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9章(1 / 1)
九月初七,便是宝玉的新婚大喜之日。
一大早他便被家中的长辈叫起来打扮,待祭祀过宗祠,早已准备好的迎亲队伍便敲敲打打,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他往薛府而去。
为表郑重,三位宗长还特意任命萧宝瑛担任迎亲的司仪,便是一向见不着人的萧宝器也被叫回来担任迎亲大使。
迎亲队伍出发后,府里面很快便热闹起来,前来贺礼的豪族世家络绎不绝,萧誉领着萧傥、萧承、萧哲在前门一一迎接。
而在后门院子里,萧傥的庶出兄弟萧禄在此接待前来贺礼的各支脉宗亲,萧禄的母亲乃是萧傥之母的陪嫁丫鬟,因为这层关系,萧傥对他很是看重,许多不方便办的事都让他出马,因此族中旁系都尊称他为六老爷。
华族五阀当中,以济水萧氏最重嫡庶之分,从里到外细分为主脉、嫡脉、支脉、下脉,主脉即是家主,也就是阀主萧誉所在一脉,嫡脉专指萧誉、萧傥、萧承、萧哲、萧勉五人所在的五脉,亦称宗脉,乃是萧氏一族之中最为尊贵的五脉。
支脉则是千年以来,从嫡脉之中分出的庶出族人所传,其等一向是作为嫡脉的藩卫存在,萧氏的许多公族产业都是交给他们经营,每年上交利润即可,眼下这些支脉大约有百数之多,族口十数万。
相比嫡脉而言,支脉的地位要差上许多,但其等在自己的地盘上蓄养奴仆,也是以主人自居。
似萧禄这般,将来出府开脉,也是一地之主,除了嫡脉亲族,无人敢不敬。
而下脉的地位就要低许多了,他们都是从支脉中再分出来的庶出族人所传,是庶出中的庶出,因此地位最低。
如果说支脉对于嫡脉来说还算得上半个亲族,那下脉就只能当作奴仆来使唤了。
此时的后门院子里,喧哗热闹无比,前来进呈贺礼的各支脉宗亲互相打招呼问候,可谓是人声鼎沸。
他们在来此之前,已经先到萧氏在神都外的庄园交割了大宗礼物,眼下只是随身带着礼单和一些诸如金铢、玉石、珊瑚、翡翠、字画、古董这类的贵重之物。
此间的管事墨巴斯是墨族人,长得矮胖非常,加上他的皮肤又是黑乎乎的,显得格外不起眼。
但前来进呈贺礼的各支脉宗亲却无人敢出言不逊,反而客气有加,几位心思灵活的支脉宗亲还趁着进呈贺礼的功夫,偷偷给他递上几件小巧的好玩意,不一会儿墨巴斯的口袋里就鼓鼓地塞不下东西,其人的脸色亦是兴奋地胀红起来。
反倒是此间的主事萧禄看着呈上来的礼单,脸上却是愁眉不展,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显然是非常不满。
这时,门外的下人唱声道,“广宁郡使者到!”
“哦?”萧禄神色一振,广宁郡乃是大宗主萧螣的封地,先皇云昌帝本不受宠,全靠了萧螣的鼎力支持才能登顶帝位,其人继位后投桃报李,意欲封萧螣为郡王,并以广宁郡为封地,只是当时萧螣位极人臣,朝野非议沸沸,因此萧螣选择急流勇退,不仅坚决拒绝了云昌帝的封王之赏,还连带着大御治的官衔也一并辞去。
云昌帝无奈,只好封他为天阳侯,但封地却保留了下来,萧螣这才接受。
以往每年广宁郡的岁贡几乎占萧氏公族收入的三成,可以说是极为重要。
墨巴斯忙从广宁郡使者手中接过礼单,呈给萧禄,萧禄捧着念了起来,“广宁郡遣使祝贺玉君子新婚大喜,旬月前起郡中百姓一百二十万之众,颂华容经三日,为玉君子及新人祝福。”
念到此处,萧禄对一旁的墨巴斯笑道,“虽是边野之地,却也知道讨些吉利!”
墨巴斯连忙道,“是啊,要不怎么会说穷也有穷的活法呢!”
“嗯!”萧禄点了点头,继续念下去,这是为了避免各旁系支脉觉得不公,故意念给他们听的。
“广宁郡合呈礼物如下:千年玉参十支、紫参十支、骨参十支,另有各类参药一百斤;熊皮三十张,虎皮三十张,豹皮三十张,狼皮六十张,狐皮一百张,另有熊虎豹狼髓骨一千斤,鞭一百斤;纯白马六十匹,纯黑马六十匹,枣红马六十匹,另有杂花马三百匹;牤牛六十头,牝牛六十头,奶牛一百二十头,另有肉牛三百头;雄鹿六十头,雌鹿六十头,子鹿一百二十头;羚羊一百头,白羊一百头,奶羊一百头,另有各色菜羊五百头;野猪一百头,阉猪一百头,花猪一百头,另有菜猪五百头,风鸡、风鸭、风鹅,风雁不计其数。”
念到此处,萧禄停下歇了口气,院子前来贺喜的各支脉主事面面相觑,不屑者有之,眼热者有之。
萧禄继续念下去,“红粳米一千石,碧灵米一千石,紫青米一千石,另有各色杂粮米十万石,野菌,红豆、莲、枣、芡实、桂圆、杏仁、核桃、松子等各类干果各一千斤。为贺新人新婚大喜,另有金铢六十万呈上,充作贺仪。”
萧禄翻开下一页,却是空白一片,显然礼物就只这些,他看向广宁郡来人,讶异道,“就这点东西?”
广宁郡来人名叫萧达,是一名身穿黄缎衣的半百老者,他毕恭毕敬地谄媚笑道,“回六老爷的话,自然不止这些。”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念道,“敬呈各位君子、淑女开心,特进饶舌、画眉、紫目、白鸽等灵鸟各三十对,白兔、紫雁、红雉等玩意各三十对,黄杨弓、弄砚笔、清溪纸、云锦布共三马车!”
萧达得意洋洋地将小册子呈上。
萧禄脸皮抽了抽,也不去接,冷色道,“你这老家伙是跑来和我打擂台啊!”
萧达困惑道,“在下实在不知六老爷何意?”
萧禄怒叱道,“以广宁一郡之大,我算定你们至少应该送上三百万金铢,可眼下这些拢共加起来,也不过区区百万之数,这其中的亏欠去哪儿了?”
萧达急忙解释道,“广宁郡这些年收成不好,不是雪灾就是旱灾,前些时日还闹蝗灾,便是眼下这些都是从百姓口中抠出来的,实在是不能再多了!”
萧禄冷笑道,“你莫来糊弄我,大老爷是九卿之首,朝堂上的塘报送来我也看过不少,何处遭了灾,何处风调雨顺,我会不知?”
“苍梧郡起风灾,水阳郡闹水灾,东觅郡闹海盗,唯有你们这处却是风调雨顺,你现在告诉我广宁郡闹蝗灾,我是信还是不信呢?”萧禄盯着他的眼睛道。
萧达讪讪一笑,眼珠子一转,却是避开了萧禄的目光。
萧禄见此,对着院子里的各支脉主事大声道,“你们或多或少掌管着两三个庄子,平日里在地方作威作福,今天却跑到宗家来哭穷,你们都给我记住,要是把宗家吃垮了,没人给你们遮风避雨,你们都得要饭去!”
“是!”院子里的人纷纷有气无力地应道。
萧禄冷哼一声,知道这番话起不到多大的用处,于是转身便回了府里。
祀福堂里,青烟袅袅,烛光彤彤,这里萧府祭祀祖先的地方,往日里无人搅扰,今日却是热闹非常。
祀台上琳琅满目,五牲俱全,前来上香的族人不绝于行。
一向避世隐居的萧螣今日也坐到祀福堂里,接受族人们的问候,在他旁边还有两名鹤发鸡皮的老者,分别是二房萧傥之父萧蜃,三房萧承之父萧螭,三人也是当下萧氏一族之中辈位最高,德高望重的三位宗长。
萧禄进来后,先是朝首位的萧螣行礼,“大宗主!”
萧螣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萧禄又朝坐在左右位的萧蜃、萧螭行礼,“父亲,三宗主!”
萧蜃、萧螭也点了点头。
萧禄这才说到正事,他将手中汇总好的礼单呈给萧蜃,“父亲,这是百系支脉送呈上来的礼单,请过目!”
萧蜃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萧螣,面庞上古井无波,没说什么话。
萧螣看后,却是轻声一笑,也没说什么话便递给了萧螭。
萧螭见他们二人神色各异,便知其中必有缘故,等接过礼单,仔细看过一遍后,却是轻声一叹道,“这些年来,族里添了许多花钱的事项,可这收成不仅没长反倒是跌了不少,如此这般下去,岂能持久?”
萧禄闻言,连忙跪下道,“三宗主,都怪侄儿办事不力!”
萧螭抬手道,“你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你做事的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下面的人不听话你也没办法!”萧禄虽然办事也算勤恳,但他毕竟非是嫡子,与下面的人身份相当,是以许多话根本没人听。
萧禄闻言,心里头的委屈一下子释放出来,哽咽道,“多谢三宗主宽谅!”
萧螣见状道,“若是族中耗费紧张,可以把我的一部分私储划归公族。”
一直没说话的萧蜃当即反对道,“不可!既然公族耗费紧张,该节省就节省,岂能公私不分?若是以后每次公族耗费紧张,难不成都要大兄出钱弥补亏空?”
在萧禄之前,便是萧蜃一直管着萧阀的钱财支出,于此道极有经验,萧螣见他反对,也不好再坚持下去。
萧螭又仔细看了一下礼单叹道,“广宁郡的上供却是越来越少了!”
当年萧螣获封广宁郡后,特意从百脉旁支从选了五脉迁移到此处代他打理,其等起初的时候行事异常恭敬,不仅岁贡丰富,每逢节日庆典还会特意呈些好物上来供宗家享用,可随着其等站稳脚跟便越发傲慢起来,不仅每年的岁贡大幅减少,往日的节日贡品也不再上供。
为此,萧誉还特意派遣亲随前往巡视,可最后却什么也没查出来,想来其等早已把此处经营得密不透风。
思及于此,萧螭问道,“宝琼那里可有消息传回来?”
萧禄摇头道,“没有!”
萧螭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萧宝琼现下是广原郡太守,此处与广宁郡挨得极近,当初他们将萧宝琼安排在此处,原本就是想让他查探广宁郡之事,可没想到萧宝琼一上任就扑到了政务上,对他们的嘱托置若罔闻。
“这孩子当真是不懂事!”萧螭心道。
萧蜃考虑道,“要不让萧勉回来打理宗族之事?”
萧螭否决道,“不可,朝政才是我们萧氏的根本,萧勉明年要进九卿之列,眼下我们萧氏在朝堂上处于弱势,少一人萧誉那里就要艰难一分!”
萧蜃眉头一皱,“那该如何?”
萧螭无言以对,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萧螣道,“原本宗族俗务就是二弟打理,现在也只好再劳烦二弟,重新把这块差事掌管起来!”
见萧螣如此说,萧蜃也不好拒绝,道,“遵大兄之命!”
他们三人虽只是堂兄弟,但感情极好,年轻时就是这般相互扶持走过来的!
萧螣宽慰道,“二弟也不用面面俱到,杂事都交给萧禄处理即可,广宁郡此次送来许多参药,二弟可多拿些去补养身子,若是不够,问他们要就可以,我就不信他们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出!”
话说到此处,萧螣的语声也带了些许寒意。
萧蜃道,“宗族之事还好,只是分布在各处的产业却不好办,我年轻时还能跑去查看,但眼下是不成了!”
萧螣挥手道,“无妨,宝瑛的婚事是在明年年底,眼下还有一年有余,大可让他去各处走动一番!”
萧蜃点头道,“宝瑛这个孩子处事妥当,却是可行!”
萧螣和萧蜃一起望向萧螭,萧宝瑛是他的孙子,如果他不愿意,他们也不能强求。
萧螭想了想,这事虽然累了些,但却是一桩美差,因此他点头道,“我同意!”
说完了各处产业,终究还是说到广宁郡之事,萧螣道,“等年节过后,我准备让宝玉去处理广宁郡之事!”
萧蜃和萧螭心中暗自点头,此处确实没有比宝玉更合适的人选,萧誉身为左司徒须臾都离不开,唯有宝玉前往才算得上名正言顺,唯一忧虑的是其人年纪小了些。
不同于它处,广宁郡乃是萧蜃一脉的私产,按照萧氏族规,萧氏族人的三成收入都要充作公族之用,因此才把它和其它公族产业相提并论,但要如何处理广宁郡只有萧螣一脉才能做主,其他人无法置喙。
这边,与宝玉要好的李莽也借着送贺礼的名头来到来萧府,因他名声烂得出奇,便是萧雪凝也不愿出来见他一面,只有萧禄的儿子萧景出来陪他,纵然两人身份差距颇大,但他也生气,反而拉着萧景在府中四处闲逛,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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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当日在凤鸣宴上曾与宝玉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炯也来了萧府,他的父亲杨雄因有要事不能前来见礼,所以特意派他前来。
其人礼数极为周到,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豪族风范,便是一向眼光挑剔的萧誉见了,也是连连点头,急忙让族老领着他入座。
随即,一众华族世家子弟,如柳矩、韩盛等人也来到来萧府,与杨炯同席而坐。
就在庭院间一派吹吹打打喜气洋洋的时候,穿着迎亲服饰的桃符快步走了进来,大声吆喝道,“新人到喽!”
他连忙让开身子,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由远及近响了过来,悠扬的迎亲礼章也随着唱起,走前队伍前面的侍女洒出无数纷飞的粉色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久久不绝。
而在那纷飞的花瓣掩映之中,依稀可见一名高洁出尘的红衣少年凝神带笑,一左一右各牵着一名身着百花团簇红绸嫁衣,头盖红巾的姣姣佳人!
真可谓是罗带抟风香阵漫,盈盈笑语夸声连。
杨炯见了不由点头,不愧是无双公子,端是才子佳人,妙偶天成。
想到这里,他心中暗暗可惜,若是两家大人筹谋恰当,此时其人当是自己的妹婿才是。
而在另一边,作为萧螣的好友,缉妖司主事姜夔也不请自来,顺便还带着孙女姜柔。
望着相貌极佳的萧宝玉,姜夔却是冷哼一声,当年萧宝玉出生时天降异象,因此皇室特意请来一名在神都中声名远扬的命术师为其卜算命途,不想却算出他有帝命在身,当即就有人力劝云昌帝杀掉此子,只是当时云昌帝对萧氏一族恩眷正浓,又恰好萧宝玉的母亲就是云昌帝的亲妹,是以此事就搁置了下来。
此事乃是皇家秘闻,知晓的不多,又过去了十几年,眼下知晓此事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姜夔能知晓此事,盖因当年那名命术师就是他亲自请来的,此人号称算尽天机,却算不了自身的命术,没过多久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称得上是造化弄人。
就在姜夔追忆前程往事的时候,姜柔却是美目连连地盯着场中的少年,当日她随祖父来萧府拜会时,也见过宝玉一面,并不觉得有何出奇之处,可今日见了,顿觉这名同龄少年当真是皎若出尘,俊逸非凡,眸光开阖间隐有神光跃动,摄人心魄,因此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此时,宝玉牵着新婚佳人的玉手来到萧誉面前,“父亲,孩儿已是将薛氏的贵女接回来了,薛伯父待祭祀宗祠后便会过来,孩儿已请二兄代为接送!”
萧誉见宝玉一改往日的轻浮模样,变得沉着稳重,心中大感欣慰,他望着儿子面庞上还未脱去的稚气,心中打定主意,待婚典结束后定要让儿子出去历练一番。
萧誉激动道,“好!”
此时管事来报,“大老爷,吉时已到,该拜堂了!”
萧誉清醒过来,知道这个可不能错过,当即先行朝大堂而去。
此时的萧府可谓是热闹非凡,萧府大门前停着的马车一眼望不到头,说声车水马龙也不为过,宽阔的庭院里,四处都是前来贺礼的贵宾,尽着朱紫贵袍,人声鼎沸,一时不绝。
此时,却有一名褴褛脏污的乞丐大大方方地走到萧府大门前,被萧府仆役拦住,他眼睛一横,理直气壮道,“吾是来给你家少爷庆贺婚典的,快放吾进去!”
仆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好声好气道,“就你还来庆贺我家少爷的婚典?你有那个资格吗?赶紧下去,待会贵人们吃剩下的美食送出来,我自会叫你一声!”
那乞丐却不依不饶道,“吾不吃那些东西,吾只和你家少爷说几句话就走!”
仆役可不管这么多,当即去推乞丐,这一推不要紧,反而被震得连连后退。
那乞丐当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连闯四道府门,数百仆役护院也近不了他的身,被他闯到内院所在。
此时宝玉刚拜堂完毕,将新婚妻子送入房中,便被叫出来陪一众世家勋贵子弟,冷不防听到外间一片嘈杂之声,他刚一出来,便见到一名身板挺得笔直的老乞丐闯了进来,大言不惭道,“吾是来找贵府玉君子的!”引得在场之人纷纷侧目。
周遭围有数十名虎背熊腰的护院,竟然拿他毫无办法。
不顾管事的推挤,宝玉排众而出站在他的面前,先是一礼随后面不改色道,“不知前辈找小子有何要事?”
宝玉虽少不经事,但看得出来,其人能不伤毫毛地走到此处,足以算得上是奇人,因此不敢怠慢。
老乞丐微微点头道,“当年玉君子降生,昼夜啼哭不止,贵府长辈遣人到神都外的白兮桥求取吉物,恰逢吾路过此处,便被贵府仆役求去一块玉石,今日吾特来讨回!”
宝玉心中一动,当即伸手摘下胸前的血珀玉石凝神注视,此事他也听家中的长辈说起过,当时他出生后啼哭不止,隐有力竭之兆,恰逢府中的仆役带回来此物。
说来也巧,此物一放入他的手中,立时止哭为笑,家中的长辈见了,纷纷说他与此物有缘,于是便以宝玉为他命名。
因此事私密,是以知晓的人不多,便是宝玉也从未向外人提起。
宝玉将血珀玉石托举在掌心问道,“前辈既说此物是你的,不知可有凭证?”
老乞丐笑道,“吾既敢来此,自有凭证!”
说完,他伸手一招,血珀玉石当即朝他飞去,端是神奇无比!
宝玉见陪伴自己多年的血珀玉石飞了出去,顿时无比心疼,心里空落落的。
老乞丐却拿起血珀玉石问道,“你来人间十数载,享尽荣华富贵,不知今日愿不愿意回去?”
血珀玉石当即放出微光,闪动不止,显然是拒绝了老乞丐的问话。
老乞丐也不生气,叹道,“既然你还想留下来,那便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吧!”
说完,他又将血珀玉石扔了回来被宝玉一把抓住,随即一挥褴褛大袖,慨然转身离去,纵然有数十名身强体壮的护院阻挡,也未能迟滞他的步伐,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众人面面相觑。
原本冷眼旁观的姜夔朝一旁的燕赤陛使了个眼色,回首吩咐孙女姜柔待在此处等他,两人便一前一后起身追了出去。
作为缉妖司主事,姜夔乃是最高层次的天字缉妖师,不知有多少神通广大的大妖栽倒在他的手中,而跟在他的身后的燕赤陛,亦是丝毫不逊色于他。
两人寻迹而去,很快便把老乞丐堵在一条街巷当中。
“大胆孽障,竟然敢在神都之中装神弄鬼,还不快束手就擒!”燕赤陛大喝道,他乃是赤族中人,天生便血气旺盛,再加上数十年苦修,一身厚重的气血几乎有如神魔一般,此时大喝之下,风云狂变,隐有电光疾驰。
可谁知,那老乞丐却是含笑不语。
姜夔冷哼一声,别以为不说话他就无法了,身为云族之人,他天赋神通,双目可窥破迷障,看清事物的本来面目。
他心神一凝,原本略显浑浊的双目陡然间变得犀利无比,宛如鹰隼一般,瞳孔尽染为紫色,周遭物事,大如山岳,小如须弥芥子,一一尽在眼中。
然而当他望向老乞丐所在的位置,却是看到一片虚无,无有一物留存,可奇怪的是,他明明就感觉到老乞丐仍旧站在那个地方。
姜夔顿时生出一股不可思议之感。
燕赤陛见老友迟迟不说话,也不再等下去,当即伸出大手,一道长达数十丈的血云大手随即形成,狠狠朝老乞丐所在的位置拍去,只听一声巨响,巷子两侧的房屋连连倒塌,扬起漫天灰尘,便是老乞丐所在的位置也被砸出一个大坑,可他仍是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身上油腻腻的布衣没有粘到一丝灰尘。
燕赤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对面之人的存在已然远超他的想像。
老乞丐抬手在胸,风轻云淡地稽首一礼,身形随即缓缓褪去,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留下惊疑不定的姜夔和燕赤陛两人。
这边,宝玉很快忘却老乞丐的突然造访,陪在萧誉身旁随他面见前来贺礼的贵客。
萧氏虽是门阀一流,但不会只看重五阀七望,也花了不少的力气去笼络那些小族,此次前来贺礼的贵客,不论族望大小,萧誉都带着宝玉一一回礼。
不一会儿,府中便赞誉声四起,言说宝玉如何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为他赢得了不少的名声,这对他未来出仕做官极为有利。
这时,一名管事来道,“大老爷,大宗主让你带着玉少爷过去一趟!”
萧誉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带着宝玉过去!”
萧誉心知,这是父亲有话要和宝玉说,他当即与面前的友人告辞,带着宝玉向祀福堂而去,萧蜃和萧螭都已离开此处,只余下萧螣在此坚守。
“父亲!”萧誉行礼道。
“唔!”萧螣应了一声,指着身前的座位让他们坐下,待萧誉和宝玉坐下后,萧螣从一旁的近随手中接过一个长长的锦盒递给宝玉,笑眯眯道,“这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你看看合不合意!”
宝玉没有急着打开锦盒,而是笑道,“只要是爷爷给孙儿的,无论是什么,孙儿都满意!”
萧螣指着宝玉打趣道,“你这张嘴啊,就像是抹了蜂蜜一样!”
宝玉嘿嘿一笑,这才打开锦盒,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柄古朴宝剑,剑身修长,剑鞘上刻画着玄奥深邃的符号,宝玉虽不懂铸剑之道,但也能感觉得出来,这是一柄难得的宝剑,当下心中十分欢喜。
而一旁的萧誉见了,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此剑乃是他的大兄萧慎生前所用佩剑绝云,他对此剑也颇为喜欢,之前还特意向父亲求过,只可惜父亲不愿给他,不想今日却给了宝玉,看来相比于他,父亲更喜欢宝玉这个孙子。
萧螣对萧誉道,“方才你二叔和三叔过来,又提起了广宁郡的事,族里面耗费紧张,少不得那一块的岁贡,为父也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便想早日解决此事!”
萧誉听了父亲这样说,愁眉道,“我之前也派了不少得力人手过去,可没有一人能办成此事,当下看来应是那五脉宗族暗中捣鬼的缘故,除非是我亲自去,否则绝难解决,可眼下朝局紧张,我这里又脱不开身!”
其实这当中还另有缘故,那五脉宗族长早些年曾是萧螣的得力部下,干出不少功绩,正是因为其等恃宠而骄,才使得此事变得异常棘手,之前萧誉派出去的特使就因为顾忌此事,才使得他们不敢放开手脚。
见萧誉很是为难,萧螣摆手道,“此事我已有考量,准备让宝玉去办,他心思灵活,当能做成此事!”
“宝玉?”萧誉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宝玉年纪还小,怎么可能斗得过那帮老狐狸?”
萧螣没说话,却是笑眯眯地看向了宝玉。
宝玉虽不怎么管家事,但也听过一些广宁郡的传闻,知晓其中牵扯许多,他挠头道,“孙儿很愿意为爷爷分忧,只是那五脉宗族长早些年是爷爷的得力部属,若是孙儿动作大些,恐怕会让旁人在背后说闲话!”
他倒是有心整治这帮恃宠而骄的老家伙,只是难免会出手重些,要是那时这些老家伙把萧螣抬出来说事,岂不是会牵着他的鼻子走!
萧螣呵呵一笑,“你放心,我老人家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到分不清自家人和外人,便是出了乱子,我也只会站在我孙儿的这一边!”
见萧螣如此说,宝玉心中大定,他拍着胸脯道,“爷爷且放心,孙儿去广宁郡走上一遭,定教他们把岁贡都补足了!”
“嗯!”萧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首对萧誉道,“为了让宝玉名正言顺,我想让他提前继承天阳侯的爵位,你以为如何?”
按照云国大律,封地是与爵位绑在一起的,萧螣自从将天阳侯的爵位让给萧誉后,后者才是广宁郡真正的主人。
萧誉点了点头道,“也好,今晚我便写奏章递上去!”
以他当下左司徒的官位,便是再加上一个天阳侯的爵位,也增加不了多少尊荣,不如提前让出来,反正他就宝玉这么一个儿子,早给晚给都一样。
宝玉见他们说了这么多,却没说到重点,当即问道,“爷爷,我什么时候启程前往呢?”
萧螣伸出大手,抚弄宝玉的脑袋,慈祥道,“不急,哪有刚成婚就离家的道理,可以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再出发……”
夜色渐深,宝阳苑里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大门前吊着的大红色灯笼透出瑰色的熏光,蚕纸糊的窗户里传出一阵欢歌笑语,却是萧府的女眷前来陪新人说话,免得她们心怯。
细细看去,高阳公主、萧傥之妻崔红袖、萧承之妻杨丽华、萧哲之妻柳月仙、萧勉之妻韩淑真,还有萧雪凝、萧雪容都在场。
此时的薛怜儿和薛妙儿身着华美莲裙,额头光洁,琼鼻挺拔,一双小巧樱唇抹上胭脂后,更是鲜嫩欲滴,惹人欲一亲芳泽,因她二人年纪还小,是以显得颇为局促。
便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薛妙儿此时也绞着手,心里如小鹿乱撞一般,也不知是怕面前的一众萧府美眷,还是即将回来的宝玉。
幸好陪嫁过来的媵妾薛芷柔要年长许多,约有双十年纪,身材高挑,臀肥胸满,她一来便很快与一众萧府美眷说到了一处,谈笑晏晏,这才没有冷场。
若按辈分,薛芷柔还是薛怜儿和薛妙儿的姑姑,只是因为庶出,这才被指定为两个侄女陪嫁,好方便照顾她们。
这其实也是许多世家大族一贯的做法,为了避免嫁过去的嫡亲女儿被欺负,常常会将年纪稍长一些的庶出女儿作为陪嫁的媵妾。
就在她们聊得开心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着新郎服饰的宝玉走了进来。
崔红袖起身调笑道,“新郎终于来了,我们也该离开了,免得误了新人的大好春光!”
柳月仙却道,“春光虽好,却也不要贪欢,细水长流方是正途!”
韩淑真却不同意柳月仙的话,“少年正是火气旺的时候,此时不贪欢,难不成等老来寂寞空坐?”
柳月仙眉头一皱,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按耐下来,显然是不想与她在这种时候过多争执。
一向以高冷示人的杨丽华却道,“这小子额心发散,早就不是童男子了,你们还在这里争什么劲!”
高阳公主见她们越说越不对劲,当即道,“你们都回去吧,大好的日子也吵,也不怕小辈笑话!”
因她身份尊贵,崔红袖、柳月仙、韩淑真、杨丽华不敢违抗,只好打个招呼后便一一离开。
轮到萧雪容时,她还特意朝宝玉使了个意味不明的眼色,反倒是萧雪凝一改往日的生冷,说了不少祝福新人的话,让宝玉心里颇为感动。
见众人离去后,高阳公主这才起身道,“我也要回霁云阁了,你就在此陪新人吧!”
宝玉听她话语声飘忽不定,知她言不由衷,便道,“我先送母亲回去!”
高阳公主挥手道,“不用了,好好在这里陪新人吧!”却是把新人二字说得颇重,好像在提醒宝玉什么。
宝玉仍然坚持道,“我还是要先送母亲回去!”
高阳公主这一次没再拒绝,而是小声哼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
宝玉心中苦笑,知道自家老娘起了醋劲,要是方才说错了话,以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宝阳苑距离霁云阁颇有一段距离,高阳公主出了宝阳苑便登上马车,而宝玉则坐在一旁。
负责驾驭马车的是一名四旬左右的健妇,驭术一流,兼之熟悉路途,很快便平稳地将高阳公主和宝玉送到了霁云阁。
待下了马车,高阳公主自觉身上黏糊糊的,当是出了不少汗水的缘故,于是便转进浴池沐浴,等她出来后,却发觉宝玉还站在阁子里,当下问道,“你还不回去陪新娘子吗?”
宝玉苦笑道,“您没发话,儿子怎么敢离开?”
高阳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小子还算有良心,娶了媳妇还没把老娘忘了!”
宝玉无奈道,“儿子不敢!”
高阳公主突然来了兴致,问道,“若是为娘欺负了你娘子,你会怎么办?”
这可是送命题,怎么回答都会得罪一方,但宝玉急中生智回道,“儿子会让她们打一顿,让她们出出气!”
高阳公主不满意这个答案,又问道,“要是她们欺负我呢?”
宝玉慷慨陈词道,“那我就代替娘,让她们打一顿!”
高阳公主幽幽道,“这么看来还是我吃亏得多,无论怎样都是我儿子被打!”
宝玉大声道,“不怕,等将来我把她们儿子打回来就是!”
高阳公主忍俊不禁笑道,“你婶娘们都说你滑头,我看还真没说错!”
她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琉璃瓶递给宝玉,“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百花精酿!”
宝玉接过来一看,只见瓶子里装着一汪色彩斑斓的粘稠液体,隐隐透出一股幽邃芳香。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宝玉不解问道。
高阳公主神神秘秘道,“这是催情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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