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怎么了?”顾德珉还是冷笑,“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都是你教养出的好女儿,你们娘俩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若不是我如今知晓了,还不知要被你们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
惠姨娘是一个聪慧人,顾德珉将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便第一时间明白过来,顾德珉指的是什么事情。
顾德珉冷冷地道:“儿女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她胡作非为?那日我喝多了酒,不曾注意过,没想到你教养的好女儿,还想勾引侯府的世子。那可是侯府,能是我们的女儿高攀上的大人物吗?”
惠姨娘哪里不知道,以她如今的身份,确实高攀不上侯府。她现在是一个姨娘,生出的孩子地位也不高,是庶出子,哪像顾云瑶,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即使顾云瑶不受顾德珉的宠爱,顾云瑶是二爷的孩子,事实改变不了。
那么她的孩子就该低贱?
惠姨娘泪眼婆娑,说流泪便流泪了。一个忍字在心头绕。眼泪有时候是女人的杀手锏,面对男人,总要有点手段保护自己。
顾德珉看到她朦胧泪眼,果然有点于心不忍,为了眼前的女人,他负过蔺月柔,就算是为了不辜负他辜负过蔺月柔这件事,他发誓会对林明惠好,曾经也是那么做的。无论她生儿还是育女都好,他都会倾尽所能,去宠爱。
心里软了几分,顾德珉闭闭眼,还是想到万一顾府遭人耻笑的模样,可能他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对惠姨娘的宠爱,敌不过心里的火,怒然道:“芝姐儿呢,叫她过来!”
第34章
顾云芝被叫到房中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顾德珉一副能吃人的表情,浑浑噩噩的,好像明白了有一场大难将要临头。
一声“跪下”,毫无征兆地从顾德珉口中说出。顾云芝怔了一会儿,眼里先蓄满了泪水。仰起脸来看顾德珉,他纹丝不动,怒容相向着面对她。
她还没有跪,也不明白要跪什么。想起往年她爹把她抱在半空中,颠来颠去,那份喜爱来自至亲之人,不曾作假过。只是后来母亲生了弟弟之后,这份喜爱又转移到文哥儿的身上。
他一直很怜惜自己,她是母亲的影子,顾德珉还曾说过,每当看到她时,会想起惠姨娘年轻时候的样子。
原来父亲和祖母一样,哪一天不高兴了,没来由的说罚便罚。母亲说得对,什么喜爱都是假的,父亲关心的只有仕途。
顾德珉望着眼前的女儿,她继承了惠姨娘的容颜,柔美里尚有一丝少女的稚嫩,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挽了一个样式简单的发髻,别了几根翡翠簪子,再无其他的修饰,听他说了一声“跪下”,居然站着不动,待他说了第二声“跪下”以后,才身板挺得笔直地下跪了。顾德珉居高看向她,这个女儿双肩单薄,有点瘦,几根乌丝下面露出雪白的后颈,看上去很柔弱,很无辜。
这让他突然想到顾云瑶,云瑶那个孩子,明明更柔弱,更无辜,生病了以后从来没觉得委屈,见到他,不闹也不哭。如今只不过说了一句顾云芝,她还委屈上了,眼里一直转着眼泪。
原本还有点不忍心,如今是彻底没耐心了。
顾德珉道:“你说,那日忠顺侯府小世子来咱们府上,是来探望你妹妹的,你却在那里打什么主意?”
惠姨娘已经反应过来,想扶一把跪着的顾云芝,被顾德珉拦了。
顾德珉脸色阴沉,是气得不轻,顾府在京城中也算地位斐然,上至已去的老太爷,下至他和府内的大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要被人传出去一个什么顾府小姐不知检点的闲言碎语,影响的可不是顾云芝个人,大房那边现在没有女儿,他这边呢?瑶姐儿,还有梅姐儿怎么办?
还会被人说他教女无方。
惠姨娘见他脸色不好,若再放任不问下去,只会越来越遭殃。惠姨娘赶忙说道:“老爷消消火,这事情您是听谁说的,分明无中生有。”
顾德珉声音一沉,冷笑着说道:“怎么无中生有?”
他来前也不是全无准备,先问过伺候芝姐儿的丫头婆子,几个人的说法全都对应上了,在那晚他醉酒被扶回书房之后,顾老太太和顾云瑶他们一起去送别蔺绍安,大房的两位公子也去了,而顾云芝,竟也是去了。去便去吧,在门口又叫住蔺绍安,叫人家“安表哥”,安的什么心思?
他混迹官场多年,老谋深算、心思歹毒之人见了许多。朝廷里是个什么地方,那是能吃人的地方。比家宅里的矛盾还要复杂。顾云芝的小心思在他的面前根本藏不住。
那日叫一帮女眷上桌用饭便是错误,蔺绍安是蔺月柔的外甥,都是自家人,顾德珉才没有那么多顾忌。哪想到事情就坏在这里。他怎么没注意到顾云芝总对蔺绍安眉目传情?
顾云芝跪在地上,双膝有点痛,心口一阵阵的涌来不舒服感,哽在那里,不上不下。没一会儿心里发慌了,又一次觉得很不服气。
惠姨娘依然想要劝解顾德珉,道:“老爷,莫要发这么大火了,您是从谁口中听来的?是不是什么丫头婆子?找那人过来对质,若是说得不对,像这样背地里说主子坏话的下人,府内也留不得。”
说着,还想用温柔的伎俩,替他捏捏肩。
往常这个行为,对气急了的顾德珉很有用,如今可能作用不大了。顾德珉一挥手,将她推开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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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姨娘一不小心撞在木桌突出的一角。
顿时那张精致柔美的脸失了颜色。
惠姨娘惨白着一张脸,闷哼一声,硬生生把这份痛忍到了腹中。
脊背后面阵阵的发凉,可能是撞到有骨头的地方了。她抬起眼,见到顾德珉皱着眉,要来扶住她。如果受伤能换回他对她的宠爱,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但是顾云芝看到眼前的情景,当时脸也变得煞白,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对顾德珉说道:“爹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有真的对世子怎么样,说我勾引他,是否有些过了?”
她也是要脸的,顾德珉指责她,就是在说她不知廉耻。
惠姨娘时常教她,做人要学会忍,她一直忍,想等到合适的时机,但是眼下看来,嫡庶有别,这个机会怕是难等了。
顾云瑶往后可以嫁一个世族大家的公子,她呢?
顾德珉的行为叫她看清楚了,受宠爱和身份地位,是两码事。两者未必能够兼容。
顾云芝道:“娘在没跟着您的时候,也是正经官家出来的大小姐,是我外祖父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如何就比旁人的身份次一等了?”
说到最后,她终于把积沉在心底许久的怨言托盘而出:“若是娘,若是娘还是曾经的大小姐,外祖父还在朝为官,我娘也不可能会落到姨娘的身份。”
顾德珉也没有想到她的女儿会说到目前的份上,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怒道:“你娘若是不来顾府,那也就没有你了!”
顾云芝听了,咬了咬嘴唇,她爹说的也没有错,她无法反驳。
顾德珉是真的气急败坏了,惠姨娘也没料到女儿这么不能忍,说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还想用温柔攻陷顾德珉,顾德珉被闹得有些烦了,让她滚远些,还直接对顾云芝下口令道:“给我去祠堂里跪着,好好反省!没我的吩咐,就一直在那里跪着,别想出来!”
……
一个时辰前,顾德珉走得匆匆,离开时脸色很不好看,顾云瑶就知道,她爹一定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动作出来了。
和顾老太太正在品下午茶,院子里居然有鸟鸣啾啾,过了冬,就要开春了。顾云瑶有些怀念满园花枝芳菲的情景。
桃枝还有夏柳时不时给她递来蜜饯果脯,顾云瑶几口一个,腮帮子因此而鼓鼓的。
旁边站着的薛妈妈看了,眉眼弯弯,一笑道:“姐儿慢些吃,房里还有。”
顾老太太也是笑着,想不到云瑶的表哥,侯府小世子蔺绍安如此会做人,虽说不知道云瑶这孩子喜欢什么,真是想把好的有意思的美味的东西一样样全搜罗来。这次的蜜饯果脯里有蔺绍安带来的作品。看到小孙女吃得津津有味,顾老太太也安心了。
顾云瑶也不怕自己长胖,年纪小,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和夏柳道:“再来一个。”夏柳只好从糕点盒子里抽出一个蜜饯。
不久后有人来了,和老太太说了一声,二爷不知怎么动了很大的气,把大小姐顾云芝好端端罚了,人现在在祠堂里跪着,问顾老太太要不要去看看。
顾老太太摇摇首,只说道:“二爷自有二爷的安排。”府内最近烦忧多,她喜清静,有时候懒得插手。且是关于惠姨娘那边的,罚了也好。
只是由二爷本人去罚他心疼的女儿,顾老太太有种陌生且恍如隔世的感觉。
忽而想起顾德珉临走前,和云瑶的对话,顾老太太抿嘴笑了笑:“你父亲偏袒惠姨娘还有你芝儿姐姐,瑶儿恨吗?”
顾云瑶嘴里还有蜜饯,吃完了才慢慢回话:“父亲偏袒芝儿姐姐吗?若是偏袒,又怎么会罚她?”
真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回复,倒把顾老太太问住了。她居然还没小孙女看得透。
她养的儿子应当是为娘的她最了解,顾德珉年纪轻时欠下了不少风流情债,她的丈夫,也就是顾老太爷为他忙得焦头烂额。后面娶到了侯府的蔺月柔,据说是被侯爷当成明珠宠的二小姐,毕竟蔺月柔前面有过一个姐姐,夭折死了,经历了千辛万苦能娶到她,也算平稳度过一次大劫。他们顾府,可是与当年的一位王爷抢女人,得罪的不单单是侯府一个王孙贵族。
蔺月柔进门以后,她与顾老太爷都以为,他们的儿子在信誓旦旦说会对蔺月柔好时,当真转了性。谁知道,他还在暗地里和他“恩师”的女儿暗通款曲,活活气死了蔺月柔。
顾德珉敢对曾经真心实意爱过的蔺月柔下狠心,便也能对其他人如此。
罚了顾云芝,也就不那么叫人奇怪了。
晚上,顾云芝依然跪在祠堂里,两条腿生疼,几次惠姨娘都想来瞧瞧,被顾德珉设了令,也拘在房中不许出来。
顾云芝知道,这次她爹是下定了决心要罚她。文轩阁里伺候她的丫头婆子也一并拦在那里不许过来。起先白天的时候,顾云芝跪在这里,还不甚在意,心里有一口气堵着。后来天色越来越晚,祠堂里总是说不出的阴森,她开始怕了,惠姨娘不能来,顾德珉也不可能来,她的祖母,更不会来了。
前段日子顾钧书也被罚过,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公子,好多长辈都舍不得他,还来劝他回去。
顾云芝有些失望,也很怨愤地看着地面。父亲说过会宠她,护她,还是食言了。最得意的估计是她的妹妹,除了顾云瑶以外,谁还会见不得她和惠姨娘好?
门忽然打开了,钻了一点风进来,顾云芝有点怕,双肩微颤。直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她的身边。顾云芝定睛一看,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
第35章
下午的时候, 顾老太太问顾云瑶, 怨不怨她的父亲,她的回答有点模棱两可,她曾经以为她不怨, 面对不宠爱她的父亲, 心里平淡。但是看到母亲牌位的那一刻,她发现她错了。
顾云芝被罚了,她总归要来看看——顾云芝从得意的脸,变到落败的样子。
顾云瑶取了两根线香,在烛火里滞留了一下, 微光中线香露出两点红, 她握在掌心里对着母亲蔺氏的牌位拜了又拜, 顾云芝看到了这一幕,不知怎么, 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回头看了一眼, 祠堂的门被好好关着,顾云瑶居然撇开了丫头婆子,一个人跑过来。
好端端的是来祭拜她的母亲, 还是过来瞧人笑话?
顾云瑶站在牌位前许久不动。自从母亲走了以后,她对母亲的印象越来越淡,好像手心里捧住的细沙,会慢慢从指缝间流失, 无论她怎么想要挽留都好, 对母亲蔺月柔的音容笑貌, 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淡忘。
只有希望母亲还在身边,这份作为子女本能的渴望,会经久不衰。随着时间的变化,越来越浓烈。
顾云芝本来看不起这个没有生母护着的妹妹,是嫡女又怎么样,她现在年纪小,还做不了什么,要趁她没大的时候,慢慢扼杀在威胁的萌芽中。老太太也活不了多少时候,年纪这么大了,是半条腿跨进棺材的人。第一次,顾云芝开始明白惠姨娘说的卧薪尝胆是什么意思。至少冲动让她有了罚跪的下场。
顾云芝埋着头,自顾跪好,也不说话。
拜完蔺氏的牌位以后,顾云瑶也没想过逗留,从她的身边经过,不知怎么,顾云芝感受到来自于妹妹的视线,稍稍抬头时,果然见到顾云瑶正静静看她,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毛,半晌也不敢再与顾云瑶对视。
顾云瑶先前已经告诉过蔺氏,跪在牌位前的这位,就是她们仇人的女儿。不仅如此,顾云瑶还回想起将来原定是她丈夫的齐国公三公子,被顾云芝抢走,叫她,以及顾府都蒙羞的结局。
顾云芝极力克制发抖的指尖,想到顾云瑶还只是一个孩子,没什么可怕的,刚才看到的一切一定是眼花,又去看她,顾云瑶没有离开,还是静静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投在她的身上,眼底有能噬人的冷。
顾云芝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二太太死去的阴魂,面前的牌位也像是在提醒她,不小心掉下来,害得顾云芝尖叫了一声。正是蔺氏的。
从祠堂里出来,外面有桃枝在接应,对姐儿突然提出要去祠堂里拜拜二太太,桃枝有点担心,生怕她受了大小姐的欺负。
结果祠堂里传来一声尖叫,桃枝差点就要冲进去了,就在这个时候,顾云瑶没事人一样慢慢走出来。
桃枝准备好暖手炉,递给她,顾云瑶迈着小步子,走得不疾不徐,桃枝跟在她的身侧,回廊里挂了许多纸灯笼,在风中摇曳。顾云瑶和她的影子一会儿从墙面转到地面,拖拉得很长。
拐过一个角,顾云瑶才对桃枝说道:“芝儿姐姐正在祠堂里跪着,天气冷,我瞧着爹爹是不会过来了,这要是跪一夜,芝儿姐姐的腿也要废了。去给她也准备一个暖手炉吧,还有厚一点的蒲团。别说是我准备的,我怕她不肯接受。找她们房里的人来就行了。”
送顾云瑶回去以后,桃枝依言去办了,只是她还有点愤愤,姐儿心地也太善了一些,什么人都要帮,按她想的,即使大小姐跪坏了一双腿,也偿还不了和惠姨娘两个人一起欠下的二太太与顾云瑶母女的债。
第二天,桃枝发现自己错了,顾云芝非但没被放出祠堂,还被安排加抄《女戒》五百遍。整个顾府现在都在说这件事,传到了大太太肖氏那里,也在冷冷看惠姨娘母女的笑话。似乎是顾德珉晚上也去看了顾云芝,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和惠姨娘的女儿,也在想,下午对女儿说的话是不是说重了。结果发现顾云芝不但没能好好跪着,手里还有暖手炉,穿的衣物也变多了,坐在一个很厚的蒲团上面,正在吃不知道谁送来的糕点。
可能顾云芝以为,她这么做了,她的父亲也不会责怪她,却是再次触到了他的逆鳞。
用对方的宠爱,去试探对方的底线和肚量,无异于找死。她明白一个人厌烦一个人的过程,就像是她的父亲面对她的母亲。
顾云瑶听到桃枝她们传来的八卦,眉目很平静,在吃厨房里下的芝麻汤圆。香软细腻的芝麻馅被揉在炖得入口就能化的面团里,小小的咬一口,芝麻馅化成了汁水,烫到了有点等不及吃它们的顾云瑶。
薛妈妈在旁边替她擦擦嘴角,又帮她吹了几口汤圆。最近姐儿的饭量更好了,原本她也听说了二爷想为顾云芝请授课先生的事,好像是为编纂《大孟文录》出过一份力的翰林院才子编修。
姐儿虽然也会去,是顺带去的。
昨天下午顾云瑶和顾德珉的对话,只有顾老太太知晓,房中的丫头婆子们全然不知其中过程。薛妈妈还以为是顾老太太看不惯二爷的偏心,把那天晚上送别蔺绍安时,顾云芝摆在脸上的小心思给全都捅了出来。
顾云芝有二爷宠,好在他们的姐儿有顾老太太宠。
惠姨娘在文轩阁里不敢哭闹,顾德珉生气,以前都歇在她屋里,连续两天下朝归家就往书房里钻,连面也不想见她了。
文哥儿在屋中闹,方嬷嬷帮忙惠姨娘,把他捧在手心里,抱在怀抱里,哄来哄去,他还是闹。称要姐姐回来,看不到姐姐,他就是要哭。
方嬷嬷有点无奈,孩子哭的理由千奇百怪,文哥儿又是最闹的时候,苦了惠姨娘,给二爷生了两个孩子,到头来二爷说翻脸就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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