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1)
“他还能说什么。我几次问他在翰林院里头如何,他都是一副乐呵至极的样子,仿佛看谁都待见。这蠢小子是个心大的,寻常事也不会放在心上。”
郑尚书挑了挑眉:“那还真是个心大的了。”
“怎么?”郑远安看了他兄长的脸色,顿时觉得不妥,追问道,“可是那小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得罪了谁?要紧么?”
郑尚书挥了挥手,示意弟弟莫急,一面引着他往前走。郑远安也忘记给母亲请安了,被兄长引着向前,只听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翰林院里头上峰下属之间的一些明争暗斗罢了。你这学生为人机灵,又运道超然,寻常人与他对上,都是自己吃亏得多。”
只他这样说,郑远安还是不放心,仍旧追问具体发生了何事。
郑尚书见他实在担心,方才将今儿的事徐徐道来。
说到底,都是一些小把戏罢了,好在被顾邵机灵,不仅没有丢了面子,还在翰林院几个大人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这翰林院里头,素来都无趣得很,郑尚书本来也不大爱打听翰林院里头的事情,只因今年特殊一些,才特意叫人盯着点儿。
这些日子无事,郑尚书今日便没有问了,谁想散值之前,被他叮嘱的那人却特意跑了过来,同他说了顾邵的事。
郑远安听了半晌,气得不能自已:“这蠢小子,我今儿问他在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还瞒着我呢!混账的东西,翅膀硬了不是?”
“你也别生气,他也是不想叫你担心。”
“生了事,我如何能不担心?”郑远安气得不顾仪态跺了一下脚。
郑尚书看得好笑,复又安慰道:“你着急什么,那鲁齐林被下了一回面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拿顾邵什么妖了。且今儿看翰林院那位王大人,也是个不偏不倚的,我听闻顾邵还与相识不是?”
郑远安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他这运气着实不错,考个乡试都能得王翰林赠笔。你且信我一句话,有这份赏识在,只要顾邵自个儿不出什么错,早晚都会出头的。”郑尚书说得笃定。
郑远安将信将疑,一时又问:“那什么鲁齐林,究竟是谁?”
郑尚书摆了摆手:“虾兵蟹将,蹦跶不了多久。”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郑远安却还是没有放心。那毕竟是他学生,他学生头一回入官场,这才没多久便被人欺负了,叫郑远安如何能不生气?
他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去找两个御史旧友,直接将那姓鲁的弄下去算了。
不过,不等郑远安真找了人来,翰林院那边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在新科进士里头掀起一阵波澜的事儿。
事情依旧得从顾邵身上说起。
却说那鲁齐林被顾邵下了面子之后,一直到散值回家都不大痛快,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一直翻来覆去,就是不能好眠。
鲁夫人被丈夫这模样弄得心火直往上冒:“你做什么呢,赶紧睡觉!”
鲁齐林想到今日之事,只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又恨又怒,哪儿还睡得着:“妹夫上回果真说得不错,那顾邵,委实是个腹内藏奸的。”
“他怎么了?”
“他……!”鲁齐林欲言又止,最后斟酌了一下,尽力保住自己的面子,“他故作懵懂,实则处处争锋,倒让我在王大人跟前丢了好大一份脸,真是,阴险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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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夫人见他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门道出来,翻身裹紧了被子,心烦道:“他想要争锋你让他争不就是了?这种心比天高的人,往往命比纸薄,让他亲自去做个大事,看他能做出什么门道出来?对付这种初入官场的人还不容易?也由得你郁闷到现在?”
鲁齐林一听妻子的话,渐渐琢磨出味道来了:“那你说,我该让他做什么?”
“做怎么我怎么知道?你到底睡不睡?”鲁夫人怒了。
鲁齐林再不敢说话,只是眼睛还睁得亮亮的,显然是正在想着点子呢。
鲁齐林想了两日,恰好老天就这般善待他,没等他烦恼多久,便将借口送到了他眼前。鲁齐林想到这件事,立即捶了一下拳头。
这可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这日一早,顾邵便被鲁齐林叫过去,且破天荒地被委以重任。
回去坐好之后,顾邵还觉得糊涂来着,草拟文稿,这事他没做过啊,要怎么弄?
第98章 暗中发力
大齐每年都有雩祀,雩祀由皇帝亲自主持,可想其隆重盛大。如今鲁齐林让顾邵负责的,便是写这祈雨的文稿。当然,不是给皇上些,而是给有司里头的礼官写的文稿。
至于皇上的稿子,鲁齐林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交给顾邵,万一弄出了错,连带他可都是逃不掉的。
顾邵回去之后,便坐在那儿发愣。
韩子朗本也没什么事情做,见他在那儿愣神,便悄悄地走了过去:“刚刚鲁大人叫你过去干什么呢?”
顾邵从发呆中缓了过来,道:“让我写祈雨的祭文呢。”
韩子朗眼睛一亮,忽然激动起来:“圣上念的祭文?”
“想什么呢?”顾邵抱着胳膊往椅子上一倒,“圣上念的祭文,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写。”
韩子朗见顾邵这样说,稍微失望了一下,既然不是给圣上写的,那也不算什么顶顶要紧的事情了。他靠了过来:“顾兄做什么非得妄自菲薄呢?你可是状元,大齐上上下下,有几个能有状元之才?这圣上念得祭文,怎么就轮不到你来写了,没准儿日后圣上下的圣旨,都由顾兄亲自草拟呢。”
顾邵被他说乐了,只好笑得回了一句:“那就接你吉言啊。”
“好说好说。”韩子朗得意地抬了抬头。
他正想再说些有的没的,忽然看到顾邵眉宇之间似有愁色,当即问道:“难不成顾兄还有别的烦心事?”
“哪有别的,不就这个了。”说起这事顾邵就心乱,“我还没写过祭文呢,更不知道该怎么写。贸然得了这么个差事,有些不知道从何写起。”
韩子朗一愣。
倒也是如此。方才骤然听到这个差事的时候,韩子朗本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在翰林院待了好几年了,要说写那些文稿,那也写了不少,虽然写得不算出彩,但也中规中矩,拿出去不至于丢了翰林院的面子。他这是有了经验,所以觉得事情不算大事,可是顾兄却是实打实的头一回。想想看,若是自己初入翰林院不久便被委派了这么一个担子,只怕自己也不好受。都还没上道呢,这一来,就是正儿八经的雩祀祭文。
韩子朗忽然正经了起来,叮嘱道:“不论如何,顾兄你可都得好好地写,这雩祀不光是朝中百官,连圣上亦是万分在意,这等大事,可容不得有半点差错啊。”
顾邵叹息了一声,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我哪里不知道呢。”
“那你,好自为之吧。”韩子朗拍了拍他的肩膀,爱莫能助地走开了。
顾邵继续在那儿唉声叹气。他原本还觉得,鲁齐林不喜欢他也挺好,不喜欢他,也就不会想要看见他出头,自然也不会指派他去做什么能出头的事儿。
不做大事,他也就能理直气壮地混下去,还能堵住系统跟郑先生的嘴。
可他万没想到,这鲁齐林竟然铤而走险搞了一出大的,真是烦!顾邵心烦意乱,一个没注意,竟然把书上的一页给生生撕了下来。
待顾邵发现之后,那一页已经被撕得彻底不成样子了。他惊得下巴差点都掉下来了,这可是孤本啊!
完了……
顾邵心虚地瞄了周围一眼,发现并没有人注意他。还好还好,顾邵悄悄将那一页揣进了袖子里,若无其事地将书合上。
只要他速度够快,别人就不会察觉,顾邵轻笑了一声。
系统默默地盯着,对于顾邵的行为表示了唾弃。只是它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一本书罢了,再它这儿也算不得什么。晚上回去让宿主再抄十本好了,一本还回去,剩下的九本,便是惩罚。谁让他知错不改,想的反而是遮掩,不教训教训,下回定还会犯!
散了值之后,顾邵仍旧在想那祭文的事情。
晚上苦哈哈地抄完之后,他还找系统要了一篇文集,里头全都是祭文,古往今来名人写的,都在上头了。顾邵看完了一篇,便要拍案叫绝一次,最后文集还没看多少,反倒是把手都给拍红了。
他觉得自己写得未必能有这样出众,遂老实道:“我瞧着祭文也不难写,要不,我就随便写写得了,反正也不是圣上念的。”
随便写写,顾邵还是可以的。他毕竟是状元,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哪怕写得没有这样精致,可也不会太差劲啊。
系统嗤了一声:“这可是你做官之后头一回露脸的机会!”
“我也知道啊,可是……”顾邵说不出来到底心里是什么感觉,“这鲁齐林不是明摆着坑我的吗?要是我好不容易写好了一篇,最后被他据为己有了怎么办?”
“都还没开始写呢,操那份心做什么。”
顾邵咕哝着:“要是到时候出了岔子就怨你。”
咕哝是咕哝,可是如系统所说,这可是做官之后头一次露面,其实顾邵心里也想好好出一出风头的,毕竟,谁不想要出风头呢不是?
这一晚,顾邵除了练马,便是仔仔细细地研读这些祭文了。
说起骑马,顾邵如今也算是入了门了,起码上马下马已是十分熟练,系统看来算是合格,不过在顾邵看来,他的技术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了。
只是也仅限如此而已,顾邵也不过回上个马和下个马,然而在马上待着不动,假装挥着鞭子想象着自己骑马奔跑的潇洒场景。
这院子太小,容不得顾邵放肆。想要认认真真地学骑马,在这院子里是不大可能的,得去外头学。
这一晚,顾邵照例没怎么歇着。
顾邵悟性还是有的,看完了那一整套文集之后,顾邵便有了些感悟,第二日晚上回去便提笔,文思泉涌地地写下了一篇。他自己很是得意,吹干了墨之后,还一个劲儿地跟系统炫耀着:“看!写完了!”
成文之快,叫顾邵忍不住给自己喝一声彩。他果然不愧是状元郎!周身的才气都遮不住。
系统扫了一眼他写的东西,随即打破了顾邵的迷之自信:“重写。”
只两个字,却让顾邵瞬间没了炫耀的兴趣:“为何要重写,这不挺好的吗?”
“狗屁的好!”系统见不得这玩意儿,觉得伤眼睛,“毫无感情的东西,如同白水一般,无觉无味。不过以你的本事,大概也就只能写出这么个东西了。”
顾邵不服气,他觉得他自己写的挺好。系统这个小垃圾,分明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
呵,挑是吧,那他还就偏偏跟它对上了,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垃圾能挑剔到什么份上?顾邵提笔,苦思冥想之后又写出了一份。
无意外地,又被系统被驳回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顾邵总算是如愿以偿的认识到系统是有多挑剔。不论他写的有多好,系统总是能挑出错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对他加以讽刺。
“词藻平淡,简直就是跟你这个人一样,毫无出彩的地方。”
“气势太弱,缺了些磅礴之气,你写出来是要读给文武百官听的,不是你自己听得,还是你就只配听这些靡靡之音?废物!”
“前后押韵啊,还要我再说多少遍,记性呢!”
……
短短几日的功夫,顾邵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会试前的那几日。他在系统的折磨下,日渐消瘦。
连前来探望的郑远安也发现了顾邵的憔悴。不过郑远安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后,不仅没有心疼顾邵,反而觉得他不够用心。要郑远安说,这回顾邵非但要写得好,还得写得前所未有的好。唯有这样,才能让那些看笑话的人狠狠地打脸。
即便顾邵不说,郑远安也能猜得到,那个姓鲁的如今是个什么心态。
事实上也确如郑远安若料,鲁齐林这些天不知道有多得意。
顾邵的憔悴是肉眼可见的。只是憔悴了这么多日,却还是没能教出来一片像样的文章来,可见这人是不中用了。鲁齐林本来还以为顾邵说不定有些斤两呢,却不曾想这人如此的不堪一击。到如今,他反而放心了,遂看到人,便往外头说了几句。
鲁齐林自然不会说顾邵不好。
只说他瞧着顾邵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是个极有才学的,便将如今这差事交给他。不想顾邵却是个心思重的,碰上事儿之后忧思过度,这两日竟然还瘦了许多。他担心伤了顾邵的面子,便没有多催促,只私下里又写了一份,免得到时候没个稿子,大伙脸上都不好看。
本来以为状元之才,这等祭文都不算什么,却不曾想,唉……
他话里的遗憾并不难听出,只是遗憾到底是真是假,便自由心证了。不过,这事到底是件稀罕事儿。没过多久,关于鲁大人被顾状元打脸的事,便更换成了顾状元忧思过度瘦了好几斤的传闻。有好事的,散值的路上还特意盯着顾邵多看了好几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瘦了。
结果好像是真瘦了。
倘若这话被顾邵听到,定要狠狠地呸他们一脸。他不仅要被系统折磨,还要被那匹马折磨,见天儿地摔摔打打,身上都青了好多快,梦里都是骑马和写祭文,能不瘦吗?眼瞧着马上就要交给鲁齐林了,可系统那边却还没有松口,顾邵都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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