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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只余有殿旁两侧的香炉吐出烟雾时发出的簌簌声。

傅太后神色淡漠地扫了一眼殿内众人的面色,眸光在霍兰芝和萧家周姨娘微微惨白的面容上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转移开,笑道:“瞧哀家这记性,忘记说了。霺儿原名陆锦瑟,是惠安遗失多年的幼女,哀家的亲外孙女。”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了半晌,旋即有人笑道:“臣妇恭贺太后娘娘喜得孙女。”

“太后娘娘找回遗失多年的孙女,真是可喜可贺。”

“淑慧郡主乖巧懂事、知书达理,不愧是惠安长公主的女儿。”

……

或奉承、或讨巧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没有人在意白凝霺究竟是不是惠安长公主当年遗失的贵女,只要傅太后说是,那便是。

白凝霺垂着眼帘,看不清她眸底的情绪。

霍兰芝看着被众星拱月般对待的白凝霺,红唇紧抿。

怎么会?

白凝霺怎么会是惠安长公主的幼女?她明明是父亲当年差人抱回来的弃婴。

白凝霺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冲她弯了弯唇角,眸底似有淡淡蔑视。

霍兰芝看清她的神情,忍不住站起身,朗声道:“太后娘娘,你说淑慧郡主是你的亲外孙女,请问你有何证据?”

傅太后挑着眼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这就坐不住了?难怪当初会被霺儿反算计为庶妃。

霍兰芝福了福身,笑道:“太后娘娘,妾身只是觉得认亲这种大事还是要仔细追查为好,以防那些贪图富贵、居心叵测之人趁机冒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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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殿内笑语戛然而止,敛声屏气, 各种目光纠缠在一起, 都投放在白凝霺身上。

长安城谁人不知道霍庶妃与淑慧郡主一直不对付。前一阵子,淑慧郡主更是直接凭着一己之力扳倒了霍家。

今天这种场合, 霍庶妃要是没有动静才奇怪。

白凝霺与霍兰芝隔空对视半晌,缓缓站起身, 慢条斯理地将裙摆整理好,如黛的柳眉轻挑:“庶妃娘娘口中的‘贪图富贵、居心叵测之人’莫不是指的本郡主吧?”

不待霍兰芝回答, 她又道:“但是庶妃娘娘, 本郡主的养母乃一国之母、义兄乃当朝丞相、未婚夫也深得圣宠, 本郡主为何要铤而走险冒充长公主殿下的幼女?”

她冒充长公主殿下的幼女是因为身份不够尊贵?还是闲得没事干?

要知道若一个不小心被被发现,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估计就都没了, 哭都没得哭。

殿内一默,皆品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

霍兰芝紧紧握着双手, 抑制不住地喘息几许, 执意道:“这只是郡主的一面之词, 为了荣华富贵, 你铤而走险未尝不可。”

“霍庶妃,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可笑吗?你觉得本郡主像缺钱的人吗?”白凝霺轻轻一笑, 朱唇微启,“再者,本郡主今日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当自己是霍家从街边抱来滥竽充数的弃婴。”

白凝霺瞧着霍兰芝,唇角轻轻勾起, 慢悠悠地开口道:“霍庶妃,现在你还觉得本郡主是那种‘贪图富贵、居心叵测之人’吗?”

远山般青黛如烟如雾染得她眉眼如画,却看着在各种意味不明的眸光下、好不狼狈的霍兰芝。

如今这情形着实为妙。

白凝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原本仗着霍家撑腰、不可一世的霍庶妃。

而霍兰芝满眼不甘,却不得不仰头去看这个她一直挂在嘴边的弃婴。

谁卑谁微,谁尊谁荣。

一目了然。

“妾身不敢,郡主并非‘贪图富贵、居心叵测之人’。”

霍兰芝吐出的话语如丝,被一柄看不见的刀刃割得细碎。洋红色细褶落梅瓣的长裙边缘渐渐落了地,染了一地尘埃。

白凝霺瞧着霍兰芝华服散落跪在地上的霍兰芝,水眸扬起笑纹:“霍庶妃知道便好。”

傅太后笑盈盈地看着白凝霺,招了招手,说道:“瑟瑟,过来。”

她搀住白凝霺的手臂,看着霍兰芝,淡淡道:“哀家既然今日敢当着朝廷命妇的面说她是哀家的外孙女瑟瑟,那哀家自然是经历了一番查证。”

傅太后又将视线放在不远处的萧老夫人和周姨娘的身上:“哀家今日便会让皇帝将瑟瑟在皇家玉牒上的身份更正,也会让差人彻查当年瑟瑟丢失一事。”

众人听此,看向萧家的目光微变。

莫非长公主幼女当年遗失另有隐情?

话已说完,傅太后也不愿久留,留楚太妃在此周旋,搭着白凝霺的手臂慢慢从正殿走向东厢房。

白凝霺清清楚楚感受到那些令她如芒在背的目光。

她挺直了腰板,面色如常地扶着傅太后。

等长信殿内的女眷散了以后,半个长安的官宦人家都知道白凝霺原名陆锦瑟,是惠安长公主遗失多年的幼女,深得傅太后青睐。

白凝霺却坐在长信殿的东厢房里,让医女包扎自己右肩的伤口。伤口虽然已经清理过了,但在娇嫩的肌肤下显得愈发严重。

傅太后心疼极了。

白凝霺反而一样安慰她道:“伤口不深,过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夏医女也说了,没有大碍。”

“你这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傅太后挥手命夏医女退下,“这几日你搬过来住,哀家……”

“太后娘娘,我现在不想搬出椒房殿。”白凝霺截断她的话,“等我的身世大白天下后,再搬也不迟。”

傅太后微微一顿,笑道:“这样也好,等惠安和你哥哥明日回来后,再商议此事。”

她瞧着白凝霺,忍不住道:“瑟瑟,惠安当年不是有意遗失你,是有人有意为之。你也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

白凝霺低垂着头,摆弄着手绢,许久后,她缓缓道:“太后娘娘,其实今日回宫前,长公主殿下和轩世子已经告诉我了此事,我……”

她攥了攥衣角,抬眸看着傅太后:“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傅太后默叹一声,说道:“你现回椒房殿吧,别让皇后等急了。”

白凝霺站起身行了一礼。

都说惠安长公主的幼女是被偷偷潜入萧府的仇家抱出萧府丢弃,但是当年萧家可以说是与霍家齐名,这样的一个世家怎么可能连府内的嫡系血脉都护不住。

白凝霺抬头望着天空上的大片云朵,飘忽移动,眯了眯眼,声音缥缈又冷淡:“檀香,你去打听一下当年惠安长公主幼女遗失的内情。”

檀香怔愣了一瞬,问道:“郡主,你是怀疑萧家有意隐瞒实情?”

她面色变了变,愤愤地说道:“这个萧将军真是冷酷,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丢弃。”

白凝霺神色淡淡:“萧将军估计不知道,他也被瞒在了鼓里。”

当然,萧将军可能也是知情人之一,但是还是选择瞒下此事,替那个主犯遮掩一二。

若是这样,那她还真不想认这个爹。

*

楚府

盛夏的阳光透过窗棂星星点点地洒入书房内。室内青花缠枝镂双鹤纹香炉静静地燃着熏香,炉上烟丝缭绕,吞吐袅袅,清淡的香味四处弥漫。

楚澈站在书案前,一手持笔,一手抚开洁白的宣旨,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一亭亭少女的雏形。他手中动作不停,声音淡淡:“说吧,什么事?”

周翔行了一礼,说道:“主子,今日太后娘娘召见长安城内命妇、贵女入宫,当着他们的面公开了郡主的身世。现下,估计已经传遍长安。”

楚澈手中动作微微一顿,问道:“霺儿有说什么吗?”

周翔摇摇头:“郡主什么也没说,但是属下听说霍庶妃当场质疑太后娘娘,指责郡主是‘贪图富贵、居心叵测之人’、冒充长公主幼女,结果被郡主当场勃了面子。”

楚澈轻轻一笑,手指松动,将手里的扔到了一边地笔洗里:“她一直都是这样,从不吃亏,哪怕是言语上的也是如此。”

他垂眸瞧着那支狼毫笔在清澈如许的水中绽开一团墨色,如同天边陡然笼罩的阴云一般,极尽延展,肆意着色。

“萧家有什么反应。”

“萧府像没事人一样,什么动静也没有。”周翔眉头紧锁,“但是属下听说,萧将军的那房妾室,出宫的时候面色惨白,被萧老夫人骂了一通。”

楚澈吹干宣纸上的墨迹:“派人盯着那个小妾,看看她最近都与谁有接触。”

如果刺杀霺儿不是霍家,那很有可能是这个周氏。

而且霺儿幼时在萧府遗失,也可能与她有关。

周氏是萧老夫人的远方侄女,与萧将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萧将军尚公主,娶的便是她。

周氏有多爱萧将军,就有多恨惠安长公主,她将这个恨意转移到霺儿的身上不是没有可能。

楚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捏着眉心,看着画中少女,唇边笑意柔和:“差人把这张画送去椒房殿,给霺儿。”

三年,还有三年。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帮霺儿扫清一切障碍。

*

白凝霺回到椒房殿,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苏皇后,末了忍不住问道:“姨母,你说当年会是谁把还是婴儿的我丢出萧府?都说是萧家懂得仇家,但是我觉得可能是府内之人。”

苏皇后倚在窗边,眸子变得有些深。

仇家只是给外界的一个说法,真相如何只有萧家人才会知道。

菱花窗边似有风吹近来,窗边的树叶轻摇,簌簌声衬得室内越发安静。

“你猜的没错,应该是萧府内的人。”苏皇后瞧着白凝霺笑了笑,摸摸她的发髻,“其实你大可不必纠结此事。你已经被找到,真正坐立难安懂得是当年害你之人。你只要耐心等,那个人便会露出马脚,当年真相如何就会浮出水面。”

白凝霺眨眨眼,点了点头。

对方越慌,越容易露陷。

“娘娘,楚将军的派人来给郡主送东西。”

白凝霺听了,双目一亮,在苏皇后扭捏的目光下跑了出去。她看见来人,眉目一弯:“周翔,你家主子让你送什么来了?”

周翔拱手作辑,递上一个卷轴。

白凝霺下意识伸手去接,瞧见自己包扎成两团馍馍的爪子,只得无奈地让檀香接了过来。

檀香在白凝霺的催出下打开卷轴,入目是一亭亭玉立的少女,青衣白裙,眸底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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