到了念蕾的父亲是天子近臣,所以这一层倒是能圆上了。”
我心里更加蔑视这书生。什么叫“圆上了”?好像我们在拼命给他编一个弥天大谎,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
不知这一拨来的其他几个男子如何。我开始怀疑起念蕾的眼光来了——她是不是那种颜值控啊!张玉生可别是这种人吧!
在我认识的男子中,能配得上念蕾的,好像还真得只有夏小楼了。
我耐心地和他低语:“解兄,你既然已经内心确认,为尊者讳,就不该再提及念蕾父亲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脸上一红,突然一拱手:“敬请不吝赐教,解某实在不通这些,是……是一个愚人!”
我暗叹一声,像哥哥教弟弟一样,声音压得更低:“你应该说,' 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李大人海涵。家父之事,确实令全家忧心如焚。若大人能施以援手,解家上下必铭记于心,他日定当竭力相报。' 你须这样说话才不会得罪人——你要想一想,万一我是真的有这本事,真的认识王祥呢?”
我知道念蕾早晚要和他好上,打一点人情底子,以后可以更好地掌控念蕾的行动。
解二郎突然害怕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跪下来向我叩首:“小人确实做人愚钝,不识大体,在太学也不会说话才得罪了人,大人真是心地良善,方才我言语冒犯,实在罪该万死!大人宽宏大量,不仅未加责罚,反以金玉良言相教,小人感激涕零,必当铭记于心,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负大人教诲!”
“我以为自己耿直,其实是不擅言辞,有时反而自矜清高,”他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闪动,声音微微发颤:“家父之事,若能得大人相助,解家上下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至于念蕾姑娘,小人定当寻机向她赔罪,绝不敢惹她生气。”
他说完,又深深叩首,额头触地,久久未起,似在等待我的回应。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扶他坐好:“我们俩经历不同,你只是没有用心。我的官身,烦请你不要再和任何人提——除了罗琼岳,你可以问他,认不认识李晋霄,若他称认识,你告诉他我年前去他家拜访他,若他恼了说不认识我,你直接去有司举报我,冒充三品大员是杀头的罪。”
“这个逻辑你想明白了吧?我为了让你玷污我妻子,不惜冒杀头的罪,给你展示这样一个腰牌,是不是说不太通?”
我不想罗琼岳来这里,如果皇帝非要让他做念蕾瑶台双栖凤求凰的男伴,越晚认识越好。念蕾失身给他是必然的事,但最好不要长情……
“你比我当大上三岁,我们在外人——在念蕾面前,还是以兄弟相称,没有关系,若不然,你没法子和她亲近。”
双生“四月阳光”这个比喻让我的心态彻底失衡,念蕾绝不可以痴情于她的第一个男人,得让她有更多的蓝颜:“你还是称呼我五师兄,念蕾已经有平夫之选了,今天其实是让我看看她未来的蓝颜,你差点就错失一个大美女了!”
我笑着捶了他一拳,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兄弟间的玩笑,又像是某种默契的敲打。
他强笑了一下,还是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个小插曲虽然让人意外,但想一想却是极有意思!”我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与怂恿:“我和她新婚当是在明年年中,之后会给你机会,你偷偷地勾搭她——让她背着我和你出轨!”
他犹豫了一会儿,马上从我的眼光中看出点东西,便郑重其事地点头:“大人,我也很爱念蕾,将来若能与她有床笫之欢,大人想知道什么,或是假装被瞒着,我事后都会据实相告!”
“叫我五师哥!你现在对念蕾有什么想法?”
说完这话,我向他挤挤眼——男人之间总有一种特殊的表情,五官会以一种轻佻的方式组合起来,眉眼嘴角是无耻下流的生动脚注。
如果我面前有一面镜子,我会羞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五师哥,我想……”
解二郎喉头滚动,双目低垂,似在挣扎,最终鼓起勇气,低声道:“五师哥,在您和念蕾新婚嘉禧之后,我想坏了她婚后的贞操。”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颤抖,“既能得亲芳泽,又能得大人……得五师哥照拂,兄弟我……”
我心跳猛然加速,血液似要冲破胸膛,一阵哈哈大笑,掩住那股酸涩与亢奋:“解兄,胃口不小!新婚后她的第一次若归了你,一定要与我讲讲香艳细节!”
念蕾若知我和他密谋这事,定要羞得掐我个半死,这滋味,怎一个酸爽字了得!
“也不一定要事后,可以提前一点告诉我!让我过个干瘾,”我脸上一热,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不做声,两人地位反差有些大,他可能不知应当如何回答我。
“对了,你们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风炜,一个叫苏冒三,你认识他们吗?”我心里一动。
解二郎点头:“和苏冒三很熟,但和这个风炜还是第一次打照面。他们都已经回去了,要不我倒是可以给你暗中指认一下。”
这个态度就很好了,“那你可以跟他俩结交一下,关于苏冒三,你给我一个尽可能详细的报告,他的家庭,性格,各类大小事情……对,我会修书一封给罗琼岳,让他准你半个月的假,你先把这事做好!”
不想这句话倒是让解二郎彻底相信了我,他连连点头,又与我相视片刻,会心一笑。
我马上拿出纸笔,提笔写了几句话,顺道提了一下年前去他家拜访他和他妻子的事——王祥刚才提到小罗,其实是一个很明确的暗示。
我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领悟:如果我先绿他,我能掌握更大的主动性,然后把信封好交给他。
“五师哥,您喜欢我怎么样玩念蕾?”他终于鼓足勇气,语气变得轻佻,眼神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我放下了全部的自尊:念蕾能当着我的面用脚轻轻踢他一脚,今天还带着他送的珍珠簪,我在他面前还空谈什么尊严?!
“我想你与她共枕时,她眉眼含羞,低唤你相公!”
我声音低哑,脑中浮现她偎在他怀中,烛影摇红,娇态撩人的模样,“她若为你展露欢颜,我在隔壁屋子听着她和你轻声呢喃,必会极为刺激!你这边——你在京都有家吗?我想在你家隔壁租一间屋子。”
在新宋,丈夫默许妻子与蓝颜偶有床笫之欢,但有一条铁律却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即便妻子与蓝颜共赴高潮,情至浓时,也绝不可唤对方“相公”,而只能称“檀郎”。
这两字之差,便是身份之别,是礼法的底线。
毕竟,妻子与蓝颜并无婚姻之仪,若以“相公”相称,便是僭越了礼制,乱了纲常。
这一规矩,虽未成文,却无人敢轻易逾越。
除非是私嫁!
念蕾爱张玉生极深,又将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如果她有多个蓝颜,再有一两次私嫁,她将只是我的小浪妻!
再有“生死契阔怜心豆”,实在不行再开羞穴,我就不用再时时担心会失去她了。
“我们现在住在一处租赁的小房子,一个月租金60钱。本来住在我外公家,但后来被舅舅赶出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怪不得长得苦大仇深呢!
“你若能得手,我送你一套小房子,三百金铢左右,够了吧?”我的心快跳出胸膛了。
助人是快乐之本啊!
突然之间我又做了一个决定,一定彻底占据浣湘的身心,“日后”皇帝必定能帮我解决很多我应付不了的问题。
解二郎闻言一怔,眼底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复杂的情绪——惊喜、怀疑、贪婪交织在一起。
他低下头,声音微微发颤:“三百金铢?这……这太过了!二百金铢就够了!”
他说这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语气中既有压抑的激动,又带着几分试探:“大人如此厚待,解某……解某实在受之有愧。此恩此德,解某定当铭记于心,竭力相报!只是还请大人不要提前买,可以予我一些银钱先租一套,待到花好月圆之后,……”
蜜嫁之事,不知朝野能否达成一致,待到颁行之时又不知是何年月了,我又不担心念蕾舍我而去,她只是同时爱上另一个男人了。
不过我还是要把蜜嫁之案在她耳边多念叨几句,让她知道我对此的宽容程度,否则她也必定不敢,担心失去了我的爱,生不如死。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试探与默契,“既蒙大人厚赐,我自当用心,先为大人办好差事,待大人指示后,再与念蕾暗度陈仓,与我共谐鱼水之乐之后,撺掇她……私嫁给我!”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以后,当着她,你还是叫我五师兄。”
他连声答应:“大人胸怀若海,竟愿为佳人筑巢引凤,解某虽愚,还是懂得一点风流手段的,必定使尽浑身解数,让念蕾同意此事,……大人是红绿词大家,解某与蕾妹的风月情事,保不齐还将流传千古,岂敢不尽力乎?”
他微微一揖。
“我的诗集稿酬,月俸都不少,到时我在你家边上再租赁一个房间,看你和她入洞房,你为她揭盖头,这样最刺激!”我心里很亢奋,一边说着一面下体都硬了起来——我灵光一现,想到了四师叔的易容术和变声术!
“解兄,其实今天这个误会很妙!”
他也非常认同,脸激动得通红:“我明白了,大人,我会单独约会她,争取她的宽恕。蕾妹喜欢我,第一次的初吻是她献给我的,她又好面子,您这边再配合一下,我保证,让蕾妹常背着您和我偷情,一次次和我共达高潮,为我大丢身子!”
我却听得非常刺激——若我面前有一面镜子,必能照见一张相当无耻的嘴脸!
“我们通力配合,让她不得不为了面子把这个谎言说得四角俱全,最后长期与小人媾和,还会为她置办各种衣物用品,让她成为小人真正的妻室,这样,大人可喜欢?”
“待灯火摇曳之时,念蕾或将为我宽衣解带,低声唤我相公,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你的夫人。届时大人若在隔壁闻她娇声婉转,看她献上玉体的媚态,怕也会酸涩得很尽兴。”
他语毕,恭敬垂首。
我又问了一下他父亲的姓名,告诉他最近会有让他父亲回京述职的命令。
送他下楼的时候,看见念蕾和双生、元冬、凝彤还有双生的未婚夫元若舒正在楼下聊天,我知道有凝彤在场,绝不能让她看出半点端倪,笑着对念蕾说道:“一会儿我就要办差,你稍候我片刻。”
刚出差回来的凝彤,却马上意识到一点点不对。
我并不知道,念蕾带这个男子上楼时她是看到的,现在念蕾却冷着脸,完全不搭理他!
她眯起眼,疑惑地打量着我们三人。
“原以来只是你的一个寻常相识,好像还不简单呢!”
我看着凝彤这个小色女的一脸痴相,心里又想起自己的奏疏:蓝颜若有夫妇之实,当办“随喜双俦”之礼,其后便视同随夫。
为什么这么多男人愿意成为上等富裕人家的随夫,还不都是冲着“通房之好”去的?
只要你情我愿,就可以合法和其他妻室发生关系。
慕歆阁二层六间、三层七间卧室,进错房门上错床,谁会盯着解二郎第二天从哪个房间出来的!
别说凝彤了,将来元冬也得有三四个蓝颜,别闹得太不堪就是!
“他认识到自己错了,你和他拉个手吧。”
念蕾腾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解二郎却一把拽住了她的小手:“念蕾,是我不对,我刚才失心疯了!”
念蕾一甩手就跑了出去。
我和他对视一眼。在绿谨轩门口,解二郎向我拱拱手,走到念蕾身侧,念蕾仍旧不理。
待解二郎走后,我和念蕾又聊了会。
“相公,你为什么要学辽语?”
“我和李若虽是主仆,但实则把他当兄弟看,一直和他玩耍,在你来之前我就学会了,”我抚摸着她的头发:“你还记得我们在东都和慕容敬遇险那一次吗?我们俩背靠背,共生死,以后,我们俩一生也是这样,荣辱与共,生死休戚!”
念蕾一瞬间便泪如泉涌,抱着我低声无声地抽泣了一会儿:“相公,你这般爱我,念蕾铭感五内。我不想再理这个让我如此难堪的人了。”
“念蕾,我都听你的。不过,你俩之前就有误会,可这次,你不还是带他来了你的闺房?”我佯装取笑她,其实内心还是纠缠成一团乱麻。
在与念蕾朝夕相处近两年的时间里,很多极细微之处才能感受到她被礼教束缚的强烈情欲和背德向往,远远超过嫣儿、烟儿、子歆、凝彤、元冬和冀师姐。
念蕾躲避着我灼热的眼神,尤在板着脸,噘着小嘴。
“我俩可是心连心的……”
念蕾大羞,绣鞋尖碾着石块缝隙的青草,但语气非常坚决:“不是,我真不喜欢他了!”
“' 非贞而贞,不守之守' ,你还跟我争论过数次呢。念蕾,喜不喜欢都是你一念之间,反正我就一个要求,新婚嘉禧之前不得红杏出墙,”我低声笑道。
念蕾认同的是五百年前“云麓府学”况宗晚的“贞守派”,以诡辩的“守心”为本,而我更认可同道年间顾廷钧的“人伦”派,以务实的“化欲”为道。
当时县学教喻从《人伦通义补遗》中引用的一句话似乎更切中肯綮:“幽兰自惜其芳,毓秀乃成其贵;君子不争于市,含章方全其德。”
“幽兰自惜其芳”,女子对其性资源优势的充分利用;“毓秀乃成其贵”,说的便是她们繁衍养育、延续文明是男性主导的社会不得不与之达成的一种微妙平衡。
我不禁联想到某国医者限制学徒之数以维系诊金,看似都是一个群体的自利之举,实则是资源的稀缺性决定了游戏规则,物以稀为贵,此乃天地恒常之理。
很多男性接受了这一点,也就接受了痛并快乐着的绿帽宿命。
在我内心深处,时时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悸动,期待着念蕾的不忠!
檀郎在新婚嘉禧之前即可与新妻交往之议,我虽怀为公之心,却难掩私念之切。
“当然……你,你跟他说了什么?”她压低声音,慌乱地问了一句。
“谈了他父亲的事。”
“唉,出师不利,太丢人了!”念蕾不是很相信我,但也没细问。
“丢人不怕的!像爱妻你这样的花容月貌,将来少不了被你家二郎用各种丢人的玩法摆弄,甚至给他玩得哭爹喊娘,越丢人才越好呢……”
念蕾用指甲轻轻地掐了我一把,这种力度出卖了她内心涌动的情欲,我想看她的脸蛋,她用手死死推着我的脸,又拿头顶着我的下巴,身子却越来越热乎。
“你可以帮他,那是你的事!”念蕾还在硬着嘴。
“好!那我就彻底不帮他了!”
念蕾倏地转过脸,看到我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臊得不行,恨声说道:“你以为你的妻子是个言不由衷的人吗!?”
念蕾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传的涩意,最后的自尊也在和我的炽热对视中土崩瓦解,终于羞涩地扭过脸,和自己生着气,还小声地嘀咕着:“我是死也不会和他好了,省得你看轻于我……”
“我若不看轻你呢?”
“你怎么这么坏哦……”念蕾带着滚烫的温度扑进我怀里,呼吸急促而灼热,仿佛要想在我怀里融化掉,她的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指尖微微发颤。
我的目光落在她双唇的剪影上,怦然心动。
念蕾的嘴唇非常性感,厚实而立体,像是大自然用大胆的笔触塑造出的杰作,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上唇高高隆起,中央那道丘比特弓深邃而张扬,像一张拉满的弓,嫣红的色泽透着几分娇媚率性。
下唇显得厚重,边缘微微翘起,向外舒展成一个慵懒却诱人的弧度,带着一丝勾魂夺魄的美艳。
唇纹细腻而深刻,整个嘴唇像熟透的石榴籽,饱满得几乎要滴下来,上唇与下唇在光线下碰撞出微妙的阴影。
这样鲜美娇嫩的双唇,我舍得分享给他人吗?
念蕾突然嫣然一笑,低眉转盼处竟是勾魂夺魂的媚态,附在我耳边,反手给我致命一击:“你很得意是吗?最终吃亏的是你!”
她格格娇笑着要跑,被我一把搂在怀里。
“风炜和苏冒三上午没什么事吧?”
念蕾瞥了我一眼,忍着笑:“这两个人名你倒是记得清楚!放心吧,若发生什么,必会跟你汇报的!”
她又跟我说了两个女孩子的名字,告诉我,如果将来见到她们,一定要躲得远远的:“是心地不纯良的女子,不是单纯想找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平夫,而是想把她们现在的正夫给甩掉的!”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下来,开始执念于这样一个场景:“念蕾,我每次在外面看到两男一女行走,手牵着手的都是妻子和蓝颜或平夫,正夫一个人落单,就想着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内心就好酸涩……”
念蕾觉得我大惊小怪:“傻瓜,又不是天天如此,只当家里来了个客人。”
但是她没说,这个客人还会跟我们一起回家,和她一起洗漱,最后拥着她床上销魂欲死,而我在自己的家中却要处处避让,一个人孤枕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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