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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底下人一片奉承阿谀之声。

季同知跟着吹捧,心里却有些虚。

朝廷大军压在霞关,顺水南下的将士们也没讨到好,这仗不好打啊。

王家院子里,王琅勉强起身,与金安雅和王夫人轻声解释了几句。

“那大娘……”金安雅斟酌着道,“我看着眼熟。”

王夫人亦点了点头。

王琅道:“年前从京里来的,眼熟也不怪。”

金安雅回忆了一番:“似是与顾云锦相熟……那是宁国公府……是了,小公爷到霞关了……”

她一面说一面猜,自己就串上了。

王夫人也道:“老爷做错了事,若非小公爷周旋,不止老爷没命,我们一家也没有如今这日子,你投到他跟前,替他办事,应该的。

今儿内情,我没有与玟儿讲,她那张倒豆子的嘴,什么话都藏不住,还是不叫她知道的好。”

金安雅亦这么想,王玟什么都不知道,与她姑嫂干架,那气势才是真真的,能唬住所有人。

一家人简单交流几句,担心外头还有人盯着,慢慢又提高了声音,渐渐叮铃哐啷折腾起来。

金安雅闹得“真切”,却也没有再问王琅提到的“人”到底是谁。

她相信,蒋慕渊既然把贾大娘送到了保宁,自是有法子传递消息。

贾大娘也的确尽她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递了出去。

霞关里,惊雨把线报送到蒋慕渊跟前,眼看着小公爷时而皱眉、时而放松。

蒋慕渊没有迟疑,让人知会程家兄弟,自己往肃宁伯的大帐去。

“晋之在乔靖手里,还有一口气,”蒋慕渊指着地图,以保宁为心划了大致位置,“这里头的府衙、县衙,人就关在其一处,我安排的人手亲眼看到了晋之……”

蒋慕渊说得很急,他没有吐露王琅的身份,只说了乔靖想找程晋之却认不得。

程礼之长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人还活着,这就够了,起码还能救,还会来得及救。

“那么多衙门,如何找寻?”他问道。

蒋慕渊道:“那人出衙门大门时故意摔了一跤,在门栏外头留了些手印子。”

程礼之忙道:“那我们安排人手,一处处先找起来?”

“找不了!”肃宁伯沉声道,“也断断找不得!”

程礼之急了,刚要说话,就被程言之按住了肩膀,程言之冲他摇了摇头。

肃宁伯深吸了一口气,与蒋慕渊道:“小公爷安排一个人手到乔靖跟前,很是不容易吧?

乔靖此人十分多疑,他前脚带着人去辨认,后脚一个个衙门外头都出现了查访的人,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晋之,那颗暗桩是彻底没有活路了。

我知小公爷与晋之情同兄弟,但是,若因为救晋之而损失一颗暗桩,我想晋之都不会答应。

他活不活,看他自己造化,那颗暗桩能做的事情远甚于他,能救千千万万的命!”

程礼之捂着脸,万分不舍,又万分理解,战争就是如此,冲锋陷阵的每一个将士,谁没有父母兄弟?

能救自然会救,可程晋之的状况,分明就是救不得。

蒋慕渊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蜀地有多难打,乔靖又有多难啃,他前世一一亲身体会过,为了收复蜀地,朝廷付出的代价根本难以想象。

今生他想把战局变得简单些,一颗颗暗桩的存在必不可少,也一定要挥足够的作用。

王琅能做到的,远多得多,而且,王琅若是失败,王家谁都活不下来。

暗桩必然背负着牺牲,但也绝不是让上峰如此随意用着去牺牲的,不把暗桩的命当命,谁还敢全然忠诚?

可叫程晋之赌命……

他的命,就是折在蜀地的。

蒋慕渊怎么赌?

“我再想想法子,”蒋慕渊敛眉,沉声道,“总有办法既不暴露暗桩,又能让晋之撑下来。先弄清楚他到底在哪个衙门里……”

第919章 牢房

夜色深深。

中秋已过,渐渐消瘦下去的月盘也不如先前明亮,映在阴森森的牢房里,愈发白得渗人。

虽是四面高墙,但这牢房建了好些年了,角落处总有些透风,很细弱,细到让人寻不到那缝隙在哪里,就是一阵阵的往骨子里钻。

大半夜的,有人重重咳嗽了两声,喘气如老牛,听得人心发慌。

角落一间牢房里,有一男子轻手轻脚地收拢了些潮湿的稻草,往一重伤之人的身下垫了垫。

他叫褚韫,名字取的似个读书人,实则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冲锋陷阵、杀敌搏命。

进攻霞关那日,他主动请缨,加入了先锋军,他原是不会被俘的,可他亲眼看到程晋之受伤坠马、落入敌军手中,褚韫来不及细想,脑袋一热也摔了下来,被一块捆着送到了这破地方。

不算宽敞的牢房里塞了不少人,有和他们一样被俘虏的,有早前犯了事儿被关押在这儿的,也有一些当地的官吏。

都是牢中人了,最初时也交流过几句,褚韫打听了些,晓得他们是不愿意随着乔靖等人造反而被关进来的。

蜀地占据西南一角,世家、异族、官宦、老百姓,各色人都有,当然也各有各的想法,乔靖能一手遮天,但也无法笼络了所有人心。

不支持他的,要么丢命,要么下狱。

程晋之半醒着,他的伤势太重了,一日里的大半时候都在昏迷,褚韫只在他半醒时喂他喝两口水。

说是水,其实还真不干净。

可这里就是这么个地方,馊饭馊水都不够填肚子,谁都想活命,哪里还会顾忌那些。

以程晋之的伤情,要不是褚韫顾着,护住了“属于”他的那份“伙食”,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早就没气了。

见褚韫照顾程晋之,同牢房的一老者叹了口气,他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眼中露了几分同情。

“他的伤势怕是挺不住,这么下去,你们谁都……”

褚韫挤出笑容,这位是本县的刘师爷,知县大人不肯造反,叫乔靖砍头示众,刘师爷没捞上被“杀一儆百”的活计,扔进了牢里,以他年过半甲的身体,也就是熬一天是一天了。

褚韫道:“我知道大人好意,可我们镇子就出来了我们两兄弟,说好了要一起回去的,哪里能不管他……”

在牢里,褚韫一直说程晋之是同乡兄弟,不敢透一点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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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们一道被俘、认得程晋之的,还有两个人,亦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过。

当日敢做先锋军的,哪有一个是怕死的?

程晋之如此身份都与他们一道冲锋陷阵,哪个说穿了他的身份,哪个比战场上的逃兵还不如。

可再是咬死秘密,他们心里也没有底,程晋之那么重的伤,又是这么一个环境,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牢房外,传来几句不清不楚的人声,过了会儿,一人从外头进来,对方显然很不适应这里的状况,脚步惊慌,踉跄着进到了这最里头。

来人裹了厚厚的、打满补丁的素色披风,脸被遮了大半,直到蹲在牢前开了口,褚韫才发现这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

“爹爹……”妇人噙着泪看刘师爷。

刘师爷愣住了,颤声道:“你怎么来了这里?胡闹!”

妇人从披风里取出几只还温热的馒头,道:“您收好,我没别的本事,救不了您出去,就这两口饭,您不要省了,我想法子继续给您送。”

刘师爷刚下狱那会儿,新来的知县管得严,底下有些顺从了乔靖一派的小吏根本不敢收刘家银子。

这些时日打下来,蜀地吃了些亏,新来的上峰又不好相与,底下有几个渐渐想起从前知县和师爷的好来了。

撇开大是大非不说,人心总还有几两肉,见刘师爷一把年纪还如此受罪,也就收了银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当值的时候让刘家人过来探了。

父女两个说得泪流满面,刘师爷再没有推拒吃食,先收了下来,交代女儿行事小心。

外头只给了一刻钟的工夫,刘妇人不敢耽搁,只说下次再来。

刘师爷拦了她,压着声音交代道:“下次过来时,捎些金疮药。”

刘妇人一愣,瞧见牢里有一个伤重的躺着,她没有多问,点头应了。

褚韫听得清楚,神色复杂地看了刘师爷一眼。

刘师爷把一个馒头塞到褚韫手里,朝程晋之的方向抬了抬下颚:“给他含着,总比那馊饭强。”

褚韫红了眼,撕了一小块,塞到程晋之嘴里。

同时,褚韫亦是松了一口气,之前他骗人骗得心安理得,可刘师爷如此相待,再骗,心里过不去。

可不骗,也断断不行,刘师爷什么都不问,反倒是省了他纠结。

刘师爷又缩回了角落,慢慢吃了小半个馒头。

他并不清楚重伤之人的真实身份,但从一开始也就没信过褚韫的说辞。

他这辈子见过很多人,当然能看出这两个人不是一个地方出身的,哪怕重伤的那个一动不动,但那股子矜贵气就不是寻常的兵士会有的。

中秋那夜,乔靖突然来了,还带了一书生来认人。

刘师爷当时在装睡,但角度正好,他刚巧就看到了书生转身时的眼神,就算对方掩饰得很好,不过刘师爷看清楚了,书生那一瞬的视线落在了重伤人的身上。

书生认得人,却瞒了乔靖,这让刘师爷越发相信,这只剩半口气的人是有身份的。

若不然,乔靖寻他做什么?

刘师爷心里有数,却有心无力,他自己都在牢里,帮不上什么,但今儿女儿来探,他既然能出力,就想出把力。

倒不是为了施恩,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断断不能死了,当日英勇就义没轮到他,今儿多少替朝廷出了力,也算不落后于他九泉之下的老搭档。

而他自己,也要想法子多活一两月,好叫女儿多来探两回,多捎些馒头伤药进来。

至于重伤的年轻人,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第920章 得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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