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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相普通,但眉宇间很开阔,有种寻常女子难得的爽朗。

七爷点点头,沉声问道:“听严姑娘说你两人是情投意合,想要结成夫妻?”

李实懵懂着不知怎么回事,秦四娘适才已经听严清怡提到过,“扑通”跪在地上,“恳请七爷成全。”又伸手拽了拽李实的衣袍。

李实马上反应过来,紧跟着跪下:“恳请七爷成全,小的定然牢记七爷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七爷“哼”一声,“我可以成全你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二人往后不得有纷争不得起干戈。”又特意指着李实道:“你不许休妻不许合离不许纳小,若应了,自有我替你们周全亲事,若是不应,那就作罢。”

李实根本来不及细想,只知道七爷答应替他跟秦四娘做主,顿时磕头如捣蒜,“小的答应,什么都答应,保证做到。”

严清怡倒是听得真真切切,心想七爷倒是实实在在地偏在秦四娘这边。

有他这句话,秦四娘可保终生无忧,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正思量着,又听七爷问道:“你们可记得生辰八字,我吩咐钦天监给你们挑个吉利日子成亲。”

两人连声回答:“记得,记得。”

严清怡取来笔墨纸砚,往砚台里注半池水,右手捏着墨锭,左手扯住衣袖,不徐不疾地研着墨。

等墨好,铺开一张裁好的宣纸,两边用镇纸压了。

提笔蘸墨,写下两人的生辰八字。

七爷冷眼瞧着,纳罕不已。

他是知道严清怡能写一手好字,却是第一次看到她动笔,没想到这连串的动作,娴熟而从容,颇具大家风范。

一个落第秀才的女儿绝无可能教出这样的气度。

待得墨干,严清怡双手奉到七爷面前。

七爷扫一眼,字体既有颜体的端方大气,又不失灵动随性,没有四五年的苦功不可能练出来。

七爷不动声色地收起来,对李实两人道:“去吧。”

李实欢天喜地地奔出去。

须臾,门外便传来丫鬟嬉笑着的道贺声。

严清怡弯起唇角,对七爷道:“多谢七爷成全。”

七爷迎着她的目光,“我成全他们,谁来成全我?”

严清怡立刻沉默了,只听七爷又问:“你的亲事谁能做主?”

严清怡思量片刻,摇头,“没人做主。”

薛氏已经过世,严其华早就写了恩绝书,断绝父女关系,其余别人谁还关心她的亲事?如果非要找个能做主的,那就是薛青昊了。

可薛青昊凡事都听她的,说来说去还是没人。

七爷道:“既是没人,那就是你自己了……还是以前的老话,我心仪你,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我,”严清怡根本不曾预料到他会这样问,两只手无措地绞在一起。

比起无名无份的外室,她自然想要当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七爷是平王,他的妻便是王妃。

王妃要上玉牒的,要经过圣上跟皇后首肯,而且纳采问名前,都要祭告天地宗庙,大婚时还有另外一套繁复的规矩。

除去这些不谈,万晋朝历过五任帝王,分封的王爷足有数十位,还从未有过迎娶寒门之女的例。

七爷说娶她,无疑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

可这馅饼她敢接吗?

就是接了,能保得住吗?

严清怡抬眸,低且清楚地回答:“多谢七爷抬爱,可是我不敢高攀。”

七爷对牢她的眼,“你只需要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

他乌黑的眼眸里沉静若寒潭,隐隐带着宗室独有的威严气势。

这气势压迫着她。

严清怡紧紧地咬住唇,想起之前被人欺压被人凌~辱的日子。

既然都是身不由己,她为什么不选择个有利的位置,让那些欺负过她的人都仰望她?

她微阖了双眸破釜沉舟般回答:“我愿意。”

七爷长长地舒口气,侧转了头,片刻,低声道:“我不需要你攀附我,因为我会矮下~身让你靠着,风雨虽急疾,根株不倾移……”

第135章

风雨虽急疾, 根株不倾移。

听起来很好。

林栝之前也曾说过,“蒲草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 可说变不也很快就变了?

严清怡没办法相信,却识趣地没有作声。

七爷心里暗叹一声。

适才, 听到李实跟秦四娘的喜事, 她还是笑逐颜开,可轮到她自己的事情,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说到底, 她并不相信也不情愿。

可七爷不愿再等。

三年前,严清怡回济南府的时候,他在京郊的土地庙就对她说过心仪,她视若罔闻。斗转星移, 三年已经过去,她仍是对他无动于衷不假辞色。

这样远远地看着,等再久都没有用。

他要守着她,与她朝夕相对, 与她耳鬓厮磨, 他要让她参与到他的生活里, 让她的眼里心里全是他。

七爷敛了神思, 柔声问道:“你可记得你的生辰八字?”

严清怡思量片刻,才回答:“我只知道出生年月, 却不知道时辰。”

其实, 薛氏曾提到过, 原身是快天亮的时候出生的。

推算起来,应该是寅正或者卯初。

可她是两世为人,从肉身上看,是严家的女儿,而从魂魄上看,却是罗家的姑娘。

钦天监多得是会观天象测命数的能人异士,如果看出异数,把她当成妖魔鬼怪,她还怎么立足?

严清怡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

七爷不疑有他。

人的生辰八字关系到命理时运,通常不会告诉别人,只有亲生爹娘才知道。而且只有论及嫁娶或者涉及生死才会用到。

薛氏死得突然,严清怡不知道也是正常。

七爷点点头,提笔蘸墨,就着适才她拿来的一沓纸记下她的生日,边写边道:“你这边没有人操持,六礼就从简来办,纳采、问名和纳吉就免了,纳征不能省,而且三书我想昭告天下,你觉得可好?”

三书就是聘书、礼书还有迎书。

纳征则是过大礼,男方要把订亲的聘书和写着聘礼单子的礼书送到女方家里。

严清怡不太懂这些俗礼的具体步骤,却是明白昭告天下就意味着得到了宗室认可,是要堂堂正正地嫁到皇家去。

遂点点头,道一声,“好”。

脸上仍是平静如水,没有半丝喜色。

七爷盯着她片刻,忽而垂眸,往砚台里续上少许水,执起墨锭再研数下,略思量,提笔在纸上写下数行字。

少顷,搁了笔,略带抱怨地说:“一上午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人沏杯茶给我。”

严清怡恍然醒悟,急忙道:“我这就去沏茶。”

“算了,”七爷笑着拦住她,“你要有心也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我平常喝老君眉,等让人送些过来备着。还有衣裳尽快做出来,我等着穿,要粉白的并蒂莲。还有嫁妆我替你准备,可嫁衣你得自己绣。”

说罢,拎起椅背上搭着的斗篷递给严清怡。

意思是要她伺候他穿衣。

严清怡抖开斗篷,双手撑着披在他身上,在给他系紧带子的时候,七爷一把握住她的手,俯首,双唇靠近她耳边,低低道:“嫁衣上绣白头富贵,我要与你白头到老共享富贵。”

严清怡只觉得触手冰凉,尚不及反应,七爷已然松了手,撩起门帘大步离开。

严清怡看着摇晃不停的门帘,片刻才收回视线。目光触及四仙桌上的纸,上面写着: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忽而就想起,三年前,她在济南府刑讯,青柏曾经对她说,七爷闲来无事经常会念这首诗。还盯着她问:“七爷所愿能不能得偿?”

三年过去,七爷心愿未改,而她的愿望早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严清怡轻轻地拿起那张纸,竖着对折,再横着对折,慢慢地撕成碎片。

这时,辛姑姑带着丫鬟们兴高采烈地进来,笑道:“李家二爷在二门散钱呢,说心愿得偿让大家都沾沾他的喜气。我寻思着要不今儿多置办几个菜,再开一坛酒,好生热闹热闹?”

严清怡笑着道好,又指了桌上笔墨文具对月牙道:“都收了吧,再去瞧瞧阿昊在不在,我有事问他。”

月牙利落地将碎纸屑拢进字纸篓,然后把纸笔等物放回西次间。

新月则到外院去找薛青昊。

不大工夫,薛青昊手里捏一串糖葫芦进来,喜气洋洋地说:“李大哥买的,外院我们都有,这个给姐吃。”

严清怡微笑,“听说还撒钱了?”

“嗯,”薛青昊毫不犹豫地回答,“李大哥特地换了十贯钱,他本来打算在大街上撒的,刘大哥拦着没让,就在家门口和二门撒了,我抢到一大把,差不多一百文。”

严清怡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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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连聘书都没有呢,八字才刚写了一撇,就这么得瑟,要是真等到成亲,岂不要上天?

想是这样想,却也由衷地替秦四娘高兴,接过薛青昊手里的糖葫芦,掰下一粒山楂塞进嘴里,余下的仍旧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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