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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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回头一看,是薛青昊跟李实。

再一看,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李实穿件天水碧的圆领袍,已是深秋的天气,风呼呼地挂,手里却装模做样摇一把象牙骨的折扇,看上去意气风发,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而那件圆领袍是上好的杭绸料子,袖口和袍摆出有银线绣成的玉兰花,此时被阳光照着,发出细碎的光芒。

岂不正是严清怡给他做的那件?

可穿在李实身上却是不肥不瘦合身合体,像是特意按着他的尺寸做的。

七爷顿时拉下脸,心火蹭蹭地往上窜,沉声道:“你们这是往哪儿去?这么大的风还摇扇子,不怕闪了舌头?”

李实听着话音不对,连忙收起折扇别在腰间,小心地陪着笑道:“回七爷,我过几天回济南府,出去逛逛买点土产带回去。”

七爷冷哼一声,又看向薛青昊,问道:“‘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句如何解?”

薛青昊根本没听懂,脸色腾地变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先生没讲过。”

七爷冷冷道:“先生没讲……有出去闲逛的工夫也能读两卷书了。”

说罢,撩起袍摆跨进门槛。

薛青昊与李实对视一眼,再也没了闲逛的心情,灰溜溜地跟着进了院子。

七爷气冲冲地走进二门直奔正房。

院子里管洒扫的婆子瞧见,本想出声招呼,可看着他的冷脸没敢出声,只做没看见,低着头继续扫地上落叶。

七爷大步踏上台阶,稍顿一下,撩起门帘进去,对着厅堂诸人冷冷地道:“都退下。”

辛姑姑连行礼都来不及,忙跟月牙及新月一同退出门外。

七爷这才发现严清怡根本没在屋里,而先前的人都远远地躲开了,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七爷舒口气,在太师椅上坐下。

好在没多大会儿,严清怡就掀帘子进来。

她穿件雨过天青色绣着月季花的褙子,湖水绿的罗裙,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银簪绾着,松松地别在脑后,有种空山灵雨般的素淡清雅。

见到七爷,她明显一愣,随即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行个福礼,“见过七爷。”

七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我的衣裳呢,改好了没有?”

严清怡垂眸,轻声答:“七爷的尺寸迟迟没送来,所以就没改。”

七爷“哼”一声,“不用改了,我将就着穿。”

严清怡听出他声音里的不虞,慌乱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

乌黑深亮的眼眸里,不再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反而清清楚楚地燃着熊熊怒火。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清七爷的情绪。

严清怡咬咬唇,老老实实地交待,“衣裳改起来太麻烦,正好李实跟秦四娘要回济南府,我送给他做程仪了。”

七爷错着后槽牙道:“我的东西你竟敢送人?你出尔反尔。”

严清怡低声分辩,“七爷说衣裳不合身,又嫌花样不好看,我本来打算另外做的……再者,七爷先前说以后不往这里来,不也是出尔反尔?”

七爷张口结舌地答不出来。

严清怡见他语塞,抿嘴一笑。

笑容浅浅淡淡,好像春风拂过柳枝,使得她本来有些拘谨的脸庞立时变得柔和起来,娇娇软软的,令人心动。

七爷的心热热地荡了下,适才的怒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缱绻与柔情。

他吸口气,哑声道:“原来你也是会笑的……”

第134章

声音犹如她曾经酿过的桂花酒, 醇厚馥郁。

蕴着浓浓的情意, 像要人忽视都不可能。

可这情意却太过突兀,太过猝不及防, 教人根本无从相信,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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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清怡逃避般,低着头解释,“我是想另外做的, 但没有七爷的尺寸,怕做了不合适, 又惹得七爷不喜。”

她低眉顺目地站着他面前,头微微垂着,露出一小截白净的颈项, 发髻有些松,散乱着少许碎发,弯在白净的耳朵后面。

秋阳自门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她发髻上丁香簪头的银簪散发出细碎的光芒。

分明,他给过她好几样首饰, 而她偏偏就戴这么支既不好看,成色也不好的银簪。

七爷说不出该是恼还是怒,可听着她这般轻轻柔柔地说话,心情就像酵好的酒曲, 有些酸涩有些甘甜, 无奈地叹口气, “我没有不喜, 我……没有尺寸你不能写封信或者打发人去要,没长手还是没长嘴?”顿一下,去掉身上象牙白的斗篷,露出里面宝蓝色长袍,伸展开双臂,“现在量吧。”

严清怡愕然抬头,很快又垂下,抬手扯着他的衣袖一端,小心地避开他的胳膊,一拃一拃地从袖口量到肩头,共是四拃。

再量肩宽,从左肩一拃一拃比着量到右肩,共是三拃。

然后量胸宽,量衣长。

视线触及他袍摆处的白玉兰,便是一愣。

不是不喜欢玉兰花吗?

不是嫌弃那花不好看,非得让她拆了另外绣别的吗?

可这又算什么?

严清怡气恼地抿紧双唇。

她躬着身,七爷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只瞧得见她纤细的腰身弯成个好看的弧度,柔软纤弱,盈盈不堪一握。

湖绿色罗裙的裙边系着块禁步的玉佩,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发出细细碎碎的撞击声。

而那双白净灵巧的手,顺着宝蓝色衣袍一拃一拃移上来,冷不防会戳着他的身体……不疼,却是痒,痒得难耐。

这种滋味,既痛苦,又让人觉得甜蜜。

只是,这种幸福的折磨太短暂,不过数息就已结束。

七爷颇有些遗憾地问:“是多少?”

严清怡木着脸不说话,径自撩起门帘走进东次间。

少顷,复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片,给七爷过目,“我就按照这个尺寸做?七爷不喜欢玉兰,倒是喜欢什么花样?”

声音里明显有着敷衍。

七爷心里打个突,将适才所为细细捋过一遍,低头瞥见袍摆上的玉兰花,顿时恍然。

暗地里将小郑子骂了个狗血喷头,找哪件衣裳不行,非得找这件,这不明摆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面上丝毫不露,轻声道:“绣朵并蒂莲吧,喜结连理……对了,李实要打算跟秦四娘成亲,他家里人为何不许?”

严清怡应道:“李实家境颇丰,他爹娘想给他寻个官家小姐,或者读书人家的姑娘。秦四娘先前嫁过人又做过牢,所以李实娘亲万般不愿意,想把李实关在家里强行给他娶一个。李实就跟秦四娘私自逃到京都来,他们本想赚些银钱衣锦还乡,也好打动家里人,没想到却是四处碰壁,这才又生出回济南的念头。”

说到秦四娘,不免想到自己。

就连李实的爹娘都惦记着好门户的姑娘,何况眼前金尊玉贵的七爷。

自己能被他瞧中当个外室,恐怕也得感恩戴德了吧?

一念起,遂敛起先前愤懑,垂手站在旁边。

七爷淡淡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们也算是情深义重志同道合,那就成全了吧。”

“真的?”严清怡低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七爷说话当真,你可愿意替他们做主?”

大大的杏仁眼黑白分明,像是深涧清泉,七爷自她眸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弯起唇角,含笑点头,“去把他们叫进来。”

严清怡大喜过望,飞快地转身往外走。因走得急,罗裙的裙摆微微晃动,荡起小小的涟漪,罗裙底下墨绿色的绣鞋时隐时现。

七爷轻舒口气,暗暗为自己的机智得意。

严清怡先吩咐月牙到外院唤李实,又亲自到东厢房找秦四娘。

李实原先是满怀壮志地来京都发财的,不打算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可最近又在外头跑了好几天,不但那些地角好的大店面贵得离谱,就是那种挤在犄角旮旯里的小铺子,也是要价昂贵。

心灰意冷之下,他便打消了留京的念头,一心一意地做着回济南府的准备。

他在济南府几乎算是横着走的,可来京都不到一年,先后被揍了好几次不说,而且走到哪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地装孙子。

想起以前的风光,李实也颇为怀念,正好严清怡送他件好衣裳,立刻就得瑟着穿上了,又寻出尘封已久的象牙扇,打算临走之前装次大爷威风威风。

不曾想刚出大门就遇到了七爷。

这会儿他正斜靠在罗汉榻上跟薛青昊发牢骚,“……京都很多好玩的地方我都没去过,难得你休沐一天,咱们到处溜达溜达多好,顺便买点新奇玩意带回去。我娘见识短,看到这皇城根儿的东西,兴许一高兴就把亲事应了,没想到……早知道看看黄历就好了。。”

薛青昊也满肚子怨言,“先生都说过,我不科考,不需要非得咬文爵字,多读写史书知道人情世故就行。七爷也不知道从哪里拽了几句诗文,我都没听说过。哎呀,真倒霉!”

李实摇着折扇点头,“是倒霉,大清早的,他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腌臜气,发作到咱俩头上来了。你说,我就愿意摇折扇怎么了,又闪不了他的舌头,管那么多闲事,就是大冬天我也照样摇。”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说得来劲,就听月牙在外面说七爷有请。

李实顿时蔫了,跳起来就走,走到门口折回来将扇子扔下,屁颠屁颠地进了二门,瞧见严清怡,立刻凑上去问道:“七爷没说什么事儿,娘的,刚在门口看见他,劈头盖脸把我一顿训。是不是又想把我喊过去训一顿?”

“你刚才看到七爷了?”严清怡皱了眉头瞧着他身上长袍。

“倒霉催的,可不是见到了。”李实撇着嘴,“我跟阿昊原本打算去城隍庙逛逛,刚出门被他堵了个正着。”

严清怡恍然大悟。

难怪七爷进门之后就怒气冲冲地跟她要衣裳,原来是瞧见李实了。

谁想到会这么不凑巧!

也怪李实,送他的程仪不等回济南府再穿,这会儿得瑟什么?

严清怡狠狠地瞪他一眼,顾不得解释,连忙道:“你赶紧回去换件衣裳,快,别磨蹭,随便换哪件都成,只别穿这件。”

李实也醒悟过来,暗骂声娘,一溜小跑着出去换过平常穿的青莲色长袍回来,与秦四娘一道走进厅堂,行过礼,恭恭敬敬地站着。

七爷端坐在太师椅上,瞥见李实已经换过衣裳,心里舒坦了些。再仔细地端详下他的面貌,见五官还算周正,只是身上脱不了街痞的那股子流气,像是纨绔久了的,便没当回事儿。

又侧头瞧秦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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