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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荆藩众人来到京外“高墙”时,便发现已经有人先于他们入住了。这家人不是别人,正是先钟陵郡王朱觐锥的王妃周氏与儿女。周氏派了亲信前去打听荆藩所犯的罪责,听完禀报后立即将儿女们唤到跟前,叮嘱他们不许与荆藩之人为伍:“他们看着便不像是会好好过日子的,咱们不必卷进他们的是是非非当中去。”
至于樊山王朱见澋,虽然也做了些不法事,但毕竟罪责不算太重。于是,朱祐樘便判他揭发有功,功过相抵,罚了他减掉岁禄三分之一,并让礼部与宗人府好生教导他几个月,再命锦衣卫送他回封地。
直至十一月初,这桩案子才算是彻底结了。朱祐樘终于得空,多回坤宁宫陪一陪自家皇后与不久前刚满了两周岁的大胖儿子。却没料到,自家皇后沉思片刻后,竟道:“万岁爷,我想见一见武氏、何氏与茆氏。”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宗室说惨也挺惨的
在处处受制的情况下,没有丝毫自由,一生都如同被软禁,人很容易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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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抓虫
本来想累了睡一会儿,可一觉醒来就到现在了,otz
第354章 意图召见
这武氏、何氏与茆氏究竟是何许人也?朱祐樘比谁都更清楚这几位女子的身份——她们是这几桩案子的受害者, 因名节有损, 对于她们的安置亦是备受争议。
武氏是宁化王朱钟鈵之妻, 被他祸害得凄惨了半生,不仅惨遭军士侮辱,还险些被他借口污蔑她与小叔子私通活活打死。就连儿子朱奇隐都受了牵累,被打得头破血流, 不得不指认母亲与人私通,承认自己是私生子。
何氏是都梁王朱见溥之妻, 原本这对年轻夫妇颇为相得, 膝下儿女双全, 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却忽有一日, 朱见溥接到兄长朱见潚的邀请去荆王府骑射, 结果竟是一去不复返。后来她入王府朝见太妃,却被朱见潚强留在了荆王府,再也不曾踏出一步。
茆氏是都昌王朱见潭之妻, 几乎完全重复了何氏的命运。因她生得美貌,婆母马氏为保护她受到鞭打,朱见潭则被朱见潚所杀,最后她被掠入了荆王府。一家人就这样家破人亡,她与何氏一样,在荆王府做了禁脔。
如今, 祸害了她们一生的罪魁祸首都已经伏诛,她们也算是报仇雪恨了。可是,因着那一段段不堪的过去, 她们并不似寻常的受害人那般沉冤昭雪。这个时代太注重所谓的“名节”,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们明明没有犯任何过错,却依旧受到了惩罚。
但或许连她们都并不知晓,目前三人所受的惩罚并非礼部与宗人府原本拟定的惩处,而是张清皎为她们一力争取的。礼部和宗人府上的折子,是要将她们从玉牒上除名,不仅废为庶人,还须得出家为尼,常伴青灯古佛。甚至还有更激进的声音,说是要赐她们自尽,免得她们连累了儿女的声名,也连累了宗室的名声。
张清皎听得有人这样说后,讥笑道:“原来罪魁祸首所犯的罪责,还不及受害人无辜受累严重么?他们口口声声说是要顾念亲亲之情,连赐这几个罪魁祸首自尽都觉得太严苛了,无辜的受害人却要被逼着自尽?!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杀人者不必死,受害者反倒必须死?!”
朱祐樘自然也觉得荒唐,将那几个蹦跶的官员都暗暗记在了心里,准备寻个错处将他们贬出去。不为别的,只为这些人心性偏狭,毫无同情之心,更无公理道义可言。像这样的人,他绝对是不会将黎民百姓托付给他们的。
“卿卿放心,咱们也不必将这些人的乱吠放在心上。那几个人,我是一定要杀的。可武氏、何氏、茆氏三人的安置,也确实需要仔细斟酌。我知道卿卿怜惜她们命运悲惨,不忍心她们受委屈。可如今世道艰难,若是不依世俗行事,反倒是置她们于风口浪尖之上,令她们无法平静地继续生活下去。”
张清皎当然知道,世俗的认知是很难改变的。即使是后世那般经济发达的社会,在女性受害的时候,也依然会有各种不实的流言出现,给受害者不断地泼污水。更不必说如今这个时代了,名节与名声远远比性命更重要,即使自己能熬得过去,周围的流言蜚语亦会逼得人备受煎熬与痛苦。
于是,她亦不得不妥协,低声道:“既如此,那便夺去她们郡王妃的封号与仪仗罢。虽然形同庶人,却不从玉牒除名,亦不能逼着她们出家。我希望,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她们依然能坚强地熬过阴影,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
朱祐樘很认同她的想法,亦很理解她的怜悯之心,便照着她的话给武氏三人拟定了“处罚”。他原以为,案子了结之后,这些事也便都结束了。武氏三人各有归处,带着儿女悄然无声地生活着,总算也能令人放心些。却没想到,自家皇后竟然一直挂念着她们,如今还想着见她们一面。
“卿卿为何想见她们?”他搂着大胖儿子,微微皱起眉头。
张清皎叹道:“只是想着鼓励她们几句,让她们安安心心地在京中生活罢了。我也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见她们一面必然会招致非议。可我必须摆明自己的态度,让她们知晓,也让更多人知晓,她们是没有错的,错的是那些无耻的罪魁祸首。”
“万岁爷为了劝导宗室向善,想出了召见他们上京赐宴的法子。这便是万岁爷向宗室昭示,甚么样的举动才是值得肯定的。而我见她们,只是想给她们、给更多有同样经历的女子定一定心,告诉她们:她们没有错,她们大可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说不得,这样的观念传扬出去之后,便会渐渐改变眼下这个世道。”
说到此,张清皎不由自主地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腹部:“万岁爷,女子过得实在是太辛苦了。明明没有任何错,却生来便要比男子承受更多的束缚与桎梏。‘名节’二字,更是女子身上的枷锁,让她们做甚么都束手束脚,无论如何都无法自由自在地行事。只要想到,连咱们皇家宗室的女子都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全天下的女子又该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便觉得难受。”
朱祐樘的目光随之落在了她耸起的腹上——怀胎七月,宝贝闺女眼看着便要出世了。只要想到皇后与闺女日后都会被那些莫名的规矩束缚得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受委屈,他便觉得心疼。他毕竟是这个时代生长起来的男子,对于女子受累并没有直观的认知。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自家卿卿与他相伴以来,亦是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对待。
假如世道有变,卿卿便不会连想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只能藏在心里不说,亦不会因为迟迟没有身孕而被逼着在他身边塞人。若是以后宝贝闺女也须得忍受这些,他这个当爹的又如何能忍心呢?
于是,朱祐樘沉吟片刻后,点头道:“卿卿可以见她们,却不能直接召她们入宫觐见。毕竟若是此事传入祖母耳中,恐怕会生出些事端。而且,不少言官都盯着咱们,胡言乱语起来反倒可能连累卿卿。”
张清皎盘算了一番,颔首道:“那我便与弟妹说一声,借着去诸王馆探望她,顺便见一见武氏等三人罢。”兴王妃刘氏最近有了身孕,正在诸王馆里养胎。因有宫医照顾,其实她的胎很稳。可邵太妃却不知怎地,无论如何都不放心,一直叮嘱她别进宫。张清皎也有一阵子不曾见她了,去探望她亦是应该的。
当然,皇后出宫不是件小事,还须得经过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的许可。朱祐樘倒是觉得无妨,只是想着怎么都该派出上百名锦衣卫,仔细保护好她的安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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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皇太后虽然觉得皇后有些折腾,却也没有阻止她出行。只是去一趟诸王馆探望刘氏而已,妯娌之间互相走动亦是正常的。虽说皇后几乎都不出宫,但偶尔出去走一走,也并非不能通融。不说别的,就算是看在她腹中的孩子的份上,也该宽容几分才是。
至于王太后,则很是赞同此事。她偶尔也会奉着周太皇太后出宫礼佛,偏皇后因着宫务缠身又怀着身孕,一直都没有机会出宫散心。教她说,即使只是去诸王馆也好,总归能踏出宫门,瞧瞧不同的风景。
兴王妃刘氏对于此事亦是无比期待。她接到了皇嫂的亲笔信,知道这一趟不仅仅是探望她而已,她还想借着诸王馆召见武氏、何氏与茆氏。若换了是旁人,恐怕会心生芥蒂,觉得皇嫂并不是真心实意关怀自己。可她却不然,她反倒觉得若非皇嫂信任她,也不会如此安排。至于皇嫂是不是关怀自己,那还用说么?她如今用着的宫医、吃着的药膳,哪一样不是宫中送来的,不是皇嫂的心意呢?
朱祐杬听说此事后也很是高兴,特意空出这一日来,打算与王妃一同迎接皇嫂的驾临。唯独邵太妃对此很不满意,想提点儿子儿媳几句,却又怕自己说得太明白,被别人听了去反而惹来风波——是的,她脑洞清奇,不让儿媳进宫命她待在诸王馆里养胎,就是生怕儿媳好不容易怀上的胎被人害了。如今眼见着心心念念想避开的人主动去了诸王馆,可不是令她坐立不安、寝食不宁么?
这边厢,朱祐杬与刘氏欢欢喜喜地着人准备迎接皇嫂的到来;另一厢,武氏、何氏与茆氏三人突然接到了兴王妃刘氏送来的帖子,都有些难以置信。
刘氏在帖子中说,她办了一场赏雪小宴,想邀请几位宾客参加。正逢武氏、何氏与茆氏三人在京中,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便冒昧邀她们前往诸王馆一叙。说实话,武氏三人接到这个帖子后很是惊讶,对此行充满了抗拒。
因为,虽说大家都是宗室亲戚,可到底血缘离得远,住得又相隔千万里,彼此根本没有任何情分。而且,她们三人的名声早已狼狈得不像样,平日里深居简出,连院落的门都不会轻易踏出去,又如何还敢厚着脸皮出门参加宴会呢?在那种场合上,她们岂不是会生生沦落成别人的笑柄?
犹疑片刻后,武氏闭了闭眼,终是下定了决心,握紧手中的帖子道:“去罢。”兴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初封亲王,他们宁化王一系不过是郡王,又闹出了朱钟鈵这样的事,与兴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既如此,面对兴王妃的邀请,她又如何能拒绝呢?
何氏同样在迟疑是不是该去,等她得知堂弟媳茆氏也得了帖子之后,心中越发惊惶不安了。兴王妃究竟有何打算?明知她们名声有损,为何偏偏邀请了她们?难不成,是想讽刺为难她们?可即使如此,她们也依旧无法拒绝,只能佯作一无所知前去赴宴。
作者有话要说: ……困,晚上抓虫,么么哒
第355章 表明态度
到得赏雪小宴的正日子那天, 宫中驶出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仪驾。虽说仪驾并不完整, 令人猜不出其中坐着的究竟是甚么人, 可仅仅是围在旁边的上百名锦衣卫,便足以令围观群众们赶紧回避了。无论是甚么样的大人物,他们这些平民百姓都招惹不起啊!
仪驾驶至诸王馆时,诸王馆已是中门大开。等到所有扈从都跟着进了中门, 沉重而又富丽的红门才徐徐关上,将无数好奇的视线都挡在了外头。兴王朱祐杬与兴王妃刘氏早已等在了中门内, 快步上前给被簇拥着的马车问安:“见过皇嫂。”
“咱们一家子人, 不必多礼。”张清皎扶着沈尚仪缓缓下了马车, 后头还跟了抱着朱厚照的云安等人。朱厚照尚是头一回出宫, 亦是首次来到诸王馆, 觉得新鲜极了。下地给叔父叔母行礼后,他便撒欢地迈着小短腿四处看了起来。
朱祐杬半途将他截住,抱起来掂了掂。许是因冬日穿得厚实的缘故, 他怎么都觉得小侄儿仿佛又沉了不少。朱厚照挣扎着从他怀里落下来,一本正经地道:“二叔,娘说了,我得自己走。”满两周岁后,他说话比以前顺溜了不少,不再几个字几个词地蹦, 而是能有条有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朱祐杬觉得他这模样格外有趣,捏了捏他肥肥的圆脸颊:“好,你自个儿走。我领着你四处逛一逛, 怎么样?”
朱厚照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小脑袋,伸出肥爪子给他牵。走之前,他还不忘记回头给自家娘说一声:“娘,我跟着二叔顽。”见张清皎微微一笑,朝着他颔首示意,他这才眯着眼睛嘿嘿笑着随朱祐杬走了。
刘氏禁不住在旁边笑道:“日后我腹中的孩子若能像侄儿这般听话,我便满足了。皇嫂将他教得这般好,回头可得好好教导我该怎么教孩子。若不跟着皇嫂学一学,我怕自己没有经验,恐怕会将孩子惯坏了。”
“你若有这样的心思,就不可能会惯着孩子。”张清皎弯起唇角,扶着有些沉重的腰肢,“不过,既然你想学,我便整理些事项来供你参考。先前仁和也提过这件事,眼下她刚出月子没多久,便一直催着我呢。”
仁和长公主头胎生养了个大胖小子,如今正忙着与驸马一起养娃,几乎每日都会派人进宫说些甜蜜的抱怨。孩子是八月末出生的,她一直便念着要带孩子入宫,让大家都见一见。可惜之前孩子月份太小不方便带出来,眼下长大些了,天候又太过寒冷。张清皎问了问宫医,让她在正月的时候再带孩子入宫。
刘氏笑眯眯地接道:“那我也算是托她的福了。指不定她养孩子养出了经验,也能传授我一二呢。”她与朱祐杬成婚已经将近两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自是颇为看重。不过,饶是如此,她对邵太妃的诸多叮嘱亦很有些意见。譬如不让她入宫,不让她随意走动,必须待在寝殿里好好养胎等等。
在诸王馆中,刘氏是主母,自然可随性一些。因此,她每日都按照张清皎的提点,多走走散散步,吃食上亦稍作节制,绝不会贸然屡屡进大补之物。但在诸王馆之外,她却无法随自己的心意了,只得听从邵太妃的嘱咐足不出户。
时隔两三个月,妯娌二人好不容易才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趁着武氏、何氏与茆氏尚未过来,足够她们欢声笑语地聊聊这段时日里发生的诸多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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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武氏换了身石青色素面对襟褙子,便带着侍婢打算出门。跟在她身边的侍婢皆是曾经救过她一命的忠仆,也都有些年纪了,如今在府中亦是颇有威望,将经济庶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武氏平日里只吃斋念佛,偶尔探望婆母刘氏,尴尬地对坐半晌后便回房,日子倒是过得很平静。只是今天不得不出门一趟,往后的日子或许便未必能这般清静了。
武氏刚走出院子,迎面便遇上携妻前来问安的独子朱奇隐。他如今不过二十四五,是武氏三十岁上才得的老来子。平日里武氏将他看得如同眼珠子似的,他亦是她充满苦闷与恐惧的生活中唯一的慰藉。然而,往常对他有多看重,当年听他作证说她私通的时候她便有多心冷。虽说儿子确实是被逼无奈,险些教朱钟鈵打死了才会做伪证,可她依旧觉得有些寒心。
如今母子俩有心想修复关系,像从前那样相依为命,彼此亲近信赖,可伤害到底需要时间来弥补。朱钟鈵刚被皇帝赐死,他们仍然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越过心中的阴影,真正过上平静而又安宁的生活。
朱奇隐也知道母亲受兴王妃之邀前往诸王馆赴宴,便道想陪着她同去。武氏淡淡地瞥了瞥他与儿媳,微微颔首:“既然极有可能在京中待上几年,便该出去多走动走动。兴王是当今圣上之弟,听说兴王妃也颇得皇后娘娘青眼。这回去诸王馆赴宴,咱们可不能失礼。”
换而言之,无论儿子儿媳听见了甚么嘲讽与讥笑,都必须忍耐。仔细想想,留在京中尚且算是好的,毕竟都不熟悉,陌生人的讥嘲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回到封地,还不知要面对多少熟识之人的同情与嘲弄,那种滋味才更加可怕。
何氏与茆氏亦相约同往诸王馆,因她们都是朱见潚案的受害者,被安置在同一座宅邸里,来往亦很便利。二人都穿了素面缎子的襦裙,相携一同前往内门处登车。不久后,便见儿女们正在内门外等候,说是想陪着她们同去。
说来亦算是幸运,何氏之夫朱见溥、茆氏之夫朱见潭虽早逝,却都留下了血脉。
朱见溥被害时年仅二十六岁,与何氏育有一子一女。当年何氏听到噩耗,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么去了。可见到他的惨状之后,她只得相信朱见潚所说他是被惊马踏死的。不然,教她如何能向年幼不知事的儿女解释,父亲那惨不忍睹的伤势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直到她被贪图美色的朱见潚强留在荆王府里,从此与一双儿女生离,她才醒悟过来,朱见溥死得冤枉。但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能为他报仇,让自己逃出生天呢?更不必说,朱见潚连嫡亲弟弟都能杀得,还杀不得侄儿侄女么?为了孩子,她不敢动,她不能动,只能在荆王府中被迫委屈了足足十余年。
如今她的儿子朱祐橺已经二十三岁,女儿也已有十九岁。虽说两个孩子性情都有些冷淡,但与她的感情却依旧十分深厚。她唯独担忧的是他们的未来与婚事,两人都这般年纪了还尚未婚配,她的名声又不好,日后可该如何是好?
朱见潭被害时年仅二十四岁,与茆氏育有独子。她被掠入荆王府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朱祐㮧。虽说儿子有婆母马氏照顾,若没有被那恶鬼惦记,应当能顺顺利利地长大。可母子连心,她依旧日日夜夜地思念他。若非荆王府里还有一位同病相怜的何氏,两人互相帮扶着走了下来,恐怕她们都撑不过这数年漫长的折磨与煎熬。
眼下朱祐烏才十三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不过,与相同年纪的少年相较,他看起来有些内向,也不爱说话。见母亲与堂伯母一同过来了,他只是默默地立在旁边,听着从兄从姐说话,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何氏与茆氏对兴王妃的邀约也有些没底,思忖片刻后,便答应带上了他们,也好给自己壮一壮胆气。至于儿女们极有可能听到的奚落,说实话母子几人都已经习惯了,横竖也不会比陷在荆王府时更糟了。
不多时,武氏、何氏与茆氏的马车便几乎同时到达了诸王馆。下马车时,三人打了照面,因着彼此不认识,都只是颔首致意罢了。陪伴在她们身边的唯有儿媳与女儿,朱奇隐、朱祐橺与朱祐烏三个被管事带到了前殿中。
刘氏倚重的亲信管事娘子前来迎接武氏三人,替主子致歉:“因有贵客驾临,王妃未能前来相迎,还望见谅。”三人本以为这不过是托辞,纷纷表示理解。可等她们来到花厅时,见到守候在外头的女官与内官,甚至不远处还有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这位贵客究竟是何人?怎么像是宫里出来的贵人?
想想当今圣上空空如也的后宫,三人都不由得心中震动。单从女官与内官的品阶以及团团围绕的锦衣卫来看,恐怕里面那一位不是别人,正是备受皇帝陛下宠爱、因诞下太子殿下而位置无比牢固的皇后娘娘!难不成,今日想见她们的其实并不是兴王妃,而是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又为何会特地召见她们呢?
“请。”年轻的女官与内官见了她们,果然并不意外,神色恭敬地将她们引入了花厅。
在花厅里端坐的,唯有两位年轻貌美的贵妇。坐于正中的贵妇衣饰华贵,腹部高耸,神态却格外温和从容,旁边的贵妇体态纤瘦些,面上含笑,显得更活泼几分。两人神情皆很自然,仿佛见到的并不是名声尽毁的宗室“罪妇”,而是三位寻常的郡王妃似的。
武氏等三人赶紧行礼,却听皇后温声道:“不必多礼,三位都坐罢。”
另一边,来到前殿的朱奇隐、朱祐橺与朱祐烏见到了朱祐杬,以及他手里牵着的朱厚照。他们都知道,朱祐杬刚成婚一载有余,膝下并没有孩子,那这孩子究竟是何人?没待三人细想,就听朱厚照奶声奶气地问:“二叔,他们是谁呀!”
能称呼兴王朱祐杬为“二叔”的孩子,还能是谁?!三位郡王以及未来的郡王无不愣住了,半晌才想起来给太子殿下与兴王殿下行礼。朱厚照很是大方地挥了挥小爪子让他们免礼,坐在朱祐杬身边似模似样地听他们寒暄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朱奇隐:朱奇氵隐(yin)
朱祐烏:朱祐木烏(wu)
第356章 心怀感激
这边厢武氏等人正忐忑不安地应答着皇后娘娘的问话, 言辞举动都极其谨慎, 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察言观色的功夫。她们都是苦命之人, 在恶鬼手底下讨了这么多年生活,好不容易才熬了过来,自是各有过人之处——
若非性情坚毅隐忍,她们也不可能在屈辱与绝望中熬了这么些年, 即使明知自己日后会面对怎样的境地,也依然坚定地活了下来。若非敏锐小心, 对旁人的情绪格外敏感, 她们亦不可能应对各种可怕而又恶毒的为难与屈辱, 最终从恶鬼手中逃出生天。
她们心中早已很清楚, 经历过那些事之后, 等待她们的究竟会是甚么样的生活。纵然再也不会受恶鬼的磋磨,流言蜚语、嘲弄讽刺、偏见讥笑以及旁人的异样眼光亦会伴随她们终身,即使是死后也不可能平息。可她们明知这些, 却不愿如那些人所愿,为保护自己的“名节”与“名声”一死了之。
是的,她们不想死。好不容易逃出恶鬼的手心,好不容易与儿女重聚,她们如何能舍下孩子求死?更何况,凭什么她们必须死呢?难不成被恶鬼看上, 被恶鬼为难,都是她们的错么?她们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重?竟需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填补?
难道,她们便不能安静而沉默地与孩子相守度日?难道, 她们的存在比恶鬼还更可怕?这个世道便如此容不下她们这几名弱女子?她们不相信,她们不愿相信,因此在恶鬼陆续伏诛之后,只心里略松了松,便依然坚毅而隐忍地默默生活着。
如今没想到,她们等来的并不是遗忘,而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何悄悄召见她们?难不成……想起朱钟鈵、朱见潚这两头恶鬼都是皇帝陛下赐死的,武氏等人心中格外紧张,唯恐眼前这位温和秀丽的皇后娘娘忽然冷漠起来,说她们不配为人母,不配生活在这世间,为了孩子考虑必须死等等。
然而,她们迟迟未能等来皇后娘娘变脸。相反,皇后娘娘始终态度随和地与她们说着家常,丝毫不提以前的往事,只说往后的打算。譬如,她会问武氏,可已有孙儿绕膝,能尽享天伦之乐;她会问何氏,女儿生得极好,打算为她说一门甚么样的婚事;她亦会问茆氏,是否打算为儿子延请先生,不过甚么样的先生都比不上文华殿的那群翰林。
不知不觉间,武氏等三人便放松下来,挑挑拣拣地与她说了些家常话。武氏说,她喜静,平日里只会念经数佛豆,孙儿孙女来了便难得松快一会儿;何氏有些发愁,说女儿年纪大了些,有些耽误了,也不知要给她说甚么样的人家;茆氏仔细想了想皇后娘娘的暗示,为难地道,儿子的课业早就荒废了,恐须得先生多费些心。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或接着她们的话说了几句,或宽慰她们不必担忧。总归她们若遇到甚么难事,只需写了折子递上来,她自会为她们做主。“若按族中的辈分,我算是诸位的晚辈,本便该为诸位分忧解难。更不必说,我亦是宗妇,这些零碎的族中事务,本便该仔细过问才是。”
“先前咱们离得远些,万岁爷与我难免忽略了许多事。可如今不同了,咱们同在京城之中,递个折子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因此,诸位若遇到甚么难解之事,可千万不必有任何顾虑,直接递折子告诉我就是了。”
听了她的话,武氏等三人皆怔愣住了,迟迟都反应不过来——皇后娘娘的来意,似乎与她们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她们……能相信她么?
另一厢,朱祐杬也与朱奇隐、朱祐橺及朱祐乌说着话。不提其他,只说京中风物,告诉他们既然来到京城,可以去何处游览、去何处增长见识、去何处购置物品等等。当然,身为藩王,即使在京城中也须得守规矩,不能随意进出京城。不过,京城繁华,单就城内便已经能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了。
朱厚照听得半懂不懂,注意力很快便转移了。他左顾右盼,四处打量着前殿内的摆设,很快便看上了某些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那都是朱祐杬亲自淘换回来的,不算贵重,却胜在有趣。没想到这些都入了大胖侄子的眼,令他着实心头一颤。可是,见侄子转头看过来,拿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朱祐杬便不忍心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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