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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这打扮怎么了?就是比普通妇人多些首饰而已。”戴氏回答地明显底气不足,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儿子对她这么强硬的态度。
林无意有些悲戚,“母亲,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视我们现在的生活啊!我们现在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
戴氏轻咳了一声,想起自己对他的所求,语气放轻了些,“行了,让她住两天便是,瞧把你急的。我知道我们现在的身份,我也想过普通的生活啊,可是我从未过过,才想着要你给我找个侍女的嘛,让她教我如何做个普通人!你可答应我了的,做好了今天这笔生意,就给我找个侍女的。”
林无意的语调如霜,“今日生意出了点问题,我一文钱都没有拿到。”杨珥隔着窗户,都能想象到他面上的绝望,很显然,这样令人无力的对话,绝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你还好意思这么晚回来?想饿死我和聪儿,好让你一个人更潇洒自在?你父亲,你兄长在的时候,哪一个不比你有出息?哪像你这样,连口热饭都不给为娘的递到嘴里,要不是为了聪儿,我早就不想活了,去阎王府见你的父兄,告上你这不孝子一状!”
他的声音变得弱不可闻,“母亲,可不可以不要每次没有满足你的要求时,就提父兄……您看看这院子里的雕栏玉砌,这屋子里的富丽堂皇,哪一样,不是孩儿为您想方设法赚来的?您……看不到吗?”
屋内忽然安静了起来,过了一会,戴氏仍旧不甘心地说:“别说得好像就是为了我一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聪儿,你的弟弟,为了让他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可是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有好好的成长吗?五日前,因为葡萄不愿意同他玩,他就用您的金钗将隔壁家的葡萄给划伤了,您可知同龄的孩子为什么都不愿同他玩吗?因为他们都觉得他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他还是个三岁的孩童,哪懂得什么贵贱,还不是被您耳濡目染成这样的?”
……
剩下的话,杨珥已经不愿再听下去了,转身默默地走进了林无意的屋内,面上伴着令人生寒的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是时候打败继母,气走熊孩子,赢娶少年郎了!
第8章 独夜有知己
拿起铜架上的帕子,还有些湿意,许是林无意清晨出门前所用过的,还未干透。杨珥平日里是对生活起居讲究的人,竟丝毫没有介意是他的物品,自然地用帕子轻敷着脸,久久没有别的动作。
房门吱地一下被推开,林无意似是忘记了房间里还有他人的这件事,忙对她说,“你慢慢整理吧,我先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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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马上就好。”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听得林无意一愣,但马上便释然了,全当她是隔着帕子说话,所以闷闷的。
直到门被他离去时给关上,她才慢慢地把手放下。刚刚站在戴式主屋外,不经意的惊鸿一瞥,就被房中的奢靡晃花了眼。可是再看她此时所在的这个屋子,除了一席木床以外,再就是伏案上的几本书册,便什么都没有了。
杨珥深吸了一口空气,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道弥漫在她的心间,心中的躁动逐渐安静了下来,脱下身上的海清服,专心换起衣服。
半盏茶的功夫,她便穿戴妥当,忽闻空气中有些异样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青烟。杨珥赶紧拉开门跑到灶间,发现里面浓烟滚滚的不能视物,焦急万分,高喊:“林无意!你在吗?你还好吗?”
“咳咳……”咳嗽声传来,满脸黑灰的林无意捂着鼻子跑了出来,“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外面呛……”
话刚说到一半,眼睛无意识地一瞟,便愣住了。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地看到她的容颜,白天初见她的时候,衣服上不是脏的就是破的,外加一脸的泥,活像一个小邋遢,哪有半分女儿家的气质。
此时她半分粉黛都未施,清秀的脸蛋上小巧的薄唇紧抿着,俏鼻衬着墨玉的双眼,光滑如脂的额头饱满透亮,微蹙的眉头让他意识到,她这是在担心自己,心头有些莫名的东西在滋生。
含笑正欲说话,却又顿住。她的头发拿着栉随意束着,有几缕丝发掉了下来,应是占了帕子上的水汽,紧贴在她的脖间,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就望了过去,玉颈上细微的茸毛随着呼吸轻拂着,他忽然间就萌生了一嗅芳泽的想法。
他在心里大骂着自己,虽说辛朝女子有着独立的地位,早已不是男人的附庸,年轻郎君同比自己年纪大的妙龄娘子欢好并不算什么稀罕事,但他从小便接受着尚好的教育,她到底是自己的长辈,怎么可以心生如此难以启齿的念想。
同时他又嘲笑着自己真是极短的见识,小时候在家里也随兄长参加过不少雅人举办的宴会,怎样巧笑倩兮的仕女没见过,他竟觉得她的气质胜过他见过的所有佳人,怎么就面对这样的一商门之后而不平静了呢,兴许是被烟辣了眼吧。
杨珥发现他盯着自己发呆,有些莫名其妙,挠了挠发痒的脖子,王嫂子很贴心地还给她置了新的内衣,可是同外衣是相同的料子,都是掺了麻的,穿得人膈应,从小就穿习惯了的百姓倒还觉着没什么,但她娇嫩的肌肤此时已经被她挠起了红疹子。
林无意撇了一眼她冰肌上的绯红,把她往外面推,“我在生火,面片汤很快就好了,我等会去房里叫你。”
杨珥趁他不注意,猛地转身溜进来了灶间。林无意只能无奈地跟了进来,发现她正熏得眼泪汪汪地蹲在炕边,他看着她脸上的执拗,别无他法,只能加快速度放柴火,让她能早点出去少受一点苦。
杨珥也没闲着,拿起一旁的圆扇挥了起来,不得不说,有了她的帮忙以后,生火顺利多了,烟雾也少了不少。锅里的水烧开后,林无意用手指一下下地挼旁边已经和好的面团,一次挼下来大拇指宽、两寸长许,扔到水里。
她瞧着新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将剩下的一点面团递给了她,她不知道手法,几乎是用揪地扯下面团,最后形状各异很没有卖相,他也没有嫌弃,反而很是鼓励地让她放到锅里,她倒是怪不好意思地说:
“我做的待会儿给我自己吃好了。”
林无意笑而不语,抓了一把洗净的青菜,放入了锅里,把切好的姜汁和葱花一并倒了进去,美味总算完成了。
他拿出了四个瓷碗,将里面的面片儿全部捞起来,分在了其中的三个碗里,两多一少。杨珥一开始还满脸期待地看着,看着他分完面片儿以后,又开始夹青菜的,一片一片的,直到最后一片,他都没有往那个空碗放过任何东西,她渐渐地没了表情。
她发现灶边有一只蚂蚁正奋力地往碗的方向爬去,正准备挥手赶走它的时候,来自主屋的喊声打断了她。
“无意,给我端点水来净手。”是戴氏的声音,林无意应了声,放下了手中的活,对杨珥说了句“你稍微等我一下”后,便走到井边打水去了。
留下杨珥一个人在原地翻着白眼,这女人还真是金贵着呢,吃个饭还弄得和从前位望通显时一样,吃个饭还要净手这般讲究,自己长着脚是用来看的吗,自己打不了水非要在忙着的林无意去?
气愤之余瞟了眼乘着面汤的碗,惊觉那只蚂蚁即将要跑进小碗里了,连忙捉住了它,准备把它扔走时,眼珠子突然一转,把它放到了旁边其中一个大腕的边沿。
她一双眼睛瞪着它,嘴里暗念着:“快下去啊!快下去啊!”
蚂蚁却偏偏和她反着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往碗外爬去。急得杨珥赶紧拿了一旁的扇子大力地朝它扇着,蚂蚁也是顽强,逆风而行了好一会,终是耐不过天要亡它的命运,掉入了汤中。
杨珥开心得击掌:“太棒了!”
“什么太棒了?”送完水的林无意走了回来,问道。
杨珥拿起那个没有蚂蚁的大腕,讪笑道:“终于可以吃饭了!太棒了!”
林无意会心地一笑,把锅盖给盖上,拿起剩下的两个腕,“你先吃吧,我把饭给母亲还有弟弟送去。”说完提着王嫂子给的米汤,朝主屋走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的无辜: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只是今天的风格外大而已……
面片汤香喷喷的味道传入了她的鼻腔,她看了眼手中的碗,又看了眼一旁的锅里剩下的汤水,心里堵得慌,明明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一想到林无意压根就不在乎他自己饿不饿,她就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手上的筷子,如有千金的重量压在她的心上。
令人生厌的咒骂毫无掩盖地从主屋传来,伴着低声的哭泣,“又是这毫无荤腥的面粉团子!什么时候才能沾点肉沫?再不济也要给个鸡蛋吧?养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幸亏你父兄死得早,不然他们也要和我一样遭这份罪!”
杨珥冷笑,心想:快谢谢本公主给您那碗里开了些荤,虽然小是小了点,打打牙祭总是好的。
杨珥没有听到林无意的回答,或许这便是他们对话的常态,他早已习惯了吧。
可是漫天的抱怨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消减半分,“没有能耐你还逞什么能?捡了个破尼姑回家,本来大家都要饿死了,现在还要再多养一人,你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声说,“母亲,您小点声!别让人姑娘听到了,莫让人家难为情,我既然把她带回了家,我便会对她负责,我会把我的那份给她的,你和聪儿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少!”
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他几乎是用跑的速度离开了主屋,出门便撞见脸上不豫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杨珥,他慌乱地撇开了脸,往灶台走去,边走边说:
“母亲从前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近几个月有许多烦心的事,说话难免难听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杨珥“嗯”了一声,便支起了一个笑脸,“我特意等你回来一起吃!”
林无意揭锅盖的动作不可察觉地一顿,这姑娘随口说出的话,却总是能让他心头一震,产生些摸不清的情绪。
她看着他盛了一碗汤水,上面漂着一些她的“杰作”,那些糊成一团的东西,称为疙瘩还差不多。他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点头称赞道:“还不错。”那神情一看便是装的,也不用心装装!难为情的杨珥低下了头,望着自己面前盈盈的一碗,心底儿又开始难过起来。
她不作声地吃着,一开始在笑话她的林无意发现了她的情绪不高,连忙止住了笑意,吧唧了两下嘴,安慰她说:“看上去奇怪不过吃起来很香,难嚼但是嚼起来挺有趣的……”
杨珥微撅着嘴巴,哪有这样哄人的!
她还是不理他,只闷头地吃着面前的面,他一脸尴尬地喝着汤,以为女孩子家的脸皮薄,定是自己笑话她笑话得太过了,内心自责着。
一碗面被她吃了一小半,她便停了下来。林无意连忙道:“生气归生气,面还是得吃完,别饿着自己。”
杨珥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兴许是我饿太狠了,一时吃得急了,肚子有些疼,实在是吃不下了,你替我吃了吧,还有好大一碗,别浪费了。”
“不行,面得吃完,不然你半夜肚子就饿了。”林无意坚持地说。
杨珥苦着脸,“我真地吃不下了。”
他面露担忧,“很疼吗?”
她摇了摇头,“过一会儿便好了,你快趁热吃了吧。”
林无意犹豫了片刻,就着她的碗,大口地吃了起来。杨珥看着他那如猛虎扑食的样子,摁着自己的肚子,希望因为饥饿所发出的声音能小一些,千万别让他听着了,唇边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闲着无事的她漫无目的地发起呆来,觉得灶间的柴火味久久难以散去,于是起身走到大门口,准备将门开着换一下气。这时,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语气里充斥着傲慢:
“不准开门!”
杨珥意外地看着墙角站着的一副小大人模样的聪儿,这小孩和那个戴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对他着实是喜欢不起来。在宫里,还没有任何人敢这样同她说话。
到底是那个人的弟弟,她忍耐了他的无礼,和颜悦色地看向他,“为什么不能开?”
聪儿装模作样地把手背在了身后,慢悠悠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仰着头说:“母亲说了,门外的人都是田舍奴,不配看到我们屋里高贵的景致。”
杨珥闻言,眉头深皱地打量着他。田舍指的是耕种的人,官宦士族的人大多瞧不起农民也是常事,只是这“奴”字可是骂人的脏话,从一个三岁的儿童口中所出,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实在有伤大雅。
再则,他现在身份,也是田舍中人,这样的一席话,落在有心之人的耳中……
“聪儿!你说的可都是些什么话?”一声怒喝引得杨珥望了过去,聪儿更是吓得身子一抖,但面上仍端着一副什么都不怕的神色。
一瞬的时间,林无意就走到了聪儿的面前,杨珥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身上没了那份随性,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板起严肃的面孔,可见他是真的动怒了。
“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他声色俱厉地盯着聪儿。
聪儿的背不自觉弯驼了不少,面上仍是不服输地喊道:“我说门外的都是田舍奴!田舍奴!”
林无意气极,面上的怒气忽然一扫全无,往日的淡然又卷上的身子,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自然,只是杨珥觉得周遭的凉意猛然间增加了不少。
他无言挽起了袖子,聪儿看到他的动作再也顶不住了,哇地一声便哭出了声,杨珥一手拦住了林无意的手。
他头也不回地说:“你放开我,我今日要好好地教教他为人的涵养,不能让他丢我们彭……林家脸面!”
“算了,他还是个孩子。”杨珥轻声地劝道。
耽误的这么一下子,聪儿找到机会,连忙往主屋跑去,离开地时候还不忘吼道:“我去和母亲说,让她教训你!”
握着他手的她感受到了他身上气得止不住的颤意,他望着聪儿的背影,词不达意地对杨珥说:“你不懂,你不懂……”
他并不知道,她其实是这世间唯一懂他的人了。
她懂此时的他,虽然是儿子,更是兄长,时而得充当丈夫,时而还需担起父亲的重担。
她还懂,他隐藏在笑意之下的那段连提起一个字都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尘封往事。
她不是一个善人,也深深害怕因为稚子的童言无忌,可能会给林无意全家带来万劫不复的下场,她拦住他只是不想让他浪费没必要的精力。
她已自有别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盖小红戳戳了,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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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花开百花杀
贴心的林小弟照顾到杨珥是客人,老实地把东厢的屋子让给了杨珥,自己则搬到西边的柴房将就睡去了。
感叹着他真是一个不骄不躁善解人意讨人喜欢的小可爱,杨珥含笑推开了房门,把门栓好后,没有点燃蜡烛,而是径直走到床边,懒散地靠在了床围子上。
若此时林无意看到了她的神色,怕是要惊觉她是否换了一个人,天真烂漫的呆蠢仿佛洗净,取而代之的是深埋在骨肉里的高贵,还有隐藏在睫毛阴郁下的凉薄,举手投足之间满是生杀予夺的上位者姿态。
她朱唇轻启,“出来吧。”
黑暗中一个身影从房檐上掠了下来,紧身的黑衣托着他身材愈发的健硕有力,俯首单膝跪定在地上,借着月光可见是一个长相平平的青年,这也是皇家培养的死士的特征,只有拥有一张让人记不住的脸,才能游走在各种牛鬼蛇神之间。
“属下二七来迟,让长公主受惊,特来请罪。”因为死士们平日里大都少言,所以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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