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朝(1 / 1)
三骑快马,呈品字型在都城大街上疾掠而过,马蹄翻飞中,蹄铁敲击着麻石路面,铿然作响,如催战的鼓点般连绵不断。
当先的一位骑士,年约二十五六上下,生得浓眉大眼,阔鼻方唇,英悍之气逼人,但眉宇间却总是流露着淡淡的愁苦之色。
他穿着一身玄黑锁子甲,玄黑披风在急奔之下,“豁啦啦”地随风摇曳,更显威风凛凛。
他身后的两员骑士,却是一身白盔白甲,白披风,跨下白马。
两个年纪都是十五六岁左右,生得唇红齿生,眉如远黛,脸似桃花,果是一对翩翩美少年。
更为难得的是,这两个人,容貌竟然一无二致,俨然便是一对双生子,如果不是两人系披风的绳结一红一黄,只怕就没人能把两人区分开来了。
三骑马风一般地疾驰而过,直奔宫城而去。
午门前,此时午朝早已散了,离着日落宫禁却还有一会子,正是把门的禁卫最是清闲的时候。
他们还不敢公然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偷懒,但却明显地松懈下来,懒懒地站着打屁磨牙。
就连带班的千总,也缩回了门洞子里去。
猛听得马蹄声远远传来,那千总探头往外一看,只见三骑正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俱都顶盔贯甲,腰带长剑。
这一下他立马便醒神了,冲出门洞,厉声高喝:“来人何者,速速止步!”
这位千总刚刚调来不久,这还是第一次值卫,紧张之下,连话都喊错了。
那些禁军却也顾不上笑话,门前当值的一队,立即结阵蹲身,挡在城门前,手中长枪,枪柄抵地,枪头却是斜斜指向天空。
另有一队禁军也冲了出来,手持长弓,立于枪阵之后,纷纷张弦搭箭。
千总大人对手下的反应甚是满意,胆子也壮了一些,站在兵士之后,扯开了嗓子喊:“宫城重地,不得乱闯,来者速速下马!”
这时那三骑已驰得近了,当先的骑士忽然五指虚握,向前一伸,便听得他身后一个骑士喝道:“德威候、柱国上将军秦,回朝见驾,闲杂人得,速速回避!”
这一嗓子,可把千总大人唬了一跳,定睛向那骑士手中看去,斜阳之下闪闪地泛着金光,却清晰可见上面雕着的一条五爪金龙,正是御准可以在宫中走马的金牌,这东西举国上下只有一枚,拥有者便是那位位极人臣的德威候爷。
眼前这位自然是柱国将军大人无疑了。
惊慌之中,千总急急地道:“撤阵撤阵,让开大路!”
漫说德威候爷有宫中走马的特权,就是他没有而要硬闯,他一个小小的千总,也是不敢拦的。
他在禁军中十数年,积资升的千总,久居京城的人,对这位候爷的事迹,那可说是耳熟能详的了。
这位候爷是故上将军秦虎之子,姓秦名忍,年仅十六岁,便中了探花。
可却偏赶上国运不济,张榜夸官之日,正是南兵北侵,重兵围困都城之时。
敌人军兵八万,将一个只有两万余兵员的京城围得水泄不通。
满城之内,都已是人心惶惶,哪里还有闲心去看什么状元榜眼游街。
不想这位刚中了殿试第三名的书生,却也是个耐不得寂寞的主。
传闻当天夜里便偷偷出城,到了次日早朝时,便拎着两颗人头,立于午门之前,要呈献御前。
正为外患所忧的皇帝闻言大喜,急急叫人验看,却正是前一日在城下叫骂甚凶的两名敌将首级。
喜出望外之下,皇帝当场金殿宣见。
问起韬略来,竟然也是对答如流,喜出望外的皇帝,当即任命他为招讨大将军,负责都城防卫事宜。
当是时,满朝文武早已被吓破了胆,终日惶惶不安,哪里还有人对这项任命提出异议,兵书尚书更是巴不得有人把这个烂摊子扛了去,对这项任命更是全力支持。
这位侯爷也当真不负圣望,受任当日,即破家为赏,从军中招了五百死士。
于三日之后,出城诈降,趁敌不备之机,突入敌阵,马踹连营。
不但斩获南军统军副帅首级,更将敌人军粮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一把火不但烧了军粮,也消弥了一场灭国大祸,南军没了军粮,只支持了两日,便不得不退兵了。
绝处缝生的皇帝和满朝文武,自然喜不自胜,当即由内阁首辅上表,将招讨大将军的名号定了实职,位同三品,暂署兵部衙门。
要说这位爷也真是个不甘寂寞的主,上任不到三月,便即又向皇帝上书,提出了以却外敌,正朝纲,靖吏治,励工商,兴农耕为主旨的兴国十策。
这封奏折一提出来,立时满朝大哗,不少官员纷纷指责他妄言多议。但是,皇帝却对这十策很是喜欢,当时的内阁首辅也对之赞赏有加。
有这两位老大的支持,他的设想便即在全国推行,而这位爷也身体力行。
自己亲率一万精兵,历时一年,经过大小战百余场,终将南朝军队赶回了江南,将失去的江北土地重新夺了回来。
这之后,更是转战北疆,一战而却胡人三百余里,并筑平夷靖夷两城,将国界拓至了北疆草原。
从他十六岁中探花,到平定南疆北域,历时八年有余,积功升为柱国上将军,更有内阁辅政之权,皇帝以其文德武威,故封德威侯。
想想这久一位权倾朝野的御前红人,哪里是他一个小小千总敢得罪。
当下秦忍见枪阵撤了,也不作停留,三骑马呼啸着过了午门,直朝内宫而去。
到了内宫门前,这才下马,宫中走马,这仅是指外朝而言,到了皇帝内院还骑马,这可不成体统了。
内宫的守卫可又比宫城的守卫要严得多,远远地看见人来,且不管你是谁,两柄长枪往门前一架,带班的便即喝道:“来者止步!”
待见秦忍亮了金牌,这才收枪,带班的千总走上前来,陪着笑脸道:“侯爷,您可回来了!皇上刚才还传下话来呢,叫见着您就宣进,您看这个……”
秦忍微微一笑,解下腰间宝剑,身后跟随的两名骑士也解了剑,一齐捧到千总面前。
那千总收了秦忍的剑,却笑道:“这两位就请在外稍待,不用收剑了。”
“为何?”秦忍不由剑眉一挑。
“这……侯爷,宫中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外人不得擅入,所以……”
秦忍又是一笑,双手一翻,抓住了两名骑士的领口,用力一扯,便扯断了两人领口的勒甲丝绦,甲衣敞开,却见胸前一抹雪白肌肤,其下仅着抹胸,小半的粉嫩乳球和乳间深深的沟壑一起裸露出现,这两名骑士却原来都是女子。
两女忽地被主人扯去甲衣,敞胸露乳,眼中均现惊恐之色,脸上红云顿起,但却都忍住了不发一声,眼眶儿却已经红了。
那千总忽见春色,心中也是一阵狂跳,却不敢多看,急忙低头拱手道:“若是女子,那便不妨!”其实说不妨那也是假的,就算是女子,那也不是随便进得了宫的,只是眼前这是御前红人,带两名女子进宫,他也不敢硬拦。
再说他值门禁也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事也见过,当下也只得打个马虎眼放行了。
当下收了两女佩剑,三人便穿门而入,早有小太监在门后躬身相迎,领着他们便往干清宫而去。
路上,秦忍故意落后了两步,低声对两女道:“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怎么样?还瞧得过去吧?”
两女转头四眼,只见四处雕梁画栋,处处金壁辉煌,与自己平日想象,所差实不可以道理计,但却不明主上因何在此时提起这事,只得低声道:“是!”
“你们也有想家的时候吧?想不想回来住住?”秦忍似笑非笑地问。
两女却不明所以,只得道:“奴身随爷,爷去哪,奴便跟着去哪。”
“若是跟着我,那你们在这里住的日子可就长了。”
这话说的,若是让旁人听了去,那就是等同谋反的大罪,但两女却未作何反应,只低声应道:“是!”
说话间,已到了干清宫前,便见到一个年约四旬,矮胖身材的太监候在门前,一见着秦忍,立时满脸堆欢,迎了上来:“唉呀,我的德威侯爷,可把你给盼来了,皇上这几天,可是无日无候不在念着你啊。”话语间满带讨好,却怎么也掩不住那捎带着的丝丝妒意。
秦忍笑着拱手道:“冯公公好!”
此人正是司礼大太监冯能,内廷之中,以他为首,最是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
只不过,若说能让皇帝言听计从,他的本事还及不上秦忍,这人偏偏权瘾又是极大,有这个柱国上将军横在自己争权的道上,不用说,心中自然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
对于秦忍来说,这人屡次给自己使绊子,若不是凭着自己的功绩,再加上能得皇帝宠信,只怕早已给他整倒,自也视对方为一展抱负的拦路虎,必欲除之而后快。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但此时见了面,那乎热乎劲,不明所以的人见了,还以为两人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初见呢。
当下两人寒暄了一会,冯能这才一摆拂尘,将秦忍让了进去。
两人到内殿,冯能隔着帘子,向内道:“娘娘,德威侯,柱国上将军秦忍见驾。”
微微隔了一会,才听得里面道:“嗯,请他进来吧。”那声音如同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
见秦忍略有不解之意,冯能脸上微有得色,小声道:“那是皇上半年前新纳的馨贵妃,咱家的外甥女儿,很是得皇上宠爱。这几天皇上病重在床,全都有赖娘娘维持。”
秦忍见他说话时面有得色,心中不禁暗笑,这阉奴,为了争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自己在这当奴才也还罢了,竟连自家人也送了进来。
皇帝的荒淫名声举国皆知,把她送进来,可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不过这也正合我意,冯阉既然自找其辱,在下不狠狠地辱个够本,岂非对不起你,对不起皇上?
当下脸上收起了笑容,向冯能微微一拱手,这才掀帘走了进去。
冯能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大乐:你小子能,那又咋样?
皇上对你再宠信,你还能亲得过皇上枕边人不?
自打咱家这闺女一进了宫,瞧皇上那意思,对咱家的话可就从不带驳回的了。
假以时日,你这小子还不照样给咱家踩在脚下搓圆捏扁喽。
不过算你小子还识相,听说贵妃和咱家是自家人,那脸上可就恭谨多了,日后咱家就少整治你几回好了。
冯太监喜不自胜,一个人站在殿外乐呵,至于侯爷大将军前倨而后恭到底是不是怕了他的外甥女,志大才疏的冯公公肚子里就那么两根肠子,可就没再往深处想了。
秦忍进了内寝,靓面便见一女子迎了上来,远远的便嗅到贵妃身上馨兰之气,他虽仍是童身,但身边女子也是不少,一闻便知,这贵妃身上香气并非脂粉,而纯是女子体香,这老远便可嗅到,可也真不枉了馨妃之名。
抬头看去,但见此女年约十六,眉目如画,腰纤如柳,乳突臀丰,果然是一位绝色美人儿,。
他可不敢细看,只打量了一眼,便即偏转头去,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看这女子眉目行止,分明还是个未破瓜的女儿身,皇帝淫名在外,纳了这么一位美人儿,竟然不动分毫?
早有传闻说,皇帝是在纳妃当晚,便忽染病症,从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月多来更是卧床不起。
难道皇帝身子真的坏到了这个地步,连那事儿都作不了了么?
这一来,未免就可惜了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了。
那馨贵妃见他呆呆地看着空处发愣,哪里知道他心中动的什么念头,见他既不动也不言语,只得唤了他一声,却不见他有何反应。
直唤了三声,秦忍才回过神来,告了罪,径直走到龙床之前,却见皇帝正闭目仰躺在床上,双目深陷,脸色青白,双唇却是深紫之色,不由心中一喜:果然有效。
脸上却不动声色,深深一揖,道:“微臣见过皇上。”
他得赐上朝不拜之隆遇,见帝一揖,已是大礼,那贵妃自也知此事,见他一揖不起,急忙轻声对皇帝道:“皇上,德威侯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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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唤几声,皇帝才微微睁开眼,瞧见了秦忍,脸上不禁微露笑意,道:“秦卿可算回来了,若你再晚来几日,只怕便见不到朕了。”
秦忍闻言大惊,道:“皇上春秋正盛,不过微染小恙,不日便可痊愈,何来此言?”
皇帝苦笑道:“朕素来所喜者,乃是爱卿梗直之性,眼下这情形,爱卿又何必虚言安慰于朕?朕自己的身体,朕还能不清楚吗?”
秦忍急忙躬身道:“微臣不敢!”
“坐下回话!”
秦忍靠了罪,在床边锦凳斜斜坐下,皇帝才道:“爱卿啊,朕这次急急召你回来,那是为了安排朕的后事啊!”
闻听此言,秦忍慌忙又站起身来,皇帝眉头略皱,道:“坐下,坐下,不必惊慌,你且先听着罢。”
……
君臣一议,直说了近一个时辰,到最后皇帝实在困倦之极了,这才吩咐他依言预作安排,挥挥手便命他退下。
走出了寝宫,见那冯能脸上满是妒意,脸耷拉得都快挂不住了。
也由不得他不恨,他是侍侯皇上的人,平时在皇上身边,一站就是四五个时辰那也是常事,可若说要皇上和自己说上一个时辰的话,那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眼下皇帝重病在身,尚能与之长谈,相形之下,谁更得宠,那不是一想便知的事么?
但是恨归恨,却也奈何不了他,还得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宫。
秦忍和皇帝一番长谈,私下里已得了皇帝全权处置他重病期间以及大行之事的口谕,目下他便急着预作安排去了。
往日里便从不将这无德无能无才的内监放在眼里,现在哪里还会管他乐意还是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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