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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直觉。

但那天晚上,我的直觉告诉我:暗黑的深夜,树荫之下,似乎暗藏着什么。

——熊局长?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吓得我汗毛根根竖起!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也不知怎么想的,忽地灵机一动,开始小声背诵入党誓言:“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

这样反复念了几遍,胆气壮了不少。心想:总比念阿弥陀佛管用吧?

我鼓起勇气,朝树荫小声问道:“诗欣,是你吗?”

树荫下寂静无声。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真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这两天怪事太多,难免会疑神疑鬼,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

正打算走过去,突然,从树后跳出一个黑影,朝我扑来过来!

我吓得肝胆俱裂,用句西洋人的谚语,就是:整个身体几乎从皮肤里蹦出来!

急忙转身就跑,谁知忙中有错,脚下一绊,一头跌进草地里。

那人扑了个空,愣了一下,又朝我冲过来。他身材高大,明显是个男的。但由于背对着路灯光,看不清面目。这家伙右手举过头顶,握着一个短短的东西,也许是一把短刀?

我绝望地想:我靠哟,这么干净利索,直接买凶杀人啊?

还没等我爬起来,杀手已经冲近我身边,对准我的脑袋刺下来!我赶紧一侧身,凶器从我耳边堪堪擦过。我急了眼,拼命抬起右腿,一脚重重地踢在他肚子上!那杀手呻吟一声,仰身往后摔去……

我心中大喜:这杀手未免太业余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我急忙扑上去,一脚先踩住他的右手,然后准备去掐住他的脖子。

这时,路灯光透过树荫,正好照在他狰狞的脸上。

就在这一瞬间,我认出了这个人,心中大骇,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说完,我赶紧松开双手,站在一旁。

秀青的老公赵哥平躺在地上,胸口上下起伏,正喘着粗气。

“当然是我,想不到吧?”他仇恨地瞪着我。

大半年未见,赵哥已经瘦得脱了形,脸上颧骨突出,胡子拉碴的,早已不复以前那位神采飞扬的外交官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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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他右手紧握着一根针管,里面装满黑黑的液体。

“里面难道是……?”我吓得赶紧后退两步,伸手摸了摸耳朵:还好,似乎没有被刺中。

赵哥一阵咳嗽,挣扎着坐了起来,指着我恨恨地说:“你这个阴险小人,亏我平时把你当兄弟。明知道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还要羞辱我……”

我莫名其妙:“赵哥,我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呸!?”

这时,旁边楼上已经有人打开窗户了,一个粗鲁的声音嚷道:“喂,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再不走,老子要报警了!”

我猛然明白了什么,赶紧蹲下来,压低声音对他说:

“赵哥,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上去,我从头到尾讲给你听。听完之后,如果你还觉得是我的错,直接一针管从这扎下去!我要是皱了皱眉头,就不是个男人!——你觉得如何?”

赵哥两眼喷火地看着我,好半天,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

桌子上纸杯冒着热气,听我讲完这一切,赵哥半晌没有出声。

那支针管摆在茶几另一边,灯光下,针管里红色的液体,像凝固的罪恶,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我心有余悸,下意识地离它远远的。

“按你的说法,这封邮件是那个诗欣发的?”赵哥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她怎么知道我的邮件地址?”

刚才,赵哥给我看了那封邮件,附件是一个视频,录了我和秀青五分钟的床上肉搏。我仔细看了,视频是近期拍的;拍摄的地点,仍旧是我的主卧室。

那天和熊局长谈话后,我回家仔细搜寻了一遍,终于在窗户的角落,找到一点双面胶的痕迹。

我推测:装盗摄的人没有爬进卧室。他只是把窗户打开一道缝,把手伸进来,粘上摄像头。过些时候,趁我们不在家,又用同样的方法取走了。

邮件的内容无非就是告密,还顺便狠狠嘲讽了赵哥一番。用了一大堆下流的词汇,比如,“老婆让人操”,“绿帽乌龟”,“缩头王八”等等。——也难怪赵哥看了会怒火中烧。

另外,我注意到,写信人并不知道赵哥得了艾滋病。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和我猜想的一样,只有这么几个熟悉的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三)”

我打开手机,给赵哥看那天从派出所出来后,我收到的短信:“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一)”

“第(二)是在几封匿名信里面,我亲眼见过。”

刚说到这里,我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那几封还在熊局长的抽屉里,现在人已经死了。如果信被其他人看到,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行,我得想办法拿回来。

我定了定神,回答赵哥的问题:“至于你说诗欣怎么知道你的邮件地址?原因很简单,诗欣负责管理科里的人事档案,我们的住址,联络方式,直系家属……她都一清二楚。”

“好吧,这是你和她的事,与我无关!”赵哥断然一挥手,然后,重新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和秀青上床,这件事你总没法否认吧?”

看着我沉默的样子,赵哥突然情绪一阵激动,用右手遮住脸,小声抽泣起来:

“我把你当作好朋友,你却……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快失去一切,事业、健康、前途……剩下的只有秀青了,她说过,她永远不会离开我……想不到,你却和她……你知不知道,我收到邮件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绝望,多么痛苦?真的,现在我还恨不得杀了你……”

他咬牙切齿地说,然后埋下头,开始嚎啕大哭!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成年男人,像他哭得这么凄惨。好像一个可怜的孩子,丢失了他所有心爱的玩具。

我趁他不注意,悄悄把针管移远一些。然后,扯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妻子的关系吗?”我轻声地说。

哭声顿止,赵哥的身体像触电一般,一下子僵住了。

“我和秀青之间的事,一点都不怪秀青,是我主动引诱了她。”我继续说道,“现在想来,刚开始的时候,其实是一个误会。”

“前几年,我察觉妻子举止异常,便在卧室里放了个摄像头。可惜只拍到背影。那个人和你一样,都是喜欢健身的,从背后看起来很像。再说,平时你总和她打情骂俏。我便以为是你,一心想报复,所以才想办法去勾引秀青……”

“我和秀青在一个办公室,朝夕相处。当然,她对我也有好感。时间久了,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那句话:所谓的缘分,很多时候,其实就是距离。

“最近,我终于明白,那个录像中男人,其实不是你。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同一天,我老婆亲口向我承认:她和你发生过性关系……”

我苦笑一声,“你看看,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终点又回到原点。说是误会,其实又不算是误会;说不是误会,结果一开始就已经误入歧途,最后走来走去,又走到了终点……”

赵哥双手掩面,一动不动,听我讲述这一切。

看着他凄凉而尴尬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李渔的小说《肉蒲团》,里面有句着名的话:淫人妻女笑呵呵,妻女淫人又如何?

世上本无什么新的故事,所有的故事,前人其实早已经讲述过了。

…………

过了好一会儿,赵哥才抬起头来。他擦干眼泪,像过去一样,平静地看着我。

我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恢复了理智。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是说和诗欣那头,难道就什么也不做,等着她继续”四“、”五“、”六“……一步步紧逼过来?”

“你要搞清楚——”赵哥补充道,听起来似乎对我仍有恨意,“——我不是替你考虑,而是为了我们大家。再这样下去,估计这个疯女人会毁了我们每一个人。”

我点头表示同意,“我当然明白。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现在她在暗处,我在明处。可以说,我基本束手无策。”

赵哥想了想,说:“每个人都有弱点,这个女人的弱点是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我突然想到:

——那天,熊局长好像也和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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