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元氏抬眼看了眼自家老爷,只见一直没吭声的老头子,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漠然道:“不必,你今日来,已经尽到为息的本分,你来这一趟便够了,我们在这里住的挺好,什么也不缺,就等着砚儿回来,你且带着婉婉回去吧!”
“阿翁!”这开口的却是杜婉词,只见她上前两步道:“阿翁,之前娘一直忙着爹爹的事,还请阿翁莫生气,您这般病着,还是随我们一同回府,请宫里的太医来看看吧!”
杜太初看了看这个面色窘迫的正经孙女,喟然一声叹道:“婉婉,你是我杜家的孙女,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你爹爹现在出不来,你切不可偏听偏信,误了自己的事儿。”
杜太初活了大半辈子,眼下肃王府与官家的事已经让呈砚陷了进去,他担心,肃王府还是打着让婉词进东宫的主意。
想到这里,杜太初又添了一句:“若是在别处住的不惯,便来这里和阿翁阿婆一块儿住着。”
杜婉词别过了身去,红了眼睛,哽咽道:“好,婉婉听阿翁的!”
杜太初说了这许多,对着赵萱儿和婉词挥手道:“行了,你们回去吧。”
赵萱儿还是不死心,捏了帕子又道:“您二老就跟我回去住着吧,呈砚在里头知道了也放心些。”
杜太初只是摆手,话都不说了。
凌妈妈适时地道:“老奴送夫人和婉小娘子出去!”
赵萱儿无法,只得带着杜婉词转身出了厢房,屋外的新鲜的空气将里头浑浊的药味一冲散,让赵萱儿胃里一阵翻滚,一时险涌出了泪。
杜恒言将二人送到院门,赵萱儿从身后的丫鬟翠湄那里接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杜恒言道:“一些银子,你拿着度日吧!”
杜恒言一哂,敢情赵萱儿是想雇她当伺候老人的奴婢呢,淡道:“不用了,阿翁阿婆养育我多年,眼下这般,便当我还他二老多年的养育之恩,伯娘若是无事,恒言回去给阿翁看药炉了!”
说着,抬手准备关院门。
“你恨我?”门外的赵萱儿目光锐利地盯着杜恒言的脸。
“呵?什么恨不恨?伯娘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要让恒言记恨?”杜恒言仰着脸,直直地对上赵萱儿的眼。
赵萱儿倏地被人扎了痛脚一般,阴阴地看着杜恒言,嘴角冷笑道:“果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杜恒言抓着院门的手气的发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恒言没有吃过荣延院一口点心,没有喝过郡主一口白水儿,郡主害了前人,还准备在恒言这里捞一笔养恩?恒言年纪小,见识的少,不想‘无耻’二字还可以这般诠释。”
赵萱儿倏地被人抬起手,呼呼地带着风往杜恒言脸上扇过来。
“哐当”一声,院门猛地被合上,赵萱儿的手夹在了门缝里,一阵尖锐的疼,连连惊叫着抽出了手,不由破口大骂:“贱婢!”
杜婉词忙拿着娘亲通红的右手,急道:“娘,快回去让太医来看看!”
翠湄也劝道:“是啊,主子,犯不着和这等人废口舌。”
里头小黑娃摸着长了个儿的小灰狗,气鼓鼓地道:“阿姐,你开门,我放阿瓜咬她!”
杜恒言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文和阿宝都围了上来,笑道:“算了,咱们眼下不惹事,去看看阿翁阿婆吧!”
后厢房里头,元氏正在给老爷子喂着热水,见杜恒言几人过来,元氏问道:“刚才难为你没有?”
“她骂阿姐是贱婢,还要打阿姐!”小黑娃告状道。
元氏咬牙道:“她还有脸来欺辱你!”
老爷子摆手道:“何止阿言,老婆子不瞒你说,我担心你我若住进她的郡主府,搞不好他日呈砚出来,你我也是她肃王府手中的人质。”
“刚才我看婉婉神情不对,阿言,你说,肃王府这回还会不会逼婉婉入东宫?”不然,她们为何从肃王府搬到郡主府去住?婉婉若是出嫁,势必不能从肃王府出,名不正言不顺,杜府眼下被封,最好便是从郡主府出。
元氏叹道:“老头子,我是不管那许多,婉婉有亲娘操心,我们言儿可还得为我们这一家老小的生计操心呢!”
元氏在乌桕巷子住了这么些日子,对赵萱儿与杜婉词最后一点亲情都抹了,谁比她的言儿还命苦?谁比她的言儿还孝顺?
元氏这般想着,便舒了眉,举着手中尚未纳好的鞋底,温声问杜恒言:“言儿,你说,这鞋面上是绣百花穿蝶,还是金鱼儿?”
杜恒言盈然笑道:“绣一两片花儿就好,阿婆别太费眼睛。”
元氏连连道:“不碍事儿,我闲着也是无趣。”
杜恒言推了推小胖墩,小胖墩立即狗腿地上前抱着阿婆的胳膊,撒娇道:“那不行,阿文可心疼着呢!”
老两口看着孙儿娇憨的样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杜恒言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爹爹不在的日子,她要帮他守好阿翁阿婆、小胖墩和二娘。
等爹爹出来,她便该为小小娘报仇了。
第51第
乌桕巷子前头是麦秸巷子, 此时里头隐着的两人见赵萱儿的马车缓缓地过去,一位四十来岁的胸膛横阔的汉子问:“主子,属下要跟过去吗?”
“温赫, 你跟过去看看, 记住她们下马车的地方便行,切勿节外生枝!”
温赫犹疑道:“主子, 那这边,您?”
耶律蒙德略略点头道:“我稍晚些时候便回都亭驿, 无碍。”
“是!”
眼见着温赫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追着那辆马车过去, 耶律蒙德又轻轻踱着步子来到了乌桕巷子最里头一间。
院子里头的小黑娃犹自生气地道:“你那嫡母太坏了,跑来阿姐家来欺负阿姐,等我长大了, 一定要带着阿瓜去她家报仇。”
重新扎起马步的小胖墩道:“她家你去不了,可是肃王府呢,连我爹爹都忌惮!”
小黑娃一柳条在小胖墩旁边的小树上甩了过去,瞪着小胖墩道:“以后练功不许偷懒, 以后你掩护我们进去!”
小胖墩身子一抖,勉强顶着小黑娃的怒火,面不改色地接着扎马步。
半晌, 小胖墩想起来道:“还有慕俞哥哥呢,回头我们和他说,他定然有法子替阿姐出气。”
小黑娃闷闷地点头,不忘叮嘱小胖墩道:“不准对阿姐说, 她定然要我们好好待着,不准惹事!”
小胖墩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连我娘都不会说。”说道这里,小胖墩不禁泄气道:“要是爹爹在家就好了,我就可以找爹爹告状了!”
小黑娃见他有些沮丧,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颗糖果给小胖墩,道:“慕俞哥哥给阿姐的,我偷了一颗,你吃吧!”
外头站着的人,微微攥了拳头,“肃王府?”
***
被杜家两小娃惦记的林承彦到酉时正才回来,手上拎着一包鸡蕈,进了乌桕巷子,直接背着书箧往杜家来,他刚一叩门,唤了一声“阿言”,里头的小黑娃一下子便将门拉开了。
林承彦将一包鸡蕈递给小黑娃,道:“你阿姐在家?”
小黑娃拉着他的衣袖,让他弯腰,对着他的耳朵道:“慕俞哥哥,阿姐今天被欺负了,我一会和阿文去找你!”
林承彦瞬时便皱了眉,拍着一旁小胖墩的小肩膀道:“好,哥哥让婶子给你们炖个白梨润喉,这个先拿进去给阿言吃,你们饭后过来,别给阿言知道了。”
见两个小娃点头,林承彦站在门口朝杜家安静地院子里头张望了一眼,便左转回了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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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接过他的书箧,忙跟在他身后道:“小主子,今个昭城郡主去了杜家,后来,还有一个男子在杜家门外站了一会。”
“哦,那男子可是张家衙内?”
林二摇头道:“属下看着倒不像,似乎是外邦人,虽然着了我赵国的衣裳,但是他的鼻梁、颊骨,还有走路的身姿,似乎都像是外邦人,属下怕他发现,没敢近距离窥探。”
外邦人?难道是杜将军一直担心的丹国人?
杜将军一再叮嘱丹国人来了以后,阿言不得出门,她一直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什么牵扯。虽说当年杜将军跟着杨老将军打败了丹国人,但是已经时隔九年,便是丹国要寻仇,也太迟了些。
可若不是寻仇,丹国人与阿言之间又有什么牵连呢?
林承彦理不清楚,暂且放下,对林二道:“二叔,你这些日子多注意杜家的事,杜将军不放心阿言,我怕阿言近来会遇到什么事儿。”
林二道:“小主子放心,属下明白。对了,二爷那边一直催小主子什么时候回去一趟,说是为先前的事儿赔罪,小主子你看?”
林承彦冷嘲道:“我只怕他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此事以后莫提,我已经写信给阿翁,阿翁这些时日便会到京中。”
当年叔叔为了算计薛家的家产,怂恿阿翁娶薛家的新寡柴氏。
柴氏是薛家的继室,半生无子,过继了一个,薛老大人去世后,她打算带着薛家的家产另嫁,被这继子一纸告到了府衙,叔叔为了侵吞这一部分家产,教唆柴氏说伪词,以致后头事情败露,平白牵连了阿翁的名声。
现在,他不过才十三,叔叔眼见着薛家次女进了东宫,为了通过薛家搭上东宫,竟不惜让她与薛家长女定下亲事。
那一日,若不是他借着醉酒,走出船舱醒酒,跳下了叔叔宴饮薛家的那一条船,许是他与薛家长女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林二见小主子心里有计较,也不再多言。心下佩服老相公当时有远见,让小主子另置了院子住着,若是还一块儿住在林家大宅里,这事儿定是没完。
林承彦想到这事,心头还犹如吞了一颗苍蝇,吩咐林二道:“二叔,下回林家大宅那边,谁过来,都莫要再开门。”
林二自是应下。
正说着,小黑娃和小胖墩饭后牵着小灰狗过来,厨娘婶子一听到狗吠,便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招呼着两小娃道:“快来,婶子给你们做了面人儿,灶上的白梨可还要炖一会儿。”
两人分吃了一块面人儿,才去书房找慕俞哥哥,小黑娃嘴伶俐,将今日赵萱儿对杜恒言说的话儿现学了一遍,末了问道:“慕俞哥哥,你说,她为什么说阿姐恨她?是她害得杜将军进监牢的吗?”
当年杜秋容惨死的事,他也一直记得,赵萱儿定是发现,阿言也知道此事是她做的。
林承彦让厨娘领着两个小娃去喝炖好的白梨,自个准备去杜家找恒言,刚一出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甫一转身,便见张宪从巷子口过来,他面上有些焦虑,眼圈儿乌黑了一圈,好像好些日子没有睡觉。
此时张宪站在林承彦面前,见他的方向似是要去杜家,瞥了一眼林承彦身后关着的杜家院门,缓声道:“我有要事,想与你商讨,可方便?”
林承彦朝右迈出去的脚,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问道:“是进去说,还是去别处?”
只是一瞬间,林承彦便明白,张宪要和他说的事,与恒言有关。
张宪听院子里头又是小孩的叫唤,又是狗吠声,道:“我在茶楼定好了二楼,此事颇有牵扯,还劳烦慕俞弟和子瞻走些路。”
林承彦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张宪带路。
近来因丹国来使,御街两边黑漆叉子内都挂了一遛边的灯笼,此时灯火璀璨,十分热闹。
两人并排走着,张宪率先开口道:“听殿下说起,你最近在教丹国人习四书五经?”
林承彦道:“是,国子监抽出会丹文的学生,或翻译些桑蚕冶铁一类的书籍,或教导丹国此次带来的一百名学生习我们中原文化。”
“依你之见,丹国与赵国互市九年有余,最需注意的是什么?”
林承彦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货币,我国流通的铜币制造精良,币值稳定,而我国又一直与相邻诸国都保持着稳定的互市关系,铜币在邻国皆可兑换货物,一贯之数,可以易番祸百贯之物。相邻诸国皆在大肆囤积铜币,眼下铜币外泄严重,朝廷早晚要下禁令,可若是以物易物,未免太繁累。”
张宪不妨林承彦竟思索的这般远,前些日子太子幕僚贾先生也与他说起铜币之事,他和太子深以为然,准备近些日子便就此事拟一份章程呈到御案前。
而林承彦不过是国子监的学生,年纪比他尚小三、四岁,竟就有这等眼见。
张宪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旁这个与他并肩,正蹙着眉的小郎君。他不禁想到了当年伯仲难分的林老相公与范尧臣,日后殿下登基,林承彦与他或许亦如此。
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孙家茶楼门前,孙掌柜见到张宪,忙出来迎接,笑道:“张家衙内,楼上请,已经清扫,十分雅静。”
林承彦看楼梯口有两个小厮专门拦着要上去的人,不由对着张宪笑道:“子瞻兄这回大手笔!”竟是包了一层楼。
张宪道:“慕俞弟,请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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