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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源听得他这么说,如何不明白,心内酸苦更甚,只不能说与他们,便道:“今番劳动你们前来,心内着实过意不去。且放心,我自是明白缘分命数四个字的。”
旁人各有所知,倒不觉得如何。唯有一个顾茂听得这话,却是心下诧异,暗想:究竟是什么事,如何就说及缘分命数来?难道说……他的目光在江源面上细细端详半晌,心内便隐隐有些准数,虽不说话,心内已有三分摇头。
而那边江源犹自不知,只在一顿之后,又说出另外一番话来:“不过今番诸位前来,却有一样好物,正可观赏,倒也算我一番心意了。”李明彦素日与他情分最好,不过略一思索,便笑着道:“可是西园里的豆绿牡丹欧家碧?去岁这个时节,怕是含苞待放尚且无有的,今番竟是不同?”
“却是含苞初露碧波色,深藏羊脂玉如雪。”说及那牡丹欧家碧,江源本也风雅,自觉心内清明三分,因含笑道:“今岁天暖,虽不过四月初,却多有含苞待放之态,又有数枝牡丹早沐风露,且自绽放,却是交相辉映,并不辜负殊容两字。”
这般说来,就是顾茂也心有所动。
要知素来文人秀士慕风雅,喜自然,自有骚客之心。牡丹又为百花之王,珍姿秀色独出众花之上,尚有旧日于女皇武则天令前不折风骨的美谈,也是为人所重。今番所谓豆绿牡丹欧家碧,亦是姚黄魏紫,豆绿黑魁四大名品之中独占一绝的珍品,极为难得。便是早见过数回的李明彦听得这话,也自心动,何况顾茂并郑家兄弟,当即便是谢过应下。
江源招来贴身的小厮汲墨,令他引路,又道:“我身有不适,竟不能款待,日后自当罚酒三杯。”
众人自是含笑回说两句,才是告辞。
那汲墨原是程夫人旧日配房之子,本自聪敏,又仔细明白,生得也是讨巧,引路这等小事,十分便宜。况且那西园恰在西面,却与后院隔了一条道,并不比十分拘束。
不多时他便将郑文成等引到西面园子里,笑指着前头道:“诸位爷,前头便是那一本欧家碧的所在,素日里都有两个婆子照料,并不许下面的人随意出入,想那牡丹也是寂寞得紧呢。”
李明彦便笑着道:“猴头!还不快快带路,倒是嚼舌,仔细让你家主子听着了!”
那汲墨忙缩头讨饶,脚下却是轻快,一路往前,一路口中不停,且转过一处假山,正说了一句:“李公子……”前头便猛见着两个婆子在那里,他不由一怔,当即道:“你们是哪个屋子的?怎么到了这里?”
这一声落地,他已是几步上前,当即瞧见几个婆子丫鬟拥簇着一个姑娘在那牡丹跟前。
仿佛是听得他这一声,内里那位姑娘且转过螓首,却是娥眉微微,双眸脉脉,面上稍染惊诧之意。边上便有两个梳着双环髻的青衣丫鬟上前来拦住,口中斥道:“这是姑娘请来的林姑娘,正在此观赏牡丹,你如何闯进来了!竟不通报一声!”
说话间,顾茂等人已是走到近前,听得这一声,心下都是一惊,由不得抬头看去。
春纤见机不妙,早已拉着黛玉往后退了两步,且站在那牡丹欧家碧跟前,自己则往那边看去。头一个瞧入眼中的便是顾茂,她心内一怔,又见着那李明诚已然与她一笑,双目闪闪,竟有几分天然纯粹。
微微泯了抿唇,春纤没再说话,心内却少不得将那顾茂想了一回,暗想:这个人倒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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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如此,那边也正望过来,两厢一对面,都是吃了一惊。
黛玉年岁虽小,却是自有一段风流体态,又是多思多愁多病的玲珑心窍,情致婉转之处,犹如春山溪泉,灵性缠绵之意,仿若烟霞浸江。本就生得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大有娉婷袅娜的秀美,添上那一段自心窍而出的骨中情态,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便似她身边那一株牡丹,径自出落得超逸脱俗,原是阆苑仙葩。
旁个先不说,那郑文成早已成了个呆头鹅,半晌回不过神来。他不同与旁人,听得林姑娘这三个字,心内便有些笃定,于今虽知这般于理不合,但想着鸾盟早定,也是年轻心热,不自觉多瞧了几眼。当下间一眼过去,他心内便一则欢喜,一则惊诧,复又生出三分焦灼来。
黛玉生得人比花娇,秀色独出,他想着日后结为夫妻,自然心内称意的。然则,这般相遇,也着实让他有些惊诧,且又有些恨不得遮住黛玉容色的心思,不免有些呆住,连郑景成轻轻扯动他的衣袖,也是浑然不知。
顾茂却是五人之中最先回过神来的,他虽也为黛玉姿容而动,然则早年历经挫折,心性坚韧却非旁人能及的,虽犹自有些移不开眼,到底垂首避开,且自拱手一礼,口中却并不曾多言。他形容俊秀,恍若芝兰玉树于庭前,此时一身青衫,徐徐一礼,比之郑家、李家两双兄弟来,越加显得风采照人。
这人怎生眼熟至此?
黛玉早一眼望过去,便见着他,心内已生了惊诧,暗想:旧年见着宝玉,直说眼熟,尚且因为母族亲眷,自有血缘之故,今番瞧着这人,如何也是这般?
后头再见着他如此礼数周全,她心中便越加添了三分亲近,然则男女大防,规矩礼数却是错乱不得分毫。由此,她心中稍有些别样滋味,却依旧垂头裣衽一礼,道一声:“今番得见欧家碧,眷眷难舍,竟致避退不及,还请勿要见怪。”说罢,也不理会他们如何,她便转身避退而去。
李明彦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的一株芙蓉花之后,才是在心内一叹,又看向汲墨,道:“今番怎生如此凑巧?竟撞见了这位姑娘?我听得那丫鬟说,这是贵家姑娘请来的。不合却为我们所唐突,着实失礼。又有男女大防,竟不能亲身赔礼,着实罪过。”
郑文成口中不言,心内早已翻腾开来,便有几分竖起耳朵细细听来的意思。
却见那清泉苦着脸道:“想来是一时不凑巧方撞上的。我原是少爷跟前的小厮,哪里知道这些的?诸位爷不必担忧,我们姑娘必定有所区处。”
听得这话,那郑文成虽有几分遗憾再不得见佳人,心内的三分焦急却是去了大半。顾茂只站在一侧,听得如此,目光由不得转到那一株牡丹欧家碧的身上,心中怃然之余,又生出一段感慨来:牡丹素以富贵闻名,然则这豆绿牡丹欧家碧,却在这富贵之中天然生就空谷幽兰之意,方才那位姑娘在侧,正是交相辉映,徒然生色三分。
由此,他不免走到那牡丹欧家碧跟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厢如此,那边儿黛玉走了小半段路,眉间微蹙,也稍有些叹息,道:“那欧家碧果真不愧牡丹珍品之名,芳姿珍重,竟有空谷幽兰之静,复含繁华富贵之态,着实难得。可惜我只赏玩片刻,竟不得细细端详。”
边上江家的婆子丫鬟等原想着黛玉先前徒遭唐突,着实有些慌乱难安,心内已然将先前安排在园子外头看管的两个小丫头骂了半日——要知道,林家素来规矩里最重礼法两字,若是犯了家规,必有处置的。今番听得黛玉这么说来,她们心中一顿,不免松了一口气:自然,她们是不敢出口让黛玉代为缓颊一二,然则她若不开口问罪,总归罚得轻一些。
黛玉仿佛也正如她们所想,外头瞧着,并不以此着恼万分。
及等与江澄相见,彼此厮见一回,又道了温寒之后,她也只是笑着道:“今番我想着你所说的牡丹欧家碧,亟欲一观,便不告而去。果真是国色天姿,绝非俗品可及。可惜我只瞧了半晌,却未能赏玩尽兴。”
“我于家中也是无事,你何必焦急?既是去了,只管细细赏玩便是。”这牡丹欧家碧,原是江澄于信笺中细细描摹过的,也是她心内所爱,见着黛玉如此说来,她便一笑,且有三分得意,因道:“我也极爱那一本牡丹,难得富贵之中,更添幽静。”
先前虽是不合与外男撞见,然则黛玉却非那等轻薄脂粉,体自书香大族,自有涵养气度,并不露半分羞恼,只含笑将事情粗略一提,又道:“不过巧合而已,那几位瞧着也是端方君子,想来无事,姐姐莫要多说什么,旁的不提,倒是误了那一株欧家碧。”
江澄见她说得柔和,双眉却是微微蹙起,似有着恼之意,便知她心中必定不能了无痕迹。只是这并非自家,原是叔伯家中,且近来事务繁巨,多有不周之处也是有的,她暗自叹了一口气,道:“妹妹好意,我是深知的。但这等事却非小可,总要紧一紧才是。家里事务再是忙乱,也不合如此的。否则,今日如此,翌日又是如此,家中门风规矩便成空谈了!”
说罢,她却是起身郑重一礼,口中也不说旁话,却只代叔婶告罪,又道委屈等致歉之话,并不推诿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稍作修改,之前写得有点不明朗。
另外这个是架空世界,其实古代的礼法,虽说至明朝而开始森严,压迫女性严重,但是明末就有相反的思潮心学一系。明朝礼法森严,还是因为多番遭了战乱,女性受辱也多,男性主导的社会便提倡非常。但是明朝三百年的贞节牌坊,还不如清朝雍正一朝颁下的多哦……
这个架空世界是在明朝之后代替了清朝,所以我的设定来说,礼法当然比较严,但是比明朝还要稍微和缓些,比不上宋朝,但是也还好。所以撞见外男这种事,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想着引出平安州的事,咳咳……
第六十三章 道曲折初谈平安州
黛玉心内自是免不了有些着恼的,却未必十分记在心底,面上便不曾显露。
现今承平日久,男女大防也严谨,然则偶尔相遇,倒也不算十分紧要。只是先前于江家出了一回事,现今又是一遭,便是都是巧合,着实也有些难言难诉。不过,今番不比先前狼狈,彼此也是礼数周全些,她也不愿多言,只淡淡而已。现在听得江澄如此道来,行止郑重,她便有些讶异。
她一面搀扶起江澄,一面拉着她的手坐到边上,因道:“府中竟有大事?前头倒没听得你提及,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是二叔家中事务,我虽是侄女,到底也是两房,又是小辈,于信笺之中也不好提及。”江澄也是一叹,因将事情细细道来。却说江家二房新近忙碌不堪,着实是事情凑到了一处。
头一样,江澄的婚事早已托付二房代为筹办,虽说还有数月之期,然则除却一应陪嫁的店铺、压箱银子、绸缎、首饰等贵重之物外,铺陈的家具、被褥乃至于四季衣裳,两家的一应礼数等,俱是要细细置办,且与亲家商讨的。加之程氏素喜江澄,唯恐不周全细致,且将一部分首饰衣料等事也接了过来。彼时只想着精细两字,四五个月细细办来,必定妥当。
不想,内里却是另外生了大事来。
江源久病难愈,须得延医请药,已是一桩犯难。江源之兄,江家二房长子江涵忽而寄信前来,却道发妻安氏抱病而亡,两子一女俱是年幼,又觉鞑靼颇有兴兵之意,山西亦是外松内紧,时局越加艰难,他便将发丧之事并儿女悉数托付家中。这一封信笺送来,虽是快马加鞭,虽路途不甚遥远,那报信的长随又在路上病了一场,竟费了二十日,那边儿安氏的棺椁并儿女俱从水路送来,也是昼夜加紧,算算是日,竟不过五六日便到。
那程氏一面须得设法丧事,且与安氏娘家人细说内里缘故;二则要安置小辈,且怕有甚万一,已是延请大夫,再有江源之事,又恐拘束了江澄——她婚事将近,却又有丧事,也得小功五月,且要将此事与那边夫家再行商议,唯恐委屈了她。由此,程氏只让她安生住下,并不令沾上此事,反倒让她多与闺中密友等往来,只说:“兄嫂将你托付与我,原是入京备嫁,现今又有此等悲凉之事,你是个好的,有心帮衬,然则已是说定了人家的,若是被冲撞了,岂不令我又添担忧。且之后数月,你又不得出门,原是耽误了许多事,这几日且与那些个姑娘好生说说话才是。”
江澄虽不愿,无奈程氏几番劝说,只得应下,便思量着请了黛玉等几个亲近熟稔的,也不过想着请来略坐一坐,聊以安慰程氏之意。不想,今番却有这样的事出来!
“前番如此,今朝复又如是,我着实燥得慌。”江澄且与黛玉细细说完内里缘故,且又有几分惭愧,面上做烧,口中只低声道:“这样的事,也是难说难诉。不独我这边儿,便是你,心内便是着恼,休说你我情分好,便是寻常的,怕也难说难诉的。好妹妹,真个恼了只管啐我便是,若只这般含笑相对,我、我也着实过意不去。”
黛玉听了那些缘故,度量那安氏年岁,忽而想起当初母丧之事,心内也由不得一软,当即便叹息一声,道:“罢了,既是这等事在,我还有什么可说可恼的。翌日安夫人白事,我怕也不得过来,不过遥遥焚香相祝而已。”
江澄与安氏也不过数面之缘,并不甚相识,然也知道那是个贤惠明白的女子,此时听得黛玉这么说来,不免也触动愁肠,因叹了一声,道:“堂嫂与堂兄自来情分甚笃,并无姬妾,旧年也曾对镜描眉,泼茶赌书,着实是一对神仙眷侣。堂兄一日去了那太平州做了个知州,那里临近鞑靼,且有驻军,竟是两头都艰难。后头还有隐隐有些盗匪之事出来,他煎熬着多方周旋外头,内宅且都托给堂嫂。堂嫂她也并非无知妇人,不免每每担忧,又有上下等事操劳,竟至病故。昔日我便多有思量,若得夫妻和睦至此,便是什么样的事,也能撑过去,却不知世间之事,不如意十之□□。”
说到此时,江澄不免落了几滴泪。
黛玉本自纤弱,闻说这等悲凉之事,也觉伤感,陪着呜咽一场,才是低声相劝。那江澄本心却不似黛玉这般多愁善感,不过一时触动愁肠而已,及等发作出去,她也能略略振作起来,且取了帕子擦了泪珠儿,又道:“却是我的不是,倒是平白招惹你如此。今番家中忙乱,偏我又不欲婶子担忧,且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
“到底小事,原是偶尔之故。”黛玉心内已是和缓了三分,口中便不欲多提,只与江澄又说了些诗文琐事等一类,半个时辰过后,方才辞去。江澄将她送到外头,又令人仔细,眼瞅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方才回转。
黛玉一路却是安稳。
及等回到家中,她且去了外头见客的大衣裳,便有紫鹃倒了茶送到跟前来,又问那豆绿牡丹之事,道:“姑娘心心念念的,今番可是如意?”
黛玉便微微一顿,方才将茶盏搁下,又轻叹一声,道:“那欧家碧自是一等,繁华富贵之中又有幽静之态,世所罕见。然则今番有那么一桩事,日后却不好再登门了。”春纤听得这话,心中一怔,却听出黛玉之意,并非那江家有白事不好登门,她想了想,才是道:“姑娘可还恼着江姑娘?”
“虽则不过巧合偶遇而已。今番且还有我的冒昧,但既是有了这么两遭,我也合该避嫌一二。”瞧着紫鹃眉头微皱,黛玉先这么道来,次又将今日之事说道出来。
紫鹃闻说是如此,也是默默点头,想了半晌方细细着道:“姑娘说的是。不管如何,到底那样的人家,原不该出这样的事来。便是巧之又巧,然则两遭都是这样,姑娘总要避一避才是正经——也须得防犯冲两字呢。只是事儿却也不算大,姑娘却不必气恼,旁的不理会,仔细伤身。”
由此,黛玉却想起先前那安氏之丧。她本就多愁善感,又多经离殇,且自体弱,比旁人更觉感伤,不觉一叹,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道:“说来江姐姐的堂嫂安夫人,也是可惜。原是鸾凤和鸣,琴瑟和谐,不想一朝外出做官,红颜化为白骨,抛下夫婿娇儿,竟成天人永隔……”
春纤先前便将平安州三个字记在心底——这可是后头贾家之败的伏笔,又见黛玉伤感,她只故作寻思之态,因道:“姑娘,这平安洲又在何处?我先前似是在府中听说过的,仿佛是有些干系在的,只是不知就里呢。”
“你却不知,那平安洲的守军,原多半是府中的曲部。”黛玉却是听母亲贾敏提过几句的,听得春纤这话,只当她无意间听到了什么话。这原是人所共知的事儿,并无甚说不得的地方,她也不以为意,只徐徐道来:“现今虽远了些,到底旧日情分在,不免有些走动之处。”
春纤听得这话,心内一阵叹息,暗想:贾家果真是无所忌讳,爪子倒是伸到军中了。枪杆子里出政权,便是昏君也未必不知呢,何况今上素日里听着,倒有明君之相。也难怪后头贾家衰败,想来家中子弟无能是尚不算什么,不过慢慢衰败四个字而已。却是这样的上进心思才是破了格子。
由此一想,她瞧着黛玉似对此了了,并不甚理会,因想了一想,才是低声道:“姑娘,真个如此?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呢。我也翻过几本史书,瞧着倒是于这等事素来忌讳。虽说这是几辈子的交情,延续至今,可旁人若是多说几句话……”
“这……”黛玉不免一怔,细细思量一番后,却由不得变了颜色,半晌才是轻叹道:“你说的是,却是我不曾细想。读书却不明理,只将旧日亲故认作亲故,却不知公私两字了。”由此又想了半日,她才是执着春纤的手,凝神瞧了半日,道:“可怜你兰心蕙质,却不得好生读书,也是我耽误了你。只是,好姐姐,这样的话断不能与旁人说去。舅家府中,府中,却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呢。”
春纤便道:“姑娘放心,我自省得的,素来这样的话难说,也难入耳。且老太太年岁也大,越发爱热闹繁华,总瞧着花团锦簇才是好的。自然不能说这样的话,平白败兴伤神。”
闻说这样一段话,黛玉却是怔了半日,才是垂下眼帘,着实是柔肠百结,且说不出一个字来。却在此时,忽而有个小丫头过来,且进来道:“姑娘,老太太立等你过去说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上一个章节稍作修改,大体没有改动。以下是解释:第一,西园并非后院,之前有婆子看守,而且黛玉也使了两个小丫头在外头看着,但是这四只都因为忙乱与私心等故暂时离去。第二,江澄是寄住在江家二房,虽然也是主子,但是管家理事的事程氏,她并不好插手太多。第三,黛玉并不是不觉得气恼,而是有了涵养,没有发作在面上,而且她这一次毕竟没有出丑,尴尬的感觉不算很严重。第四,话说我之前那一章主要的想法是引出平安州……
第六十四章 无奈何妙玉道身世
黛玉不免微微一怔,停了半晌,才自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道:“今儿又是什么缘故?”一面却又有些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
一边的紫鹃早去内里重头取了一件薄绸素面披风,且轻手轻脚与黛玉披上,听得这一声儿,便笑着道:“想来是老太太想姑娘过去说话罢。”那小丫头也就笑嘻嘻着道:“回姑娘的话,原是老太太忽而有了兴致,想着在园子里逛一逛,因唤了姑娘们并宝二爷,说这般热闹些,彼此也亲近些。”
听着是这么一个缘故,黛玉虽略觉疲惫,倒也不愿推拒,只点了点头,含笑应了,又道:“移一刻,我便过去。且要自家收拾一二。”
这本是常理儿,那小丫头应了一声,便自回去回话。
春纤不免瞅了外头一眼,心内暗暗有些诧异,眼见着过不得几日便是芒种时节,正是春去夏来,百花落尽之时,虽说大观园景致不俗,却也不复春日繁华鲜亮,如何贾母竟动了兴致,竟是要赏玩一番?
虽做如此思量,她却不曾提这个,只到了一侧托了一碟核桃枣泥糕来,与黛玉吃了两块,又道:“姑娘用一点子东西罢,也是垫一点儿,前头才去了江家半日,这会子还没歇一歇,又有这事儿,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由此,又端了一盏杏仁露来。
黛玉自振奋了精神,便不拒这些个东西,总会强与自己吃喝将养。何况此时却也有些疲倦,由此她点了点头,也是用了一些,且进了半盏杏仁露,又漱口整理一番,方才起身过去。
照着旧例,春纤跟在她身侧,主仆两个并两个小丫头子缓缓而行,小半日便到了贾母所在的屋舍。内里已然是笑语晏晏,正自热闹。黛玉便入了内里,且与贾母行礼,方坐下来陪着说了小半日的话。
及等众人俱是来了,一屋子且说且笑,贾母瞧着也是欢喜,便令一道往园子里而去。
彼时春今夏来,一应桃李杏等树俱是发了新枝,倒也绿茵翠碧,低下的残红等也俱是被收拾了去的,倒也有几分浓荫覆面的清凉之意。且又有山石溪泉,鸟鸣水声,景致却也极好。
贾母左右看来,兴致颇高,一路缓缓行来,说谈有致。虽无凤姐这一个口角爽利的,但有宝玉探春两个凑趣,却也着实热闹。及等转过一处假山石子,众人且自嬉笑,且走了十数米,眼前忽而一亮,却是一株石榴。
这石榴树足有碗口大小,绿叶沃然,红花夭夭,下头又有一脉清泉流过,越加显出那鲜亮的花,碧绿的叶来,好似那一团火映入眼帘之中,猝然生姿,不由得人生出几分喜爱。贾母便停住脚步,细细看了半晌,伸手招来黛玉,又亲自伸手折了一朵正自半开的石榴花,与她簪在鬓间,方含笑打量两眼,又道:“你如今也渐次大了,戴这鲜花也是合宜了。”
石榴多籽,原是常有的吉祥花纹,然则黛玉尚未出阁,贾母这般言行,自有一番深意在内里。
黛玉年岁渐长,又聪敏善感,兼着渐知人事,听着这一句话,只觉得羞涩难当,当即双颊泛起一片霞色,且自垂下头来。她站在那花树之下,衣袖微垂,一阵清风过处,衣袂轻扬间,秀色独出,当真是一句,花美人更娇也未必能形容了。
宝玉虽也年少,未必全然尽知内里深意,然则瞧着黛玉如此袅娜风流,亦是看得怔在当场。
众人皆瞧在眼底,却未必窥出内里意思来,只宝钗瞧了一眼,便自垂首,过了半晌才是抿着唇微微一笑,就又一如先前了。倒是探春见着眉头微微一蹙,因顿了顿,才是看向贾母。
贾母却自含笑看了半日,才是笑指着远处道:“我瞧着那里倒似有一株玫瑰,且过去瞧一瞧。”迎春素日寡言,惜春也小,并不能瞧出内里意思,凑趣而已。探春却忙笑着道:“老太太果真眼明心亮,我们且没瞧着呢,您倒是先见着了。”
如此,便有与先前一般了。
春纤先前便瞧出几分不对,却不敢贸然冲撞,现又见着黛玉虽也是含笑相对,言谈明快,但神情间却隐隐透出三分疲倦,且秀眸深深,似有许多心思藏在内里,便越加显出几分不胜来。她不免暗暗叹息,心内却又思量:贾母这般做派,稍有心思的谁个不知内里意思?黛玉素来聪敏,自然一望即知的,她却只是如此,可见心内真意,并不在宝玉身上了。
由此,春纤不免生了三分欢喜,又悄悄上前,有意搀扶黛玉,且将她挪开一点子。黛玉目光在春纤身上溜了一眼,便又转而看向贾母,且与她说笑。
贾母本也是机敏有心胸的,瞧着黛玉面色微白,不消心内想一回,便生就一番怜惜,且道:“走了这半日,不拘什么地方歇一阵。我们也是尽兴而来,兴尽而归了。倒也不曾辜负了好光景。”
一干人等自是听着贾母如何说,便是如何来。倒是在水边的亭子里坐了半晌,又是吃了酒,听了几支曲子,却也算顽了半日,也都快意。又一刻,众便是拥簇贾母回了屋子,方才各自散去。
又有宝玉跟着黛玉,有些跟前擦后,寻些事儿来邀黛玉过去说话,着意亲近。黛玉瞧在眼中,恼在心底,却一时不能发作,又有彼此自幼的情分在,瞧了半晌,她反倒将羞恼去了,重添了无奈来,只得道:“原是妙玉说着今日有些事儿寻我说话,她信笺之内说得似是紧要,虽是晚了,这会儿我也得过去。表兄说的事,明日再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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