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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有没有想过,自己办一个绣坊?”叶信芳建议道,往常听她追忆曾经,就像是在描述一辈子少有的荣耀时刻,难得张氏有心,做儿子的自然应该鼎力支持。

第68章 初心

张氏整个人都愣住了,问道:“可你已经中举了,我如何能这么做?”

叶信芳笑了起来,突然觉得这个便宜老娘还有几分可爱,“为什么你觉得,我中举了,您就不能办绣坊了?”

“往常你爹在的时候,老是说什么商户低贱,这要是开了绣坊,万一被打入商籍,你这么辛苦考上举人,岂不是白费力气。”

张氏就像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一般,叶信芳心间却像是滴入了一滴滚烫的水,没有什么时候如同此刻一般,深刻的体会到“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叶信芳也会觉得老娘在某些方面是个极品,比如爱银子、爱土地、爱炫耀,但是不能否认的,这是一位瑕不掩瑜的古代女性,重男轻女,却也能善待自己的女性晚辈,表面嫌弃养了闲人,却也从未缺过叶善安一口吃食。

曾经的第一绣娘,为了子女,收敛自己的光华,成为一个没有名字的守护者。

叶信芳站在局外,反而更加真切的看到了张氏的牺牲。

“我费心考上举人,不就是希望你们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叶信芳笑着说道,“除非生意大到官府都管不住了,才会变成商籍,不过一个小小的绣坊,哪有那么夸张?”

张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喃喃道:“真的可以吗?”

“您想做什么,就去做,不想做生意,也可以置一个院子,专门教徒弟,家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姑娘家,不方便。”叶信芳眼含鼓励,因他人产生的自豪感,总不如自己带来的自豪感。

他恍惚想起现代看美剧时,主角哭泣时说的一句话:一辈子努力工作,到头来一无所有,人生没有任何值得炫耀之事。

能炫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张氏还是有些犹如置身梦里的感觉,想起年少做绣娘时,也曾想过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绣坊,后来嫁入叶家,连失两子,丈夫病逝,一瞬间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她何尝不想岁月静好,可儿子混账,女儿懦弱,她何尝不知杨慧是个好姑娘,不应该嫁入叶家这个深坑。可她还是如同泼妇一般闹上杨家,做成这门亲事。

事情已经做下,她也只能尽力的善待杨慧。

如今含饴弄孙,儿子中举,而她的人生却似乎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一般。

直到今日儿子说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就像是一个重新与初恋再来过的人,多年汲汲营营终于找到自己的方向。

刘小花看着张氏的神情不对,赶忙扶着她回了房间。

“表妹怎么也在?”叶信芳低声问杨慧,此时已经接近晚上,他看刘小花却没有丝毫回家的意思。

“跟四姨吵架了,我就把她接过来住了。”杨慧生产之后,对刘小花大为改观,隔三差五接她过来玩,张小梅对于这件事倒是乐见其成。

“又闹什么了?”叶信芳知道自家这位四姨,张氏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四姨却是刀子嘴刀子心。

“上个月说要将小花许给王地主。”杨慧解释道。

王地主叶信芳也知道,闻言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相信,“王地主不是六十了吗?”

这人花名在外,虽然年纪大,却是为老不尊的典型代表,叶信芳暗戳戳的怀疑,这位老人家功能还行不行。

“小花不愿意,我就接她过来了,相公可认识什么同窗,尚未娶妻的那种?”杨慧觉得刘小花救了自己一命,所以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归宿。

叶信芳皱眉想了许久,齐大非偶,真的不是一句空话,“我看看能不能给她找个殷实之家吧。”

“爹……”这一个字突然从叶阳嘴里蹦出来,吓了夫妻两一跳。

叶信芳不敢置信的看向杨慧,问道:“这是叫爹爹了吗?阳儿会说话了?”

杨慧笑了笑,“之前教了好多次,都不开口,还以为没学会,没想到是在等着相公回来呢!”

“他什么会说话的?他才九个月就会说话了?”叶信芳只觉得自己孩子格外的聪明。

杨慧笑了笑,“妞妞八个月大就会说话了,阳儿还晚了一些。”

叶信芳从李婶怀中接过孩子,在手中颠了颠,笑着道:“这小子又重了!”

妞妞从宅子外冲了进来,笔直的撞到叶信芳的腿上,大喊道:“爹爹回来了!”

“你又去哪调皮了?”叶信芳看着小姑娘脸上两道黑印子,只感觉有些担心,这么皮的女孩子可怎么得了。

叶珑站在廊下看着他们一家人,喜悦之余,又有些欲言又止。

叶信芳见她没有开口,也不多问。

第二日叶信芳起得很早,没办法生物钟已经形成了,到点就想起床。

他一打开门,就见到一个矮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往巷子口看去,只见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两颗黑亮亮的眼珠子。

哪怕是现代,也还有许多乞讨为生的可怜人,在这人命不值钱的古代,有一两个乞丐,再正常不过,叶信芳出了巷子,路过一个早点铺子,进去买了两个包子,再走向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拿着吃吧。”叶信芳将包子递给他。

小乞丐一把抢过包子,也不道谢,转身就跑。

叶信芳没有在意太多,继续他每日的晨练,沿着街道跑了一圈,收获了无数奇怪的眼神,他不由得有点怀念府学的大蹴鞠场,打完五禽戏,回到家时已经是满身臭汗。

“芳儿回来了!这么早去哪了?”

这大嗓门不用看就知道是他三叔,叶笃三这次也没有避嫌站在门口等待,因为他是拖家带口的来的,不止如此,老族长伯爷爷也来了,拄着拐杖坐在上首,除此之外,来了许多叶家人将两个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人,搬家吗?叶信芳有点方。

“我们叶家终于出了一位文曲星,可以扬眉吐气了!”叶笃三满脸高兴,就好像自己中举了一样。

“芳儿争气啊,不枉族里寄予厚望!”老族长慈爱的说道。

叶信芳看了一眼客厅里,坐满了男人,隔壁的小厅里,则是坐满了女人,一眼扫过去,除了六房,每房都来了不少人。

四房的老太太带着儿媳,此时正围着叶善安嘘寒问暖,那儿媳也是叶善安的继母,脸上堆满了笑容,身边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善安你现在跟着七叔读书,真是走了狗屎运,你读了一年考个童生可有把握?”那继母开口就不好听。

叶善安往张氏身后缩,还是有些害怕对方,张氏直接反呛:“你见过几个人读了一年就能考童生?把孩子丢在我家这么久,不说送银子过来,连口米都没见过。”

“二伯娘,瞧您这话说得,我这不是怕他天资愚钝,耽误了七叔读书的功夫,要是善安读不出什么,不如让我们善言来,善言打小就聪明,跟着七叔学两年,考个童生还是绰绰有余的。”那继母绝口不提孩子的抚养费,反而想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过来。

“呸,真是不要脸,你既然不要这个孩子,善安以后就是我家人,正好我家信兰走得早,也没个继承香火的人。”叶信兰是张氏的长子,长到十五六岁才没了,早些年家计艰难,这些话她从来不提,如今叶信芳出息了,她也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这件事昨夜已经与叶信芳通过气,叶善安先前不过是个跟着吃白食的,如今叶信芳中了举,怕是什么脏的臭的都会贴上了,她不舍得放徒弟回去,又不想被四房的儿媳妇白占便宜,私心里也可惜自己早逝的长子,所以想出了这个法子。

至于次子,还没有等到上族谱就没了,这样的孩子是没有资格享受香火供奉的。

那继母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开口,“既然是过继,就过继我家善言,我有三个儿子,可姐姐只有一个孩子,善安过继了,她可就没了供奉香火之人!”

说话间情真意切,好似真心实意一般,这“姐姐”指的不是别人,而是叶善安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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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直接道:“她儿子过继了,你儿子就不给她上香了?原配就是原配,哪怕没有儿子,人家也能享受香火。还是说,你儿子给她上柱香,你都不愿意?”

继室在祭祀原配时要执妾礼,天生就低了对方一头,张氏这话一出,屋里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这个发蠢的妇人,没想到对方居然将心里想的事就这么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我……我这不是觉得,姐姐也许就想要亲儿子供奉……”那继母喏喏的解释道。

四房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是我管教不力,让大家见笑了。”

老太太心中知道张氏是好意,叶善安虽然四房长孙,但是他若被送回家,怕是没有一点好果子吃。

“善兰那孩子走得早,我也心疼他,四房孩子多,这事我做主同意了。”四房老太太在家中说话,估计没人搭理,但是当着族里这么多人的面,儿子儿媳妇压根不敢违逆她。

形势比人强,两家都有这个意向,最终由老族长拍板,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第69章 别离

叶善安若是这般读书,怕是读了十几年也考不出一个童生来。

他本来就不想读书,不过是跟着杨慧识几个字而已,更多的热情还是投入到女装大佬,不对,刺绣事业中去。

叶善安与杨慧、叶珑不同,姑嫂二人更像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刺绣,而叶善安,却是真心实意的爱上了这一行。

既然已经过继了他,叶信芳就要对他的人生负责,自打回乡祭祖之后,叶信芳就开始思考三个孩子的未来,虽然教孩子应该因材施教,但是也不能连基础知识也不学了,叶信芳将他送到附近的私塾里,也不读那种专门的科举班,而是送到那种只读半天书的识字班。

妞妞还小,四五岁的年纪,还可以随着她自己疯,况且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该怎么教他也拿不准,叶信芳希望她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他认为只要环境正确,稍加引导,除非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很难长出品性不好的孩子。

品性良好,这个孩子就歪不到哪里去,从前妞妞见到长辈就伸手的坏毛病,被杨慧教育了几回,现在也纠正过来了。

趁着祭祖,不仅完成了叶善安的过继,还给叶阳上了族谱,族谱上记的名字是叶善阳,叶氏祖训:厚德志诚、笃信善行,按祖训排辈分取名字,信字辈下面就是善字辈。叶信芳觉得儿子还小,谈如何教育还为时过早。

西宁府知府后宅,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里,年轻俊朗的男子半躺着坐在榻上,而他手边,却是摆放整齐的一沓书,最上面那本封面上赫然写着《黑炭解密之灭门案》。

“有点意思,没想到西宁府还有这等妙人。”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仆从满脸恭敬的站着伺候,一动不动,如同木头人一般。

不多时屋外传来求见之声。

男子随意的挥了挥手,立马有仆从出门接外面之人进屋。

“查出什么了?”秦中羽放下手中的书,懒洋洋的坐起问道。

“禀大人,属下查探得知,桃娘被卖掉之后,由范牙婆特意带到了西宁府,卖给了一个姓顾的走商,那走商曾经在城东的文昌胡同置办了一处宅院安置,后来那边地价飞涨,大概三年前,走商卖掉了宅子,不知所踪。”

“你说牙婆是特意将人带到西宁府的?”秦中羽抓住了话中的重点。

“范牙婆在西宁府有个老相好,喝醉酒说漏了嘴,说是有贵人打了招呼,务必要将桃娘卖到西宁府来。”

务必要卖到西宁府,秦中羽思忖着其中意味,感叹了一下这些弯弯绕绕,后宅妇人们真的是全把精力用在这些事情上了。

“走商跑了,那桃娘呢?”秦中羽问道。

侍卫答道:“据说桃娘给那走商生了一个儿子,生辰大概是三月份,好像是早产,如今应该有八岁了,母子二人均不知下落,文昌胡同这几年房价不稳,宅子买进买出,因而也没有邻居知道桃娘母子的下落。”

“三月份,那这就对的上了。”从京城到西宁起码要走一个月,按照时间,这孩子很大可能不是走商的。

“大人,接下来如何查?”侍卫询问道。

“这线索又断了。”秦中羽叹了口气。

那侍卫低着头,心中忐忑,不敢开口。

“既然不能查走商,那就查查那宅子,看看走商卖给了谁,有没有线索。”

侍卫顿了一下,开口道:“这宅子如今的主人是叶信芳,本是青山县人,他是今科的举子,大人也许还见过,他与那位宋解元相交甚密。宅子是他从一个姓刘的酒肆老板手中买来的。”

秦中羽没有说话,回忆那天看到的榜单,叶信芳,七十五名。

“另外,大人命小人查的风轻云淡先生,很有可能也是他。”侍卫抬头看到秦中羽似乎提起兴致的样子,解释道:“书斋老板胡发财本不愿意相告,属下抬出王知府,他才告知那著书人是个年轻的读书人,且与姜大人的长房孙子相熟,按照胡发财的外貌描述,八成可能就是叶举人。”

“姜大人?兼祧两房的那个姜兆瑜老大人?”秦中羽觉得事情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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