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1)
荞荞从她臂弯中抬起脸,满眼都是小星星:“今天放榜,小姐知道么?”
苏阆将垂在额边的碎发拨拉开,露出一双犹有惺忪睡意的眉眼:“啊,嗯。”苏二不是三年前那次便中了么,这小丫头激动的啥?
荞荞嗐了一声,拍着她的手道:“小姐,今年的状元郎是成公子哎,就是昨天…顶顶好看的那个!”
苏阆愣了半晌,睡意渐渐消了:“喔。”
荞荞终于消停了,舔舔嘴唇,眼巴巴看着她。
苏阆被她看的发怵,身子往后一撤,拍拍她的肩苦口婆心道:“姑娘,认清现实,他真不是老爷选中的女婿,成相和咱爹要不是因为那颗脑袋,也撞不到一块儿去。”
荞荞扁了扁嘴。
苏阆在心里默默画了一个圈儿,看这小丫头的模样,自己也不好再说人家是白面小生免得伤了她的心,遂把想法换了个委婉腔调说了出来,郑重宽慰:“水中月镜中花的人物,再好看也摸不着的,过两天咱们就去看戏,新来的武生中看又能打,眼福管饱,乖。”
荞荞一嘟嘴,唇上亮晶晶的,苏阆挑眉:“当务之急,我要继续睡觉了。”说着架起荞荞的胳膊将她叉到门外,哐的关上了门。
苏城早晨得了这个消息,正准备晃悠到苏阆跟前跟她贫上一贫。苏小姐强行轻薄了京中第一美少年,美少年还成了大陈第一个年未及冠的状元郎,对于院里屯着一个旁人皆不敢娶的俏姑娘的将军府而言,这个消息多么可喜可贺。
苏二公子掂着扇子,迈着朝中大臣皆会的八字步,正儿八经拐到苏阆房前,却看到回廊里被赶出来的荞荞丫头,愣了一愣。
第4章 回首
荞荞听到声音,转头看他,扁着的嘴巴还未捏回原样。
苏二手中折扇嗒地往手心一敲,兴味道:“怎么了?”
荞荞泫然看他:“公子,听闻韶乐坊新来了个武生,顶好看,顶能打,是真的么?”
苏二不明所以:“唔,嗯,我见过。”
荞荞眼底升起一点活络的光:“多好看?比之状元郎呢?”
苏二联想到什么,清俊的眉眼黑了黑,半晌照实道:“不如。”
荞荞小脸儿一皱,眉毛灰了,转回身将门拍的啪啪响:“小姐!看戏可以,可我还要点一出镜花水月!”
苏二:“……”
大陈出了一个少年状元郎的消息插了翅膀般飞遍了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可闻谈声,两日后犹然未消,苏阆和荞荞走在路上,耳边飘的全是‘后生可畏’,春蜂采蜜似的,嗡嗡作响。
荞荞甚少出门,本就新奇,今日听到街上人们对成二公子的谈论更加兴奋,七瞧八看的,苏阆眼睛望了一回天,充耳不闻,拉着荞荞匆匆往常庆街上的韶乐坊去了。
韶乐坊是京中最大的一家戏坊,位子皆要三天前预定,别家的戏坊倒也不是没有元将战虞城这出戏,然在韶乐坊中听戏,桌位一定最舒适,茶点最全,小生还是最好看,唱腔最圆的,是以每每皆门前盈客,座无虚席,但今天…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荞荞望着堂中空空荡荡的凳子,呆了呆:“小姐大手笔哩。”
苏阆愣了一会儿道:“我可没钱包场。”
荞荞眨眨眼,须臾拍手欣然笑道:“哈,我们只花了一个桌位的银子,享受一整堂的待…”她目光触及到旁边沉着脸的老戏头,喉咙卡了卡,“遇。”
苏阆瞥荞荞一眼,示意她坐下,上前道:“师傅,今天的戏临时改时辰了?”
老戏头面色晦然,抬脸看了看两个年轻姑娘,决绝道:“未曾,一会儿就开场,二位想看什么随便点,不加钱!”
荞荞立时转过头,睁大眼问:“真的?为什么啊?”
老戏头眼角皱纹抽了抽,满面正色:“两位姑娘是在下见过最有眼光的人,一曲好唱,知音难求。”
苏阆本能觉得这事儿不对,然则…若两场戏能将荞荞的眼光往上提一提,怎么都不亏。
她坐下,清凌凌笑了:“那劳烦您把戏单子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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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将一身绿蟒服,英姿爽飒,长剑晃人眼,飞刃似凌花,迈一脚虎步生风,吼一嗓气吞山河,唱了什么苏阆倒没仔细听,注意力全在动作上,看的津津有味,荞荞一开始还盯着武生的剑眉星目瞧,吃了两块儿杏仁酥之后,完全适应了台上一张俊脸,开始昏昏欲睡。
苏阆余光瞥见荞荞的神色,唇角勾出一个了然的笑。她说什么来着?皮相之类,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两人喝着茶水吃点心,猛将持剑下台,苏阆拍手叫好,一幕戏终,元将不再,倒教她无端有点儿怅然。
没一会儿,台上洋洋洒洒几段水袖飘上来,佳人才子会长桥,不得成眷,执手相看泪珠儿娇。是荞荞点的那出《镜花水月》,苏阆对这种儿女情长没多大兴趣,在她眼里情情爱爱磨磨唧唧都不如打一架来的痛快,暗暗叹着荞荞小女儿心思,吃一口云片糕,懒懒抬起头来时,却唬了一跳。
此刻立在桥上执着美人手,一身颀长丹袍衬得白净面皮更白净,眉清目秀的小书生,不就是方才还冷刃斩万卒,谈吐千丈凌云的元将么?
苏阆吞了口茶,转脸看向重新打起精神的荞荞,小姑娘也看出来了,正兴滋滋坐直了身子,拍手笑道:“这武生当真厉害,一人两角,文人武士皆扮的来哩。”
苏阆惑然,有些发愣,这算什么?
一场虚无缥缈的戏看的荞荞又哭又笑,苏阆盯着同方才的豪情万丈大相径庭的武生,兴味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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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看完两出戏,已然将至晌午,荞荞塞下最后一口鸳鸯卷儿,留恋的吮了吮手指头,眼巴巴瞧着苏阆:“小姐小姐。”
苏阆站起身,不明所以:“嗯?”
苏阆拽住她的袖角:“方才我看小姐都没怎么吃点心,这么长时间,你饿不饿?”废话,能吃的都被你吃了,本小姐就吃了两块云片糕,你说饿不饿。
荞荞觑着她的神色,嘻嘻笑了两声:“咱们去如意坊买些糕点带回去呗?”
苏阆木着脸道:“如意坊在洛长街呢,那么远,你愿意走?”洛长街是京城中直通向皇宫的一条道,贯南北两轴,很多达官平日上朝都走那条路。
荞荞实是被戏坊的杏仁酥勾起了滋味,可惜太少了尝的不尽兴,又兼之自己方才一个人吃的飞快,都快忘了自家小姐还在跟前,心里有些过不去。她摇着苏阆的袖子,巴巴道:“好小姐,咱们也消化消化,用我的月银买,成不成?”
苏阆瞧一眼外头,路上行人不知怎么少了许多,日头倒是照的刚刚好,遂点头道:“走吧。”
天朗风清好时节,街边叫卖声却少了,空空荡荡的,苏阆逛的无趣,冲荞荞道:“咱从小路穿过去算了,直接到洛长街中间,左右也没什么看头。”
荞荞缩缩脖子:“不会转丢了吧?”
苏阆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怎么会,你家小姐我走南闯北,什么时候转过向?”
荞荞还未说什么,就被她拽着拐到了一条长巷里。
两人七拐八绕,一路往洛长街的方向而去,还剩最后一段路时,前边的人突然停住了步子。
苏阆凝神片刻,眉梢微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前边的拐角处隐隐传来锣鼓声鸣,伴着人群欢呼,苏阆耳边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是哪家公子娶亲么?”
荞荞眼睛一亮,左手拉着她,右手提起裙摆:“那还等什么,快去瞧瞧!”说着拽住苏阆往前头循声匆匆走了过去,越近洛长街人声越大,到路口时人声嘈杂鼎沸如汤煮,街边挤的皆是人,分外热闹喜庆,荞荞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主,一边往人群里绕一边念叨:“哪家公子娶亲,竟这样大的排场。”苏阆平日便一副冷清干脆性子,看到密密麻麻的人本能想掉头回府,奈何小丫头兴致勃勃蒙头往里钻,且这个人还是枚路痴。
苏阆秉承着自己作为荞荞亲小姐残存的最后一点人性,握紧了她的手。
身旁一个小贩模样的男子听到了荞荞的嘟囔,讶道:“什么公子娶亲,今天举人们骑马游街,姑娘们竟不晓得?”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们身为年轻姑娘,竟然不晓得?
荞荞拍了一下脑瓜,兴奋道:“呀,那不是比娶亲还热闹?有眼福了,”她倏地回头,“状元郎也在吧?”
“那还用说?名列三甲的公子们都在,头一个就是咱们成公子。”
荞荞眼风扫过旁边神色漠然的苏阆,雀跃后又寂寞,念叨一句不通人情,继而掂脚翘首往路上看去。
两人身形皆瘦,荞荞似个泥鳅,早已拉着她到了人群深处,苏阆四面八方拥的都是人,街边酒楼客栈高高的露台上更是守了许多看客,尤以戴着冥篱的小姐居多,放眼望去满目全是脑袋,一个接着一个乌不溜秋,密密麻麻,直看得苏阆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终于知道今天韶乐坊的人为何那样少了。
虽说大陈民风热情开放,但如此干果手帕鲜花漫天乱飞的盛况,她还真没见过——诚然三年前苏二中举游街时她还特地去路边捧了场。
喔,她想起来了,那年举人们最前头的三鼎甲皆头发花白,佝偻着腰,胡子老长,骑在高头大马上无不战战兢兢,带累的行人看客们也颤颤巍巍,生怕哪个人不意沾着马蹄子,几个老人家摔下来算到自己头上,马儿们一度畅行无阻,反倒是当年一十七岁吊车尾的苏二最是出彩,年轻英俊,然而等他过来,姑娘们早就怏怏散没了。
锣鼓开道声渐渐近了,人声愈加嘈杂,游|行的队伍渐渐出现在街头,天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飞的更欢,人潮涌动,挤的苏阆前仰后合,站都站不稳,身旁荞荞显见得也被拥的十分辛苦,喘着气道:“小姐,要不你带我到那边房顶上去吧,太难受了…”
话音未落,人群突然静了静,苏阆刚抬起头,一颗长生果啪的砸在她额角上。
领首的金鞍红鬃马四蹄轻快稳当,身侧两只铃铛叮咚作响,摇着长尾渐渐行到路中,马背上骑着面如冠玉的状元郎。
少年红袍加身,修长手指握着缰绳,眸子墨润,眉宇温雅,美玉琢磨似的模样。
天上干果手帕飞的愈加欢快,一片片皆落在他马蹄边,楼上姑娘们的红酥手撩开帽前轻纱,露出微红面庞,眼角生风的往街上瞧。
状元郎一路信马经过沸腾长街,目不斜视,神色舒然,红鬃马踏着四蹄从苏阆那边经过时,她正陷在人潮中低头去拽被踩到的衣摆。
马儿步子不停,渐渐行到前头去了。
发呆的荞荞好容易回过神来,忙去摇身边人的胳膊,苏阆方抬起脸,朝马上那抹朱红的背影望去。
她突然发现这少年,就算是身着鲜艳的红袍,陷在鼎沸市井人群中,身上仍然蕴着一股掩不住的书卷气,看过去…倒是挺让人舒服的。
熙熙攘攘间,已然行至前路鲜衣怒马的少年忽然转过头,隔着人山人海,冲她颔首一笑。
第5章 寿宴
苏阆微怔,与他四目相对,恍然间四周人声皆消了散了。
须臾,礼节性的往上扯了扯唇角。
楼上姑娘们的眼睛齐刷刷顺着成斐的目光朝苏阆所在的地方望去,神色颇复杂。
荞荞呆了一瞬,半晌抬手捂住嘴巴,眼中兴奋的光点一闪一闪。
苏阆回过神来,转头看到荞荞的神色,不明所以:“怎么了?”
荞荞心里欢呼‘有门儿’,面上吃吃笑着没说话,
状元郎走了,状元郎没看自己,长发及腰的姑娘们蹩眉下楼,举着牌子招良婿的富贵商贾亦转身离开,拥挤的街边不大会儿便宽松了许多,荞荞心愿得偿,也尽了兴:“小姐,我们走吧?”
苏阆眨两下眼,转身面向荞荞,须臾道:“不。”
“啊?”
“我转向了。”
“……”
二人买糕点的路变得挺坎坷,回到苏府时已然暮光初上。
荞荞头一次感觉房中的床榻如此亲切,甩下手中物什便扑了上去,苏阆倒还没什么,替荞荞掩上门,退了出来。
苏城不知何时凑过来,往门缝里瞧:“哇,你把荞荞怎么了?”
苏阆一把将他推到廊中,松松发酸的骨头节儿:“你合该问问她把我怎么了,慢着…站住。等她醒了再去。”
苏城停住想要推门的手,讪讪笑了两声。
苏阆与他四目相对,歪了歪脑袋:“二哥来的还挺巧,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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