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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幽怨地看着葡萄,不,应该说是她嘴里在舔着的冰糖葫芦。

林无意乐悠悠地把葡萄放开,低声在她耳边说:“真要你吃,你也不一定会吃的,你可知葡萄是谁的孩子?”

杨珥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那丝皂角香气还不曾消退,她就纳闷了,他明明衣着看上去和自己同样狼狈,怎么神情还是那么两袖清风悠然自得呢?

思及他刚才的话,她疑惑地看向他,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谜团下一刻就自行解开了。

“林无意!你可算回来了!”欣喜的声音从一旁的屋子里传来,一男子和一妇人快步走了出来,小葡萄撒娇似的奔到男子的怀里,嗲嗲地喊了声:“爹爹!”

林无意也快步迎了上去,关怀道:“王哥一路上可还平安?”

杨珥冷笑看着来人,林无意口中的王哥,可不就是那个偷衣贼,王麻子吗?王麻子也和林无意聊了两句二人分开后的状况,忽然发现林无意身后的杨珥,随即眉头深皱,“你小子怎么把这疯女人给带回来了?”

本就饿得头晕的杨珥,听到这句话后,气得眼前都黑了,她都还没有找他兴师问罪,他竟然还敢骂她?

衣服别人已经穿过了,她也不想要了,但是皇家的脾气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将气势给争回来。支着无力的腿,轻飘飘地晃向王麻子站的地方,而王麻子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林无意忙站到二人的中间,好言相劝:

“王哥拿了这位姑娘的衣服是有错,但姑娘后来又毁了王哥的生意,我看两人算是扯平了,不如大事化小,我看到底也是王哥未征允许就借用衣服有错在先,现在想要拿回衣服也不易,不如王哥赔这姑娘一件衣裳,姑娘胸怀慈悲,定会释怀的,两人就此握手言和吧?”

王麻子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板着脸瞥了一眼杨珥。杨珥本不想就这么了事,可是现在出面的是林无意,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王麻子神色稍缓,同身旁的妇人说:“去拿一件干净的衣裳给这个姑娘。”

妇人应了一声,转身带着葡萄走进了屋内,葡萄走一步回头看两眼,生怕这个丑女人欺负了自己的爹爹。

这时候,街对面的房门被人从内给打开,又出来了一个熟人。褴褛的衣衫早已换下,不过现在所穿的衣袍上也满是补丁,严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酒葫芦,佝偻着腰走了出来。

林无意赶忙地跑过去搀扶着他,打量着他的全身,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后,随即松了口气,“今天谢谢严老了。”

老人浑浊的眼珠里闪现了疼爱的光芒,拍了拍他的手,“回来就好。”又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默不吭声的杨珥,随即变得锐利起来。

进去拿衣服的王麻子媳妇回来了,笑盈盈地走到杨珥身边,将手中的衣物双手递给了她,“姑娘,我家相公就一粗人,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你可不要见怪呀,这是件新衣裳,我原本打算留到上元节的时候穿的,现下就赠与你算是赔罪吧。”

杨珥可就奇了怪了,王麻子这么一个老顽固,怎么就娶了一个这样贤良淑德的妻子呢,这挨得近了,她才有机会看起他媳妇的长相,相貌还算清秀,只是长着一张比常人稍大的嘴,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看就是一个热心肠的善心之人。

杨珥的指腹摸索了一下衣服的面料,比麻衣顺滑一些,应是棉质的,木槿的花色还算得上淡雅,确实是普通人家难得拿出的压箱底的衣物,足可看出他媳妇的诚意,就算这衣服和杨珥被偷的那件天差地别,甚至可以买上成百上千件这样的衣服,但杨珥心里的气却已消退了大半。

她还看到林无意眼里深藏的请求,终于是浅笑地收了下来,就算是王麻子家不赔她东西,她原本就打算看在他们是林无意的邻居的份上,咽下这口气的,总不能让他因为自己把和邻里街坊的关系弄糟了。

王麻子的媳妇看到她收下以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将挎在手上的篮子送到了林无意的手上,“无意,这是一些米汤,拿回去给你的弟弟喝吧,长身体的。”

林无意欣喜地接过,摸了摸篮子底,还是温的,心中的感动更甚,“谢谢嫂子。”王嫂子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眼里带着心疼和鼓励。

林无意向众人拜了拜,“今日谢谢大家了,我先回去了。”对杨珥笑了笑,“我们走吧。”

“等一下!”王麻子突然出声叫住了林无意。

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王哥还有什么事吗?”

王麻子指了指杨珥,迟疑道:“她也要跟你回去吗?”

林无意随即了然地回答:“姑娘家出了点意外,借我家暂住两天。”

“这怎么可以,你当真是糊涂了,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你家带?还有你家那……的情况,别人住合适吗?”王麻子满脸不赞同的神色。听得杨珥又险些背过气去,阿猫阿狗?说她吗?

“她就是一个小姑娘,没事的,总不能又让她露宿街头吧。”林无意摇了摇头,此话说得王麻子无言以对,毕竟杨珥此时的落魄,还有王麻子偷了她衣服的缘故。

“我也觉得不妥,这姑娘来历不明,不安全。”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的严老突然间说话了,十分戒备的盯着杨珥。

杨珥撇嘴,心里欲哭无泪,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顿饭啊?

林无意微笑着说:“那让这姑娘住严老家里肯定是安全的,不知这样安排妥不妥当?”

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妙龄姑娘一起住,听起来似乎更是不合规矩。严老也只能败下阵来。

最后杨珥得意地跟在林无意的身后,欢欢喜喜地朝他家走去。

“严老和王哥他们其实不坏的,只是担心我罢了。”直到离开的了众人的视线,林无意才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言语之间满是对这些邻友的依赖还有喜爱。

杨珥无所谓地说:“我知道的。”她又何尝没有体会到他们待他的真心,又怎么会计较这些琐事了,她是真心地替这个少年高兴。

林无意沉吟了一会儿,语气肯定:

“王哥说他并不知道你衣服上囊袋的下落,我觉得应该不是假话,他平日里虽然爱占些小便宜,嘴巴也直,但是本性不坏,估计是真以为你是出逃的侍女,看到你的服饰精致,才起了些坏心思,给我当作礼物送给那个邹娘子。”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这里面也有我的不是,原本想着托王哥买些礼物,让我送给邹娘子,讨她欢心。后来王哥就送来了这件衣服,我虽怀疑他是没有财力能买这么上等的衣裙,但终归是我大意了,没有深究,才闹出了后面这么多的事。但是囊袋,应该不是他偷的。”

杨珥差点都快忘记囊袋的事了,对他一直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些触动,连忙挥了挥手,装作回忆的样子,“估计是我跑得时候自己落下了吧。俗话说得好,丢财消灾,这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今日的夜晚浓云密布,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辉,林无意却无比地放松,一回到这里,他的话都变多了起来,“王嫂子和王哥结婚了有好几年了,二人从小便是在三阳县长大的,王嫂子嘴有些大,我听别人叫她过张大嘴,你也叫她王嫂子便成,除了平日里特别喜欢唠些家常以外,人是极好的。”

“嗯,我看出来了。”杨珥看着他的侧脸,应和着。

“严老从前是县里的捕快,现在年纪大了退休了,但是宝刀未老,他是独居的老人,子女都不在身边,很是孤独,所以我们接了什么生意都会叫上他一起。他特别喜欢喝酒,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门口的石床上躺着,你别看他说话狠毒,可是很疼爱小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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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珥的心境也被他的阔达所感染,由衷的舒心了起来,“怪不得严老武功这么好……哦对了!你们平日里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今日这么怪诞的生意你们竟然都做……”

二人走到一处冷清的门前站住,之所以称之为冷清,是因为别的家门口都会贴些对联什么的东西,而且家家户户都大敞着门,很是热闹,可面前的门却是紧闭的,供人拉扯的兽面辅首张牙舞爪,凹槽内的灰尘使得狮头愈发的凶狠,杨珥还没有挨着便觉得冰凉刺骨。

林无意边尴尬地笑着,边拉着衔环把门推开,“我们什么都做,只要是赚钱的……”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准备把咱们娘俩给饿死啊!”

二人还没来得及进门,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就伴着冷哼传来,杨珥觉得刚才大好的兴致仿佛瞬间被泼了一碗凉水,现下还冒着热气,而一旁林无意的笑容也已经僵硬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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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生活中有些琐碎的小事,近一周隔日更,下周肥更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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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昨夜又东风

林无意放在衔环上的手顿住了,没能马上进屋,眼底闪过无尽的倦意。意识到杨珥正盯着自己,勉强地拾起了一个笑意,将门一推到底。

院落里的情形倒是大大地出乎了杨珥的意料。

早先路过王麻子家的时候,让她有了些心理准备,普通百姓家里的装饰大多简朴,稍微了不起的人家会贴上窗花,显得不那么单调,但大多都是用石头做的物品,类似于石床、石椅、石灶之类的,讲究点的人家会自己上山砍柴,请木匠做个八仙桌,逢年过节又或者是宴请客人的时候才会用上。

当然,大多数人家并不会选择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一方面是没有这个闲钱,另一方面就算是在荒郊野岭,只要会过日子,照样可以过得滋润满足。

可是林无意的家,未免也太讲究了些,虽然和她的寝宫无法比拟,但是面前这镶着翡翠的屏风,散着檀香的廊道,刻着蝴蝶浮雕的窗檐,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进了哪位高官家的内堂。

不算大的庭院东边,还种了一株冒芽的嫩槐树,俗话说:“门前有槐,升官发财”,看来林家种此树也是图个吉利的。

让她最为吃惊的,还是站在庭院中央,牵着一个三岁男童的妇人。

妇人起先满脸的怒容,发现有外人一同进来了以后,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掩饰了下去,打量了杨珥一遍,不屑的阴云在眼里稍纵即逝,但还是没能逃过杨珥的眼睛。

妇人冷冽的眼神射向林无意,那寒意冻得杨珥的心窝子莫名一疼。

她这才开始注意到妇人的穿着,忍不住想要感叹她的奢靡,乡野的妇人大多随意地将头发髻起来,偶尔插个木钗用作装饰。但这妇人不仅梳着颇为繁复的反绾髻,还簪钗并齐,鸟兽的梳篦也不少,俨然一副京中贵妇的打扮。

身上的配饰更是精细到手指上,杨珥都替她感到笨重,瞟眼一看,那身布料滑而不腻,竟是霓裳月色裙的样式,当真是大手笔!

若是在京中官员的宴会上,杨珥看到有人这样穿戴,她必定会出言赞叹,可若是在这样的一个乡县里,她觉得甚是多余不说,还多了一丝厌恶之心,当然没有从面上表露出来。

站在妇人旁边的小儿却按耐不住,甩开了母亲的手,朝林无意跑来,高举着手,“哥哥!拿来!”

杨珥有些皱眉地看着这个稚子的无礼举动,虽然一家人亲热起来可以不拘礼节,但是俗话说长兄如父,这男童说话未免也太没礼数了些。

男童穿着不凡已不必多说,只是他胸前戴着纯金的长命锁,压得他都有些直不起脖子,但发现杨珥看着他的锁后,得意洋洋地抚了抚胸前的锁,腰板挺得更直了。杨珥心中的不满更甚,这妇人贪慕虚荣至此地步,大抵是疯了吧,竟给还在长身体的孩童戴这么累赘的东西。

相比之下,穿着洗得发透旧衣长衫的林无意,在夜色下显得尤其单薄,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无比耀眼,遮盖住了院内其他人身上的金银俗辉。

他微抿着唇,有些歉意地捏了捏男童的脸蛋,“哥哥今天忙忘了,改天再给聪儿带玉露团吃好吗?”

聪儿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猛地挥开林无意的手,瞪着他,“你骗人!你欺负聪儿,聪儿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紧接着带着哭腔奔到了妇人的怀里,妇人连忙把他抱起来,又是亲又是哄的。

林无意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小声对杨珥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母亲是个讲究的人,所以平日里穿得隆重些,我弟弟一般是很懂事的,今日是我失信于他才会闹脾气的。”

杨珥暗自抓紧了自己的衣裙,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到底是他的家事,她不便多管。她又何尝不知道,聪儿正是有样学样的年纪,对兄长这么随意,多半是和自己那无脑的母亲学的。

杨珥竭力思索着这位妇人的姓名,好像是叫戴氏?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是听宫里达官贵人的家眷们提及过,可是个素性贞淑、秀外慧中的人。今日一见,和平日耳闻可是大相径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待得怀中的幼儿哭闹消停了些,妇人才对一直恭敬地站在原地的林无意问:“这位是?”

林无意垂首,唇边撩起熟悉的笑意,“母亲,因为路上有些变故所以耽搁了一下,回来晚了,是孩儿的不是,望母亲原谅。这位是我的朋友,杨珥姑娘,她家里出了些事,需在我们家暂住两日,望母亲允准。”

杨珥和他相处不过一日,却意外地已能从他各式的笑容中判断真情与假意,到底还是个孩子,母亲待他的冷落,多少是让他寒了心。

“暂住?”戴氏闻得此话,眉眼都竖起来了。

杨珥连忙堆起了讨好的嘴脸,“夫人,这两日怕是多有叨扰,请您不要介意。”她到底是比林无意年长,又在宫里风里来雨里去过,端起来的客套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直接摆明自己在这里住定了,若此时戴氏拒绝,倒是失了她一直最在意的侯门贵妇的风度了。

果不其然,戴氏脸都憋绿了,还是憋住了拒绝的话,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对站在一旁的林无意命令道:

“你随我进屋,我有话同你说。”

她说完便带着幼儿进了主屋,丝毫不管林无意有没有应下。林无意仿佛没事人地指了指右边的屋子,“你去我房里把王嫂子给你的衣服换上吧,我房里有面盆和帕子,你自己在院子的井里接些水清洗一下,我一会儿便出来。”

杨珥有些担心他,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林无意闻言一愣,眼底涌起了一丝悸动,没有做过多停留,转身走向主屋。杨珥看着他有些僵直的背影,还是不放心,于是等他进屋了以后,轻手轻脚地伏在窗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戴氏慵懒的声音传来:“老实说来,你带回来的那尼姑什么身份?”

林无意毕恭毕敬地说:“回母亲,她并不是真的遁入了佛门。她姓杨,名珥,家里在苏州一带做纺织生意,家境还算富足。”

“商人?”戴氏的语气里满是鄙薄。

林无意接着说:“但是她家里人为了一笔生意,逼她嫁给一个已有正室的中年官员做妾,她不愿意,便和哥哥合谋着私自去毁了婚约,气得那位官员绝了和杨家的生意往来,而她则被家里人送至寺庙里,说是不再认她这个女儿,让她自生自灭。”

“胡闹!这婚姻大事本就全凭父母做主,这样的一个逆女不要也罢!”

窗外的杨珥听得十分心虚,这为什么被送到寺庙的理由纯属她胡编乱造。

林无意自然是没有接话,他自小所受到的教养是不会让他对别人的抉择评头论足的,而且他觉得杨珥这样做并没有错,辛朝风气还算得上开放,女子主动追求自己幸福的大有人在,更谈不上不孝。

“你也是胡闹!竟带着这样不干净的女子回家,还让她住在家里,当我们家里是客栈吗?你不知道我们家面临着多大的危险吗?”戴氏气极。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没有干净污秽之分。她说只会在我家里住两天而已,等到她的父母发现她不见了,担心着急到处寻她的时候,便会马上回去。就两天的时间,又会有什么危险呢?况且!要说危险,母亲才是我们家里最危险的人吧?每天持着这样暴露身份的打扮,迟早会让人生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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