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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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一切都是绝对的静止、绝对的无声。传入苏长宁耳中的,唯有自己体内血脉气机流动的细响。

偏就是这种静谧,引得人不由生出万端猜测。

自己会遇上哪位前辈大能?

能否从那位前辈处受教一二?

还是会与罗恒一般,遇上那等积年凶神,难以全身而退?

诸念纷杂。

苏长宁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这些不断翻涌的繁杂念头便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不过些许乱心术法,在两世修道的她眼前自是不值一提。

摈去内心杂念,这片空白空间的安静,又一次被凸显了出来。

苏长宁没有急于行动,只是定睛凝视着虚空。

空、无亦是难得境界,外界诸事繁杂,难免心有所系,此时身在其中,倒不如好好体悟。

沉浸在空无之境中的苏长宁,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模糊的“滴答”、“滴答”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打破了绝对的静谧。

与此同时,眼前虽仍是一成不变的空白,鼻端却传来了微妙的湿气。

“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继而又由慢转疾,最后竟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流动的水声。

水声同样由弱至强,由细流成洪涛——等苏长宁眼见碧波排浪,向着自己滚滚而来时,目光却是停留在了踏浪而来的那一道白衣身影之上。

这道身影,并不陌生。

抑或说,太过熟悉。

来人身形纤瘦,一身简朴白衣道袍,头顶玉簪绾髻,足踏浪涛之上,衣袂飘举凌波而来,恍然若仙。只面目仿佛模糊又仿佛清晰,有些许虚幻之感。

苏长宁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足下微一发力,随之也站在了滚滚碧水之间,与来人相对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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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空间之上已染上碧蓝之色,海天分判,水碧天蓝,白浪滚滚,而此之间,唯有二人相对而立。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两厢站定,白衣人先开口道。

“他?”苏长宁凝目看着对方,心中一阵荒谬之感油然而生。

随着她心念明晰,对面之人面貌也渐渐清楚了起来,随之外放的,还有属于化神天君的独特威压。

对面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但又不是她现在的自己。

却是她从前成就天君之身时的那个自己。

从前她灵根驳杂不纯,五灵中却是水灵根最为壮大,而后便以水系术法入道修行。这招另辟空间,衍水而生的法门,确有当年自己全盛之时三分威能。

若换了旁人,难免不被这滔天碧水震慑心神,可偏偏站在这里的是她“自己”,哪里还会有一点意外。

只是,“她”问出的第一句话,却十分蹊跷。

“自己”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青玉楼的传承已给了乌彤,青萍空间同样不存,那自己身上如今剩下的……

苏长宁老实不客气地分出一缕神识,探入被自己收在纳戒中的天玑宫内,唤醒了尚在温养修复器灵之体的玄华。

若无转世重修之事,从前的自己在被溯回斩落后,不知因何收入无极门镜中空间内,乍见身怀玄华气息之人,会做如何反应?

“她不是你。”玄华此番损耗不小,兼又须得巩固灵体,只丢下一句话,便又回了天玑宫中。

苏长宁笑了。

玄华尚且知晓,眼前这幻象更骗不得她自己。

幻象似乎犹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身周气机时而悲伤时而愤懑,最后又变得平和感怀了起来。

“百年同梯,双修一场,终究不过水月镜花,覆水难收。罢了,罢了。”幻象喟叹道,“你既是他传人,本君便允你一事,你只管开口便是。”

苏长宁闲适地踏在浪头,闻言勾唇又是一笑,举步凌波向前,作出纳身要拜之状,下一刻却灵力外放,一层冰幕蓦地裹在了幻象之上。

先前她便对这碧波海天世界有所试探,已知晓幻象多半是由与从前自己有关的法器幻化而来,虽使的都是曾经的她所擅道术,却并不能发挥其中二三,是以才在此时抓住机会,存了一击必中之心。

幻象不过是继承了些许她留在法器中的痕迹衍化而来,如今在正主面前,固然有境界之差,却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下一刻便被苏长宁挥出的冰刃从中斩开。

亲手又杀死“自己”一次,算不上太愉快的体验,但苏长宁此世成就元婴时已斩去自我,自然并无太多纠结。

冰刃一击如中败革,幻象化为飞灰,四散而去,随之碧波退去,蓝天消失,就连整个世界也开始震动波荡了起来。

玄华以溯回断她轮回,若非再世重修,慢慢揭开了其中些许隐秘,她哪里还会对他有半点牵念,更别提赠与受他传承之人承诺了。

幻象终究是幻象。

但是幻象出现在此时此地,恐非巧合,背后又有谁的操纵呢?

与此同时,外间急速旋转着的钧天镜上,蓦地出现了一道裂纹。

还未等酉阳普照有所动作,那道裂纹便倏地扩大蔓延,转眼之间遍布全镜,最后只听“砰”一声响,暴涨的金光由镜中散逸了出来,随着光芒在瞬间消逝,镜身亦碎裂成了无数碎片,四散落在了道场之中。

苏长宁在从镜中世界脱离,稳稳落在道场莲池之畔刹那,想到了两件事。

一是无极门这面钧天镜,怕就是由搜集从前殒落修士器物炼化而来,无极门召开今次法会,诱使前来论道的真君们进入镜中世界与由痕迹衍化而来的大能幻象论道,所谋自然不会仅是论道那么简单;

二是既然“自己”在镜中世界执意要送出一次机缘,若是没有她的转世重修,今日进入镜中世界遇上“自己”的又会是谁?会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苏长宁的目光,落在了因为镜中世界崩塌,猝不及防被甩回莲池内的众人身上。

镜中世界因她出人意表的举动而意外崩毁,先前在其中“论道”的真君们纷纷被弹了出来,虽有面露惜色的,大抵都还不大狼狈。

只有其中一人,浑身被漆黑魔气缠绕,原本柔婉的一张脸此时半面苍老枯槁如同老妪,正在莲池水中艰难地挣扎着,全身都被打得透湿。

平静下来的论道者们的目光,很快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第138章

钧天法会(三)

感觉到那一双双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君宛烟如芒在背,可已经被勾起的魔气难以收敛, 只能在半是枯槁的脸上做出扭曲的表情。

她愤恨、怨望, 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当年君宛烟为了依附普照天君用尽招数, 只为有了这层亲缘顾念, 修行资源在无极门中能更进一步。

没想到普照选她回无极门,亦是用意不纯。寻找血脉亲人不过是个幌子,她那些小手段看在普照眼中如同儿童游戏一般,最后带她回门不过是见她身负气运大异常人,见猎心喜罢了,就算当时她不主动出头,也是必定要带她来的。

普照以威压尊严入道,收了君宛烟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汲取她身上的气运罢了, 等她的气运几乎消失殆尽、利用价值榨干, 就毫不犹豫地弃了她。

无极门人知道她本是他派弟子, 因贪慕权势叛门而出,从前碍着普照不敢多说,暗地里都不由有些不齿, 此时见普照弃她不顾,自然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君宛烟在无极门的日子过的几乎等同于仆役,就算与她在紫霄时比,也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身外之事不说, 连她的体内竟也遭了极大麻烦。那位一直指点她的“老祖”给她修炼的功法之中留有暗门,见她气运大失后竟想要替孙女夺舍,千钧一发之下,君宛烟只得拼着用灵兽毛团血祭,邀天之幸险险躲过。但失去了一大助力不说,功法后效犹在,令她体内道魔之气驳杂并存,难以相容,既无法在道途更进一步,又无法真正入魔。

万般无奈之下,君宛烟只得委身普照,成为伺候他的炉鼎姬妾之一。她身具道魔二气,采补起来与旁人不同,普照日渐宠幸她后,才令她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

可是这原本已然淡忘的种种种种,在钧天法会之上,她甫见已进阶元婴的苏长宁时,蓦地一起爆发了出来。

不知为何,她心底总觉得自己不该过如今的日子,而本该是另一番模样。

法宝、灵宠,俊美清冷却独独对自己十分爱护的师尊,数不尽的机缘传承,修为高深前途无限又相知相守的道侣……

这些原都该是她的!

她如何能够甘心!

各种负面情绪爆发,君宛烟终于在那时选择了随着苏长宁一同进入镜中世界。

她要将本属于她的东西由苏长宁手上抢回来。

没想到镜中世界一视同仁,才进其中,她非但再找不到苏长宁,遇上的镜中幻象,竟比枭桀还要可怕。

她所遇,非人。

血池妖兽,由人心暗面积聚而生,吞噬人心,凶残无比,偏偏正是君宛烟先前为自保而血祭的灵兽毛球先祖,凝出实体后当即嗅出君宛烟身上因果,哪里饶得过她。

要不是苏长宁在另一面彻底毁坏了镜中世界,只怕她当时就要殒落其中。

但显然,君宛烟并无半点感激之意。

钧天镜毁坏,在酉阳意料之外。可他最在意的,自然是破坏布局之人,对显然身有外道魔门迹象的君宛烟,不过是淡淡道了声可惜,便轻描淡写地叫人来“扶”了出去。

无极门处置弟子,自然无旁人置喙余地。

接着,酉阳的目光就转到了苏长宁身上。

苏长宁默默将指尖拈起的数块钧天镜碎片收入袖中,平静地回视。

她的态度太过坦然,竟叫酉阳看不出丝毫破绽,加上苏长宁不过甫一成就元婴,想来并无如此强横实力。但若不是她,破坏镜中世界的,又会是谁?

“天君,这宝物……”早有不甘的论道者问了起来,恰恰转移了酉阳的视线。

苏长宁复又轻抚袖中碎片,虽无法动用神识详查,却亦能感受到碎片之上传来的古朴、深奥、凝重的气息。

钧天八卦镜,绝非新铸——起码这一块碎片定是上古之物。

见酉阳暂时无暇他顾,苏长宁又换了一块碎片,指尖顺着凹凸的纹路一路摸了下来,果然这一块亦是古物,上面花纹古拙,隐隐似是一个金文“簋”字。

如她先前猜想,无极门那块钧天镜,八成是熔铸了无数法器碎片,重制而来。

但这又与无极门召开钧天法会,引导论道者进入镜中世界,有何关联?

想起镜中世界的那个“自己”,苏长宁心中又是一凛。

那幻象所为,不论过去现在,都绝非她本人性子。

可形貌如此相同,显然也并非没有出典。

细小碎片在苏长宁掌中相击,刹那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些法器大多是从前高阶修士所有,自然有不少法宝乃至灵宝,与旁的法器相比,更具灵性。原主长久携带,它们身上不免粘上些许原主气息,在无极门以某种阵法重铸后,这些痕迹衍化为镜中世界幻象,与人论道。

这便能解释,为何幻象与她,并不相同。

但论道者们进入镜中世界,对无极门究竟有怎样的好处,才使他们不惜功夫,定下今次的钧天法会?

被弹出镜中世界的论道者们在一时的惊异过后,渐渐有人向酉阳告辞。

此次法会邀请的真君们固然大多年轻,可修行至他们的境界,哪里有易与之辈,此时也已觉察到钧天镜的出现另有所谋,但慑于酉阳普照在场,无法一走了之,才做如此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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