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虞清嘉心里猜到了大概,识趣地没有再问。她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小棉袄”借着说话的机会使劲看慕容檐的面具,慕容檐在说话,她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的面具。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偷偷伸出手去戳。
虞清嘉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又轻又快,慕容檐肯定反应不过来。可是她才刚刚伸出手,都来不及碰到慕容檐,就被他一手握住手腕。
“你想干什么?”
虞清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神情真诚又无害:“我只想摸一下。”
“不行。”慕容檐拒绝地极其干脆。虞清嘉拿出自己和虞文竣、俞氏撒娇的看家本领,继续微仰着头,眨巴眨巴地看他。虞清嘉长得好看,当她用这样依赖又专注的眼神看一个人时,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虞清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往常她就是用这一手磨得父母心软,简直无往不利。可是今日虞清嘉却遭遇了尊严危机,她用那样湿漉漉的撒娇的目光看了半晌,慕容檐毫无反应不说,甚至还冷酷地瞥了她一眼:“这招对我没用,坐回去。”
虞清嘉笑容僵了僵,她倏地将笑收起,用力地瞪了慕容檐一眼:“不摸就不摸,谁稀罕!”
虞清嘉方才倾斜到慕容檐身边说话,现在她坐直了身体,极其高贵冷艳地乜斜慕容檐一眼,态度十分明确。然而无论虞清嘉这里如何折腾如何作态,慕容檐连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完全置之不理。
虞清嘉泄气了,狐狸精还是原来的狐狸精,性格依然极其讨厌。虞清嘉抿着嘴坐了一会,伸出手指怼了怼慕容檐:“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个面具?是用真银做的吗?”
银矿极其稀少,再加上冶炼技术才刚起步,银子远不像后世那样流行。此时银的稀有程度,比金子还要再高一点。全国的白银都要烧成银锭上贡给皇宫,然后由宫廷将银锭融成花瓶、碗筷、首饰等物,再赐给后宫和臣子。所以家里有银质装饰物乃是非常荣耀的事情,因为银质物件如果不是劫了朝廷贡品,就只能是皇帝御赐。这显然是身份和地位的表现。
慕容檐面具下的唇抿了抿,最后声音冷冰冰的,说:“不是。”
虞清嘉失望地叹了口气,银有辟邪保佑的功效,她还以为是纯银的呢。知道不是真的银子后,虞清嘉失去了兴趣,没有再继续追问。这时车夫驾驭着马转过一道弯,车辙在凸起的石板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随着马车的摆动,外面隐隐响起“咚”的一声,马车底盘似乎也轻便许多。
虞清嘉感觉不对劲,她立刻想开窗一看究竟,帘子掀到一半被慕容檐压住:“即便外面没人也不能掀帘子往外看,好好坐着。”
“可是我听到什么响声,好像是什么人掉下去了……”虞清嘉还想往外看,手被慕容檐紧紧握住:“没有,你听错了。”
没有?虞清嘉自小学琴,耳朵非常敏锐,她狐疑地看着慕容檐,她方才明明听到了……慕容檐的眼神不容拒绝,慢慢的,虞清嘉也明白了什么。她放下手,低低道:“好吧。”
既然他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前面赶车的马夫拐了个弯,忽然发现车轻便许多,马也明显跑的动了。他搔了搔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郑二从马车下面跳下来,立刻躲入墙根阴影中。他随着墙根迅速溜入小巷,小巷曲折,两边的杂物遮天蔽日,在沉沉的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洞洞中,另一条巷子传来夜枭的声音,很快巷中闪入另一个身影。
“郑二,不是约好了戌时吗,你们怎么现在才出来?”
“我也不知道。本来早就该出来了,可是公子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突然又折返回去了。”说到这个郑二也一头雾水,他前段时间为了替慕容檐引开视线,故意暴露又故意被抓回来,今日趁着慕容栩得意忘形大摆宴席,慕容檐潜入地牢,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郑二放了出来。外面常大等人约好了接应,他们本来完全不同意让慕容檐孤身涉险,可是慕容檐上次来过这座花园,这里的地形只有他熟。而且公子说的对,如果以他的身手都应付不了,那带再多人也没用,若是他足以应付,那也没必要多带人增添累赘。
常大不比张贤等谋臣,几句话就被慕容檐给绕住了。常大他们守在外面等得坐立不安,眼看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慕容檐和郑二还是没有出来,常大越发心焦气躁,要不是颍川王落脚的花园里还是一片安静,他都控制不住要冲进去了。好在迟了一刻钟,公子和郑二终于出来了。
郑二和常大交流片刻,发现彼此都完全不懂为什么计划有变。郑二当时已经跟着慕容檐平安离开地牢,两人本该趁着看守没有发觉而赶紧离开,可是慕容檐不知听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住脚步,在花园里站了站,然后猛地折身回去,连句解释都没有。郑二完全懵逼,公子还留在颍川王府,他还能自己跑出去吗?郑二只能硬着头皮跟过去,几乎在慕容栩眼皮子底下藏了一刻钟,然后躲在虞清嘉的马车底下,顺利出府。
因为是女眷的马车,大门口的守卫完全没有盘问,随便看了看请帖和牌子就让他们出门了。出府远比他们计划的轻松,按照郑二原本的设想,逃出大门总是免不了一场恶战的。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懂原这其中原委。还是常大想得开,他随意一挥手,大咧咧道:“公子的安排总是有道理的,公子中途折返,必然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郑二迟疑地点头,似信非信。常大领着张二往城外走,趁着夜色问:“你们今日出府,又借了虞文竣家那位小娘子的名?”
郑二点头,公子隐藏在虞家的事,他们这几个心腹都知道。这个借口实在太过好用,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喜欢扯虞清嘉的名,所以郑二和常大等人对虞清嘉并不陌生。郑二想起方才的事情,十分好笑地和常大说:“你方才没听到,公子和虞家那位小娘子对话特别有意思。那个小娘子问公子的面具是不是银子的,公子许是怕不好解释,竟然十分沉着地说不是。给公子用的东西,我们还能拿出个镀银的不成?”
常大也觉得好笑,笑着笑着,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公子和虞文竣那位女郎,竟然如此相熟?”
第45章 例外
常大这话说的郑二都怔了一下,经过这一提醒,郑二再回想,发现慕容檐对那位女郎确实和善的过分了。
以他自己的标准而论,慕容檐确实相当和善了。要知道对着他们这些属下时小公子向来冷心冷情,不假辞色,他似乎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怜悯,什么是恩恤。
琅琊王永远冷静理智,没用的人、没有好处的事,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郑二想到方才躲在车底时听到的话,虞家女郎问公子为什么会出来,还意图碰公子的面具……郑二听到的时候就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公子最反感别人提及他的容貌,敢碰他的脸简直就是自寻死路。郑二心惊胆战等了许久,生怕公子震怒之下下手过重。虞文竣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不说看虞文竣的颜面,郑二仅从良心的角度来说,也不希望这个娇俏漂亮的小姑娘出什么差错。郑二甚至都做好准备翻到马车里拦一拦,可是他等了许久,只听到他们家公子冷冷冰冰,甚至有些无奈地说:“是假的。”
见鬼的假面具,公子所用之物俱是精之又精,谁敢将掺了假的东西送到公子跟前?不对,并不是面具的问题……郑二都有些混乱了,公子竟然就这样随和的,像陪小女孩玩闹一般的,将此事掀过了?
先前差点被射死的那两个大头真的很冤。
许多事情想到一就能接连出二,郑二又发散地想到,公子在花园里突然折返,便是去找虞家女郎了吧。郑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性命攸关的关头,公子都有闲心去听女郎弹琴,并且就在慕容栩的眼皮子底下,两人仅仅隔了一汪湖,一道竹帘。郑二不是很能理解皇族们的爱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慕容家如果有一天亡国,一定是他们自己作的。
郑二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或许公子只是和我们话少,同龄人之间,可说的话总是要多一些?”
常大也说不明白,暂时默认了这个说法。两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原先觉得公子少年经逢大变,心性沉稳杀伐果决,日后必能潜龙入海腾而为龙,成就当在他的祖父、高祖之上。这样冷静狠辣的性子,绝不会像先帝那样大业未成而半途而废,也不会像太子那样优柔寡断良善可欺,至于现在这位荒唐昏聩、纵情女色的陛下,公子更是甩他几条街。今日之前他们一直如此坚信,可是现在,他们有点不确定了。
任何例外,都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常大和郑二默不作声,很快城门就到了。他们按照原计划等着城门守卫换班,郑二在地牢里待了几天,许多消息滞后,他问:“张先生现在可好?”
郑二暴露身份前,众人正商量着让张贤改头换面去到公子身边,好打通公子和外面人的消息通道。没过多久郑二就接到慕容檐的密令,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张贤有没有顺利和公子接头。
常大表情有点奇怪:“张贤那边的计划一切顺利,就是出了一个小意外……”
郑二奇道:“怎么?”
“他没到公子身边,而是被虞文竣另一个女儿救下了。”
郑二很是愣了愣:“啊?”
“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常大也很糊涂,他摊了摊手,说,“张贤说这是公子的指令,让他安心在另一个院子里待着。不过何军师说这没什么,我们的目的是接通公子和外面联系渠道,毕竟公子现在名义上在内宅,虞家本宅又人多眼杂,我们不方便和公子直接联系,让张贤出面更方便一些。所以只要张贤进了虞家,跟不跟着公子并不重要。或许他待在另一个女子名下,对公子来说更安全。”
既然总览全局的何广都这样说了,那郑二、常大这些武夫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只怪虞文竣突然被调回兖州,他们原本的机会被全盘打散,广陵的安排作废,他们只能将人手一点一点混入高平郡,慢慢分散在慕容檐身边。这样想来,虞文竣的调令恐怕不完全是虞家的手笔,皇帝既然已经怀疑起虞文竣,即便没有虞家老君插手,那位也会另找由头让虞文竣迁移。不将人赶出来,他们如何试探虚实?
好在这一关终究是平安通过,现在虞文竣证明了随行队伍中并没有琅琊王,那位没找到人,接下来会将疑心放到下一人身上。想来短时间内,虞家不会再引来“山贼”了。
守卫换班的时辰已到,郑二和常大告别,随后就混入夜色中。此时正歌舞升平的颍川王府突然引起骚乱,侍卫终于发现地牢被人撬开,狱卒已经失去气息许久了。颍川王府由此一阵混乱,而此时虞家庭院里,虞清嘉净了面,很快就打发银珠下去。
银瓶被虞清雅要走,命运未知,而虞清嘉还没来得及再补新丫鬟,所以现在二房里就银珠一个婢女。银珠人本来就不伶俐,现在因为人手不够,许多地方她越发顾及不到。等银珠阖门走后,虞清嘉支开一条小缝看了看,见再无动静,她便从床下取出药箱,轻声打开后窗,熟门熟路地翻了出去。
很快,虞清嘉就摸到了后院。她站在慕容檐门口,低声说:“狐狸精,是我。我进来了?”
里面没有应答,虞清嘉连门都不敲,直接上手推门。神奇的是大晚上慕容檐的房门竟然一推就开,虞清嘉进入房内,虽然全程无人交流,但是虞清嘉也不觉得尴尬。
实在是因为她已经偷渡太多回了,现在虞清嘉已经能熟练地跳窗翻窗,以她的四肢灵活程度,能练到这个程度可见她跳了多少次。虞清嘉第一次翻窗户的时候还十分做贼心虚,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登徒子一般,但是现在,她推开慕容檐的门时已毫无波动。
虞清嘉熟门熟路走到里面,看到慕容檐站在桌前,正就着月光看什么东西。虞清嘉将药箱放在旁边的案台上,随口道:“好黑啊,怎么不点灯?”
虞清嘉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话音落后,屋里竟然噗的窜出一道亮光,随后晃了晃,半边屋子便亮了。
虞清嘉惊讶了一瞬,以慕容檐这种从来不为别人考虑的性格,竟然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点灯?虞清嘉颇有些受宠若惊,腼腆道:“其实我只是刚进来不习惯才看不见,你不用顾忌我……”
虞清嘉剩下的半句越来越低,她看到慕容檐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片刻间纸就化成灰烬。做完这一切后,慕容檐终于朝已经进门许久的虞清嘉瞟来第一眼:“你怎么来了?”
虞清嘉良久说不出话来,她为什么会觉得慕容檐在迁就她?他只是想点火烧密信罢了。虞清嘉十分尴尬,她目光游移,内心里拼命祈祷慕容檐并没有注意到她方才的话:“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受伤……”
虞清嘉这样说显然是想到了上次的事。上次慕容檐深夜回来,后背上受了非常严重的刀伤,还是虞清嘉半夜溜过来给他包扎的。之后几天,虞清嘉也是每天趁丫鬟睡着后,偷偷翻窗户来给慕容檐换药。其实慕容檐十分拒绝这件事,可是虞清嘉却执意。别的事情都可以任由慕容檐折腾,但身体却不行。
本来这几日他的伤势都要好些了,然而今天虞清嘉却猛不防在颍川王府遇到了慕容檐。她虽然路上不问,其实心里都明白。她早早将银珠打发下去,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提着药箱来找慕容檐。
她担心他又受了伤。
慕容檐已经将手中简短的信笺烧完,他看着摇摇晃晃的烛火,还是想不通他点蜡烛做什么,明明火折子就足以。
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如眼前的火光一般让他迷惑不已。竟然有人在记挂他的身体吗?其实他并没有受伤,只不过因为今日动作大,之前的伤不免有些撕裂,并不算严重。别说慕容檐自己,便是郑二常大等人,也从没担心过慕容檐会因为这点小伤而倒下。
虞清嘉见慕容檐不说话,就越发确定他的伤必然加重了。虞清嘉有些生气,道:“你自己浑不在意,可是我为你包扎伤口费了多少工夫,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该不再受伤才是啊。”
慕容檐接不上话来。他在意的并不是伤势,而是在于虞清嘉此刻的行为。慕容檐是一个很高傲又自专的人,他小时候学骑射很看不起那些“娇弱”的贵族子弟,才擦破一点皮就哼哼唧唧没完没了,一点伤都要大惊小怪,干脆留在闺中绣花好了。
因为他脾性鲜明,不喜别人靠近,故而慕容檐虽是幼子,却并不像其他人家的幼子般得父母关注溺爱。慕容檐太过省心,太子妃对小儿子的关注都不如对太子的那几个庶子。等到了东宫事变,慕容檐在旧臣的保护下离开邺城,之后他是少主,是一众人的希望,更不会露出软弱等神色。虞文竣等人给他找最好的老师,最精致的用度,却很难注意到慕容檐内心的想法。
慕容檐若有所思地想,原来被人记挂,被当瓷片一样大惊小怪地照顾着是这种感觉。虽然有点麻烦,但并不算讨厌。
虞清嘉见慕容檐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她打开药箱,将要用到的东西一一罗列好,然后十分轻柔,像哄孩子一样对慕容檐说:“你的伤怎么样了?先让我看看?”
慕容檐是一个十分顺从自己内心的人,只要喜欢那就去做,如果拿不到那就抢过来。这样被人关心、被人呵护的感觉十分奇妙,他好奇又无所适从,但无疑他并不排斥。所以慕容檐没有抗拒,顺着虞清嘉的力道坐到塌上。他见虞清嘉的眼睛左右乱瞟,慕容檐面具下的眉梢跳了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慕容檐眉尖微动,语气上挑:“看什么?”
虞清嘉被说句话说的红了脸,她抿了抿嘴,低低说:“你这样,我怎么给你上药?”
两人都无语沉默。片刻后,慕容檐冷冷地说:“眼睛。”
虞清嘉撇撇嘴,转过身看着木隔外的花瓶。她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都回家了,你怎么还戴着面具啊?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戴它呢?”
“省些麻烦而已。”慕容檐将手握在面具上,另一手去解脑后的系带。烛火突然跳了跳,虞清嘉正打算问他什么,毫无防备地回头,就看到冰冷凶恶的面具褪下,慕容檐的脸一点一点露出来。从眉眼,到鼻梁,再到他薄薄的唇。
虞清嘉要出口的话顿时消失了个干净,她一直知道慕容檐容貌出色,可是即便初见时那一面,都不及此刻带给她的冲击感。黑色的衣冠,凶恶的面具,以及一张几乎比银面具还要白皙耀眼的面容。
慕容檐随手将面具放在旁边的木架上,他看了虞清嘉一眼,眼中攒出些稀薄的笑:“对,就是你这种麻烦。”
第46章 秘密
虞清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慕容檐在笑她。虞清嘉脸颊立刻红了,慕容檐确实姿容出色,他随随便便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都会有侍女愣愣地看他,如果他以本来面目埋伏、刺杀,那实在吸引太多注意力,恐怕无论对敌方还是自己方,都是一种扰乱军心。
为了行动成功,他确实很有必要遮一下自己的脸。慕容檐的面具银面獠牙,从前额到下巴全部被遮住,唯余一双眼睛,飞扬散漫,流转间顿生杀机。
他长得好看众人皆知,甚至都为此干扰到他的正常行动。别人总是不知不觉盯着他发呆,这一点确实有些苦恼,可是这种事,哪有人自己说出来的?
虞清嘉双颊绯红,眼波流转,冲他掷了个眼刀过去:“不害臊,谁看你了?”说完之后许是为了增添说服力,虞清嘉探过身子,将窄木几上的面具够了过来:“我明明在看它。”
慕容檐对这种拙劣的掩饰不屑一顾,他甚至都懒得拆穿她。虞清嘉终于摸到了面具,她好奇地摆弄了半晌,问:“方才在马车上,你为什么不让我摸?”
虞清嘉纤细的手指握在一张银白色的恶兽面具上,她的指尖正好压在獠牙处,少女在灯下巧笑倩兮,突然抬头横了对面一眼,语气中的质问之意自然而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说不出是撒娇还是埋怨。
慕容檐看着这一幕,就着橘黄色的烛火,忍不住注意到虞清嘉今日穿了黑色交领上襦,长发用精致的发梳别起,鬓边垂着红色的琉璃珠流苏。她上身穿着浓重的玄色,裙摆却是极其端正的朱红,不显娇嫩,反而和上襦搭配出一种沉肃郑重来。慕容檐不由想起那种名为虞美人的花,红色的花黑色的蕊,色泽艳丽,花瓣饱满,可是枝茎却极为纤细,在风中瑟瑟摇曳,时刻让人担心她的枝茎会支撑不住而折断。
慕容檐此时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他今日看着虞清嘉的装扮十分顺眼,原来是虞清嘉的衣服色调和他的极为相似。虞清嘉黑衣红裙,而慕容檐一身玄衣,面料是内敛华贵的锦质,上面盘旋着同色系暗纹。这样深沉的颜色,偏偏慕容檐本人却极清隽极貌美,他和虞清嘉两人对坐一起,当真靡靡绝艳,宛如一幅浓墨重彩,却基调阴郁的画。
慕容檐对此十分满意。要不是今日注意,他都没有意识到往常他总是穿白衣素服,而虞清嘉却多穿鲜艳明媚的颜色——虞清嘉欢快活泼,显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难怪以前他总觉得不太舒服,像今日这样就很好。
美人黑襦红裙,却在烛火下把玩着一顶极其冰冷凶煞的面具,特别想让人上前试上一试,看看她是不是一折便断。虞清嘉等了许久都没见慕容檐回应,她奇怪地转过头,就看到慕容檐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清嘉以为慕容檐在走神,极为不悦地伸手探过桌子,用力拍了他一下。可是虞清嘉手刚刚抬起就被慕容檐猛地握住,慕容檐低头仔细地看,她的手腕如此细弱,他只用两根手指就可以松松环住。慕容檐容貌精致,骨骼修长,可是他力气却天生极大。慕容檐真的好奇他若是就这么一折,是不是能将其折断。
虞清嘉手腕被握住,她和慕容檐之间还隔着一方小案几,手被攥住后她只能向前倾身,姿势极其别扭。她又不舒服地挣了挣,说:“放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虞清嘉用力,慕容檐顺着她的力道放手。手掌中骤然空了,慕容檐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他天生破坏欲强,有些时候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若是再把玩下去,慕容檐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了。
虞清嘉又瞪了他一眼,慕容檐终于注意到虞清嘉好像在问他。他十分无辜地反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虞清嘉心里的火气冲到一半,又被她强行按捺住。她看在慕容檐是伤员的份上,再一次好声好气地问:“方才在马车上,你为什么不让我看这个面具?”
慕容檐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说:“当时有外人在,不想搭理他们。”
虞清嘉以为慕容檐指的是马车外的银珠和车夫,虞清嘉立刻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确实,以慕容檐挑剔到极致的性格,他怎么会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摘下面具,让车夫看到他的真容。
慕容檐只是抬起眸子瞥了她一眼,道:“你没明白。”
虞清嘉不悦地瞪他:“你小瞧谁呢?总被你说笨,但你真以为我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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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檐由此不再说话了。他话中的外人可不是指丫鬟和车夫,他说的乃是当时马车底下的郑二。郑二虽然是他亲自冒险救回来的,可是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慕容檐并不想让郑二等人知道他和虞清嘉的相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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