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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悲伤的同时,他亦须得做好充分的准备,不能令内阁出现空缺。说来,王恕王阁老今年已经八十岁高龄了,徐溥也已经六十七岁,便是最年轻的刘健也已是六十二岁。或许,是时候让年富力强的能臣进入内阁了。
数日后,何鼎接到消息前来禀报:“陛下,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丘濬邱阁老……病逝了。”
朱祐樘闭了闭眼:“你替朕往邱家代祭。”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心里依旧不好受。“戴先生,传朕的口谕,命礼部给邱先生拟定谥号。多拟几个,朕仔细挑一挑。”他如今能给的,也只有死后哀荣了。
张清皎听闻后,劝道:“这样的年纪,已经是喜丧了,万岁爷不必太过介怀。不是所有人都能与王恕老先生那样,年逾八十依旧精神矍铄。”连她都知道,那位王恕老先生据说在怒上心头的时候,还能捋起袖子拿笏板揍人。八十岁的老人家,简直比四五十岁的人还活蹦乱跳。
“我知道。”朱祐樘道,“希望人人都长寿是不可能的。如今内阁里的这群老人,也指不定甚么时候就撑不住了。所以,我想着这回得寻年轻些的替上,总好过内阁时不时地便空缺下来。”他其实早有合适的人选,但还须得经过廷议与推举方符合规矩。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朱祐樘便命吏部会同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及科道官,推举行止端方、学术纯正者六人备选。经过激烈的讨论与商议,吏部最终给出了名单呈上了折子:吏部尚书耿裕、礼部尚书倪岳、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李东阳、吏部左侍郎周经、礼部右侍郎傅瀚、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谢迁等六人皆在推举之列。
朱祐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李东阳和谢迁两人的名字上用朱砂勾了一圈,让他们俩以原职入内阁参预机务。不给他们升官职,只因着西涯先生和木斋先生都太年轻,且他也没有给内阁三位阁老往上升的意思。但既然已经参预机务了,那升成实打实的内阁大学士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欠缺一个时机罢了。
李东阳和谢迁接到圣旨后,按照惯例写了封折子推辞不受。朱祐樘自然也按照惯例批驳回去,让他们赶紧搬去内阁办差的地方办事。徐溥、刘健和王恕听说他们搬过来了,亦出来相迎。李东阳和谢迁对三位前辈自是礼数周到,而三位前辈瞧着这两位“年轻”的后辈,心里亦是颇多感慨。
李东阳,生于正统十二年,眼下不过四十八岁。谢迁,比李东阳还小两岁,如今不过四十六岁。便是最年轻的刘健,也与他们俩都差着一辈。更不必提王恕了,论年纪都能当他们俩的祖父了。
由此来看,皇帝陛下心里想要最甚么样的能臣,已经不言而喻——能干活,且能长长久久地干下去。陛下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便是让他们三个来挑,也挑不出更好的人选。只是,还须得看这两位的盛名才华究竟担不担得起陛下的期望。
自这一日起,弘治朝最负盛名的内阁已经初具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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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某个良辰吉日,朱祐樘与张清皎送了永康长公主出降。翌日,永康长公主带着驸马入宫觐见,脸上皆是娇妍之色。见她与驸马时不时便相视而笑,显见情意绵绵,他们俩也不由得放心了许多。
昨日还泪汪汪说舍不得姐姐的德清长公主和仙游长公主亦是禁不住露出了笑意。她们只是担忧二姐姐过得不好,如今见她满面喜意,自然替她高兴。
虽说出降之后,永康长公主与仁和长公主同样会时常入宫,可到底是不一样了。不能像从前那样朝夕相对,更不能像从前那样有甚么心里话随时随地都能说。这令仙游长公主很是不习惯,依偎在张清皎怀里撒娇:“嫂嫂,咱们宫里头的人越来越少了。等到年尾德清姐姐也出降,就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了。”
“你怎么会是孤零零一个?不是还有我么?不是还有你皇兄么?不是还有侄儿侄女陪着么?”张清皎笑道,“岳太妃天天都盼着你给她解闷,陪她说说话逗逗趣,哪里还会觉得孤单?日后慈寿宫里拢共就你一个晚辈,所有太妃都盼着你四处走一走,我看你哪里还有甚么空闲伤春悲秋。”
闻言,仙游长公主撅起唇道:“嫂嫂非但不安慰我,反倒是往我心里扎刺呢。偌大的慈寿宫,那么多长辈,我哪里陪得过来?少不得借了桐桐去,让她帮我哄一哄长辈。大家见了她,定然比见了我还欢喜。”
“你若想借她,便问她就是了。她若答应便随了你去,她若不答应,我也没有法子。我倒是想将大哥儿借给你呢,就怕谁都逮不住他,一溜烟就跑得没了影子。”张清皎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也很不必如此伤感,横竖再过几年,你便有驸马陪着了。”
仙游长公主刚满十岁,情窦未开,听了她的调侃丝毫没有羞恼之意,反倒是睁大眼眸道:“驸马哪有自家人好?好嫂嫂,我想在宫里多留几年,也多陪你几年。你千万记得与皇兄说,别急着给我选驸马。便是选了驸马,也别急着让我出降。”
“你当真这么想?可别过两年又改了主意,心里怨怪我们不将你早些嫁出去,让你形单影只。”张清皎打趣道。仙游长公主蹭了蹭她的脸:“嫂嫂,若是我想一辈子都不嫁,你们也会答应么?我舍不得离开宫里,舍不得离开母妃,舍不得离开你们……”
“傻孩子,我们也舍不得你们啊。”张清皎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我倒是希望你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可你母妃定然会担忧难过。仙游,你应该清楚,如今这个世道,绝大部分人都不会认可这样的选择。”
仙游长公主沉默片刻,宛如成人一般长叹一声:“是啊,嫂嫂,我很清楚。”
在旁边静静听着的德清长公主摇了摇首:“嫂嫂不必担忧,仙游的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还记得她曾经说过,要找英武的小将军当驸马,而不是文弱书生呢。偏偏到了如今又改了念头,也不知哪句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真真假假分辨不清楚亦无妨,她还有时间仔细想一想。”张清皎道,“至于你,便安心备嫁就是了。那时候我想必已经出了月子,正好能送你出降。若不能亲眼见着你成婚,总觉得有些遗憾。”
“是啊,若是嫂嫂缺席,我宁可改婚期。”德清长公主接道。她生母早逝,心里早已将皇兄皇嫂视为最亲近之人,说是如父如母也不为过。女儿成婚这样的大事,父母怎么可能缺席呢?
姑嫂三人正说着话,朱厚照忽然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娘!娘!好消息!”
“甚么好消息?”张清皎挑眉笑问,就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狂奔的张延龄。许是太高兴了,张延龄甚至都顾不上姐姐身边还有旁人,便咧开了嘴笑道:“姐姐姐姐,嫂子生啦!生了个白胖白胖的闺女!爹和大哥高兴坏了,家里一片乱糟糟的,都顾不上给宫里报信。还是我机灵,赶紧便往宫里头跑!””
张清皎的双眸亮了起来,喜道:“母女平安?”
“是!是!两人都平安!”张延龄挠了挠脑袋,“我还没见着小侄女呢!也不知她究竟长得像谁。回头等我见了她,再跟姐姐说!!”这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发现两位长公主殿下在场,忙不迭给她们行礼。
因他年纪不算太大,德清长公主只是起身避到了屏风后,倒是并未介怀。仙游长公主则根本没有回避的意思,喜得抚掌道:“这样的好消息,得赶紧告诉仁和姐姐和永康姐姐。咱们不方便出宫探望,便由她们替我们去瞧瞧筠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李东阳和谢迁就是在丘濬去世后入阁的
现在都不是正经大学士,算是内阁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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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龄做爸爸啦!
第399章 设女医堂
张延龄匆匆而来, 便被张清皎催着匆匆回去了——既然家里乱糟糟的, 他不赶紧回家去帮忙怎么成?于是, 他带上满满几匣子品相极佳的药材,又领了两位医女,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寿宁伯府。
朱厚照目送小舅舅急急忙忙的背影,歪着脑袋嘟囔道:“弟弟怎么不争气呢?连出生都比别人晚。”妹妹出世的时候, 他年纪尚小,许多事都记得不甚清楚。如今弟弟来了, 爹娘所有的变化都被他瞧在眼里, 自然想法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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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皎忍俊不禁, 敲了敲他的小脑袋:“娘还想问你呢, 当初怎么不早出生两年?”
朱厚照捂着脑袋, 满脸皆是无辜之色,嚷嚷道:“我怎么知道娘想让我早点出生啊!你甚么都不告诉我,我……我肯定就犯懒了不愿意动弹呀!早知道爹娘这么想我, 我肯定会紧赶慢赶地跑过来!”
“我上哪儿告诉你去?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们的话,怎么与你说?”张清皎捧着他的小胖脸,温柔地揉了揉,“你若是能想法子告诉你弟弟,让他下个月便赶紧出来, 娘就给你奖励,怎么样?”
朱厚照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自己不能轻易答应, 便道:“我先问问爹再说。”说着,他转身牵了妹妹便往外走:“娘,我带着桐桐一起去乾清宫。这么好的天气,桐桐怎么能每天都待在坤宁宫里?”
小姑娘正蹲在角落里扯绒花顽呢,懵懵懂懂地就被哥哥牵出去了。她回头看了看娘,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喊,但娘给她的是充满鼓励的笑容。她眨了眨眼睛,握紧了哥哥的手,软软地问:“去哪儿?”
“去爹那里。”朱厚照道,牵着她走了几步,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唉,你看你腿这么短,还走这么慢,以后怎么带你顽捉迷藏?我的小马崽腿都比你长,你要是不快点长高些,肯定没办法骑着它顽啦!”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他的步子显而易见放慢了许多。
小姑娘听得半懂不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胖腿,撅着小嘴道:“以后会长……”
张清皎远远听得兄妹俩的童言稚语,不由得勾起了唇角。这时,沈尚仪领着谈允贤进来:“娘娘,谈女医来诊平安脉了。”平日里坤宁宫是五日一请脉,但如今皇后娘娘身子特殊,因此改为三日一请脉。虽说每次脉象都康健有力,可若不确认清楚,坤宁宫里里外外怕是都难以安心。尤其是皇帝陛下,指不定更是忧心忡忡。
谈允贤躬身行礼,张清皎扶着她一同来到榻上坐下。请脉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衣食住行也都须得仔细问一问。不过,张清皎并非头一回怀胎,该避忌之处自然无须提醒。前些天孕吐反应有些大,寝食难安,自是该好好调理一番。这些时日胃口好了些,她也时时注意休息,身体很快便恢复了。
“我也觉得近来精神了许多,不再时时困乏了。大约是这孩子折腾够了,总算是想着体谅娘了罢。”张清皎微微一笑,“只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安安生生的,别过些天又开始百般折腾。不然,我担心之后很难有足够的气力将他生下来。”
谈允贤宽慰道:“娘娘无须担心,反应大是前几个月的事儿,若是胎坐稳了,之后几个月倒没听说还会有甚么不适。只要胎位正,小皇子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甚么花儿来。”毕竟这不是头胎,胎位正怎么也不会太难生。
“如此我便安心了。”张清皎道,打量着谈允贤的神色,“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怎么觉着谈娘子像是有些心事?是最近遇到了疑难杂症?还是有别的难处?若是你不介意,不妨与我说一说?”
谈允贤怔住了,微微蹙起眉道:“我亦不知该与娘娘说些甚么,因为连我自己也并未想清楚。我只是觉得,眼下的生活固然安稳,却似乎并不是我想要过的日子……”顿了顿,她苦笑着道:“娘娘,我这么说并没有他意,而是如今的生活仿佛与从前有差别,不再令我满足,亦不再令我能全神贯注地投入医术之中。”
“不,我明白你的意思。”张清皎点了点头,“刚来宫中的时候,你的神色不似如今这般迷茫。那时的你想得很清楚——留在宫中便能光明正大地给人诊脉治病,精进自己的医术,还能随时与诸多大家一起辨症。所以,你高高兴兴地留了下来。可如今,宫里已经不能让你提升医术了。”
谈允贤眉间微展,叹道:“确实如此。”
“你可曾想过,原因为何?”张清皎又问,“是你的医术已经再无精进的余地了?还是你觉得尚医局所有人的医术都未得寸进,你从那些大家身上再也学不到更多,所以才会觉得有些失望?”
谈允贤摇首道:“不,我与尚医局诸位大家之间,依然有云泥之隔。她们曾在民间行医多年,见过上千种病状,治愈过成千上万的人。我与她们相比,不过是萤火与皓月罢了。可仔细想想,我的苦恼也正在于此。她们的经验与见识都远远超过我,她们所提的许多病症我都从未见过,便是生生背下来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便是有朝一日能遇见那样的病症,恐怕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该如何治,更不知该如何变通。”
“确实,行医之道,在于经验的累积。”张清皎感慨道,“若是没有经验,不曾遇见也不曾治疗过,所背的医书所记的药方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所以,你之所以犯难,是觉得一直待在宫中,所见的病人有限?”
谈允贤双颊微红,垂下首:“是啊,宫女的病,反反复复也就那些种类。我治愈的人再多,也只是在这些有限的种类中有所了悟。可是女子的病症又何止成百呢?尚医局大家们提起的许多病例,我都从未听说过,更不必说遇见了。所以,我曾想过,是否能向娘娘提出,将那些给官宦内眷看病的活儿都交给我。娘娘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本不该如此得寸进尺。尤其娘娘最近身子重,我若是走开了……”
“若是你愿意四处奔走,这倒是无妨。”张清皎打断了她,浅笑道,“我这儿也不过是三日一请脉的小事罢了,只需耽误你一两个时辰即可。”
“不,娘娘的身子最为紧要。而且,与娘娘说话也时常能令我茅塞顿开。我倒希望每三日能有半天来见娘娘。”谈允贤道,“只要娘娘不嫌弃我怠慢,我很愿意坐在娘娘身边,听娘娘说宫里宫外发生的各种事。”
张清皎挑眉笑了:“与谈娘子说话,我亦是获益良多。你对医道的赤诚之心,亦令我十分感佩。如你这般品性坚定医术高明的女医不收徒弟,真是太可惜了。”尚医局内所有尚医与宫医都能收徒,唯独谈允贤以自己医术尚未小成,不愿意误人子弟而婉拒了。
“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自己的医术尚未到传道受业解惑的程度。不过,再等十载或二十载,或许便可授徒了罢。”谈允贤道。
“那便太迟了。”张清皎摇首道,“十载或是二十载间,因男女大防或种种羞于启齿之故而强忍病痛的女子,会有多少呢?当初我设尚医局,便是觉得就连皇宫中都没有医术高明的女医,只能任太医离得远远的望闻问切,委实太荒谬了。妇人之疾,生产之事,没有家学渊源亦不曾看过多少病例的太医又如何能懂,如何能治?”
“如今的世道,唯有女医能施救女子,可却偏偏数千人也未必能遇见一位女医。许多女子便只能苦苦忍痛,甚至就这样不明就里地病倒病故。所以,我希望有许许多多像谈娘子一样的女医能够挺身而出,为天下所有女子化解病痛。”
谈允贤心神一震,微微睁大双眸:“娘娘……”
张清皎长叹道:“与其让你去官宦人家看病,满京城地四处奔忙,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开一家女医堂。与谈老先生的‘仁安堂’同样,不仅给人看病,还收女医学生作徒弟,带着她们一同精进医术。数年后,不仅京城有女医堂,或许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府城中都会有女医,所有女子都知道该去何处寻女医治病。如此,天下女子当可康健矣。”
谈允贤不由得恍然,目光中多了几许沉思之色:“娘娘所思所想之深远,令我甚为佩服。只是,以我眼下的医术,真的能够传道受业解惑么?”
“为何不可?遍数宫中女医,唯有你有这样的胆气,唯有你孜孜不倦地追求医术精进,唯有你能求新求变。而且,弟子不必不如师,师者不必贤于弟子。教学相长,互为师生,不是更合适么?”张清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谈娘子,女医堂之事,不必急着给我答复。你再仔细想想罢,若是有心要做成此事,咱们还须得好生打算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抓虫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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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医堂是娘娘设尚医局的时候就考虑的事情~
可能有些细节没有写得很清楚,明天我再改改~
第400章 开济慈堂
朱祐樘回坤宁宫后, 便听见张清皎吩咐宫人给仁和长公主、永康长公主发帖子, 邀她们明天入宫共商女医堂之事。他略作思索, 笑问:“开女医堂?莫非卿卿在设尚医局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今日?”
“是啊,我曾见过家中亲眷被世情规矩所误,拖着病痛不肯看大夫, 最后被耽误了病情,请来大夫也已是束手无策。那时候我便想着:医者眼里本不该有男女大防, 都是病人。可若是如今的世道无法接受这种想法, 那便唯有女医方能解决妇女之疾。”张清皎道。那时候她刚适应这个世界, 森严的礼教足以让她震惊。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 竟然连正常的医患关系都受到了影响。
“世俗如此, 确实只能迎刃而解。”朱祐樘接道,“不过,这些年都不曾听你提起此事, 为何今日突然想了起来?尚医局的那些医女,已经能够放出宫去给人看病了么?照我看,她们还差着两三成。”
“她们确实不够,但谈娘子的医术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张清皎勾起唇角,“她们也只需跟在谈娘子身边几年,就能独立设女医堂。若是每个人都能承担起诊治一方病人的责任, 数年之间,女医堂就能遍地开花了。到得那时候,国朝每一个女子生病时都能得到医治, 身体愈发康健。而女子身子康健了,孩子的身子骨自然便强健。一代胜过一代,指日可待。”
朱祐樘怔了怔,沉思道:“卿卿所言,很有道理。说起来身体强健,我忽然想起了军中。是否每个卫府也都该有专门的大夫,医治跌打损伤、剑伤、刀伤、箭伤之流?军户之家,尤其需要身强体健的儿女。”
“军医?”张清皎脱口而出,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后不由得清咳两声,“边疆将士都是在刀光剑影中保家卫国,自然须得有足够的医者保证他们身强体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照我说,最好人人都能懂些粗浅的医治之法。如此,万一遇到事,也能及时处置伤口,撑到大夫来救治的时候。”
朱祐樘陷入了思索中,并未注意到她的些微异样:“是啊,若能及时救治,何至于每回都伤亡那么多人……不过,太医中并没有擅长跌打损伤的,此事还须得邀民间的名医来帮忙。仿照谈老先生的‘仁安堂’与卿卿你们开设的‘女医堂’,专门设——‘军医堂’。唔,军医可能须得在战场上来去,可召军户之子学医。”
“军医堂”之事,次日朱祐樘便召了几位阁老来乾清宫商讨。与此同时,张清皎也正与长公主们商议如何设女医堂:“今儿一早便接到谈娘子的折子,说她已经考虑清楚了。她先前所虑者,仅有自己,仅有医术。而我所虑者,是天下女子,是行医之道。因此,若她能帮着我实现此愿,此生便再无遗憾了。谈娘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设女医堂的时机便在此时此刻,不必再等下去了。”
“每回听嫂嫂说起这件事,我便不禁心潮澎湃。”仁和长公主道,“以前我以为‘讳疾忌医’这种事定然不常见,谁不知道得了病便应该看大夫呢?可这几年与那些官宦内眷接触了才知道,不少人家都囿于成见,并不愿说出自己的病情病状,亦无法接受年轻的大夫前来医治。一者她们认为年轻大夫没有经验,行医必定不如老大夫;二者依然是男女授受不亲所致。礼教严格的人家,甚至连六十岁以上的老大夫也只能悬丝诊脉。”
“竟是如此?”德清长公主与仙游长公主生长在宫中,从未听说过这些,都觉得很惊讶。
永康长公主接道:“不说别人,就说驸马的姐姐罢,每日里都恹恹的,说身体不适,却也根本不提让大夫前来看看的事,只说用几付方子养着。这两天我才知道她患了女儿病,羞于看大夫,只能婉转托人开了些药压着病症。我正打算从宫中请一位宫医给她瞧瞧呢,若女医堂开了,倒可让她直接去女医堂寻医问诊。”
“且不说这些了,设女医堂,一则须得选地方,二则须得想清楚布局,三则须得按布局改建屋子,四则须得有足够多的女医,五则须得招纳更多的女医徒弟。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须得商议。”张清皎道,“咱们便一样一样地说清楚罢。”
“选地方不难,如今嫂嫂手头上应该有不少宅子,选一座离宫中近些的三进院子即可。”仁和长公主眼眸一转,便已经初有成算,“第一进便用来开药坐诊,仿效寻常医堂与仁安堂,接病症不重的病人。第二进用来招待病症较重需要照顾的病人,以及那些不欲旁人知晓的官宦人家内眷。第三进则用来给女医以及徒弟们日常授课以及作为暂时落脚的寮舍。”
“你去过仁安堂了?”张清皎微微一笑,“你所说的布局,与仁安堂很相似。”
“京中大名鼎鼎的仁安堂,怎能不去瞧瞧?”仁和长公主挑起眉,“设女医堂与仁安堂的目的几乎没有甚么差别,两者布局自然相似。不过,最近听说仁安堂似乎因病人与学徒越来越多,意图改建了。等到女医堂也需要改建的时候,咱们再想想如何扩一扩。”
张清皎颔首道:“有仁安堂的营造法式图,咱们的女医堂便可照此改建。不过,女医堂毕竟不同于寻常医馆,可能还得官府甚至是锦衣卫格外看顾一些。绝不能让宵小之辈闯入,惊扰女医与病人。因此,围墙须得加高,围墙外须得视野不受遮蔽,围墙内则多植树木花草,务必布置得清幽宜人些。”
“嫂嫂方才说的一二三都已经商议完了,四五呢?”仙游长公主问。
“是啊,光有谈娘子一人可不够,照管不过来。”德清长公主道。
“这么些年来,尚医局带了数十位医女,总能匀出来些。”张清皎道。旁边正在给她斟茶的云安听了,默不作声地避到一旁,佯装自己不存在。张清皎似笑非笑地瞥了瞥她:“先问问她们,是否愿意出宫罢。今年放归的宫人里,定然需要有医女。不然,这女医堂怕是暂时只能靠着谈娘子支应了。”
“是啊,不少医女的医术也已经颇为不错了。”永康长公主道,“便是与民间的寻常大夫相比,也只是差着些看重症的经验而已。要知道,宫里这么多宫女的病症,如今都是由医女来瞧的,唯有重症才会交给宫医诊断开方。”
“确实,她们不过是差些经验罢了。谈娘子若能带着她们行几年医,她们便足可出师了。另外,我希望李婆婆也能时不时地出宫去指点指点产术之道。妇人生产,如同越过鬼门关。女医堂必须有精通产术的女医,谈娘子虽样样都高明,于产术一道依然欠缺些经历。”张清皎道,“医女放归一事,便交给肖尚宫与沈尚仪罢。”
“那召女医徒弟呢?”仁和长公主蹙起眉,“那些官宦勋贵内眷都觉得,略通歧黄之术算是不务正业。真让她们的孩子去当女医,她们定然会觉得丢家人的颜面。便是殷实人家,也是这样想的——哪有妇人抛头露面去行医的道理。”
张清皎叹道:“这样的人家,唯有她们尝着了有女医的好处,她们才愿意渐渐转变念头。又或许,即使尝着了好处,她们也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这样的好处,将行医视为贱业。女医徒弟,暂时只能从行医世家中寻一些。毕竟世代行医,知道行医的好处与苦处,也更愿意女儿与医药打交道。便如同谈娘子一般家学渊源,说不得有些学医的经验,也更好教。”
“还可让那些平头百姓或者清贫之家的小姑娘来学。”永康长公主道,“甚至……听说有些人过不下去了就会买卖自家的孩子,咱们可将这些孩子买来,给她们一份差事养活自己。或是学绣活也罢,或是学医也罢,甚至是学工匠百艺也罢,总归咱们这些工坊里都需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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