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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把所有的人带到派出所。包括我,妻子,那个男人。此外,还有两个保安和酒店经理,他们是作为证人来协助调查。

我猜得没错,那个男人正是录像中的男人。他姓谢,是报社的主编。难怪妻子有时“下乡采访”之前,会偶尔提到这个名字。

和录像中的背影相比,谢主编现在胖了不少。令人惊讶的是,整个“捉奸”事件中,他虽然饱受惊吓,但竟然连一点皮都没有擦破,全身上下,完好得像只初生的小猪一样。

妻子立刻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她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我打了个电话给秀青,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请她帮忙,去医院照看妻子。

我在派出所里呆了大约两个小时。负责查办的警官姓马,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少见地留着小胡子。这个特征提醒了我:过去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问,果然!他是秀青老公的小时玩伴,在他们的婚礼上,我和他都是伴郎。只是婚礼一结束,生活缺乏交集,一直都没有机会见面。想不到,竟然在这种尴尬的时候遇到了。

听我这么一说,马警官恍然大悟。我们一起感叹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这世界真小!然后,他解开警服的领扣,递了一根烟给我,同情地对我说,“老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实说,捉奸这事,我们差不多每个月都会遇到一两次。开放社会嘛!这事见怪不怪。”

他吸了口烟,接着说:“关键是看事主的意愿,可以大事化小,也可以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抓几个动手打人的关上几天。只是这样就闹大了,传出去很不好听。”他盯着我的眼睛,“你老婆这件事,稍微有点奇怪——”

我脑海里一团乱麻,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低头猛吸香烟。

“我打电话去了解了。奇怪的是,那姓谢的王八蛋,她老婆居然赌咒发誓,说一点也不知道这事!我拿那婆娘的照片给保安和经理看,他们也说,现场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我抬头问:“那怎么办?”

“老实说,暂时没有办法。”马警官郁闷地说:“我只能估计:那婆娘在装傻。听说,真有这种专门替人捉奸啊,打小三啊之类的‘专业团队’,只要花钱就行。我怀疑她就是请了这些人,然后拍拍屁股,说自己啥都不知道。”

我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和马警官握手告别,感谢他的帮忙,约好有时间一起吃饭。

临走前,马警官提醒我:“郑老弟啊,我看你是明白人,就有话直说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偷情这种事,见得不要太多哦!说白了,其实没啥了不起。一句话,不管你怎么处理,千万别动手伤人。一动手犯法,你就输了。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是划不划得来的问题。一辈子还长,犯不着全毁在这种事上面。”

我点了点头,再次感谢了他,说我知道分寸。

…………

我刚回到车里,秀青的电话就来了。

她告诉我:妻子吃了药,平静了下来,现在已经睡着了。医生给她检查过了,身上都是皮外伤,休息一下,擦点药就可以出院。

秀青还说,她已经代替妻子向报社请了一个月的假,打算带妻子去乡下,秀青外婆家附近住一段时间散心。那里山清水秀,地点偏僻,最近新建了一个温泉度假村。

“你明天上班给我请事假,就说我老公病情加重,需要去照顾。我上次的假还没有用完呢!还有——”

秀青警告我:“这事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提!要说什么屁话,一个月以后再说。否则我跟你没完!”

——听她那口气,又开始摆科长的威风了。

除了满口答应,我还能说什么?

“你自己也要小心喔,”最后,秀青忧郁地说:“我最近左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还会发生什么倒霉事情……”

我骂了她一句“乌鸦嘴”,然后挂了电话,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机里收到一则陌生的短信,没有显示来电号码。点开一看,只有一行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一)”

——苏轼那首《洞仙歌》的头两句,只是后面奇怪地多了个括弧,里面是个“一”字。

果然!我暗暗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想起那天晚上,我和诗欣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说的一句话:“她(妻子)长得很漂亮,你真有福气哟!”

…………

第二天下午,一下班,我就直奔诗欣家去。

这两天,我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到了门口,我按下门铃,然后立刻闪到一旁,不让她在猫眼里看到我。

门开了,一个男人探了个头出来张望。

“你怎么在这儿?”我大吃一惊:这个男人居然是我的老朋友阿华!

阿华见了我,脸一红,尴尬地说:“哦,是你老兄啊?你找林生?他在洗澡……”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诗欣的老公林先生从浴室里出来。穿着件浴袍,头发还没有吹干,大大咧咧地和我打招呼。他满脸春风,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刚离婚的男人。

我们坐下,林先生端出了咖啡、牛奶和方糖,还特地摆出一盘精致的茶点。

在听了我的请求之后,他皱起了眉头:“我还真没有诗欣的联络方式。那天之后,她就换了电话号码,微信也拉黑了。女儿跟外婆住,她偶尔会去接她,但时间也不确定。”

“那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通过律师。”林先生简单地说,“资产过户,文件签字什么的,基本上都搞定了。——对了,你找她什么事?想向她道歉啊?”

我含糊地说:“差不多算是吧,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林先生探过身来,叹了口气,说:“唉,诗欣这个人你其实不了解。我和她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最清楚了。她表面上看很柔弱,其实性格很刚烈。把她惹火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你知道的……”

我心里暗骂:当初我们在一起策划的时候,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现在才讲,黄花菜都凉了……

我起身想告辞。但林先生坚决挽留,说趁大伙儿都在,要开一瓶珍藏的红酒,一起喝两口。

我问他是不是82年的拉菲?

他说不是,但也相差无几。这瓶酒是波尔多什么什么酒庄的,他说了一个古怪的名字,我一直记不清楚。

红酒拿出来了,酒瓶像岁月一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们三人举起酒杯。

林先生感慨地说:“我们三个——算是难友吧?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真像一场灾难啊!不过——”

他拍了怕阿华的肩膀,“也算是因祸得福,通过这场灾难,我认识了阿华。就像路易十四的三个火枪手,通过一场决斗,结交了达达利昂……”

阿华始终闭着嘴,听了他这句话,羞涩地低下了头。

“来,我们每人说一句祝酒辞,我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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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他又要卖弄高雅的法语,说句大家都听不懂的。结果却是俗得不能再俗的: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说完,他特地和阿华碰了一下杯,转头对我说,“老弟,该你了。”

我端起酒杯,苦笑着说:“愿天下旧情人,皆不成怨属……”

阿华说了句什么,后来我忘记了。只记得那天的酒其实不太好喝,涩涩的,一点甜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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