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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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只有一河之隔的幽州军,不会放任一支新生力量在眼皮底下慢慢发展壮大。其次,沧州背后的符家,恐怕也不是个好相处的高邻。再次,小皇帝刘承佑原本就对郑子明非常忌惮,如今发现他羽翼渐丰,更会用尽各种手段来对付他。最后,则是韩重赟自己的一点想法,至今还没跟任何人说过,这辈子也不打算跟任何人说,郭家的人情,并没那么好拿。郑子明眼下拿得越多,将来恐怕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

所以,收拢人心,取得当地士绅的支持,是郑子明的当务之急。只有得到了士绅大户的支持,郑子明才能在沧州扎下根。他头上的沧州防御使帽子,才能戴得安稳。为了这个目的,哪怕暂时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有违本性的事,也在所不惜。

他和赵匡胤,都是出于一番好心。谁料,他们两个,却都低估了郑子明的固执,或者莽撞。只见后者静静地琢磨了片刻,忽然,再一次躬下身体,向他们两个郑重施礼,“二哥,韩兄,你们两个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但是,我却想试试另外一条路能否走得通?”

“还有什么另外的路?子明,你可不要由着性子……”赵匡胤和韩重赟两个被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劝阻。

“屯田,赚钱,招兵买马!”郑子明笑了笑,低声打断,“此外,就是重建秩序!杀人者死,犯罪者都受到应有的惩罚,无论其贫富贵贱!”

第三章 耕耘(一)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床子弩的绞盘在三头黄牛的合力牵引下,缓缓旋转。挂在绞盘上的另外一条绳索一寸寸向后移动,由牛筋绞成的弩弦,也被绳索上的铁钩拉扯着,一寸寸张开。两支相对安置的弓臂渐渐弯曲,渐渐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满月。

三名装填手鱼贯跑上去,第一人干脆利落地升起机牙,勾住弩弦;第二人快速将一根成人手臂粗细,一丈五尺长短的弩箭安放入特制的沟槽当中;第三人,则将一个五斤多重的木桶,挂在了箭杆前端专门打造出来的铁钩上,随即从腰间扯出一只火折子,迎风晃燃,回过头,用目光向着弩车后十步处的李顺请示下一步安排。

平素无论见了谁都谈笑风生的李顺儿,此刻却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般,满脸凝重。只见他先将右手大拇指竖起来,对着弩箭的箭簇伸直手臂,然后又将目光顺着箭簇,一路向前延伸,延伸,直到与一百五十步外的寨墙相接。忽然,他摇了摇头,大声喊道:“抬高,把架杆儿向上抬高两个手指头,再高些,再高些,对,就这样,垫稳——”

前两名装填手俯下身子,按照他的要求不停地调整床子弩前端的“架杆儿”。弩箭的箭簇快速向上翘起,遥遥地指向了寨墙之后,一座小楼的屋顶。板着脸的李顺儿,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右臂猛地下挥,同时大声断喝,“点火!”

第三名装填手,迅速用火折子,点燃木桶下方一根又细又长的引线。沧州军左厢第四营指挥使李顺儿,则亲手抄起一把硕大的木头锤子,前冲数步,一锤砸在了弩车后方的机关上。“呯!”机关下坠,挂住弩弦的机牙迅速回缩。失去羁绊的弩箭猛地绷直,将一丈五尺长的弩箭,连同冒着火星的木桶,一并送入了堡寨之中。

“轰——”又是一声巨响。弩箭命中寨墙后的小楼屋檐,木桶碎裂,拌着硫磺和牛油的易燃物四下飞溅,转眼间,就将小楼笼罩在了浓烟当中。

“轰——”“轰——”“轰——”

临近的另外四架床子弩,也在李顺的指挥下,朝着堡寨内发射出装满易燃物的木桶。红星乱窜,浓烟滚滚,先前还在寨墙上严阵以待的庄丁们,像没头苍蝇般,尖叫着私下乱跑。

“嗖嗖嗖嗖……”几个寨主的嫡系子侄,用角弓和火箭,向弩车发起了反击。他们的应对策略非常恰当,然而,弩车与寨墙的距离,却超出了他们手中角弓的精确射击范围。仓促射出的火箭,非但没能给弩车和弩手们带来任何伤害,反而激起了一片轻松的哄笑之声,“哈哈,拿弓箭跟床弩对射,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就这点儿见识,还跟咱家将军斗,真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加把劲儿,打开了寨子好吃晚饭!”

“打开寨子,打开寨子……”

沧州军将士哄笑着,驱赶黄牛,再度拉开弩弦。然后迅速将弩箭装填到位,挂好木桶,调整射击角度,点燃引火线,一整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

虽然自身也是由庄丁转职而来,但是他们在士气、体力、武器掌握程度、战斗经验以及其他与战争有关的所有方面,都彻底碾压了对手。这些,一部分得益于充足的钱粮供应和高强度的训练,另外一部分,则得益于跟幽州军的沙场争锋。而寨墙上的庄丁们,平素的“作战”对手却是老实巴交的乡邻。

“轰——”“轰——”“轰——”“轰——”第二轮闷雷声,再度于堡寨内部响起。更多的建筑物被点成了火炬,更多的庄丁失去了控制,倒拖着兵器逃下了寨墙。

水火无情,他们必须先去看一看自家的老婆孩子是否安全,然后才能考虑是不是继续为寨主老爷卖命。至于寨主老爷能否坚持到他们掉头回来的那一刻,则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平素寨主老爷拿他们当苦力使唤的时候,从没给过半文钱。

“先停一停,架杆儿抬高,再抬高两指,尽量将木桶送得更远!”寨墙外一百五十步处,指挥使李顺儿,粗略观察了一下弩箭的前两轮攻击效果,果断命令。

这回,他没有亲自动手去发射弩箭,而是挨个指导着四架弩车,调整射击角度和方向,将攻击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个位置。

床子弩的精度其实非常有限,集中起来打击同一个区域,往往比单独使用效果更好。在以往跟幽州军的对抗中,李顺儿学到了很多东西。虽然现在依旧有点怕死,却早已不在是当初那个只会懂得马屁的小混混。即便不靠郑子明的的支持,光凭着他自己的本事,也能在当世任何一支强军中获得立足之地。

在他的沉稳指挥下,弩车很快准备就绪。四名车长同时用木槌砸下弩机,瞬间绷紧的弓弦,将四杆弩箭和四只冒着烟的木桶,同时发射到了半空当中。

“躲开,躲开——。那火沾身上根本拍不掉!”寨墙后,再度响起了一阵绝望的哭喊。正被家将们逼着救火的乡民们,丢下水桶和水瓢,四散奔逃。

继续挣扎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早点儿投降。大部分乡民们,对胜利都不报任何希望。在他们自己所居住的朱家庄之前,已经有四、五座堡寨都被新来的郑老爷带着人马给荡平了。其中有两家规模比朱家庄更大,寨墙也比朱家庄更高,可大家伙儿却谁都没听说过,哪个寨子能在沧州军的攻击下,支撑到第二天黎明。

通常两个多时辰,最多三个时辰便是极限,再牢固的堡寨都是一样,无论寨主选择出寨野战,还是闭门死守,最终结果好像都没太大差别。那个从太行山脚下杀过来的郑子明,仿佛是一个天生的恶魔。总能拿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战术,来打击胆敢与他为敌的人。而平素看似实力强大的堡主、寨主们,在他面前竟孱弱得如同一头头蹒跚学步的乳猪。被他轻轻一推,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轰——”“轰——”“轰——”“轰——”仿佛在证实着乡民们心中的绝望,四个木桶同时落在寨门后大约二十步远的位置,相继炸裂。一座用来存放粮草的小仓库被点燃了,红色的火蛇,瞬间跳起了半丈多高。

一名朱姓家将,带着二十几名死士,冲上去舍命救火。却无法令烈焰的高度降低分毫。另外一名家将带着亲信四处去抓乡民做苦力,却抓了这个,跑了那个,无论如何都凑不起足够的人手。就在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地面上,却又出现了四个恐怖的阴影。

“轰——”“轰——”“轰——”“轰——”又一串闷雷声炸响,木桶碎裂,更多的易燃物落在了仓库周围,点起更多的火头。刚刚被抓来的乡民,尖叫着跑散。舍命救火的死士,腹背受敌,也不得不大步后退。还没等他们远离危险,一面被烤热的院墙忽然垮塌,将跑得最慢的几个死士,直接给埋在了火场里。

“救,救命——!”一名被砸断了腿的死士,从断壁下探出半个身子,大声惨叫。没人敢掉头回去救他,只有猩红色的烈焰,不断向他靠拢。转眼,就将他彻底吞噬,变成了一具冒着浓烟的火把。

“出去,出去跟他们拼了!”紧闭的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朱寨主的长子朱龙,带着一大堆叔伯兄弟,咆哮着冲向弩车。

陶大春带着两百名弓箭手,早已恭候多时。密集的弓弦声响起,嘈嘈切切,宛若一阵急雨。当“雨声”消失,寨门附近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人。朱寨主的嫡亲子侄们,一个个被射得像刺猬般,混身上下插满了羽箭。圆睁着双眼,当场气绝。

“弩车停止射击!第一营、第二营用刀盾开路,夺取寨门。第三营跟进,控制寨中要害。弓箭营负责掩护。四、五两营,进去粉碎对方抵抗。所有辅兵,准备动手救火!”郑子明的声音,忽然在沧州军的队伍内响起,听上去平静异常,不待丝毫胜利者的兴奋。

“诺!”各营指挥使齐声答应,然后带领本部人马,快速扑向四敞大开的寨门。

抵抗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除了朱家庄的庄主和他的嫡系子侄们之外,绝大多数被招募来的家将和被强征入伍的庄丁,都选择了投降。

沧州军的威名赫赫,沧州军的仁义之名,也早救在四下里传开。据说,防御使大人只恨那些曾经勾结起来试图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土豪恶霸,抓住后绝不轻饶。对于普通百姓,他和他的手下们却是秋毫无犯。

很快,沧州军的认旗,就在堡寨中央一座最高的建筑物上竖了起来。郭信带着两个营的弟兄,在寨子里反复搜索,抓捕前任寨主的嫡系亲信,清除隐藏的危险。潘美则熟练地组织辅兵,用水桶和水车,控制寨子里的火势,避免整个寨子被烧成一座瓦砾堆。

“子明,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这样下去,你的确可以迅速拿下沧州全境,却休想再向外多迈出半步!”眼前的胜利虽然辉煌,韩重赟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扭过头,直勾勾看着郑子明,低声质问。

他和赵匡胤两个当初给郑子明的建议,无疑是最恰当且最省心的。谁料,郑子明却没有接受,为了一个原本就早该死掉的人,对沧州境内的所有豪强痛下杀手。

短短半个月来,随着一座座堡寨被踏平,一家家豪强被连根拔起。郑防御使残暴好杀之名,也迅速传遍了整个河北。的确,沧州境内,很快就没有任何人,敢于再给郑子明制造任何障碍。的确,郑子明这个刺史兼防御使,将像个土皇帝般一言九鼎。然而,周围各地的豪门大户,想必也会兔死狐悲,进而对他郑子明恨之入骨。

这年头,百姓们除了逃难之外,很少离开家门四十里之外。一个豪门大户,往往就是十里八乡老百姓的主心骨儿。他们对郑子明的态度,将成为周围十里八乡老百姓对郑子明的态度。他们对郑子明的仇恨,也必然会扩散到十里八乡每一个平头百姓的心底。

一个失去民心的豪杰,即便偶尔有所建树,也难以走得更远。韩重赟坚信这一点,所以才为郑子明的将来忧心忡忡。所以,才不顾自己的话语会引起好朋友的恼怒,一遍遍地劝谏,提醒。

这一回,他收到的效果,与先前没什么两样。郑子明依旧油盐不进地看了他几眼,然后笑着说道:“已经破了这么多堡寨了,现在收不收手,结果还不都是一样?不如干脆一破到底,破而后立。至于将来,呵呵,当个防御使我觉得就挺好!”

第三章 耕耘(二)

“你……,唉!”韩重赟被气得先是浓眉倒竖,随即,报以一声长叹。

作为武将,他的人生梦想当然是封妻荫子,甚至成为常思、符彦卿那样的一方诸侯。而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好像对郑子明没任何吸引力。后者在蹒跚学步时就已经受封为郑州刺史,曾经尝尽了荣华富贵滋味。后者官做得越大,受到刘汉国皇帝的猜忌就会越重,职位每向上升一级,朝着死亡就又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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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赵匡胤在旁边看了,也是叹息着摇头。

与韩重赟的“后知后觉”不同,在提议被郑子明否决的刹那,他就已经隐隐猜到了自家三弟的良苦用心。想要自保,一州之地,万余兵马已经够了。再大的地盘,再多的将士,反倒会成为负担。而郑子明越不受士大夫们待见,日后重祚的可能就越小。小皇帝刘承佑和大汉国朝廷,就越不会拿他当作威胁。(注1)

“原来你是在自污!瞒得我好苦!我还说呢,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残暴好杀了!”潘美第三个醒悟过来,拍着自家脑袋小声叫嚷。

自污保命,这个计策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昔日王翦摔大军攻楚,半路上不停地朝嬴政要钱要田产,就是为了用一幅贪婪模样,毁掉自家的战神形象,以免被嬴政猜忌会拥兵自重。

昔日萧何在汉朝建立之后,立刻变成了贪财好色的糟老头儿,也赢得了刘邦和吕后的好感,君臣两方得以善始善终。

历史上,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管仲、贾诩,乃至唐初的大将军王李孝恭,都是自己往自己头上泼脏水的高手,结果个个寿终正寝。相反,那些从始至终都惜名如羽或头脑清醒者,如李牧,如韩信,个个都死得不明不白。

如此想来,郑子明为了仇人贾登的稀里糊涂被狱卒谋杀,愤而清洗全沧州的士绅豪强,就合情合理了。他不是不懂得收拢人心,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士大夫们当中的口碑,将对前程产生怎样的影响。他心里头其实清楚得很,却迫于现实,不得不反其道而行之!

“哦,原来如此!郑将军高明,真的高明!”在场的其他武将,如呼延赞、郭信和陶大春等人,原本对扫荡全州堡寨的行动,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听完了韩重赟和潘美两个的话,也一个个恍然大悟,不约而同地竖起了拇指。

“不,根本不是这回事儿。不,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儿!真的,真的不是!”只有郑子明本人,被大家伙的误解弄得哭笑两难,皱着眉,扁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满足于做一个沧州防御使,不仅仅是为了避免引起刘承佑的忌惮。事实上,刘承佑对他的忌惮从没停止过,哪怕他现在只是做一个红尘之外的道士,刘承佑和郭允明等人,也同样是欲除之而后快。

同理,他毫不留情地动手扫荡沧州全境的堡寨,也不仅仅是为了自污。事实上,只要他洗不清前朝皇子的嫌疑,名声再差,也依旧有被推上皇位的可能。就像当初他只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小山贼,却依旧被刘知远、符彦卿、李守贞、侯景等人惦记着那样,每个人都试图将他抓过去当作傀儡,根本不考虑他名声是白是黑!

他之所以安于现状,是因为沧州东侧紧邻大海,而若是能造出合适的大船,出海北行五六日便可抵达辽东!(注2)

他之所以拒绝与士绅豪强们握手言和,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只要自己既往不咎,便能尽收沧州境内士绅豪强之心。

他更不相信,只有依靠于士绅豪强,才能恢复秩序,富“州”强兵。父亲的亡国教训和他自己这些年的人生经验,都清晰地告诉他,那些士绅豪强,十个里有八个乃是城狐社鼠,国之蠹虫。越早拿出刮骨疗毒的勇气,将这类人清理干净了,沧州全境,才会越早重新焕发出生机。

只是,郑子明也知道,自己心里的这些想法,未免过于惊世骇俗。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做就行了,绝对不能宣之于口。哪怕是跟韩重赟和赵匡胤等人的交情再深,也绝对不能。否则,非但难以得到后者的理解和支持,反而会令彼此之间的友情蒙上重重阴影。

“不是这么回事儿,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小肥,你现在可越来越本事了你?!”没等他想好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韩重赟已经“勃然大怒”,冲上前,抡起拳头朝着他的肩膀猛捶,“瞒得我好苦,瞒得我好苦。亏我这段时间还替你遮掩,没告诉你嫂子关于你见异思迁之事。你这坏了心肠的死胖子,老子要跟你割席断义!”

“绝交,一定要绝交!”同样感觉自己上当受骗的杨光义,晃着拳头在一旁助威。“把这厮负情薄幸的面目,越早揭穿越好。以免有人还苦苦盼着他上门提亲!”

“提亲,子明,你以前订过亲了么?”陶大春顿生警觉,瞪圆了眼睛追问。

“是啊,子明,你跟谁定的亲?几时定的亲?居然,居然不只是一个春妹子?”呼延赞也满脸紧张,追问声一句比一句高。

“哥,你多管什么闲事?!”呼延云又羞又气又伤心,跺脚着抗议。一个女儿家,被父亲向送蒲包一样往别人手里塞,已经够丢人了。万万没想到,对方,对方居然还是个色中恶鬼,见一个勾搭一个,走到哪都没忘了沾花惹草。

“你,你们瞎说些什么啊!别,别胡闹!”郑子明万万没想到,自己稍稍犹豫的一下,事情就被杨光义给搅成了一锅糊涂粥。两只大手像蒲扇般,在胸前拼命摇摆。

跟常婉莹的约定,他早在偷袭李家寨之时,就已经私下里跟陶三春坦诚过。陶三春虽然无法相信,却非常体贴地接受了他的说法。只是,他自己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该怎么常婉莹去解释,更没勇气,让后者伤心。

所以,这笔糊涂账才一直拖到了现在。这一年多来戎马倥偬,他很“自然”地就能让自己先去想更重要的事情。潜意识里,他甚至试图想就这样一直拖下去,拖到无法再拖的那一天。

注1:重祚,即复辟。意思是,失去皇位的人,通过武力或者其他手段重新夺得皇位。石延宝是石重贵唯一在世的儿子,理论上,有继承后晋皇位的权力。如果取代刘承佑,便是重祚。

注2:宋初的沧州,地理环境与现在大不相同。现在沧州以东很大一片地域,在宋初还是大海。

第三章 耕耘(三)

这年头因为战事频繁,大量男丁阵亡,中原和塞外各地的女人数量都远远高于男人。所以一个男子娶两三个老婆,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像某些富庶之地的大户人家公子哥,妻妾成群也不为怪。

但同样的道理搁在郑子明身上,就不太适用了。无论是温柔善良的常婉莹,豪爽大气的陶三春,还是寡言少语的呼延云,好像都并非甘心与她人分享同一个丈夫的主儿。而这三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让郑子明等闲待之。寻常男子三妻四妾,到了他这儿,恐怕一妻一妾都很麻烦!、

“怎么就是胡闹呢?小师妹当初可是对你有救命之恩!”根本不管郑子明现在有多难堪,杨光义今天打定了主意要搅出个子午卯酉来。

于公,当年的小胖子如今已经隐隐自成一派势力,通过联姻的手段,将此人继续绑在常家的战车上,乃是当务之急。于私,师门当中,当初不知道多少师兄师弟对小师妹常婉莹爱慕有加,偏偏让郑子明这小子占了先。姓郑的敢玩什么见异思迁,师兄师弟们当然有义务替小师妹出了这口恶气。

“是啊,小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迎娶小师妹?不如趁着我这个当姐夫的在,咱们先把大致日期定下来。等回去之后,我也好跟岳父大人有个交代!”韩重赟原本没打算干涉好朋友的私事儿,见陶大春的呼延赞两个的反应不对劲儿,干脆也加入了“逼宫”大军。

作为一个将们公子哥,他不在乎郑子明娶多少个女人。事实上,他的岳父常思,父亲韩朴,家中都不止有一个妻子。然而,他却必须替师门和泽潞系子弟,坚持住一个底限。那就是,正房大妇,必须是常婉莹。至于谁第二、谁第三,等常婉莹过了门儿之后,才轮到陶家与呼延家去争。

“家父和春妹子过几天,就会替你押着粮草辎重过来。你不如当面儿跟他们说清楚!”陶大春性情虽然敦厚,在维护自家妹妹的问题上,却绝不会轻易让步。笑了笑,低声补充。

“如果郑将军看不上我呼延的女儿,家父先前的提议倒是可以作罢。”呼延赞知道自己这边对郑子明的影响力有限,干脆直接来了个以退为进。

“你有完没完!咱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话音刚落,原本已经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往里钻的呼延云,再也待不下去,尖叫一声,拔腿便走。

这下,郑子明可是愈发尴尬了。想要跟大伙再解释几句,肚子里却找不出任何恰当言辞。直被逼得汗流浃背。若不是耐着今天的战事尚未完全了结,真恨不得立刻像呼延云一样落荒而逃。

正尴尬得无地自容之际,四敞大开的堡寨门口,忽然冲出了十几名弟兄,当先一个,正是奉命进寨清理残敌的陶勇。离着老远,就冲着郑子明举起手中钢刀,大声叫喊:“屠庄,屠庄!将军,属下请求屠庄。这堡寨里头住的全是禽兽,一个都不能留!”

“胡闹!我军今天有没受到多少损失!”郑子明如蒙大赦,赶紧板起脸来,厉声呵斥。“不是说好了,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么?怎么你突然又起了杀心?!”

“将军,您,您进去看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姓朱的,姓朱的一家全都枉披了一张人皮!”陶勇猛地飞身下马,单手戳着横刀跪倒于地,泪流满面,“属下,属下知道,知道您心肠好,不肯滥杀无辜。可,可在这朱家上下,肯定没有一人无辜!”

“将军,里边,这寨子里,住的根本不是人,不是人!”其余弟兄也相继跪倒,哭喊着控诉。

这批人都是最早追随郑子明的精锐,最近大半年来几乎每个人都多次在生死之间打过滚的。按道理,许多大场面都见识过了,情绪应该轻易不会波动才对。可今天,一个个却两眼通红,声音断断续续,肩膀和身体,也以为过于激动而颤抖个不停。

“勇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先别忙着下跪。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看到什么了?你们几个也是,别光顾着哭,先说,先把事情说清楚。”陶大春跟陶勇都来自陶家庄,非常熟悉后者的脾气秉性,见此人竟然给气成了这般模样,只得把自家妹子的终身大事先放在一边,上前几步,大声提醒。

“是啊,陶指挥,莫非堡寨里边还藏着一座森罗殿不成?”

“陶指挥,你先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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