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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朱祐橺三人便眼睁睁地看着兴王殿下认命地唤了人拿了个檀木箱子来,搂着大胖侄子将小玩意儿收进檀木箱子里。幸而朱厚照被爹娘教得极好,懂得凡事都不能太过分的道理。就算他每个小玩意儿都喜欢,也仍然只是挑了几样就说已经够了。

朱祐杬见他依然眼巴巴地望着剩下的,禁不住想逗他:“真觉得够了?”

小家伙歪了歪小脑袋,满脸恋恋不舍地点点头:“……这次够了……”他在坤宁宫的时候便是这样,遇到喜欢的,娘一次只让他选取几样,下次再选取几样。刚开始他觉得不高兴,总是闹着都想要。可是无论他怎么闹腾也不能如愿,娘还会讲很多大道理。若是他愿意听话,反而会得到奖励。后来,他发现不仅奖励很划算,其实选几回之后就能得到所有喜欢之物,慢慢地便学会克制了。

小家伙当然不懂得甚么叫做“延迟满足”,他只是渐渐地学会了克制与忍耐而已。对于未来的皇帝陛下而言,他原本的性情中最缺的便是隐忍。而后来,这种品性也令他一生都受益颇多。

无论是朱祐杬或是朱祐橺等人此时都意识到,太子殿下被教养得极好。如他这样的年纪,能这样懂事实在是太难得了。换了是寻常宗室家的孩子,甚至是官吏富户家的孩子,恐怕都被宠溺得仍然只按天性行事,有甚么好东西都只想着自己必须得到,根本不会顾虑其他。

不久之后,这场“赏雪小宴”便结束了。说是赏雪,刘氏也确实安排了赏雪中红梅的环节,亦准备了简单的筵席。可对武氏等人而言,令她们印象深刻的却并不是筵席,并不是白雪红梅,而是皇后娘娘那番话。

等到皇后娘娘的凤驾离开,她们也辞别了兴王妃刘氏的时候,三人都依旧有些恍惚。想起来之前皇后娘娘的言辞举动,她们都觉得如坠梦中,虚幻得如此不真实。直到马车徐徐驶离了诸王馆,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她们各自暂居的宅邸里,她们才回过神来。

武氏年长些,经历过生死折磨,性情也更加沉郁。儿子朱奇隐带着儿媳随在她身后回了院子,她手中转着佛珠,双目微合,久久不曾言语。朱奇隐等候了许久,才听得她道:“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都是难得的和善人。他们对咱们恩同再造,咱们能报答他们的,总归便是好好听话。”

“圣上让你留在京城,你便安心留在京城。照我说,封地也没有甚么值得留恋的。”宁化王府对他们母子而言,犹如地狱。若是回到王府,她恐怕会连年做噩梦,只恨不得能将在府邸中发生的一切连同府邸都彻底抹去得好。“你就好好地跟着礼部与宗人府的官员学习罢。不拘学甚么,认真些就是了。”

何氏与茆氏相携回府,仔细想了想,对儿子朱祐橺道:“我的儿,皇后娘娘说,我不必着急你妹妹的婚事。说是如今急着说亲,反而寻不上甚么好人家。倒不如先等上一年半载的,说不得身份亦能提高些。娘娘的意思,莫非是——”

朱祐橺对荆王府一家子的下场亦早有耳闻,低声道:“正如母亲所想,荆王一脉如今都成了罪宗,荆王的爵位按照宗法该由父亲继承。父亲不幸被害,继承爵位的便应该是儿子了。如果儿子成为荆王,妹妹的身份自然能更高些,许是不日便能封为郡主。”他在成化十九年时便袭封了都梁王爵位,是为郡王;而今能继承荆王爵位,便是亲王。如此,也算是为九泉之下的父亲出了口气罢。

何氏听了,泪盈于睫,喃喃道:“我万万没想到,咱们家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终于能苦尽甘来。我的儿,你若成了亲王,你妹妹成了郡主,我便是立时死了,也终于有些脸面去地下见你们的父亲了……”

“母亲万万不可这样想。儿子还想着须得仔细奉养母亲,日后让母亲好好享清福呢。”朱祐橺劝道,他的妹妹也低声劝慰起来。茆氏亦是拭起了泪:“嫂嫂怎么说这样的话?咱们一大家子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日子,更该高兴才是。”

何氏哭了一会儿才止住了泪,握着儿女的手道:“幸而圣上与娘娘心善,替咱们家主持公道,你们可千万别忘了两位的恩情。过一段时日,祐橺你便上折子,请皇后娘娘为你们定下亲事。对了,娘娘提起文华殿来……那是甚么所在?祐橺你年纪虽大些,能不能去里头跟着先生读书?”

茆氏这会儿也想起来,赶紧对儿子朱祐乌道:“你哥哥便是不去读书,也能将家业给立起来了。像你这样的年纪,总归该去进学的。只不知文华殿究竟是甚么去处,先生究竟好不好,你能不能跟得上?”

朱祐乌茫然无知,看向从兄。朱祐橺思索片刻,道:“听说文华殿是宫里的一处殿堂,以前当今圣上尚是太子的时候便在里头出阁读书。后来见弟弟们年纪渐长该进学了,圣上便让他们都进了文华殿读书,由翰林院的翰林担任先生。母亲与叔母放心,我也觉得我们俩都该好好学学道理。光是跟着礼部与宗人府官员学着自是不够,或可上折子请圣上让我们进入文华殿读书。”

数日后,朱祐橺果然上了折子,请求与从弟朱祐乌一起入文华殿读书进学。朱祐樘思索片刻,索性将他们与朱奇隐都放进了文华殿。朱祐乌年幼,学习的内容与朱祐槟等人无异;朱祐橺和朱奇隐年长些,先生们教他们的则是各种藩王处事与休闲之道。三人心中都很是感念皇帝陛下的恩情,暗暗发誓必定以皇帝陛下的旨意马首是瞻。

又不久,朱祐橺正式继承了荆王的爵位,他的父亲被追封为荆王,妹妹也被封为了郡主。朱见潚那一支听说后,自是心怀不甘。可如今他们已经是罪宗,还能翻出甚么浪花来呢?都已经被关在京城“高墙”中生活了,若认不清楚自己的处境,难熬的日子恐怕还在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文了

今天准备用三更来抚慰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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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一章有亲问,为什么太子要给叔父行礼

么么,因为孩子年纪尚幼,所以现在皇室叙家礼为主,也是因着关系亲近(皇后娘娘的教子理念)

等孩子年纪到出阁了,那就是国礼家礼一起叙。

第357章 新小伙伴

文华殿新来的三位都颇为低调, 然而他们的身份很快便引来了一群熊孩子的注意。虽说朱祐樘早已吩咐过弟弟们, 须得团结友爱宗亲, 不可失礼冒犯,但教养良好的熊孩子们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们其实都知道,这三位与最近那几桩案子有关,所以并未冒失地去戳人家的伤疤, 问人家的身世与案情甚么的。尽管他们比谁都感慨,为何宗室里还能出那种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那几只禽兽究竟还干过甚么恶事。可这种事毕竟不能向受害人打听, 他们便只能将疑问埋在心底, 打算过几日悄悄地去问自家皇兄。

不过, 即使是问“你家封地里有甚么好顽的”这种最普通的问题, 得来的亦是三人的尴尬与沉默。朱奇隐年纪最长,性情却是最为软弱,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两句话便无言了;朱祐橺自幼担负起照顾妹妹的重任, 独立而又稳重,可饶是如此,他也答不出这样的问题;朱祐乌更不必说了,性格内向,常年走神,时常是一问三不知。

得不到答案的熊孩子们都很是失望, 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年长些的朱祐棆与朱祐槟含笑打了圆场,与三人说了好些话宽慰他们。待到课业结束三人离开文华殿后,他们又唤来熊弟弟们仔细叮嘱了一番, 让他们别将此事放在心上,平日也不能太过闹腾惊扰了宗亲,不然皇兄可是会问责的。

“本以为他们来了,会带来不少新鲜玩意儿呢。”朱祐梈私下向张延龄抱怨,“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京外的,却是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他们在封地里平时都做些甚么,就算不能出城也罢,城里就没甚么有趣玩意儿么?”

张延龄想了想,认真地道:“他们被那几个畜生逼得都险些活不下去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寻思甚么有趣玩意儿?将心比心,咱们要是遇上那些个禽兽不如的,恐怕满脑子都只想着报仇,也没空出去顽耍。”

朱祐梈一愣,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唉,你说得是,都怪我,竟然没想到这些。你说,要是他们都以为,我带着弟弟们问这种问题,其实是看不起他们……我可怎么向皇兄交代啊!”他乃是堂堂亲王,当今皇帝陛下的弟弟,自然不会将得罪荆王以及两位尚未袭封的郡王长子放在心上。他唯独担心的是,这事儿会不会让皇兄觉得不悦,还以为是他带头欺负别人。

“放心罢,看他们三人的性子,也不像是那种会跟万岁爷告状的。咱们以后好好照拂他们一二,有甚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记得他们就够了。”张延龄拍着胸膛道,“荆王与宁化王长子年纪比咱们大多了,必定与咱们顽不到一处,交给岐王、益王照料便够了。倒是那都昌王长子,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时常记着他些便是了。”

朱祐梈听了,禁不住望了望他,往他胸膛上捶了一拳:“延哥儿,你好像有些变了。”

“是么?我哪儿变了?”张延龄很是惊讶。

朱祐梈眯了眯眼睛:“变了也不见得是坏事。”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小伙伴竟然变得成熟了,变得可以依靠了,依旧没心没肺的他忽然觉得有些怅惘。延哥儿变了不见得是坏事,对他而言也不见得是好事。说不得,他也该跟着变一变了……

张延龄则想起了数月之前因兄长中秀才而起的风波。或许,汝王殿下所说的“变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罢。亲眼目睹周家对于张家的恶意,体会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格外希望自己能尽快长大,保护姐姐与兄长,保护寿宁伯府。

另一头,经过仔细观察之后,朱祐橺也在教育从弟:“别只顾着进学听课,也该好好结交些朋友才是。岐王、益王与衡王年长些,你应付不来,便学着与雍王以下的几位亲王走得近些。我观他们的性情虽各有不同,却并非不辨是非之辈,与他们亲近之后,许是便能照拂你一二。”

朱祐乌愣了愣,闷声道:“我不需要他们照拂,不是有哥在么?”

“我比你年长几岁,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会回封地去了。而你,说不得须得在京中多留些年头,才能袭封都昌王……”朱祐橺话音未落,就见从弟眼眶微微发红,颇有些阴郁的脸上更是乌云密布,不由得长叹一声,“这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你别着急。”

朱祐乌沉默片刻,瓮声瓮气地道:“哥,我性情如此,无法与你一样,即便是勉强自己,也能做到八面玲珑。就算须得结交亲王,我也不可能每个都走得近些。不如你给我指条明路,我究竟该与谁来往?”

朱祐橺沉吟片刻,果断地道:“汝王。他是张太妃的幼子,上头有益王与衡王两位兄长,与他交好,他的哥哥们也会对你高看一眼。更重要的是,他与寿宁伯府的张延龄走得近。那张延龄是皇后娘娘的幼弟,瞧着也是个上进的。你若能与他们打好交道,既能报答圣上与皇后娘娘的恩情,又能与他们互为依仗,再好不过了。”

朱祐乌仔细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答应了。他娘每天都念叨着要报答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恩情,他听着总觉得不知该如何行事为好。眼下从兄总算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便只管照着做就是了。

于是,没两日,朱祐梈与张延龄便发现,自己身后总是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问他为何跟着,他闷头闷脑地不说话;问他有甚么念头,想与他们说甚么、做甚么、顽甚么,十句里他能答个三四句便已经不错了。

幸而这两只熊孩子心眼儿都大,见朱祐乌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不多说话也不多做事,便渐渐接纳了他——横竖也不过是多个人跟在身边,闷声不语的,与一个木傀儡也没甚么两样了。朱祐乌随着他们,渐渐地学了些游戏,也学了如何射箭骑马,性子倒是逐渐开朗些了,令茆氏、何氏与朱祐橺都甚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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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临近年关,朱祐樘收到各地来的奏报,时而喜上眉梢,时而心事重重。国朝疆域广阔,便是用心治理,也免不了出现各种天灾人祸。有些地方官民合力,日子过得越发红火,他见了自然欢喜;也有些地方突遇天灾,年景差些,他见了便不免悬着心。

除了朝务之外,他更惦记着自家皇后的身子。眼看她的身体越发沉重,仿佛随时都能发动,他心里总是时时挂记着,隔一时半会便差遣何鼎打发人回坤宁宫瞧瞧,看看皇后正在做甚么,身子可还安稳。

张清皎倒是比他更淡定从容,毕竟都已经生了一个,生第二个怎么说也是轻车熟路了。更不必说,这第二个小家伙一直都安静体贴,从来不闹腾,教她一天比一天更相信,腹中的孩子一定是贴心的小棉袄。陆尚医、谈允贤等一直给她诊脉,也都确定孩子的胎位正,生产时必定会顺顺利利。

眼见着产期将近,她便将朱厚照暂时挪到了书房里,让人将婴儿房重新布置成产室。朱厚照对书房已经很熟悉了,挪了个住处也没有分毫不适应。张清皎见他依旧顽得高高兴兴的,低头看看腹中的孩子,不免考虑起了未来自家孩子们该怎么才能住得下的现实问题。

坤宁宫确实是座大别墅,按理说安置一家子人不成问题。可问题在于,她为了住得舒适,将面阔九间合并成了七间,若想孩子们一人一间房,实在是有些不够用啊。就算是将西尽间给辟出来,也将将只够两个孩子一人一间,若是再来一个怎么办?

幸而她没有将自己的想法道出口,不然肖尚宫等人怕是会哭笑不得——娘娘,这皇宫可不是只有坤宁宫能住人啊!偌大的东宫都空着呢,东西六宫也都空着呢,哪里还寻不出像样的宫室来安置小主子们呢!横竖那些宫殿里都没人住,便是小主子们挪过去,离得也并不远。反倒要是按照祖制挪进东西五所,离得太遥远了些,怕是万岁爷与娘娘都舍不得。

再者,太子殿下年纪再大些,怎么也该离开坤宁宫独自居住了。不然,前朝那些重臣指不定会忧心忡忡,每日都变着法子给万岁爷上折子进谏。毕竟,万岁爷在七八岁的年纪,便已经独居东宫之中了。

且不提皇后娘娘打算如何解决坤宁宫的空间划分问题,眼见着年关将至,皇帝陛下接到了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消息——安陆府称,兴王府已经修缮完毕,随时可等候兴王殿下并兴王妃入住。

他招来朱祐杬,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朱祐杬想了想,道:“既如此,等到开春运河化冻之后,我便前往安陆就藩罢。”他倒是希望能在京中留得越久越好,可怎么也耐不住有人一直在他耳边催着,催得他早就完全麻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缓一缓再第三更,么么哒

第358章 又是一载

朱祐杬的决定, 朱祐樘并不赞同。原因无他, 而是他的王妃刘氏如今身怀有孕。朱祐杬见他眉头微皱, 也知道一贯温柔的兄长正在顾虑甚么,苦笑道:“皇兄,刘氏腹中的孩子眼下尚不足五个月,应当无妨。”

朱祐樘摇了摇首:“便是你二月末启程, 也至少须得两三个月才能赶到安陆府。到得那时候,这孩子也该生下来了。你回去好生想想, 与刘氏好好商量商量, 可千万别拿她与孩子冒险, 不值当。”

朱祐杬应声回了诸王馆, 朱祐樘晚上便与张清皎提起了此事。张清皎闻言, 蹙起眉来:“若是孩子生在安陆府倒还好,如果生在路上,刘氏和孩子如何能得到妥善的照顾呢?兴王想得也太简单了些, 无论如何都该为妻儿多考虑些才是。”

朱祐樘伏在她腹上,感受着里头小家伙的动静:“照我说,不如等到刘氏生下孩子后,再确定启程的日子也不迟。不过,孩子太小了些也不适合外出,至少须得半岁以上才能带着出远门。”若是真能考虑万全, 朱祐杬或许得等到后年开春方能就藩之国。对此,他倒是乐见其成,只是某些人却未必会愿意罢。

帝后夫妇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邵太妃, 又默契地将她放置在了一旁。张清皎道:“一切皆由他们二人决定,我们也不好苦劝他们留下来。眼下能为他们做的,便是仔细给他们挑选侍医陪同,日后好生照顾刘氏和孩子。”

目前,尚医局仍然只得两位尚医,分别是专属周太皇太后的陆尚医、专属王太后的茹尚医。宫医名额已经满了,有擅长妇人科与小儿科的谈允贤、擅长儿科的方女医,以及擅长妇人科的李女医、刘女医,擅长产术的李婆婆。此外,经过数年的修习,从二十位医女中亦有十人脱颖而出得封侍医,如今医术已经越见精湛了。

张清皎权衡了一段时日,询问过李婆婆的意愿后,便打算届时让她领着一位侍医与两位医女跟着兴王妃前往安陆府。等到一年后,确认刘氏与孩子都安然无恙,李婆婆再带着侍医回宫,留着医女贴身照料刘氏。

朱祐樘原本并不同意,毕竟李婆婆才是宫中产术的第一人。若没有李婆婆坐镇,他怎么都无法放心。张清皎闻言嗔道:“兴王他们启程的时候,咱们的闺女早便出世了,我也出了月子,碍不着的。”

这一头,帝后两人正在为朱祐杬和刘氏做打算;另一头,朱祐杬与刘氏商议过后,迟疑了几日,仍是将此事告诉了邵太妃。果然,邵太妃听说王府修缮好了,喜出望外:“原以为修缮一座宅邸,顶多不过是两三个月的事罢了,想不到竟是费了这许多功夫。我的儿,为娘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她问旁边的朱祐棆:“从京城到安陆府,须得多久?”

朱祐棆仔细算了算,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朱祐杬与刘氏,答道:“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四五个月。不过,藩王之国总须得带上仪仗与护卫,一路行来怎么也不会短于两个月才是。”他近来几乎已经取代了朱祐杬曾经的地位,成为陪伴母亲最久的儿子。对于母亲的信赖,他非但不觉得疲惫不堪,反倒是心中藏着窃喜。因着他是母亲的次子,此前所受到的关爱一直不如兄长与幼弟,如今好不容易成为了母亲的依靠,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邵太妃盘算了片刻,对朱祐杬道:“我的儿,那咱们便在京城里好好地过个年。年后也别苦等到开春,只要天候转暖些,你就带着刘氏乘车前往安陆府罢。轻车简从,必定能早些赶到安陆府,亦不会耽误刘氏生下孩子。”

虽说朱祐杬的心早就冷了,闻言也不由得抬起首望向她:“母亲,刘氏身子重,受不得颠簸。乘车走陆路太辛苦,不如走水路来得稳当。儿子想过了,只需顺运河而下,转入长江再换到汉江即可。”安陆府位于汉江中游,若走运河,从头到尾都顺顺当当,刘氏和孩子多少也会好受些。

“若等到那时候,孩子说不得便要生在半路了,你如何能舍得?”邵太妃道,丝毫不提可推迟一年再就藩这样的话。就仿佛她对口口声声盼了好几年的孙儿根本不感兴趣,连见孩子一面都不曾想过似的。

“……是,我舍不得。”朱祐杬垂下首道,“母亲放心,若是行李与辎重少些,水路可日夜兼程,反而走得快些。”算了,就这样罢。既然母亲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在跟前待着,他又何必拖着呢?横竖王妃与孩子都有他来疼,亦有兄嫂悉心照料,便已经足够了。

邵太妃见他情绪低落,又禁不住揽着他落起泪来,口中都是如何舍不得他,舍不得一眼都不曾看过的大胖孙儿之类的话。当然,最后她不忘强调,虽然心中不舍,但催他赶紧就藩确实是为他好。不说别的,就说皇帝最近对宗室的态度,便已经足够阴晴不定了。时而严苛以待,光是赐死就死了三人;时而又仿佛很宽纵,还说日后要朝见赐宴……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她怎么也不敢让儿子冒险云云。

朱祐杬早已学会不将这些话往心里去,不经意间瞥见朱祐棆的神色,发现他似乎若有所思,不由得心里一惊。兄弟俩辞别邵太妃后,朱祐杬便将他唤住了,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母亲是内宅妇人,有些事难免想得有些偏激,你很不必事事都听从她。”

朱祐棆沉默片刻,回道:“便是再如何偏激,母亲也是一心为咱们打算。”

“是,母亲确实是一片慈母之心。可她对皇兄皇嫂的猜疑,你不觉得有些过分了么?”朱祐杬锁紧眉头,“棆哥儿,皇兄皇嫂待咱们如何,这些年你难道没有任何感觉?母亲想得岔了,咱们做儿子的便应该替她分辨是非,而不是一味地顺从于她。”

“哥哥放心罢,我自有分寸。”朱祐棆道,走了几步又扭身回道,“不过,哥哥可曾想过‘一叶障目’的道理?于我们而言,许多事我们都不曾关注,也不曾仔细想过,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未免太少了些。所以,我们才会觉得母亲的言行举止略有些偏激。可是,若是她的所思所想并非无迹可寻呢?”

朱祐杬心底一片凉意:“你这话是为何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皇兄皇嫂对咱们的好,我自然知道,心里也很感念。”朱祐棆道,“可哥哥也该明白,咱们才是一家子人,咱们理应共同进退。既然母亲一心为咱们打算,谁忍心让她失望呢?”以他的性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母亲为何如此草木皆兵,应该都是有缘由的。

朱祐杬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又冰冷又焦躁。眼看着他便要就藩了,也该将母亲与幼弟托付给朱祐棆了。可是,兄弟俩说过这样几句话后,他反倒是越来越放不放心了。从甚么时候开始,祐棆竟然变成了这样?若是他听信了母亲的话语,对皇兄皇嫂生了防备之心,而且还带得幼弟祐枟亦如此,皇兄皇嫂该有多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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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王就藩一事迫在眉睫,令这一回的除夕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上至周太皇太后,下至太子殿下,都仿佛有些提不起劲儿来。周太皇太后之所以恹恹的,是因着朱祐杬竟是连几个月都等不得,坚持要带着怀孕的王妃刘氏一同就藩,她连大胖曾孙的面或许都见不着了。而太子殿下之所以不再乱窜乱跳,是因着对自家娘亲的肚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除夕夜宴,仁和长公主终是抱着自家的大胖儿子一同来了。肥肥嫩嫩的小家伙甫一来,便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朱厚照都禁不住奔过去踮起脚尖打量着表弟,时而戳戳他藕节似的胖胳膊胖腿儿。

周太皇太后笑叹道:“你这孩子,将儿子藏得太紧了,竟是眼下才舍得将他抱出来。若是早些带他入宫,不知多少人会将这小东西爱进骨子里呢。”便不说她了,即使是仁寿宫、慈寿宫里的太妃们,恐怕亦会为新生命的到来而感到欢喜。毕竟,在朱厚照之后,宫里已经有两年不曾见过婴儿了。

仁和长公主接道:“孙女何尝不想早些带着他入宫呢?只是先前他年纪太小,成日里只知道哭泣,怕是会惊扰了长辈,所以才不曾抱着他来觐见长辈罢了。如今却想着,若不赶紧让他来认一认人,怕是以后祖母心里就没他的位置了。”说着,她佯作哀怨地望向张清皎与刘氏:“等到皇嫂与二嫂一前一后地诞下孩子,祖母哪里还记得起我来?”

周太皇太后忍俊不禁:“促狭鬼,你几乎每日都在宫里头晃悠,谁能将你忘了?”

这时,一位太妃突发奇想,忽然笑道:“都说孩子的双目玄而又玄,看得准些。不如让太子来看看,皇后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兴王妃这一胎呢?”

周太皇太后一听也有道理,便招招手让朱厚照过来。朱厚照好不容易才从小表弟身上收回目光,便听她问道:“大哥儿,你瞧瞧,你娘替你生的究竟还是弟弟还是妹妹?你叔母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朱厚照歪着脑袋,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自家娘:“妹妹!”说着,他又望向刘氏,脆声道:“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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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邵太妃眼眶微红,低声道了“阿弥陀佛”。她愈发庆幸自己的选择——就该将儿子儿媳并孙子早点送去就藩!免得招人嫉恨!也不想想,白白胖胖的太子殿下就在跟前呢,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需要嫉恨谁?

作者有话要说:  mua,明天(今天?)抓虫

困,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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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抓虫,公主殿下即将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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