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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善渊看着石雾,人前的石雾真真切切的站在月色之下,即便月色迷蒙,也能看清他的眼睛。“石叔,我见到他了,那个出现在黑雾中的人。”

石雾挑了挑眉,“哦?所以呢?你觉得我与他有所关联吗?还是说,你怀疑我就是他。”

“你并不是他。”云善渊可以肯定这一点,这是她的直觉。“虽然你与他都会置身在一片薄雾之中,但你们相似却不相同。人都有师承,我想请教石叔,你是否有一个同门师兄弟?”

石雾闻言笑出了声来,他直视着云善渊,片刻过后才停下了笑,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小云,刚才我们说到了西门,他不会改变自己的剑道。我知你与他不同,但你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道。谢晓峰曾说无情与有情,没有谁比谁高贵,都有各自的艰难。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必须让你做出二选一的选择,一面是可以与心上人厮守到老,一面是领悟更高的道而离开此世,两者不可得兼,你会选择哪一个?”

云善渊看着石雾沉默了片刻,她复而看向遥远的星空,摸着手腕上的玉镯,表情淡漠地说,“如果只能二择其一,我会选择后者。白头到老固然美好,可是在生死面前,只有破碎虚空才有资格谈起相携相伴。

选择后者,不是不爱,而是明白相伴前行不是一个人的事,想要求一份天长地久,是双方都要能有所悟。问道是我的选择,可是一起走下去,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选择。我掌控不了对方的选择,只能期望与相信他的选择。他若能来,我定是满心欢喜。他若不能来……”

云善渊没有说下去,因为她也不知道,不知道与花满楼在此生的分别之后会怎样。她不会选择主动离开,但是世事难料,谁知道天意如何。

她知道的是花满楼之后,她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了,不是心死了,而是人的情感只有那么多,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石雾定定地看着云善渊,似乎透过了她看到了另一个人,他怔怔地笑了,“人不改其道,谁都没有改。不是无情,只是做出了选择而已。”

此言过后,两人都沉默了。

等到一阵风吹来,石雾又变回了最初淡淡的神色,他再说话时,语气已经是漫不经心,“我有一个儿子叫做玉天宝,你会见到他的。”

石雾说完这句,他的周身弥散开一股白雾,消失在了山坡之上。

云善渊不惊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石雾既然这样说了,她就会见到玉天宝,玉天宝的出现可能会带给她一些线索。至于石雾为什么不现在直说,他从来都不是直言的性格。不过看石雾的样子,玉天宝对他而言,还不如他对西门吹雪上心。

云善渊独自回到了山庄之中,看到了独自站在庭院中的花满楼。

望月的花满楼并不似平日带着一股暖阳之意,这一刻,他是清冷的。让人不禁疑惑,花满楼热爱着世间的一切美好,会是心如皎月,但这种心境难说是否已然也是心静无波,不似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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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童,你怎么不去休息?”

花满楼仰头而向空中的残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只是在想嫦娥究竟会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只得在九天之上孤寂余生。小愈,你说她后悔吗?”

“悔与不悔没有差别,我只能说选择以丹药成仙的方式不靠谱,这不是一两颗丹药就能达成之事。”

云善渊无法看穿花满楼此时的心情,

“问天本就不是一件易事,如果选择了淬炼己身的艰难之道,那么本就明了高处不胜寒,也该是享受那份高处不胜寒。不过,高处不胜寒与相爱相伴并不冲突,谁规定问道之路,只能形单影只而行?”

花满楼听着,此时终是笑了起来。他走向云善渊,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发,轻轻捻下了一瓣桂花花瓣,又留恋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回房休息吧,别再吹风了。酒后吹风,小心头疼。”

云善渊看着被花满楼捻下的花瓣,她也没留心花瓣何时散落到了发间。“你也不继续对月思考了?”

“不想了。我就是飞到月亮上也不是为了嫦娥,再想那么多做什么。”

花满楼牵着云善渊就往客房的方向走,等云善渊进了房,他再慢慢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屋内一片漆黑,他合衣躺倒了床上,闭起眼睛,放空了思绪,心里默念了四个字‘破碎虚空’。

**

西门吹雪的婚礼之后,云善渊独自前往京城,去见一见欧阳情。

自从在金陵怡红院一别之后,两人之间有过几次通信,欧阳情在京城过得还不错,她也邀请云善渊有空可以去京城玩,京城也是个热闹的地方。

然而,一个月后的京城里怡情院中,云善渊却并没有见到欧阳情,而是先见到了玉天宝。

“云善渊,你总算是来了,你这脚程也慢了些吧。收好了,我爹让我给你的。”玉天宝见到云善渊就直接将一个锦囊交给了她。“我在京城呆够了,见着你就能走了。送东西的任务完成,我也能好好去玩了。”

云善渊看着玉天宝,他的武功平平,哪里像是石雾的儿子。石雾让玉天宝走一趟送出锦囊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也许要等很久才有人能回答。

玉天宝交给云善渊锦囊之后的十天之后,他在赌场中被人杀害。

与此同时,西方魔教传出玉罗刹暴毙的消息。谁握有玉罗刹所留的罗刹牌,谁就能够继承西方魔教,谁不想在一夜间就成为江湖中的一方霸主,罗刹牌顿时成为天下豪杰垂涎的目标。

罗刹牌原本是在玉罗刹之子玉天宝的身上,只是玉天宝死在了赌场之中,罗刹牌不翼而飞。玉天宝入关之后并未掩藏踪迹,不久之后江湖皆知,他曾与云善渊接触过。那么云善渊大有可能取走了罗刹牌,找到她说不定就能找到罗刹牌。

锦囊中有一张地图,是石雾借着玉天宝之手送来了一张出海图。

石雾的意思其实再明确不过,玉罗刹死了,云善渊已经被牵扯其中。

如今,她面前有两条路,是一脚踩入西方魔教争斗的棋局之中,解决了罗刹牌的问题。或者远远避开纷争,根据图示出海,去瞧一瞧图中的海岛上到底有什么存在。

云善渊不知石雾在玩什么,但她知道石雾不会如此死去,也知道他希望她能避开这场乱局。而她也需要接受他的好意,因为出海图所示的岛屿,极有可能就是她想要寻找的线索。

尽管不知此行会遇到什么,但云善渊还是选择了出海。她租借了一条船,根据地图所示,在航行了四天之后,缓缓靠近了那个岛屿。

海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看到了船上的云善渊,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而后,他仿佛恍然大悟一样,“你是阿云,你也迷路了吗?”

第三十三章 (二更)

“你是阿九。”云善渊跳下了船, 她也认出了海滩边的男人,他就是宫九, 很擅长迷路的宫九。“你怎么来岛上生活了?总不见得是迷路到了海上, 然后再也回不去了吧?”

宫九对云善渊扯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谈不上僵硬,却是有几分诡异, 似乎是太久没有好好笑一笑,所以早就忘记应该怎么笑的笑容。

“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迷路了吗?我记得你很会认路的,难道你也学会迷路了吗?”

迷路难道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技能,已经到了人人必须学习的地步了吗?

云善渊压根不想获得这种技能, 她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我是驾船来寻这个海岛的。”

宫九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 “你竟然不是遇到了海难被大风刮过来的, 所以说你的脑袋是坏掉了吧?脑袋没有坏掉的人都不会来无名岛。”

云善渊觉得宫九比小时候更难沟通了,“所以你也是脑袋坏掉了吗?你也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迷路迷到了海岛上了吗?为什么没有继续生活在太平王府?”

“我想要杀了你。”宫九非常平静地先说了这句话,然后又是认真地回答了云善渊的问题, “我很早就不在太平王府生活了,这里有我的师父, 我就住在了岛上。不是迷路来的, 是被我师父带来的。”

“我认识从这里回到岸上的路。”宫九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带上了一丝自豪,他又反问到,“我的脑袋很早就坏掉了, 坏掉难道不好吗?”

云善渊仔细观察了宫九,他变了不少,性格是越发诡异了。

刚才宫九说想要杀了她是真的动了杀心,却在下一刻能在坦然地问出自己的脑袋坏掉是否不好,这种似乎只会在朋友之间才聊起的话题。

这些年,宫九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者该问的是这个无名岛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阿九,你还好吗?”

宫九思考了片刻,他无所谓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我也不知道。阿云,不如让我杀了你,我就不用去想答案了,想不到答案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宫九的话音刚落,他就毫不犹豫地卷起了海岸边的一根枯枝,以枯木为剑刺向了云善渊的脖颈,非常坚决地想要她能死在这里。只要云善渊死了,他就不用去想弄不清答案的问题。

所以说,不是所有的故人重遇都会是相视一笑,也会是一番诡异的问候,然后就要对上迎面而来的致命杀招。

云善渊只是微微摇头,她已然卷起了一地的黄沙,迎上了宫九的枯枝。

宫九的剑意极度邪异,对上他的剑变宛如对上了从地狱中来而的恶鬼,只是这只恶鬼并非是充满着死亡的气息,而是充斥着人心中撇除美好之外的所有一切念,光怪陆离到了极致,就像人性本就是复杂无比。

当顺应自然而生的沙粒与扭曲复杂的枯枝交战到了一起,原本平静的海岸蒙上了一层阴影。

此时,天上也聚集起了雨云,再过一会,可能是一个时辰之后,就要下一场大雨。

在大雨将至之前,两人谁也没有停手,不只是没有停手,更是打得引来了岛上正在小憩的吴明。

吴明不在意宫九又与谁打起了来了,他更不在意宫九是否又杀了谁,让他离开了床铺愿意走一次海岸的原因是牛肉汤说有人驾着船来了无名岛。不是被海风吹来的,不是被海浪刮来的,而是特意有心寻到了无名岛。

世上能如此主动来找无名岛的人,也就是一只手的人数,偏偏牛肉汤却说那人与宫九似乎认识,因为宫九与那人说了好几句话。

这就真是奇事了,宫九可以整整一个多月一言不发,那让他说了好几句话的人,只会是故人。

吴明遥望着海边的两人,他原本只是有些好奇,但现在却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他知道是谁让此人来到无名岛了,没有想到世间还真有人走了这样一条道,也难怪那个人出现在了江湖上。

“阿九,天就要下雨了。”云善渊感觉到了吴明的到来,她不想再继续打下去,她无杀心,宫九有杀意,可是片刻之间他杀不了她,她阻止不了宫九满溢的杀意。“我饿了。下雨天应该回屋内吃饭。”

宫九手中的枯枝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了凝聚的雨云,“我也饿了。你喝牛肉汤吗?”

“喝。”云善渊说了这个字,周身的沙粒又回到了地面上,仿佛它们从未飞扬过一般。

吴明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看向宫九,“这位看来是你过去的旧友,我却是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半分。”

“不是旧友。”宫九只说了这四个字就向岛内走,也不管身后的吴明与云善渊。他根本没有朋友,不管是旧的也好,或是新的也好。

若问为什么会与云善渊多说几句,只是因为当年迷路之时,他与云善渊打赌哪一条是正确的出山的路。他输了,输了的赌注就是他要实话实话,而他是个遵守承诺的人,仅此而已。

吴明也不在意宫九就这样走了,他向云善渊友善和蔼地笑了,“我叫吴明,这位小友,欢迎你来到无名岛。”

“晚辈云善渊。”云善渊看着眼前的小老头吴明,此人深不可测,他的笑容不是虚假的和蔼,却也绝非真实的友善。

当一个人老了,他的武功到了莫测的境界,若非是像谢晓峰那般返璞归真,就会像是吴明这样宛如深渊。

吴明笑呵呵地带着云善渊向岛内走去,并没有直接前往他的住所,而是领着云善渊绕了一圈,这一圈让她能够看到住在无名岛上的那些人。

“你看这里多美好,才让他们都归隐到了此处。你可能不认识他们,他们都是已经在江湖上死去之人。有人的前半生在厮杀中渡过,想要远离那样的日子,无名岛就是他们的归处,住在岛上只要付出一些小小的‘费用’就好。”

云善渊并不觉得那会是一笔小小的费用。

她远远扫视着住在岛上的人,此处真是藏龙卧虎,而这些人的身上并非没有了红尘世俗的羁绊,他们只是将身上的气息习惯性地掩藏了起来。无名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吴明继续说着,“说起来二三十年前,江湖上其实有一处神秘的无命客栈,与这里有些相似。只是客栈仅仅是能提供给人一个暂歇之处,进了客栈的人可以避开外界的风雨,但他们早晚都要离开。无名岛就不一样了,出去了办好事就能随时回来。”

吴明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走到了客厅门口,其中已经上了一桌菜。菜式非常考究,有一股扑鼻而来的香味。

云善渊却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道牛肉汤…”

“这是我女儿做的,她就叫牛肉汤。”吴明说着请云善渊入席,“你可以尝尝,保证你会一生难以忘怀。”

云善渊确实是难以忘怀,十六年前她在蒋老板的面摊上闻过这种牛肉汤的香味,那是蒋老板的祖传手艺,只传给了他的女儿,可是蒋姑娘离开了家,不知去了何处,只知道是去了江湖学艺,就再也没有回家。

“可否问一句,前辈的女儿多大了?”

“她有二十多岁了。”吴明说着就慢条斯理地开始喝汤,“怎么,你曾喝过一模一样的味道吗?”

云善渊不相信牛肉汤是吴明的女儿,吴明至少也有八十多岁了,他六十多有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偏偏还会蒋老板的煲汤手法。

“我曾经闻过一模一样的牛肉汤味。如果它有传人,就该是一个二十多的姑娘。”

吴明微微点头,然后开始吃起别的菜,压根没有把牛肉汤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管你曾经闻过什么味道,牛肉汤就是我的女儿,她也只知道是我的女儿。

让你来无名岛的人没有对你说过吗?当你来了无名之岛,不论你是谁,有什么样的过去,到了这里之后,过去就与你无关了。属于你的过去将彻底湮灭,你的以后只是无名而已。”

吴明看着云善渊,见她没有半分的表示,他却是诡异地笑了,“不过,你可以不一样,特别之人总有优待。我知你为何而来,你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就要付出代价。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代价,你说对吗?”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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