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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的确是在时间溯行军那里获得了点糟糕的小能力。”

阴影之中的半边面容像是被什么腐蚀过一般皮肉消融,露出其下森森白骨,空荡荡的眼眶之中早已没有聚焦的眼球转动两下,就要晃悠悠从眼眶里掉出来。

“还有一点糟糕的小代价。”

带着锐利尖刺的骨尾从他的身后蔓延而出,每个关节都有尖刺凸起,末端如同蝎子一般弯弯的勾刺在地上敲击,勾刺之前的关节肿起,隐约可以看见有什么色彩诡异的液体在骨骼之下流动。

黑一期绷紧肌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嗬嗬声响,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往后退了半步。

“这是我最后的秘密啦。”白一期微微笑起来,骨骼再一次覆上光洁的皮肤,尾巴咔啦咔啦收缩隐藏在了身后,那双眼睛轻眨,暖色的金在其中映漾,“我们都想要保护弟弟的不是吗?”

他们碎裂于战场,在彻底消散回归高天原的本灵之前一半被药研带走,另一半则被时间溯行军捡了去,种种试验之下催生出了他们的存在,彼此独立,但却又相互关联。

黑一期可以感受到白一期并没有说谎,他虽然仍保持着警惕的姿势,面容却已经显出了几分犹疑。

“我知道,药研他们现在很好,那个审神者也是个好人。”白一期好脾气地说道,“他现在过得很开心,正在从无尽的暗夜里走出来,我也不想要去打扰这种生活——不过对我们来说,”他仍然在笑,以一种难以言喻地语气轻声道,“黑夜纵然离去,但噩梦从未醒来。”

“是时候结束这场噩梦了。”

“我会让这一切结束的。”白一期蹲下身看着黑一期的眼睛,愉快而又温柔地笑起来,“你会帮我的是吗?”

他听得到曾经每一个无尽的黑夜之中药研无助绝望的低泣,泪水滴在断刃上甚至比烙铁还要让他痛苦,黑一期也可以感受到时间溯行军对他的改造与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妄图洗去他全部的记忆,把他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将他反复拆开熔炼又再次恢复,想要将他变成量产的廉价消耗品。

他们在噩梦里陷得太深,所以被永远地留在了地狱里爬不出来。

偶尔,哪怕是作为兄长,也想要稍微自私一次呢。

黑一期定定地看着白一期的眼睛,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没有什么夸张的光效或者特殊的预兆发生,只不过是断刃重新拼合,两个破碎的意识融为一体,于最深处不知道沉眠了多久的眼睛,再次睁开。

黑一期白一期都消失了,唯一存在的只剩下一期一振。

“非常感谢。”一期一振轻抚腰间的本体,刀在刀鞘之中发出一声嗡鸣。

于是他笑了起来,像是发自心底的轻快又欣喜地笑了起来,那双眼睛里似是沉下无数细碎星光,星河翻涌而黑暗就愈发深沉。

“去把噩梦叫醒吧。”他合拢纸障子前又看了一眼昏暗的室内,只有一振刀还静静躺在地上。

看起来的确是一期一振的样子不错,但是真的拿起细看就会发现那仅仅是一振仿得相当精美的赝品罢了。

黑一期是“刀”,白一期是“付丧神”,所以黑一期只留下了保护与杀戮的本能而白一期没有自己的本体,不过似乎断成两截的刀刃极具误导性,他可爱的弟弟们都没有发觉这件事情呢。

一期一振歪歪头笑了一声,将纸障子完全合拢。

“他已经离开了。”月读命说道,狐之助可怜巴巴地蹲坐在边上,投影出这几天一期一振查阅过的信息。

“唔……知道了。”宗珏又翻过一页以后的自己留下的笔记,感谢自己似乎曾经有过因为意外失去记忆的经历——穿梭于各个世界追捕黄泉逃犯的危险性本来就很高,从决定追随伊邪那美大人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自己以后估计不得好死的觉悟——因此留下了应急的笔记本以供查阅,开头一大堆杂七杂八为了防止失忆过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自我介绍被他直接跳过,正认真翻看的是与现在的工作相关的部分。

“我给药研安排了长时间远征,等他回来事情基本上就解决了。”小狐丸说道,顺手接过了一部分狐之助那边的消息过滤。

白一期的伪装的确是堪称天衣无缝,起码没有火眼金睛的金箍棒和学艺未精的宗珏都没看出来,骗过心思大部分都在黑一期身上的小短刀们也毫无压力,就连小狐丸和月读命第一眼都被蒙了过去。

但也就是第一眼,基本第二天白一期就在他们这边完全掉了马甲,第三天就搞清楚两个一期一振究竟是什么情况,要不是宗珏兴致勃勃想试验一下以后的自己的理论,估计当天就被他们直接处理干净了。

形,真,理。宗珏咬着笔杆给这几个字划上重点符号,懒洋洋翻了个身换个方向继续看。

白一期浏览过的信息很多,一开始在他表示可以帮忙处理本丸的文件时作为近侍的小狐丸就顺水推舟给了他不小的文件查看权限,宗珏的本丸本来就可以查看时之政府的绝大多数加密文件,即使稍加限制也足够让白一期查到他想知道的东西,但他依然非常谨慎的将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藏在大量信息之后,狐之助一刷他每天查询过的网络历史就能刷出足足近百页重点不明的查询记录,而且有加密度高的有加密度低的,在狐之助删减过之后还是要让月读命他们再次审查一遍。

“我感觉……就是直觉啦。”宗珏一边看笔记一边开口道,“他可能是去之前的那个本丸了。”

那个因为刀剑男士大量碎刀暗堕审神者被罢职而彻底荒废掉的本丸——不是没有考虑过重复利用让新的审神者驻扎进去,然而虽然只是神明的分灵,枉死的怨恨仍旧拖着整个本丸如无间地狱不得解脱。

“他还查了针对那个家族的惩罚措施。”小狐丸说道,“人类还真是容易侥幸的生物呢。”

显而易见的,那个家族在当时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余力活动着给那个审神者减轻判刑。

“善恶终有报。”月读命再次在月光之中捕捉到一期一振的踪迹,“找到了。”

他低头看着宗珏兴味盎然的模样,挥手将月光凝为明镜,映出一期一振的模样。

宗珏吹了声口哨,“这个样子还挺好看的。”

被怨念围绕的衰败本丸剥去了皇家御物的华丽伪装,丑陋的骨刺拖在尾后,只余骨头的手在半报废的时空转换器前慢吞吞手动调整着时间落点。

残破生锈的机器嘎吱嘎吱艰难地运转起来,笼罩了唯一的出阵者。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期哥:好累啊,偶尔也想要自私一下呢【笑】

第一百零四章

时之政府所研制出的时空转换器其实是个非常有趣的东西, 他会把刀剑男士们传送到某个时间点,也可以将位于某个时间点的刀剑男士们带回本丸。

虽然刀剑男士前往战场的时间是不同的, 但落点的时间却是同一个, 也就是说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亦或者后天,只要是前往池田屋战场,那么就必然会落在那个年代的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而有趣之处在于, 即使是落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刀剑男士们也不会遇到过去或者未来在此出阵的自己。

倒是有时候会撞上别的本丸的刀剑男士,并且如果细问,就会发现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时间线上的本丸。

时空穿越最大的危险就是蝴蝶效应与时间悖论,时空转换器如何规避这些风险让不同时间线的刀剑男士交错开来的那些复杂深奥的原理一期一振是搞不懂的, 他也不需要研究透彻,同样进行时空穿越活动的时间溯行军那边有着相当充足的研究资料, 他所需要的只是在离开之前拿走需要的部分。

他似乎忘了说, 白一期是从时间溯行军的研究所里逃出来的,不过时间溯行军已经基本把他研究彻底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无数“一期一振”被投放进战场使用。

时间溯行军的资料没教会一期一振时空转换器的原理,他也没什么兴趣, 他真正要知道的仅仅是如何拆掉那些时空转换器上放置的安全装置,回到能够与其他时间线的自己相遇的某个时间点之上。

他在时间溯行军的资料里找到了自己要的信息,然而仅凭他自己想要拆掉那些安全装置是非常困难的,尤其宗珏本丸里的时空转换器还经过了相当程度的改造跟时之政府的那种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导致他曾一度一筹莫展。

幸好人类的吝啬本性给了他一点希望——时之政府会在本丸废弃后将其时空转换器上的安全装置拆走进行二次利用,毕竟这东西看起来小小一个实际上造价极高, 成本甚至比开辟一个崭新的本丸还要高昂,废弃的本丸会被消除空间坐标,消失于无尽的空间洪流之中。

——他之前所在的那个本丸正是因为审神者失职而被废弃,虽然没有空间坐标,但是时间溯行军带给他的那一点点小能力足以让他经过漫长的搜寻后平稳落在废弃本丸的门口。

原本应该是极漂亮的古典日式庭院,现在只剩下遍地枯草。当然不至于像那些喜欢文学创作的审神者想象的那样到处是血迹残骸,事实上本丸里剩下的只有死寂一片,这座本丸已经死掉了,一期一振尾巴上的骨刺在地上拖出一道道痕迹,入目所及的一切与他记忆之中相比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除了一切的活物都已死去。位于次空间的本丸在失去审神者灵力供应后不会有任何生物还能生存下来,就连尘埃都不会光顾这里,整个世界在这里安静了下来,如同有什么猛兽栖息于此,将所有的声音与活力尽数吞没。

被拆卸掉安全装置的时空转换器只剩下了满地的零部件,一期一振很是研究了一会才勉强将其复原到了能够启动的地步——再次感谢时间溯行军的资料,以及那些被时间溯行军引诱叛变的审神者——目测大概只能使用一次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安全到达目的地,但总归也没有什么更加稳妥的办法。

或者说,若是湮灭在时空乱流之中,于他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悲伤的结局。

时空转换器的光辉亮起之时,他的意识被涂成一片空白。

“碎掉了呢。”月读命毫不惊讶地看着光镜之中时空转换器运转着碎落一地,时之政府当然不会傻到就那么把拆掉了安全装置的时空转换器那么大剌剌放着,一般拆也会顺便把核心部分一起拆走,一期一振居然能将其恢复到能运转起来他都觉得有些惊讶了。

“以后的我说不定会挺喜欢他的。”宗珏摩挲着下巴猜测道,“他在机械方面好像有点天赋。”

现在他是对锻造啦机械啦都没太大兴趣,不过他有在书房里找到很多相关的书籍,以及笔记里似有似无地吐槽几句本丸里都没有谁能跟他讨论相关问题。

而且宗珏觉得一期一振这幅样子还挺帅气的——以黄泉的角度来看。

“看样子是没死。”出阵过很多次的小狐丸光看时空转换器的样子就能判断出结果,“具体掉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用那种接近报废的时空转换器还指望落点准确,不被甩到时空乱流里都是运气极好的。

“我可以找找看。”月读命耸耸肩,“如果他没有掉到什么不见天光的地方的话。”

月光照耀之处皆为他的耳目所在,但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嗯……慢慢找就好。”宗珏抱着笔记又翻了几页,忽然顿了顿皱起眉,把笔记本一合猛地坐起。

“怎么了?”小狐丸问道。

“我可能……”宗珏皱眉感受着身体内部的灵力涌动,“唔……可能要暂时……嘶——”

说实话,从身体最深处猛然袭来的疼痛可真是够劲,一下子就叫他眼前发黑被拖进了深沉的意识之海中,有什么与他擦肩而过缓缓上浮。

啊,已经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啊。

接下来的一大摊子事情就交给以后的自己吧,随便推锅可不是合格的大人该有的习惯。

他闭上了眼睛,放任意识下沉。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沉眠之中醒来,宗珏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月读命和小狐丸紧张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想揶揄几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大波记忆就迫不及待地汹涌而来,淹没他还有些浑噩的大脑。

揉尾巴。

捏蛋蛋。

各种没节操。

各种不着调。

各种惹麻烦。

甚至又被白泽忽悠去做泡妞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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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未来两百年的笑料估计都要被他承包了。

某一瞬间宗珏真的很希望一闭眼再睡过去。

他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双手不要抖得太厉害,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慢慢的吐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不要在工作时把面前两个打得半死赶出去——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在工作时掺杂这么多个人情感是什么时候,当务之急大概是赶紧变成人形给自己穿上套衣服,他可没有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么心大能坦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穿衣服乱跑,心情好了还在地上一瘫肚皮和蛋蛋一起坦坦荡荡不带半点害羞。

“主殿……”小狐丸吞吞口水,哪怕外形没变他也能认出眼前绝不是那个年轻好骗豆腐随便吃的年轻野干,何况连外形都跟着一起变了,浅色的毛夹杂在深色之间,没个正形的趴姿也变成了标准庄重的蹲坐姿势,周身气息不稳波澜起伏大概正像那波澜起伏变换不定的心情。

他有点慌。

宗珏把那两个赶出去变成人形给自己披上件衣服,幸好他到现在还保留着随身带些衣服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披上衣服后他低头一边系扣子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倒也不是没碰到过比现在更尴尬的场景,当年刚开始在别的世界执行任务时他出的丑不要太多,真要算估计都能攒出十几本书来,只是最近几百年风平浪静顺风顺水的居然在熟人面前栽了这么大个跟头,才一下子有点难以平静。

一个扣子。

两个扣子。

三个扣子。

一直到七个八个九十个,宗珏把裤子穿好套上外套做足心理准备,才抬手推开门。

不出他所料,他心情复杂,外头两个心情比他还要复杂,一照面表情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算了。

宗珏叹了口气,“我还没完全恢复,这幅样子维持不了太久……所以你们的事情之后再说。”

什么捏蛋蛋玩尾巴之类的帐他姑且记下,总有一天得叫他们好好还上。

眼下嘛……好好工作。

“你找到一期一振的踪迹了吗?”宗珏问月读命。

感谢宗珏的工作狂属性。暂时被判缓刑的月读命在心里松了口气,闭眼感应了几秒后摇摇头,“没有。”

“那就不太好办了啊。”宗珏转身往当时安置黑一期的房间走去,他记得白一期把那振赝品佩剑丢在了那里。

“我先去看一看。”他回头看向准备跟过来的小狐丸和月读命,强调道,“我自己。”

正好也能顺便考虑一下如何应付自己周围这麻烦的修罗场,他是真的哪个都没有太大兴趣,但说小了一边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一边是自己锻造的刀,说大了一边是三贵子之一的月读命一边是稻荷大明神最为器重的左右手,几乎能够象征夜之食原与高天原两方势力,他还不至于天真单纯到以为直截了当的拒绝会起到什么正面作用——神明究竟是个什么尿性他比谁都清楚,给点希望钓着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说破了还指望自己后头那两个真能乖乖退回原本的位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老老实实跟他断绝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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