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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简单的一个字。
暴发户不屑地哼笑一声,伸手推搡方唐,方唐神情不变,错手斩在男人颈间。
以我的角度,清楚看到他掌下一片薄薄的寒光,紧逼男人的喉咙。
“滚。”
暴发户的脸顿时白了,如履薄冰地后撤一步,见方唐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没命地奔出钱庄大门。
我松了口气,好奇地上前翻看方唐手掌,“这招不错,教教我呗。”
方唐目露诧异,好生打量我一阵,喃喃道:“您怎么……”跟着尴尬地咳了一声,“咱们是来办正事儿的。”
我猜他想问,我怎么这样没心没肺,出了这么大的事,又被赶出宫门,我却还笑得出来?
可不笑又能如何?我纵是想哭,也没有人瞧着。
我微一敛睫,收住眼中水气,向方唐伸手,“有银子么?”
“要银子做什么?”虽是问着,方唐还是从身上摸出几锭纹银。
加上我的,差不多够一百两,少是少了点,也没办法了。
“既然都是兑银票,我们也不能搞例外。”
柜台的伙计已经忙得汗流浃背,见又有主顾上来,忙笑脸相迎:“二位公子,是存是取?”
我把银子放上去,“兑张银票,这些有一百两吧。”
伙计拿出银秤一称,一百零二两,足够。把银票交给我时,这眉眼清秀的小伙计多看了我两眼,一看就笑了:“公子也是去试试手气的?”
我心下一动,不动声色问:“试什么手气?”
小伙计愣了愣,自顾自嘟囔:“原来不是。怪不得只兑了一张,我还觉着奇怪呢。”
我赶忙问:“刚刚那些人来兑银票,都是为了‘试试手气’?”
“是啊。”小伙计懒懒地应了一声,不打算再说什么。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不知该怎样试探。方唐凑上来笑道:“小哥,我们是外地来的,刚听你说,这里面似乎大有文章啊,如果有什么发财的路子,还请不吝指教一二,他日若走运发达了,也不忘你的恩情。”
说着,将先前剩的二两银子推了过去。
第41章 金在土中
“呵。”伙计有些受宠若惊, 连忙将银子推回,“这使不得, 本来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们也无妨。前几天,本地一家赌坊突然出了名儿,说是这家的赔率比别家高出十倍,如果赢了可就是一夜暴富, 谁不想去凑个热闹?唯一的规矩是只收银票, 其他一律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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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唐捏住下巴, 转着眼珠道:“我听过赌坊只收金银珠宝不收银票的, 这家赌馆居然反其道而行?”
我问:“赌坊叫什么名字?”
伙计道:“招财赌坊。”
“是几日前突然声名大起的?”
“是啊,之前完全没听过。”
“那不知进招财赌坊的人是输多呢, 还是赢多?”
“嘿, 公子问题真多。”小伙计似真似假地瞄我一眼, “小的没进去过, 也不知,不过我想应该是赢多吧, 来兑银票的人各个桃花上脸, 就好像刚娶了一个美娇娘似的。”
我沉吟了一番,抬头笑问:“你们最近收进的银锭中, 可有带着特殊记号的?”
那伙计才说得兴致冲冲,一听这句话,警惕地在我和方唐之间看个来回,紧张地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走。”我拉起方唐转身就走。
“……喂, 你们的二两银子!”
出了方圆钱庄,我们又接连走了几家大钱庄,得到的信息与之前相差无己。
为怕引人怀疑,没法深问银子记号的事,但这招财赌坊的嫌疑,铁定是赖不掉了。
我和方唐干劲十足,一来二去忘了时间,等心满意足地从最后一家钱庄退出来,日头已恹恹西斜。
“糟糕!”我跌足拧眉,悔之晚矣。这个时辰胥筠肯定已经回了客栈,不见我们两个,他要么是急得要死,要么是气得要死。
方唐露出“我比你还糟”的表情,不住碎念:“怎么办,公子知道会剥了我的皮的!”
看他惊恐的样子,我反倒好笑,“你这么怕他?”
方唐挺胸道:“公子是当世俊才人中龙凤,我很崇拜他的。”
“哦,那等会儿回去,你便抱住他的大腿好好哭诉一番你对他的崇拜,说不定他就不怪你了。如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拟词。”
方唐被挤兑得欲哭无泪:“……您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说来也巧,我俩与胥筠等人是在客栈门口碰了个正着。
我懊丧得想撞头,若不是回途在卖酸梅茶的摊子耽误了片刻,这会儿早就在客栈里了。
赵丹青愣了一下,径先看出端倪,不说解围,却笑呵呵地打趣:“哟,二位这是出来乘凉?”
方唐一脸天要灭他的样子,委屈地冲我嘟囔:“都怪您,非要喝什么茶。”
我小声回击:“是谁说反正也晚了,索性破罐破摔的?”
赵丹青似笑非笑,向胥筠看了几眼,发觉这位公子爷脸色少见的难看,终于意识到此刻不是看热闹的好时机,连忙打哈哈:“别在外站着了,进去再说。”
胥筠黑如点漆的眸子淡淡扫过我,转身进了客栈。他的样子谈不上多生气,不过习惯了他微笑,突然沉下脸,也很骇人。
昨晚的房间,昨晚的位置,我和方唐不敢坐,其他人都是奔波了整天,不消客气地各自落座。
胥筠刚挨上凳面,方唐就箭一般窜了过去,言辞恳切地将这一天调查之事,详详细细报告给主子。
这一招比抱大腿哭号管用,胥筠听到最后,轻锁的眉峰舒展开来。
赵丹青拍案叫好,“看来,我们抓住兔子的尾巴了。”
方唐趁机说:“这都亏了钟姑娘聪颖无双随机应变,能查到这些她功不可没!”
我心中一乐,要不是看这么多人在,真想好好夸赞他的机灵。
连歌突而冷笑:“呵,也多亏你逢迎拍马左右逢源。”
方唐愤恨恨地甩过去一个眼刀,我不敢表露形色,只低头绞着手指,尽力地扮可怜。
“哈哈,怎能让咱们的功臣站着,快,坐下。”
到底是赵大哥疼我,我感激地看他一眼,选了离胥筠最远的位置坐下。
“你们可查到什么?”方唐询问他们的进展。
赵丹青摆正脸色,“捯饬古董玩儿的便是罕见稀奇,所以即使岱国的珍宝摆在行家面前,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我等访了一天,也没摸着什么门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古怪的事着实有一件,这两日珍珠的价钱猛涨了几番,问询的人反而不减反增,不知是何缘故。”
这倒奇怪,我记得岱国的贡品中虽也有珍珠,但是断没有主动提价引人注目的道理……
“姑娘可想到什么?”胥筠突然问。
我错愕地抬头,仍是心虚,连忙摇了摇头。
“不过总算是有了收获。”赵丹青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带着你果然没错啊。”
犯了错还被夸,我纵使脸皮再厚也承不住,面皮发热地垂下头。
胥筠道:“时候不早了,在下送姑娘回房。”
看着他雅风依旧的俊脸,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上了楼梯,离着天字一号房还有段走廊,短短路径突然漫长起来。我与胥筠并肩走着,为打破尴尬,我眼盯地板道:“你可觉得奇怪,拓衿城一面临江,珊瑚珍珠这些算是本地的特产了,怎会突然水涨船高?”
胥筠停了步子,竟淡淡笑开。
这笑容流露的情韵如风摆荷茎,煞是好看,只听他悠悠道:“姑娘想过没有,既然招财赌坊内只流通银票,那么输赢交易的只会是银票,怎么会有银锭流出?”
我一愣,随即觉察其中矛盾,急忙问:“那明天我们——”
胥筠的眼睛淡淡移向我,我登时闭了嘴。
温暖无伤的目光,让人错觉无论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但这也仅仅是错觉。
我丝毫不疑,如果惹恼了他,把连歌调过来看着我也是有可能的。
思及此处,我索性乖乖一笑,保证道:“明天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客栈等你们。”
胥筠看着我的笑,漆色的瞳仁反而一暗,“姑娘心中不开心,何必强作欢笑?”
我怔怔看着他,继而低头踩住自己的影子,心中幽叹一声。
胥复尘,未必是不懂得攻心为上的人。
……
日上高杆,街头熙熙攘攘的人声渐次热闹。
前一晚虽想着不再给人添麻烦,可此刻叫卖入耳,我到底捺不住外间的繁闹,在心里斟酌了一套说辞,硬着头皮去找方唐。
孰料走廊上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方唐看上去不靠谱,却必定不敢违背胥筠的指令,我觉得奇怪,特意到他的房间转了一圈,也没人。
难道他也随他主子出门去了?这莫不就是天赐良机?我心中侥幸,刚走出客栈,听前方有人声吵闹。
“夕月,你等我,等我攒够钱,一定去你家提亲!”
不远处,一个瘦弱的青年书生紧紧抓着一位姑娘的双手,眼里写满乞求。女孩一声不吭,书生的脊背因为女孩的沉默一点一点弯下去,几与女孩等高。
二人周围聚拢越来越多的人,女子面上青赧,敛睫正色道:“大庭广众,不要说这些。”
穷酸书生几乎要哭出来,“我会努力卖字卖画,一定挣得到钱的,我娘已经把咱们的房子收拾出来了,只要你……求求你,不要嫁给张员外。”
“你还不懂么,你给不了我好日子!”女子终是忍无可忍,甩开书生的手,“我的确欣赏你的才华,但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想委屈自己。”
人群中絮絮议论,有人怪女孩贪权附势,也有人说是这书生自不量力。
“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书生还在努力说服心上人,慌忙从怀里掏出一根晶莹的玉钗,“这只钗是我答应要送你的,你看,我信守成偌,说过的都会做到!”
女子厌烦地一推,钗子落地,断成几截。
我瞥了断玉一眼,顿时欷歔,这女子大概永远想不到,她摔了她的痴情郎多少张字画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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