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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宁彦升迁的消息来的很突然。

弘安侯十分欣慰,打算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起吃晚饭庆祝一番,就连在军营里的宁章和宁术也被叫回来。只是……久已不来往的二叔夫妇带着表妹也登门了。

二叔是从五品中散大夫,说话文绉绉的:“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宁兰:“?”

二婶则直接多了:“曼曼啊,你是侯女,这次秋巡肯定要去参加。听说太子很喜欢你?哎,你不定哪一日就嫁出去享福了。可是你表姐比你还大三个月呢,你就不帮她想想?”

宁章皱眉道:“这是二叔和二婶该操心的吧。”

二婶笑嗔道:“你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曼曼长得标致,能飞上枝头做皇太子妃,我们莲儿也不差呀。”

宁兰一头雾水,问道:“婶婶是让我秋巡时多留意一番是否有适合莲姐儿的?”

二叔道:“这倒不是。你去秋狩不是能带一个随行女侍吗?这次就别带行竹了,带莲儿去吧,你们两姐妹也好有个照应。”

二婶看她神色,连忙道:“曼曼,你放心,我们莲儿是个宽心的,我们已经与她说好了,她绝不会有什么不痛快的。自家姐妹,可比行竹贴心多了,她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好孩子听婶儿的,你就带着她!”

油灯光芒落在宁莲皎洁清纯的小脸上,她咬着唇,一脸害羞。

宁兰默了片刻,问道:“莲儿表姐这么好看,秋巡时男儿们兽血沸腾。若有王公贵族看上了她,以为她不过是个丫鬟,强占了怎么办?”

二叔到底是文人,听到这话脸皮登时涨红了:“什么占不占的。兰儿,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荤话!快把这话收了!”

宁兰看他不许提,心下明白了。能参加秋巡的男子,门第自然远高于二叔家。宁莲别说做侧室,做贵妾都没有认识的机会。这次秋巡若真是有人碰了宁莲,正好牵上线,再摆出宁兰未来太子妃的名头,对方哪里敢不娶做侧室?

他们一家是称心如意了,宁兰在贵女圈的名声也彻底扫地了。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无所谓。

宁兰脸沉下去,道:“叔父婶婶的话我听明白了。只是太子对我并无什么特别,东宫乃国之元储,婶婶还是慎言。秋巡事关皇室,出行审查极其严格,我纵然有心,也无法带莲儿姐姐进去。”

二叔登时不悦了:“兰儿,都是自己家人,你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太子和你什么纠缠,我们在官场上的能不知道吗?殿下连你哥哥都能提拔,就随行换一个人,有什么为难?”

二婶也急道:“曼曼,你别是自己捡了高枝,看不起叔叔官小啊?你父亲身子不好,未来外戚能帮衬你的也就是我们一脉同枝的了!人要知恩,别忘了,你小时我还哺过你奶呢!”

宁兰:“……”

宁莲与她出生时间相近,她母亲身体不好,二婶在她出生后来看她,没有带贺礼,自己哺了她一顿奶。

她听说这事后已经觉得很一言难尽了,幸好这些年弘安侯府败落了,两边也不怎么来往。没想到……

宁兰已经在发作的边缘,但二叔二婶毕竟是长辈,如果他们不明着做出了侮辱宁家门楣的事,她占理也会变成无理。

正想着,爹爹弘安侯咳嗽了一声,放下筷子,道:“老二,二房宁莲愿意找什么高门子弟,我管不着。需要帮忙,你可以直说。但是宁兰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还没有嫁人,我不许任何人将她与其他男子牵在一处。不要让我再听到这种话。”

宁兰知道父亲这话是动气了,忙上前抚他的背,又气二叔不顾父亲身体,又气自己在沧浪梦回被贺兰筹摆了一道,根本没有见到秦朗,让父亲还在受罪。

宁兰瞥着他们,冷淡道:“叔婶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但能不能成,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回吧。”

二叔一家人走后,饭桌的气氛再也热络不起来。

宁兰忍着心里的羞辱,温声劝着父亲:“爹,你知道二叔,向来就是这个性子。你别信他说的话。哥哥升迁是因为宣正做得好,被皇上赏识了,并不是太子和我有什么。”

宁岳闻言叹了口气,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背:“曼曼,是爹无能啊……”

吃完饭走在回各自院落的路上,宁彦故意落下脚步,和宁兰并排走着。他突然问道:“妹妹,你老实和我说,哥哥能够升上吏部侍郎,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宁兰看了他一眼,轻快道:“没有啊,是哥哥的才华终于被陛下看到了。”

宁彦皱眉:“曼曼,我是你哥哥,你瞒不过我的。你前几日出去许久才回来,去了哪里?你用了什么做交换让哥哥升职?”

弘安侯府今非昔比,早已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他的妹妹。所能倚仗的……

他沉下声,严肃道:“曼曼,哥哥和你说清楚。你这样为哥哥好,哥哥很感激你。但是绝对不能拿你自己的名节做事,明白吗?你这样小,太容易吃亏了。哥哥宁肯一辈子落魄平庸,也不希望你被其他人欺侮。”

宁兰听到这话,感受到重新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家人关怀,当然是很珍惜感动的。

但是她却道:“哥哥,如果你一辈子落魄平庸,是不能保护妹妹不被别人欺侮的,更不要说名节了,你明白吗?”

宁彦愣了。他不是个非常通达智慧的人,只知道努力做事,之前仕途不顺也是有原因的。比如妹妹说的话,他就从来没有想过。

宁兰安抚道:“放心好了哥哥,我不会拿自己做什么晦暗的交易。我只是请太子兑现我们查出那件事的报酬而已。哥哥在任上一定要勤勉,有事可以多和吏部尚书元芝请教,他的确是个人才。”

宁兰和元国公府的二小姐元馥关系交好,自然对这位嫡长孙也有关注。

*

魏贵妃看着儿子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剥着安石榴。他神色怔怔,攘破了果肉也不知,修长的指尖染上了红汁。

她这个儿子,看起来淡薄清贵,无欲无求,她却是清楚,他心里认准的事简直要生出执念。

魏贵妃心里有了猜测,先敲边鼓道:“筹儿可是最近朝堂上有烦心事了?有母妃能说得上话的吗?”

贺兰筹回神,连忙含着歉意道:“没什么不顺的,让母妃劳心了,儿子很好。”

魏贵妃转了眼珠,笑道:“我听说,你哥哥昨日和陛下求了吏部侍郎的位子给弘安侯府的嫡子,你清楚内情么?”

贺兰筹沉默了。他将石榴分开,用金质的小勺将石榴籽一颗颗盘进西域进贡的番枝琉璃碗中,起身亲自放到母亲身前,又将放籽的玉碟也摆好,才坐回原位。

魏贵妃道:“中秋的节礼,你原送得很好,不争不抢,你祖母也不会记着做些什么。偏偏弘安侯府的要让你出风头,转眼她哥哥就被太子举荐了。筹儿,你和太子不一样,你可别着了弘安侯府的道。”

贺兰筹应声称是。

不想再听她说太子和宁兰,贺兰筹问道:“昨日秦朗来给母妃诊脉,可有什么需要调养进补的?”

魏贵妃闻言忽然红了脸,片刻后道:“没什么,我知道你的孝心,不用给母妃忙活,我自有分寸。”

贺兰筹回去又问了秦朗,只说没有什么大碍,贵妃以后应还能怀上,便也将这件事放下了。

*

净室里,男人刚刚沐浴过,沈厉给他擦了发。秦朗看了他半月前的伤口,已经几乎没有痕迹了,难以想象当初是如何深可见骨。

秦朗感叹道:“给你这种人治病,真是浪费了我的医术。”

霍起抬头,似在想事情,只问了一句:“嗯?”

秦朗道:“不用什么灵丹妙药,你自己就能好。”

霍起笑了一声:“神医也太夸张了,我哪有这么强健。”

沐浴后,沈厉给男人端了一杯君眉。他接过,问:“玉翠宫那边病看好了?”

秦朗“嗯”了一声,道:“我已经和魏贵妃说了,她这次小产后胎室愈发虚弱,日后若想有孕,需得和年轻强壮的男子行房。”

霍起几乎将刚含进去的一口茶喷出来了,哭笑不得道:“宫里除了老皇帝就是太监,你要把人活活怄死。”

沐浴后换了朝服,霍起阔步而行,去紫薇殿向皇上汇报凉州军事部署。

男人矫姿轩举,如明月出苍茫关山,萧萧然万里映辉。

路过太液池旁的空地时,一位身着芍药刺绣淡粉宫装、钗鬓翠摇的美丽女子向他走来。

霍起点头道:“贵妃。”

此时二人身边都各只有贴身一名,空地又无其他人能突然出现。魏贵妃突然往前倾了些,低声道:“世子刚刚沐浴过吧?身上好香呢。”

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霍起:秦朗,出来挨打。

第8章

出发前一天,皇帝命令随扈的皇子与大臣们到奉先殿拜祭,向列祖列宗表白不忘大梁开国时戎马征战、夺取天下的艰辛。贺兰氏子孙需得文武双修,不能忘了马背征伐。

梁明帝的目光缓缓掠过自己的六个儿子,一个个生得龙章凤表,气度不凡。武有建树,文有华章,最难得的是……

他将满意的目光投向小儿子,老六处理政事不疾不徐,张弛有度,调度各方利益很有一手,有他当年作太子时的风采。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忌惮地望了皇子之后的霍起一眼。男人站在他的儿子们之后,气势隐然,并无夺朱之意。但尽管站位不显,他背后所代表的的凉州势力,疆场磨砺出的冷静稳重、军权指掌的自信淡定,依旧让他在一群皇子龙孙中夺目而出。

就算他是皇子们的父亲,也不得不承认。莫说太子,便是他最心爱的老六,在霍起面前也黯然了光芒。

凉州版图辽阔,与大梁国都四路皆通,民富兵强马壮呈力压之势。他不光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还缺一点与凉州正面叫板的底蕴。

出行当日,留守洛阳的王公贵族们全部跪送皇帝出城。

洛阳乃天下之中,西接晋、渭盆地,东临齐鲁平原。五水绕洛邑,四面环山楚,可谓河山拱戴,一颗明珠。

帝王四时出巡,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以督促皇室及贵族子弟不可骄奢懒惰,遗忘先祖马背夺取天下的赫赫武风。女子们尚有马车可坐,男子则需长途骑马一直至木兰山围场,对于那些享惯了福的贵族们来说不啻是个苦差。

弘安侯府虽没落了,出行按制,侯府马车在皇室、国公府之后,还算在队伍前半段。她往前是镇北侯府虞安安的车辆,再往前是元国公府元露、元馥两姐妹的马车。

马车顶上的明珠静静照耀着她白嫩无暇的脸容。她往外望了望,秋阳灼燥,草木枯黄。但野外云空苍茫,使人心胸开阔。蓝天无一丝杂质,瞧着让人心旷神怡。

贺兰筹去办了皇上交代的事,重新往前时路过弘安侯府的车架。

宁兰出行为了图方便,穿了一身胡制的骑射服,将头发全部束起,露出额头,愈发显得花肤雪貌,玉骨冰肌。她睫毛又长又翘,这般穿着倒像个异域美人。

只是与男子紫檀、墨色的劲装不同,她身上这件霜白织锦的料子沿着她胸前起伏,沉甸甸地托着柔软,腰身处却收得极细,仿佛一握即折。即使穿着男性化的装束,依旧难掩是个引人觊觎的尤物。

他想握一握那腰。

难怪那日在沧浪梦回,元国公府的私生子盯着她的腰,目光咄咄。

他的眼神也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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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南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

贺兰筹听到了,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盯着她随着马车摇晃起伏的柔软,打马到她窗边,压低声音问道:“曼曼想带表姐来行围,为什么不找我?”

被提到的宁莲正倚在马车另一边,做出困倦柔弱的娇弱姿态。她今日穿了一身牡丹暗地织金襕纱裙,头上牡丹金簪灼灼光辉映衬地脸颊莹润光洁,额上点了一枚半开牡丹的花钿。她脸颊上抹着二乔牡丹淘淀的胭脂膏,香气馥郁,深红浅红过渡匀称,更显得脸颊自然娇艳,与前面车里的元露、虞安安一般,是现下贵女圈里时兴的打扮。

虽然衣裙用牡丹织纹不大合适,但她是太子带来的……

帝舜有娥皇女英之美,谁知东宫未来登位,是否也想效此美谈?是以众人都识相得没有多嘴。

听到贺兰筹清俊尔雅的声音,宁莲从马车那边挤到宁兰身旁,与她在车窗前平分秋色。

宁莲脸上浮出娇红,眼波羞涩落在男人胸膛,再缓缓移到他唇上。她观察过宁兰很多次,她这样做时,男子最是难以自持。

她眼睛与宁兰生得很像,出发前已细细揣摩了她的神态,尤其是眼。

她半倚在车窗前,向着贺兰筹柔声道:“臣女拜见六皇子。”

每一个动作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

宁兰闻声扭过头来看他和宁莲,神色似有一瞬怔忪,但贵女的本能让她在没反应过来时也规规矩矩地在车里对六皇子行了一礼。

那日沧浪梦回见过之后,贺兰筹有意保持了和她的距离,她也不找他,两人再未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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