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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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子,点子有,有万夫不当之勇!”最早返回贾氏堡寨的两名刺客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战栗。

“狗屁!狗屁个万夫不当之勇,分明是尔等无用!”大盐枭贾登上前半步,抬脚将两名刺客挨个踢翻在地,继续咆哮着质问,“你们要他们的具体人数,老子提前一天就给你们买回了他们的具体人数。你们要隔绝沧州城内的守军,老子也买了守军两不相帮。你们怕他们当中有人跑得太快,老子还给你们买了毒箭,买了角弓,买了绊马索和拒马钉。老子花了那么多的钱,你们最后却只给老子带回了全军覆没的消息,你们,你们哪来的脸皮?”

“老爷饶命,饶命啊。小人没有撒谎!那,那郑子明真的有万夫不当之勇啊。大,大护院一个照面都没坚持住,就被他给打得吐血而逃了。小人,小人们虽然,虽然已经豁出去了性命,可,可彼此本事相差实在太多!”

“饶命,饶命啊!是,是大护院率先逃了,小的们群龙无首,所以,所以,所以才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回来报信。小人,小人真的尽力了,真的无力回天呐!”

两名刺客被踢得来回打滚儿,却不敢反抗。只是不断地哭诉哀求!

这二人身上都挂了彩,一个伤在左肩,一个伤在右肋。半边身体都被血迹染得通红,脚上的两只靴子,也俱挂满了猩红色的干泥。乍一眼看上去,谁也无法把他们当成临阵逃脱的胆小鬼,只会认为他们是血战来归的英雄。

贾登手下的帐房和幕僚们,眼睛瞪得溜圆,在两名逃回来的刺客身上不停地扫视。半晌,也没扫视到一处位于背后的伤口。心里头,便对这两名刺客有了几分好感,说出的话,也不约而同地透出了几分回护之意。

“庄主息怒,于今之际,我等首先的需要做的是,想办法应对郑子明的报复,而不是惩罚败军之将!”

“是啊,庄主,万一那郑子明抓到几个活口儿,不难查到是谁想要夺走他的性命。接下来,他一定会率领兵马攻打咱们的饿堡寨。而贾家寨的寨墙虽然坚固,若是没有援军的话,恐怕也很难支撑得太久。”

“杀这郑子明,原本就不是老爷您一个人的决策。如今既然失了手,责任当然也不能由您老一个人承担。那王家、陈家、还有朱家,还有沧州城的团练,必须也站出来,跟咱家共同进退。”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老爷,您不如先问清楚,这一仗的详情。”

“无论如何,让庄丁都上墙驻守,同时想办法搬救兵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

众人甭看没多少实战经验,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都一套一套,有理有据。大盐枭贾登听了,心中的烦躁顿时消解了不少。抬起脚,向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吩咐,“来人,拉他们两个起来。你们两个,给老子说清楚,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大护院为何自己丢下你们先跑了,他到底是死是说!”

“不,不用拉,小人,小人自己能,哎呀——!小人能自己站,站,站起来!”两名刺客艰难的在地上翻滚,挣扎,直到被人拉住了胳膊,才喘息着站起身,冲着贾登抱拳施礼,“谢老爷不杀之恩!小人今天早上由大护院领着……”

虽然逃得早了些,没有亲眼看完整个溃败过程。这两个家伙,却凭着各自的想象力,为大盐枭贾登和在场其他众人,描述出来一场惨烈、艰辛,跌拓起伏的恶战。

他们自己这边,当然是准备充足,部署得当,并且士气旺盛,对雇主忠心耿耿。然而并非大家伙不用命,实在是对手太厉害了。厉害得远超任何人的预料。非但那郑子明本人是个万人敌,跟他同行的其他少年,也个个都能横扫千军……

在他们两个看来此战唯一的失误,就是带队的大护院,不该过早地逼迫众人攻入树林。而带队的大护院肯定是死在了郑子明手里,或者被郑子明所生擒,所以,此人就是最好的污蔑对象。反正此人是没希望再回来跟自己对质了,自己怎么说都不会穿帮。

聪明人在关键时刻的选择,大抵上都会一致。接下来陆续逃回堡寨其他四、五名刺客,也都本能地夸大了对手的实力,本能地将战败的责任朝带队的大护院身上推。结果核实了所有逃回来者的口供之后,大盐枭贾登和他的幕僚们,便顺理成章地得出了一个令人无比沮丧的结论:郑子明和他身边的伙伴个个都是关羽、张飞那样的勇将,自己这边绝对没可能在野战中取胜。如今之际,唯一的办法,就是死守堡寨,然后广搬救兵。争取先凭借地利及人和,打一个平局出来。然后再想办法托人斡旋调停,争取最后能化干戈为玉帛。

“这,这,怎么可能,那姓郑的明知道我要杀他!”双手抱着头,大盐枭贾登嘴里,发出一串绝望的呻吟。“他不将我的全家斩草除根,怎么可能坐得稳防御使的位置?况且他手中还有两千多心腹弟兄,只要拿了盐税,便可就地招兵买马。假以时日,我更不是他的对手!”

“问题是,老爷您最初也只是想给他的下马威,没想要了他的命啊!”一名山羊胡子幕僚摇摇头,低声剖析,“他真正应该报复的是给您下命令的那个人,而不是您。再者,只要他没有在极短时间之内攻破堡寨,就会认识到咱们的实力。那时候,与其跟咱们拼个两败俱伤,让别人捡便宜。还如不放下以往的恩怨,一起来发这制盐贩盐的横财!”

“你是说,让我,让我主动出首,将,将受了谁人指使的事情告诉给他?”贾登听得眼神一亮,毫不犹豫地忽略了对方后面几句话。

“冤家宜解不宜结!他跟谁合作,都是合作,不可能自己动手去砍柴火煮海水。”山羊胡子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只是老神在在地补充。“您毕竟没有能够杀死他。而只要您在,汴梁城里那位就不会再向别人下同样的命令。怎么做对他自己更有好处,相信那姓郑的能够算得清楚!”

第二章 谋杀(七)

“是啊,东翁,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那郑子明也不知道,您到底是想给他个下马威,还是受人指使,想要了他的性命!”

“贾老爷,那姓郑的既然是官场上的人,就应该明白官场上的规矩。这年头到哪儿上任,最开始跟地方上不明争暗斗一番?斗出个输赢大小,也就罢了,何必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是啊,东翁,朱老跟吕老两个说得没错。咱们只要把寨门关紧,让他知道咱们并不好拿捏就行了,总不能真的扯旗造反!”

“是啊,是啊……”

众幕僚和管事们七嘴八舌,纷纷附和山羊胡子的意见。

倒不是他们目光短浅,头脑简单,而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们再做什么长远图谋。毕竟派刺客暗杀一位即将上任的朝廷命官是一回事,拉出庄丁公开与朝廷的兵马对抗,则是另外一回事。

前者只要他们做得干净利落,过后就可以推给越境打草谷的契丹人或者土匪流寇。在符家和朝廷中另外一位大人物的全力遮盖下,郑子明的同僚和上司即便心存怀疑,也没有办法将真相一查到底。

而后者,则等同于公开扯起了反旗。非但朝中那个大人物不敢替他们说话,他们以往依仗的符家,也会在第一时间跟他们摘清关系,甚至直接派兵马过来杀人灭口。

此外,谋刺朝廷命官,完全可以由组织者一人承担。而公开扯旗造反,被扑灭后,首犯和胁从,可是一律在劫难逃!

“那,那就先死守堡寨,然后,然后再做打算吧!”见手下人根本鼓不起与郑子明公开对抗的勇气,大盐枭贾登叹了口气,呻吟着点头。

能做到权倾一方的地头蛇,他当然能看出此刻幕僚们的建议里头都包藏着极重的私心。然而,越是这样,他越需要摆出一幅从谏如流的模样。否则,根本不用等郑子明打上门来问罪,手下这帮王八蛋,就有可能会联手发难,将他的人头割下来给姓郑的当见面礼。

不过,表面上从谏如流归从谏如流,暗地里,他却也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郑子明会对自己高抬贵手上。当天下午,就偷偷地命令自己的铁杆心腹分头去联络做团练都监的女婿,和平素一起贩售私盐的几个庄主,请他们从现在起就厉兵秣马,一旦郑子明不依不饶,就只能合力做掉了此人,然后大伙以沧州城为献礼,一道投奔辽国!

几个铁杆心腹倒是比幕僚们忠诚可靠许多,动作最快的一个在天黑之前,就带回了团练都监王德的口信,三千团练枕戈待旦,随时可以为岳父大人效死。到了后半夜,前往其他几家盐枭处也传回了好消息,愿意与贾家共同进退。

大盐枭贾登顿时就又有了底气,关门落锁,调兵遣将,发誓要在“服软”之前,让郑子明知道知道,自己并非没有一战之力。然而,然而让他非常郁闷的是,接连四天四夜过去了,预料中的兴师问罪,却迟迟没有发生。郑子明消失了,像露水一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了第六天头上,非但家将家丁们个个等得筋疲力竭,大盐枭贾登自己,也因为精神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而变得有些心智迷糊,手扶着寨墙上的城垛,喃喃念叨:“怎么还不来呢?他不来,我怎么跟他解释行刺的事情啊?总不能没等他登门,贾某就自己去负荆请罪吧!万一他根本就不知道刺客是贾某所派怎么办?是战是和,好歹他应该给我个机会吧……”

周围的众幕僚和管事听了,心中也宛若有一百只爪子在挠。按他们的判断,郑子明无论如何,都该先带领麾下兵马到贾家寨前走一遭。双方先各自展示一番实力,然后才能讨价还价。而现在,郑子明却消失了,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消失了!这,让大伙到底该何去何从?

“朱管事,吕教头,你们两个倒是说说啊,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干等着?”念叨了好半晌也没人接茬儿,大盐枭贾登猛然回过头,冲着堡寨里除了自己之外影响力最大的两个人询问。

“这……?”朱管事揪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呲牙咧嘴,“要不咱们先打开寨门,派些人手出去探听探听,姓郑的到底去了哪?”对手行事根本不按常规,他肚子里纵有千般妙计也派不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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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等着肯定不是办法,弟兄们都连续好些天没睡过囫囵觉了!”教头吕青摇摇头,满脸凝重,“无论如何,今天得让弟兄们先好好休息一个晚上。至于姓郑的那边,属下建议您派几个亲信赶着猪羊去官道上等他。见了之后,别说以往恩怨,只说要劳军。他如果有心放过咱们,自然就会把猪羊收下。他若是打算追究到底,咱们也能立刻重新拿起兵器爬上寨墙!”

“这……?”大盐枭贾登低声沉吟,迟迟做不出决断。

不是舍不得几头猪羊,而是不能确定,吕青所说的办法,是否对郑子明管用。少年人宛若刚刚浮出海面的朝阳,身上不带半点儿旧官场的“烟火气”。自己这边越是拿以往的经验来推测他,恐怕到头来越是痛苦万分。

正犹豫间,寨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仓卒的马蹄声。紧跟着,一名身材颇为魁梧的北国女子,疾驰而至。隔着老远,就大声哭喊道“阿爷,您可是坑死我了!好端端的,您不贩您的盐巴,去招惹什么郑子明!这下好了,您女婿外孙全落到了人家手里。女儿我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子,您让我还怎么活啊?”

“什么,你胡说些什么?”大盐枭贾登听得眼前一黑,差点直接从寨墙上栽下去摔成肉饼,“德子和九成他们落在了谁手里?郑子明,郑子明他到底在哪?”

“当然是落在了姓郑的手里!”马背上的女子一边哭,一边继续大声数落,“他,他打不下您的寨子,还不会对付您的女儿、女婿和外孙么?我男人听了你的话,在团练大营里磨刀磨枪。姓郑的带兵冲进去,刚好拿了人赃俱获。这回好了,我们全家都被你给坑了,我也不活了,你干脆现在就给我一个痛快得了!”

“郑子明,郑子明直接杀进了团练大营?!他,他,他……”被自家女儿的话砸得晕头转向,大盐枭贾登身体不停地摇摇晃晃。

自家女婿及其麾下的三千多地方团练,是他目前距离最近,也是关系最为密切的外援。如果团练大营都被姓郑的连锅端了,这支外援自然就不用想了。光凭着贾家寨自己……

“东翁,东翁,别急,此刻急也没用?!”山羊胡子管事距离贾登近,快走两步,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咱们,咱们还有时间,还有时间调整策略!寨子里还有一千五百多庄丁,仓库里的粮食和箭矢储备,也非常充裕。”

话音未落,寨墙外,又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铺天盖地。紧跟着,数道黄绿色的烟尘,从正东,正南、正西三个方向,直奔贾家堡寨。三道烟尘前,则是三面高高挑起的大旗,“王”、“陈”、“朱”!

“呼——”大盐枭贾登长出一口气,软软地蹲在了寨墙上。

来的是三家与自己关系密切的盐枭,每个人都是带着私兵倾巢而出。每支队伍,规模都不小于五百人。再加上贾家堡寨自己的庄丁,大伙联起手来,依旧有机会跟郑子明互相称称斤两。

“噢……”“噢……”寨墙上,庄丁们欢声雷动。先前听了自家大小姐的哭诉,他们心里头对未来已经绝望。而现在,大伙却又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伴着欢呼声,三支队伍快速靠近的贾家堡寨。却主动不上前跟贾登这个寨主打招呼,而是各自在距离寨墙一百步处迅速整队,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摆出了三个齐整的攻击阵形。

“下,下面可是王世兄?”见到此景,贾登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站起身,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支队伍,用力挥手,“贾某在此,请王世兄出来说话!”

“贾寨主多礼了,王某可是不敢高攀!”一名面孔白净,身材匀称的壮汉,策马冲到距离寨墙八十步远处,大声回应。

“王兄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咱们可是,可是过命的交情!”贾登心脏中,顿时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手扶墙垛儿,探出半个身子,大声质问。“莫非你不是来帮我的?咱们几家,可,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可别这么说,王某跟你,只是生意往来!”白净面孔壮汉,王家庄的庄主王显,撇着嘴用力摇头,“王某更没答应过帮你什么忙!”

“姓贾的,你勾结辽人,谋刺朝廷命官,某等岂会跟你同流合污!实话告诉你吧,某等此番,是替防御使大人做先锋来了。”

“郑将军带着大军马上就到,识相些,你自己开了寨门投降吧!免得寨子里庄丁们无辜替你送命!”另外两名寨主,更是不讲面皮。没等贾登向自己质问,就先后大声表明了立场。

“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不详的预感,果然应了验,大盐枭贾登气急败坏,“贾某在这里等着,有种,有种你们自己打进来!”

“东翁,东翁万万不可莽撞!”山羊胡子管事上前半步,再度拉住贾登一只胳膊,大声劝谏。“敌我双方众寡悬殊……”

“闭嘴!”贾登竖起眼睛,厉声咆哮,“不莽撞,不莽撞你还让我怎么办?自己绑了双手,等着挨刀?那样的话……”

“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死你一个,总好过大伙都死!”教头吕青,上前拉住了他的另外一只胳膊,大声表示赞同。

“你们……”贾登又惊又怒,一边挣扎,一边大声求救,“来人,把他们拿下,把这两个吃力扒外的东西拿下。拿下他们俩,每人赏精盐十斗,米……”

“省省吧,这会儿,什么也没命值钱!”又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紧跟着,贾登就发现自己飞了起来,像只大鸟般,从三丈高的寨墙上,飞起,翻滚,自由地盘旋!

“当初不该把寨墙建得那么高!”一个荒诞的想法,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紧跟着,身外的世界变得一片鲜红。

当那团红色渐渐褪去,时间已经是午夜。大盐枭贾登挣扎了一下,觉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水,给我口水喝!”他动了动唯一还能支配的嘴唇,喃喃地呻吟。他不想死,他还有万贯家财,有千顷良田,还有,还有一大堆除了他自己,别人谁也找不到藏在何处的奇珍异宝。

这些,他都可以送给郑子明。算是赔罪,也算替自己赎命。刺杀的事情,真的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最初只是想遵循惯例,给新上任的防御使一个下马威。然后好跟对方划分清楚彼此的势力范围,各不插手对方的事情。谁料,却有人打着三司使郭允明的旗号,给了他一道密令,然后,他的野心和整个事情,就都彻底失了控。

主谋不是他,他不该死。他要自救,他要举报。“水,给我点水!行行好,行行好!”喃喃地叫喊着,贾登忍痛蠕动身体,黑暗中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蚯蚓。“我要见防御使,我要见防御使大人,我冤枉!真的冤枉!”

黑暗中,传来一串低低的脚步声。“给你!”狱卒不耐烦的回应着,将一个散发着馊臭味道的破木碗递到了他的嘴边。

若是平时,贾登肯定连闻都不闻,就一巴掌将木碗打飞。而今天,他却温顺地张开嘴,如饮甘霖,“咕咚,咕咚……”

浑身剧痛,导致味觉变差。连续两口下肚,他才意识到水的味道有点儿不对,赶紧闭上嘴巴,用力摇头。是卤碱水,贩盐的人对此物谁都不陌生。少量服用可以治病,大量喝下去只有一个结果,肠穿肚烂。

他的头和身体,却被狱卒牢牢的按住了。牙关很快也被人用木棍支开,剩余的卤碱水,一滴不落地灌进了喉咙。

第二章 谋杀(八)

可叹那贾登,这辈子依靠黑牢里的狱卒和毒药,不知道谋害了多少无辜。到头来,自己却也被狱卒们用一大碗卤水了结了性命,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衙门里自然有足够的手段,将他伪装成了服毒自尽。待第二天上午,待郑子明处理完了一大堆要紧事儿,派李顺儿来提审俘虏,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顺不敢怠慢,立刻跑回防御使临时行辕向郑子明汇报。听了他的话,后者愣了愣,原本就已经不再白净的面孔,顿时黑成了锅底:“服毒自尽?!怎么可能服毒自尽,顺子,你立刻点了兵马,把衙门里的狱卒全都给我抓起来!昨天我亲手给贾登接的骨头,此人的大腿骨,两臂和脊椎都断了。三天之内,能动一动手指都是奇迹,怎么可能自己把毒药倒进嘴里!”

“遵命!”李顺答应一声,手按刀柄大步离去。

赵匡胤和韩重赟两人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也不阻拦,直到李顺的身影出了门,才摇摇头,相继劝道:“算了,三弟,你就是把所有狱卒都抓起来挨个严刑拷打,也不可能找到真凶。姓贾的不死,这沧州城内,不知道多少人无法安枕。他死了,刚好一了百了!”

“是啊,子明,你昨天就不该费那么大力气救他。虽说医者父母心,可贾登这种人如果不死,沧州的士绅就人人自危。还不如让他稀里糊涂死掉,大家伙就此将往事统统揭过,另续新篇!”

“这,你们是说,让我干脆装糊涂?”郑子明瞪圆了眼睛,满脸迟疑。论领兵打仗,的本事丝毫不比两位好友差。但论及官场智慧,他却照着两位好友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其实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是谁,不是明摆着么?你留着一个活着的贾登,不过是多一份口供而已,并且还未必好用!”知道自家三弟的官场经验接近于零,赵匡胤苦笑着咧了咧嘴,低声补充。

“是啊,你就是抓到谋杀贾登的衙役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揪出一连串杂鱼,根本不可能是真凶。”韩重赟也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补充。“你既然做了地方官,就得学会装糊涂。大多数时候,心里头明白就行了,表面上则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官渡之战后,曹操焚信!”先前一直选择侧耳倾听的潘美突然插了一句,引经据典。

“噢——呵呵,呵呵……”郑子明顿时恍然大悟,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苦笑连连。

曹操在官渡之战胜利后,将缴获的袁绍书信一把火全部烧掉。并非其心胸有多开阔,而是在那种情况下,最理智的选择。如果曹操坚持彻查到底,其手下的大部分文官就都会受到波及。他所建立的许昌政权,也必然会危若累卵。而曹操选择了彻底无视,原本为了自保才跟袁绍暗中眉来眼去的那些人,则会感激他的大度和体贴,从此对他忠心耿耿。

在他郑子明没展示出足够的实力之前,沧州的许多人,又何尝不是为了自保,才跟贾登同流合污?如今贾登已经身死,正是他郑子明趁机收拢人心的时候。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去向当地的名门望族示好,却急着去给原本就该死的贾登报仇,不是脑袋里进水又是什么?

“多谢二哥和韩兄指点!”想明白了其中关翘,郑子明收拾了一下纷乱的心情,郑重拱手。

“何必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二哥我当初就是不放心你初次当官儿,才一路跟了过来!”赵匡胤摆摆手,笑着回应。

这是一句大实话。论武艺和兵略,地方上的区区几个豪强,还真未必能对郑子明造成什么威胁。哪怕是那天在“接官亭”被刺客们团团包围的时候,赵匡胤也坚信自家三弟有本事化险为夷。

但对于官场上的暗箭,赵匡胤就不怎么相信自家三弟有应付的本事了。毕竟后者十五岁之前的记忆和人生经验都丢失得干干净净,十五岁之后,则要么跟绿林粗胚们厮混,要么忙着挣扎求生,根本没多少机会接触人间烟火。

“自家人,不用客气。”韩重赟的想法,跟赵匡胤差不多,也笑了笑,低声补充道。“沧州不比李家寨,你过去的经验基本用不上。在李家寨,你只需要管好身边十几个人,然后练好兵马就行了。而在沧州,你除了是防御使之外,还兼着沧州刺史。武事和文事,都得一把抓。如果光凭着仲询和陶子正他们几个,早晚得把他们全都累死。所以如何处理跟当地士绅之间的关系,便成了首要。当初师父在泽潞两州杀人杀得虽然狠,却对那些肯低头服软的士绅网开一面,就是这个道理。无论安抚百姓也好,掌控地方也罢,都得需要人帮忙。而只有士绅之家的子弟,才读书识字,才能成为你的臂膀和爪牙!”

在韩重赟看来,沧州虽然土地肥沃,并且拥有煮海制盐之利,郑子明这个刺史兼防御使,却并不好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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