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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说,汉人有句话是‘千金易得,良人难求’,在我眼里你哥就是良人啊,再说我猜他也有些喜欢我的。”说到此处,和硕脸颊飞红,两手绞起垂在胸侧的小辫羞涩浅笑,随后又不死心地问:“他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呢?”

卿卿为难地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不得已地点点头。“有说过。”

和硕顿时露出得意之色“啪”地拍了下腿竖起食指道:“哈,我就知道!你哥是个闷葫芦愚疙瘩喜欢也不敢说。等你遇到他就和他说我们这里不吃这套,明白吗?”一高兴,她便趾高气扬地命道,仿佛是只无形的手一步一步地将卿卿往绝路里逼。卿卿不愿意,心里疼得都开裂了,有人明抢她最喜欢的人可她拦都不敢拦。片刻,卿卿随口敷衍几句然后借故离去,和硕也无意留她,再三嘱咐她要办的事后就放人走了。刚出房门,风沙扬起迷了卿卿的眼,手一揉一滴清泪便落了下来。

一整日卿卿都闷闷不乐,脑子里不停地浮出和硕的话,她似乎要定哥哥了,若安夏王真的下旨哥哥又该如何推辞呢?再说如今人人都道他们兄妹太亲密,她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推掉公主“好意。”难道真的要看哥哥娶别人进门吗?那她算什么呢?妹妹还是姘妇?卿卿心乱如麻,不自觉地连连哀叹,正好被送人疗伤的索喀看到。

虽然外头谣言四起,但在这营中将士们还是很敬佩他们兄妹的。赵墨身怀绝技且用兵如神,卿卿又是医术精湛仁心仁术,自她在伤营中坐阵救了不少人的性命,甚至为此不眠不休。原先索喀觉得她碍事,但亲眼见她不忌嫌地替伤卒疗伤后便对她另眼相看,一来二往熟络了就会开些玩笑,有时还问她愿不愿意做她第二十个婆娘。军中都是老粗说话也没个底,所以卿卿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刚开始还会脸红而越到后来脸皮越厚,她便学会刺他们几句令这些人哑口无言。

或许是闲得太慌,索喀送伤兵上榻后又忍不住去招惹她,高大的身躯往旁一站就像堵大墙把光挡掉大半。“叹什么气呢,听说你哥要当驸马了!我先来贺喜,到时别忘了多给几碗酒吃。”

卿卿不理,故意把他推到旁边去多点空处替伤员包扎。索喀觉得有些无趣又上前准备继续调侃,可还没开口卿卿突然转身拿手里的金针戳指向他的嘴,横眉竖目恶狠狠地喝道:“我正在忙!你再来烦我,我就把你的眼皮嘴皮都缝上!”

索喀踢到块铁板顿时收了声,然后抓抓脑袋一声不吭地走了。卿卿找到地方出了口恶气就舒畅起来,她想了会儿还是觉得和哥哥说清楚比较好,趁空闲之际就找上董忆托他给哥哥传个口信,然而董忆却说日落之后他们必须要出城,紧急军情不得多说。

“怎么这么突然?”卿卿不解,担忧之情油然而生。

“这也是凌将军的意思,我也无法多说,你先回去吧,待回来之后我们再聊。”董忆无心多谈,卿卿听后忍不住蹙起眉头,军令如山怕是没法与哥哥道别,她收回思绪勉强地扯起一笑,道:“那我走了,忆哥哥路上可得小心,麻烦你告诉我哥也让他当心。”

“嗯,我会的。你在这里和公主呆着千万不要乱跑,这样你哥也会放心。我有事,先告辞。”话落,董忆便匆匆离去,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做。卿卿转头四顾,见来往兵卒皆肃然,城中剑拔弩张逼得人冒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卿卿心里七上八下,不明白守城凌将军为何突然要让哥哥出城,若说刺探军情派几个小卒应该就够了,看来他们是准备来个出其不意。

行军打仗卿卿自然比不过将军们,和硕公主也比她懂得多,不过回到住地听和硕公主正在嚷嚷,似乎是说为何不让她披甲上阵。本来卿卿不该管这闲事,但是听里面闹得厉害她就上前轻叩几下。

“谁啊!”和硕凶巴巴地吼道。卿卿抿起嘴沉思小会儿后柔声回她:“禀公主,是我,赵医士。”

话音刚落,里面的动静就没了,过了片刻门就开了半扇,公主侍从前来相迎恭敬请她入内。到了房中只见和硕已经穿好红甲,手中提着一张缕金弓,弓身上镶满蓝红各色宝石,这说是用来打仗还不如说是摆设赏玩恰当。

“参见公主,我路过听里面有人吵闹怕公主您出事,所以特来看看。”卿卿拱手行一大礼,和硕脸涨得通红但又不想承认是自己在吵,她无奈放下金弓挥手令左右退下。

“没事,只是军情紧急,不免担忧。”话落,她深叹口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愁容也不像是装的。卿卿猜她是想随哥哥上阵,十有八九被哥哥回绝了,但打仗不是儿戏,她若有所闪失怎么担待得起?想了会儿,卿卿好言劝尉道:“公主不必担忧,我们这里的将军个个厉害,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公主您可是王爷唯一的女儿,王爷派你来到此处是因为公主的才智,不过王爷定是不想让您受伤,所以公主就安心留在此处等将军们的捷报可好?”

说到王爷时,和硕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卿卿似乎察觉到了异样,而和硕连忙侧身避开。“咳咳,赵医士说得有理,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吧,若是不行我定会带兵杀过去!”她磨牙霍霍,不像一般女子提到战事就恐慌不已,她有男儿豪性又热情似火,除了有拓跋朔般的别扭其余都好,如果哥哥能娶她也算是桩美事,只是……卿卿心里一揪隐隐作痛,她不讨厌这位金枝玉叶,但是她不会把意中人让出来,这辈子都不会!

第101章 叛变

晚膳过后城内就起了阵骚动,坐在房内都听得一清二楚。卿卿开窗朝外张望, 猜想大概他们已经出城, 此刻正巧是换班值守的时候。绿悠也听见窗外动静, 悄声走到她身边往外面看。虽说来营有段日子, 但谁是谁的手下她仍分辨不清,只觉得今天几张脸都面生得很。

“这些是新来的吗?”绿悠朝四处张望不解问道。卿卿凝神看了片刻轻轻合上门窗随后上好锁。

“不知道, 我去公主那儿看看,你先呆在这里。”她说话时蹙着眉, 看来忧心仲仲。绿悠也嗅到丝异样, 总觉得守在外头的新卒有些鬼祟。

“你要多加小心。”绿悠放心不下, 上前握紧她的手小声叮嘱。卿卿摸摸怀里的匕首然后点点头。门出时她装作无事,如平时那般去了公主住处, 路过守卫面前也没露出半点疑色。公主侍从见她这个时候来略微诧异, 拦在门前讯问半天。卿卿怕说得太久会让小卒们看出来, 便压低声音小心回道:“我有军情禀报,二位千万莫声张。”

侍从们瞧她煞有介事也就不再阻拦, 进门通报后放她入内。和硕公主已经睡了,卿卿进门时她正起榻, 侍从立即拿来软袍披到她肩上接着又捧来羊皮鞋。

“怎么这时候过来?有什么军情呢?”和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小脚伸入侍丛手中的软鞋里。卿卿确认周遭无闲人后便锁紧门窗疾步走到她面前异常小心地问:“公主可知今晚出城的是谁哪些人?”

“是赵将军率的翊卫骑、索将军率的五百精兵以及凌将军的副将所率的部分兵马,他们打算夜袭流霞关的,怎么了?出事了?”和硕公主同样小心回道, 似乎是见她神色严肃,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大概是我多心了,刚才听到动静探头看了眼, 只觉得今天值守的人和前几日不同,所以才过来问。”卿卿边说边皱眉深思,公主听后想了好一会儿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军中编排换来换去很平常,而且凌将军特来向我报备过,说城中之事他全都安排好了,有这位老将在我也放心。”

“是吗?”卿卿仍然忐忑不安,她走到窗处屏气聆听,按理兵马出城之后应该安静才对,可总能听到细碎声,这声音又急又轻,就像是有意遮掩咳嗽却又不小心露了出来。卿卿忍不住开了条窗缝往外窥探,先前守在门口的小卒又多了两个,这四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往这处望,一排重兵从门前经过最后停在不远处。卿卿大感不妙,连忙把窗关紧然后走到和硕旁边切声道:“凌将军有说过要在门前设重兵吗?”

“没说过。”和硕摇摇头,看来无辜得很。卿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坚信自己预感没错。思前想后,卿卿颤着双手握住和硕小臂故意卡住喉咙说:“这里不对劲!我哥哥和索将军都被支走了,我们可能被卖了!”

“怎么会?!”和硕惊诧万分,俏丽圆脸瞬间变形。“凌将军可是老将了,替我父王把了十年的城,怎么会卖我们?”

“不信你自个儿来看。”话落,卿卿就把和硕公主拉到窗边,和硕往外看去果然与前两天不一样,外面守卫多了不止一点点,而且全是重兵。

“这不可能!或许他们是怕我们出事才会派人守着。”和硕似乎不太相信,一个劲地说着自欺欺人的话,但若真怕出事门前那些兵也实在太多了。片刻后,和硕手足无措,她回头看向左右侍从又看看卿卿,颤着红唇忧声而道:“凌将军不会做这种事的,应该不会。”

那是你没见识过萧家人的手段!卿卿暗自说道。她与凌将军有过几面之缘,这位三十出头的将军模样憨厚,不过眼中的精明倒不像他的为人,平时与他接触不多,她也不敢妄下定论,可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公主,趁现在没有封城,你就干脆先回都城去,若凌将军没耍什么花招,您也不会少根毛。”

“不行!”和硕一反常态地跺脚摇头,看起来害怕得很。卿卿不明白了,为何她说不行,问起时和硕便涨红小脸,支支吾吾地回道:“其实这次我是偷跑出来的,回去定会被父王责罚!我还偷了他的令牌来着……”

和硕低着头越说越轻,最后半句干脆化作气声散在空中。卿卿懵住了,没想到这位公主大胆包天竟然瞒了他们这么久,不过现在可不是骂人时候,她暂且忍气吞声招手唤来侍从让她们找件不起眼的衣裳过来。和硕见她不搭话,不悦地嘟嘴嘀咕道:“这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听说你和赵将军这样这样这样,我才不会来呢。”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空说这事!耍性子还不如快点跑,回去顶多挨顿罚,再慢半会儿说不准命都没了,你也别妄想做我嫂嫂了!”卿卿怒火攻心,将气话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和硕稍稍一怔,俏脸又涨红几分,她贵为公主从来没人敢涮她面子,这位医士倒好,竟然在下人面前数落她。金枝玉叶的脾气上来,和硕公主干脆一屁股坐在凳上气呼呼地叫嚷:“你这下人竟敢口出狂言!无凭无据就说凌将军,待我查明真相,看我怎么……”

话说了一半,和硕突然收声,她手扶额处脸色刷白,整个人晕晕乎乎似乎要摔倒在地。卿卿连忙伸手扶上,然后伸指搭住她的腕脉。

“咦,怎么突然头晕了?”和硕迷糊说道,紧接左右侍丛也开始晃晃悠悠站不住脚。她脉细气浮似乎是中了迷药,卿卿急忙摸出备身百灵丹塞到她嘴里随后又给左右侍丛每人一粒。左右侍从看来要比公主清醒些,卿卿就吩咐她们找不起眼的衣裳给和硕换上,然后与她们密谋逃跑的事。

安排好一切,和硕也清醒了,卿卿想起绿悠还在房内便说要回去找她。和硕急了,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叫她别去,但是卿卿实在不想抛下好友,劝慰好之后就出了门,她出门时就和来时一样装作不知情,还与侍从说笑几句,看起来就像是刚磕好瓜子般惬意。守卫偷瞥她几眼,暗地里悄悄做了个手势。卿卿仍装作没看到,若无其事地回了房。

“怎么样了?”一入门,绿悠便匆忙迎上,柳眉紧蹙似乎正为她担忧。卿卿微微摇首,紧接着拿来安夏王赏赐的金蚕丝甲塞到她手中。

“说来话长,你快点把这穿上,然后从窗爬出去绕到后门等我!”

“啊!难道?!”绿悠大惊,简单不敢相信。卿卿一脸肃然重重地点下头,告诉她,她们想的没有错。

“哎呀,这我换上了,你穿什么呀,万一被……”绿悠两手发颤不敢接过,卿卿“嘘”了声后硬是将软甲套入她的脖子。“事不宜迟,没办法和你多说话,快些准备!趁现在正好逃!”

“这……”绿悠左右为难,可还没开口卿卿就从里边窗户爬了出去。这时,公主房内的烛光已暗,和原先所说的那样先布下迷阵,守卫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也就不会派兵冲入院子。

其实卿卿也很害怕,她贴在后墙屏气听去,猜想外面大概已被重重围住,或许后门也有人堵着,这逃不逃得了实在没把握。到了后院她趴在地上从门底下看去,地上印出鞋影粗看有好几双,走前卿卿拿了些常用的药丹,其实有包药粉是给伤兵安神之用,她打算一开门就把这粉撒在那些小卒脸上。正想的入神身后就传来动静,卿卿回头一看,公主以及左右侍从已经到了,绿悠也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移。后院中有三匹马,粗算一下只能两人共乘一骑。侍丛会武,所以各要一匹马护在公主左右,绿悠便与左侍同骑,公主则要屈尊搭上个卿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看到立在眼前的木屋,卿卿的心都快跳出喉咙口,她颤巍巍地掏出怀中药包展开,然后一步一顿地靠过去。“咯吱”一声木门开了,无数双眼睛齐唰唰地看了过来,还没待众人反应,她连忙捂住口鼻将药粉用力撒去。众兵吸入之后咳嗽不止,连喉咙都没打开就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卿卿风风火火地跳上马背,两手拴住和硕纤腰。趁后援军还没过来,右侍就轻叱一声踢下马肚率先冲出后院,和硕与左侍紧跟其后,她们一出院子锣声便炸了开来,城内守兵如潮而涌,一前一后将她们堵得水泄不通。

“快带公主跑,这里我来垫着!”右侍扬起马鞭随手捡起边上长矛冲向前去,女儿身自然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没打几下右侍就落了下峰,但危难关头她没法顾及,只好忍痛割爱继续逃生,左侍见身后的路不通便领着和硕公主折回原先小院,直接冲向前院大门。前大门的兵卒被刚才的动静引去大半,正好多了个空处,马儿冲开木头搭的门一路往城门处狂奔。

第102章 逃亡分离

夜黑如幕,星月幽黯。一排长龙沿着山林小道悄无声息地往流霞关逼近。流霞关处于飞龙瀑口, 除了座石桥两处都是悬崖, 飞龙瀑如天上银河倾泻而下, 光照之下流光溢彩故得流霞之名, 不过这令人悦耳的美名却让赵墨他们头疼了很久。流霞关地势高难攻易守,就如天堑将清水与楚门隔开。峡下水流湍急, 若命大没摔死也会被水流卷走,但是若想要攻入腹地此关不得不破。然而石桥只有那么一座, 走得太近定会暴露, 众将商量多日才决定从下游跃堑而过攻上其主门。探子来报说下游有处弯卡只有一丈, 可搭上梯板供兵马行进,他们刚潜出山林就见探子所说的那处弯卡, 两岸宽约一丈, 不过底下河道更是湍急, 轰轰声响如万马奔腾,不小心掉下定是九死一生。陈旦所率的前锋已经准备搭板而过, 赵墨突然挥手示意停军,索喀收到消息极为不解, 连忙策马到其身侧轻问道:“怎么回事?”

“这处看来就是个破绽,为何会没人值守?”赵墨遥望对岸漆黑蠕起薄唇喃喃而道,话一出口就被轰响盖过。董忆倒是听清楚了, 他顺着赵墨所望之处看去,峡对岸密林深幽漆黑旁边又无人值守,看着十分可疑。

“我看他们定是觉得我们跃不过此处, 所以才懒得派人守着,实在不行先派一些人过去试试。”索喀直言道。话音刚落凌将军的副将就自告奋勇派出几人架板拉绳跃到对岸。看那些人走在阎王殿口,众兵将不由捏把冷汗,直到他们安然落地众人才稍顺口气。不久,对岸就传来点点火光意为无碍,索喀见后便让自己兵马过去,还顺便回头瞪了眼赵墨咕哝道:“你们汉人就是怂。”

“慢着!”赵墨突然挡臂拦住索喀并叫停即将过去的兵卒。“今夜到底为止,我们撤回去。”

“为什么?”索喀依然不解,董忆与陈旦面面相觑一下子也没了主意。赵墨没有多话直接一个军令要求退兵。就在这时忽闻一声惨叫,众人心头一颤,还没回神就见对岸突然冒出一排弓箭手,紧接着利箭如疾风暴雨般飞射而来。

“糟糕!我们中计了!快退!”索喀惊呼,然后立即拔出佩刀挥斩射来的箭雨,冲在前头的小卒躲闪不及,纷纷中箭掉下峡谷转眼就被白浪吞埋。赵墨护着自己的翊卫骑抽剑砍断飞箭,董忆与陈旦二人边挥剑边往后退,好不容易退到旁侧却听到身后的阵阵惨叫。他们回头望去,只见凌将军的兵马正挥刀砍杀西夏军队并将撤退的兵卒死死堵住。一时间刀光剑影,敌我难分。后边兵马一个劲地往前涌,前面小卒又死命朝后退,他们挤作一团就像砧板上的肥肉被飞箭暗刃切了个够。凌将军的部下人数众多,赵墨与索喀两队兵马都不及他一半,几个回合下来两队损失惨重,连翊卫骑也被气势汹汹的叛兵冲散了。

身后利刃如雨,前方飞箭如瀑,赵墨咬牙杀出重围却见叛兵又多了一重,走投无路之际,他干脆铤而走险,纵身跃起凌空跳过峡口落到敌兵阵内。敌兵没料到有人会如此大胆,下手不由慢了半拍,就趁这半拍功夫赵墨奋力斩杀掉几个弓箭手好让自家兵马有所喘息,然而凌将军的叛兵不愿意给他们喘气机会,大匹兵马就如石碾将残兵们逼到峡口推入无生河中。

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如同秋麦纷纷栽入巨浪,淡淡的血腥融着那股潮湿死死地贴在脸上。董忆与陈旦被叛军冲散了,翊卫骑连人带马掉下崖,敌众多寡根本没有胜算机会。这横竖都是死,索喀也索性咬牙跃到对岸厮杀出一条活路。见此招可行,残兵剩将们纷纷效仿跃过峡口,然而掉河的掉河中箭的中箭,最后能活着跳过阎王口的不过几十人。

卿卿并不知道哥哥身处险境,看着追在身后的兵马她自顾不瑕。原本准备和和硕公主逃回西夏,但是到了城门才发觉道路已封,门关得死死,她们只好调头往回跑,想方设法冲出这座迷城。一路上,围堵的叛兵叛将蜂拥而上,个个凶神恶煞欲将她们拿下。和硕公主的青鬃马性子烈又忠主,见到有人靠近就打起响鼻嘶鸣踢蹬直往空处窜。城中火把如繁星,到处都能听到兵卒叫嚷,卿卿她们就如过街老鼠穿梭在杂兵乱贼中。

公主左侍冲在前头,一面击退敌兵一边找寻出路。南门值守相对薄弱,他们就准备朝那里跑。凌将军得知公主逃跑的事后连忙下命把严城门,她们好不容易逃到了南门却见守卫重重。左侍负伤,鲜血已染红马背,再过一会儿怕是撑不住了,坐在其身后的绿悠心急如焚可又无可奈何,而和硕公主见到那么多守卫心凉去大截,自觉无望。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两影黑影横空出世,一左一右冲入敌阵为公主开路。这二人她们从没见过,还没搞清是敌是友城门守卫已被二人的好身手打掉大半。卿卿她们也顾不上许多了,一见有趁可乘便策马扬鞭冲出城门,情急之下不分南北直往前跑。叫嚣越来越远,和硕和卿卿终于松了口气,可跑了没多久左侍便伤重不济坠马身亡。和硕悲痛欲绝,连忙跳下马背跑到尸首边蹲在那儿放声哭嚎,从金枝玉叶到丧家之犬不过是眨眼功夫,她还没把委屈全哭出来身后又传出细碎铁蹄声。

“他们追来了!”绿悠叫道,脸色又刷地一白。卿卿也顾不上劝慰公主,连忙死拽着她的手把她拖走。上马之后,绿悠所驾的白马被后面射来的飞箭惊到了,它立起长嘶没头没脑地栽入林子后就不见了踪影,卿卿根本来不及叫住她。和硕回头见追兵扑来狠狠地踢下马肚,马儿嘶鸣着朝前狂奔,一下子将后面几人甩出很远,正当她们以为将要脱身时前面突然冒出断崖,底下水声隆隆响如雷鸣。

“啊!”和硕忙不迭地拉紧缰绳,马儿嘶鸣打圈停驻不前。眼看追兵将近,卿卿就忍不住说道:“我们想办法跃过去!”

“这么宽的河道怎么跃啊?”和硕声音发颤,似乎是被底下水流白浪吓到了。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卿卿一咬牙愤然道:“至少比掉到他们手里强!”

话落,她使劲吃奶的力气踢中马肚,马儿吃痛长嘶一下子发了狠劲冲向断崖峡口飞身跃起。这一跃吓掉她们半条性命,也给了她们一次生机。见对崖近在咫尺,卿卿便死命托起和硕像是要把她扔过去,和硕本来就会武功,她知道卿卿的意思后立马松开缰绳使出轻功跳到对崖上,可是当她转身想要拉住卿卿时一支飞箭疾射而来直直袭向她的面门,和硕一时慌神不自觉地收回手,卿卿勾不着崖边连同马儿一起落入恶流,“啪”的一声巨响,一人一马便埋入了白浪中……

和硕公主回神后卿卿已经无影无踪,叛兵追到崖边底下坐骑见这滔滔河浪吓得直打鼻,他们就在那里打圈想要过来,和硕见此惊恐万状不知所措,满脑子只想着逃命,趁敌兵没追来之前她便转身遁入山林想找条出路。

林中树叶沙沙,脚下野草茫茫。和硕就像无头苍蝇不知该往哪里跑,先前逃命已耗尽了她的力气,抬脚也觉得费劲。她咬牙往东面跑去,一边逃命一边回头张望。夜黑星稀,影影绰绰,和硕没看见脚底一滑就咕碌碌地滚下山坡。

赵墨听到不远处有动静,立即把手按到剑柄上,其余人听见之后忙打起精神侧头看去,只见有个东西正从山坡上滚下,看着就像个人。索喀已经狼狈不堪,怒火攻心,他以为是不小心掉下的小兵卒便抽出大弯刀上前泄愤。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揪起那人头发,把刀架上他的脖子。原本以为他会求饶却未曾想听到的女人嘤嘤抽泣。

董忆眼力好,一眼就认出被索喀揪住的人是西夏公主,趁索喀没下刀之前,他两三步跑过去一把拉住这个大老粗的手腕,低声轻喝:“刀下留人!”

索喀听不进去,用力甩开他骂骂咧咧道:“这群狗崽子,能杀多少是多少!死了也值!”

“别杀!她是和硕公主!”话音刚落,众人大惊。索喀也愣住了,他连忙松手拔开那人面前乱发,一张吓哭的脸顿时露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西安王的心头宝——和硕公主。

“末将不知是公主,罪该万死!”索喀手一抖立即放下弯刀跪地捧心,其余人也纷纷施礼以表恭敬。然而赵墨见到她之后脑子里就像有东西炸开嗡嗡直响,他神差鬼使般地走向前,一把抓住和硕胳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卿卿呢?卿卿在哪儿?”他神色僵硬,声音沙哑低沉似在随风轻颤。和硕惊魂未定,杵在原处哭哭啼啼许久都不作声。

“卿卿呢?我妹妹在哪儿?!说话啊!”赵墨失态大吼,手劲一重差点捏断和硕的臂骨。和硕疼得蜷起身子,一下子失了声音。董忆见状不对,连忙上前劝赵墨松手。缓了许久,和硕这才哭诉道:“她掉河里被卷走了。”

“嗡”的一声,赵墨脑中一片空白,他怔在原处双目无神,整个人就像没了魂。众人直勾勾地看着都不敢作响,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前段时间的传闻,而此时此刻似乎正应了那件事。过了半晌,赵墨突然抽搐了下,好似灵魄归位时吸上了一口气。他不顾众人诧异之色发疯般地跃上山坡朝峡边狂奔,董忆不放心连忙追过去,他以为能制住赵墨,谁料赵墨一鼓作气跑到峡边纵身跃下十丈高的悬崖一头栽入涛涛巨浪中,犹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董忆没来得及拉住他,他赶到崖边手扶岩石蹲身往下看。滔滔河水,茫茫无际,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这夜风刺人心骨,终于他在水里看到一人窜了出来,隔得太远听不见他在叫什么,这一阵又一阵凄厉咆哮就像夜狼哭嚎,听得人心颤叫得人心疼。若没猜错,他始终在唤一个人的名字——卿卿。

第103章 鬼刹

“卿卿,卿卿……”

朦胧之中, 卿卿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 这声音犹如水波荡漾忽近忽远。她不知身在何处, 脑中一片混沌, 费力眼开双眼只看到一张模糊面容。

“卿卿,你醒了吗?”那声音仍在耳边不依不饶。卿卿头沉如铁, 努力回想只记得与和硕逃到崖边然后骑马跃过那道峡口。和硕没有伸手救她,闭眼前的那刻她只看到墨似的天幕。突然脑袋一阵钻心的痛, 额穴涨得快要开裂, 卿卿忍不住又闭上眼睛好缓缓这般不适。

“她还没醒。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八成摔坏了。”

“大夫, 你怎么看。”

“老夫尽力。”

絮语轻轻,周遭分明有好几个人。不过卿卿听到了绿悠的说话声心里顿时踏实了, 然而细细分辨, 另一个男声也耳熟得很。这是哪儿?他又是谁?她疑惑不安, 无奈眼皮重得抬不动,没过多久又昏沉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这只手光洁如缎,温软厚实, 她睁开迷离双眼就见哥哥坐在那儿扬眉浅笑。

“哥哥,你没事……太好了……”卿卿费力挤出一笑,话到嘴边全都成了浊音, 她想握紧哥哥的手可惜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劲。绵柔的一吻印在她的唇上转而变得霸道粗野,卿卿喘不上气,心口痛如刀绞, 渐渐地她发觉这不是哥哥的气味,背脊顿时一阵寒意。

“嗯……嗯……”卿卿使劲力气推搡那人,而他就像座山压得她无法动弹,此情此景让她想起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惶恐瞬间侵入心骨,她发疯似地叫了出来,两腿踢蹬拼命挣扎,然而睁大双眼的刹那眼前并没有别人。

“卿卿,你终于醒了!”耳边传来绿悠的声音,听来焦急似火。卿卿汗湿衣衫,犹如脱水之鱼大口喘息,刚才太过真切,唇上似乎还留有那人余温,亦梦亦幻真假难辨,刺骨的恐惧绕在心头许久不散。

“卿卿,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绿悠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看到她的焦容,卿卿这才想起她们出了城门之后便走散了。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儿?卿卿转动双目环顾一番,这里不像军营也不像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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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能听到我说话吗?记不记得我们逃出来了?你哥正在外面等你呢……快点!快点起来。”绿悠说得煞有介事,似乎真有人在外面等她。不过卿卿从中嗅出一丝异样,若哥哥真在的话他早已坐在床沿,更何况这间屋子干净雅气,乡间野外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还没醒吗?”

“看来是的。”

这次,卿卿清楚地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她侧首看到门处剪影顿时就认出他来。见到萧清、知道绿悠的底细,卿卿一点也不惊讶,或许与绿悠重逢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她仍然相信昔日情谊,给绿悠一次机会也算给自己机会,只是如今看来她赌输了。

过了许久,卿卿费尽力气撑起身,绿悠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她见到卿卿坐在那处面露惊诧,急急忙忙走到她身边轻携起她的小手柔声问道:“卿卿你醒了吗?”

卿卿轻晃着沉甸甸的脑袋一直没有开口,绿悠无奈轻叹伸手摸下她的额头。突然,卿卿像中了邪猛地抓住绿悠的发髻撕扯起来。绿悠痛得直嚎,门外立即冲来两个侍卫模样的人物,卿卿见到他们如同见到鬼,一边尖叫一边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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