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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渤海三月复三月,过三月再无三月

幽州、渤海联军与契丹军会战于鸭渌府,历时半旬之后,出乎很多人意料,首先支撑不住的,不是位于鸭绿江畔、将泊汋城与西京切断的恒州,而是处于西京西面、拥有渤海军现今第一将大明邢主持防务的正州。

正州告急,危在旦夕,坐镇西京的李从璟不得不发兵救援。否则,一旦正州告破,契丹军面前将再无险隘、重镇可守,耶律阿保机便能长驱直入,直达西京城下。

军议议定,由孟平率领百战军中军,汇合丁茂、史丛达所部,共计八千余人,由李绍城统领,驰援大明邢,挽救正州危局。

让李绍城与孟平一同出征,所领又皆百战军精卒,虽只八千之众,却是一股殊为可怖的力量,用得恰当足以左右战场形势。只不过,他们的对手比他们更加可怖。

“耶律阿保机的主力都集中在正州一带,将近十万之众,除却大部兵力围攻正州城外,其所分出的偏师,连克正州辖境内过半县邑,至昨日,正州城以北、以西之地,皆已沦落敌手。如今正州城也危在旦夕,契丹军声势正盛,你们这回驰援正州,要打破僵局,免不了大战、恶战,甚至是惨战,便是连吃败仗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李从璟的帅帐中,摘下头盔的孟平正对着一桌丰盛饭菜狼吞虎咽,小案旁火盆里炭火烧得很旺,发出些轻微的声响。不比前帐的人来人往,后帐里就李从璟和孟平两人,但因了眼前这幅景象,并不显得冷清。李从璟望着寒冬里一顿饭也能吃出汗水的孟平,眼神复杂,平缓的说出这些话。

孟平随口嗯嗯以作回应,夹菜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他将菜肴丢进婴儿脑袋大小的木碗,和着白饭一起倒进嘴里,快速咀嚼,又迅速咽下。小案上饭碗已经空了两个,四五碟大份菜也有一半进了孟平胃里,但他却没有半点儿停下来的意思。

李从璟看着眼前这个打小便伴随自己左右的年轻人,目光里流淌着他这个年龄不该出现的沧桑柔和,然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绝无半分柔情,反而带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意,“卫国之战当战于国门之外,守城之战当战于城池之外。眼下要扼守西京防线,就得将契丹军拒之于防线之外,一旦让他们撕破了以正州、恒州为中心,构建起来的防线,兵锋威胁西京,这一战也就输了大半。所以无论如何,正州不能丢。正州丢了,西京丢了,我们也就回不了大唐。”

坐在孟平身前的李从璟眼神又犀利了几分,他抬了抬头,似乎是不想说出接下来的话,但他还是说了,“救援正州,我只能给你们八千人,给多了西京就应付不了接下来的局面。但这八千人,你和李绍城就算给我拼掉一半,也要将契丹军,挡在正州!”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孟平,在听到“拼掉一半”这四个字的时候,才忽然抬起头,嘴里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怔怔看向李从璟。但仅仅是一刹那,这位比李从璟还要年少的百战军将领,就低下头,恢复了常态,继续快速消灭眼前的食物。他的动作很快,如同有人在跟他争抢什么一样。

百战军自淇门建军以来,不是没有遇到过局面极端不利的战斗,但伤亡从未触及过那道生死线,别说“拼掉一半”,便是意思相近的话,也从未从李从璟嘴里说出来过。

百战军里每一个将士,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卒,都是李从璟极为珍视的存在,说是他的心头肉也不过为。孟平亲耳听到李从璟说过这样一句话,“百战军的将士,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军人,折损一个,都是莫大损失。”

埋头扫荡饭菜的孟平,手上的动作似乎更快了些,幅度也更大了些,就像有一股决然的意味充斥其中。额边几缕长发垂在眼前,挡住了他的双眸,一丝发脚随饭菜喂进嘴里,他却没有在意,亦或是根本没有察觉,牙齿间的咀嚼机械而快速的持续着。

李从璟清楚看见了这一幕,他想提醒孟平,却陷入犹豫,最终只是闭上眼,轻轻深呼吸。然后他以近乎无情的口吻,接着说道:“渤海战事已经持续快三个月,但我等不了下一个三个月。下一个三个月之前,不仅是渤海战事,我军与契丹的战事,都必须要有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只能是胜,不能出现第二个局面。”他盯着孟平,“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与牺牲,都在所不惜!”

孟平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李从璟不再说话。作为此战的最高统帅,作为下达军令,让孟平出征死战的百战军主帅,作为那个大唐卢龙节度使,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完。虽然这并不代表他的话就真的已经说完,然而有些话,在某些时候说出来,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

终于咽下最后一口,孟平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朝李从璟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灿烂笑容,轻松地说道:“我吃完了。”

李从璟站起身,“我送你。”

帅帐所在,即为大军核心所在,前帐里的各级官吏,组成了指挥、调度、保障整个军队运转的组织机器,他们忙碌而又安静的处理各种事务,交流都是用最低的声音、最简洁的语言。在征战中,帅帐就是镇治,就是另一座节度使官衙,就是一个幕府。

掀开大帐帘幕,冷风扑面,两人这才发现帐外不知何时又开始在飘雪。这一刹,天地如同一片杨柳林,柳絮如风。

所谓送别,至此而止。

因为帐外这幅出人意料的景象,李从璟和孟平得以同时驻足,一起停留片刻。

身着柳叶甲的孟平,将头盔夹在腋下,哪怕已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沙场宿将,他脸上似乎仍有还未褪尽的稚色,望着眼前风雪中的连营,他笑了笑,看似无心地问道:“公子,战死于国门之外,和战死于国门之内,哪个更可取一些?”

李从璟负手立于帐前,望着漫天风雪,缓缓道:“两者区别,不在于国门内外,而在于为什么而战。”

孟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复又扬起脸笑道:“上回吃到公子亲手做的饭菜,还是在晋阳的时候,现在想一想,才发现竟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句实话不得不说,公子你可别怪我,你这手艺真的生疏了很多啊!”

李从璟一脚踹在孟平屁股上,笑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全军上下,就你有这个待遇,莫离在我面前唠叨好久都没这个机会,你还不满意!”

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孟平跳开两步,却笑得更欢了些,撇了撇嘴,道:“莫哥儿打小就嘴馋,自己又老爱念叨什么君子远庖厨,哪能跟我比,我可是服侍了公子你十一年的饭菜啊!”

这本是很温情的话,然而听到最后一句之后,仅仅是一怔的时间,李从璟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荡开,就忽然完全敛了起来。不只是他,孟平面上的笑意也忽然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动了动嘴唇,孟平最终还是没有将有些话说出口。他只是默然将头盔戴好,向李从璟行了一个严整的军礼,“公子,我出征了!”

李从璟点点头,以军礼回应。

孟平转过身,大步离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将连营完全包裹其中,渐渐模糊了帐篷的轮廓。同时模糊的,还有走在连营中人的背影。

李从璟静静站在帐门前,一动不动,任由连营在眼前朦胧。哪怕他知道有些话这回不说,极有可能再无说出口的机会,但他仍然沉默着。

男人就是这样,有很多话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也说不出口,正因此,那些话背后的东西,才愈发显得厚重。

为救泊汋城,彭祖山血战重伤,至今昏迷,生死未卜。李从璟很想以此言告之孟平,要他务必凯旋,至少,要保证自身周全。然而在这场胜负未分的战役中,当出征者要以性命相搏,死战克敌的时候,这样的话说出来,未免显得太无力了些。这种决策者无法改变的无力,让那样的一些话,让决策者自身都感到一阵令人憎恶的虚伪。

十一年。作为伴读,孟平跟在李从璟身侧十一年,也服侍了他十一年。谁都希望能再有一个十一年,两个十一年,更多十一年,然而今朝若死战,明朝便无期。

只是,倘若往后再无那个伴读在侧,那个公子可要记得好生照顾自己……

这世界兵荒马乱,这世道礼崩乐坏,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多少面目狰狞的丑恶,就有多少弥足珍贵的良善,有背叛就有忠义,有小人就有君子,有卖主求荣就有精忠报国,有贪生怕死就有杀身成仁。而这些,就是分崩之后还有统一,动乱之后还有平和,毁灭之后还有重建的底气。

慈不掌兵。然而有几人能够理解,在这四个字背后,有多大的无奈与心酸,又有多少不堪消受的血泪?

雪花落满肩头,李从璟久久没有进帐。

他抬起头,凝望这片异国他乡的白色天空,眼前早已模糊一片,终究是忍不住,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轻的呢喃:“孟平,一定要凯旋啊!”

第419章 万人布局成天网,横死三个臭皮匠

渤海国扶余府北部,小城惠安,春风赶冬风,撵过城墙去。

一支甲兵锐利的军队在傍晚驰进城郭,旌旗严整,整齐的硬质军靴和马蹄在老旧的街道上碾过,敲打出的沉重声响,让街道两侧的民居门窗紧闭,小城的空气为之一凝,竟比隆冬的寒流更加让人不敢露头。

一间破烂的民房中,聚集了三个衣衫老旧的年轻人,有补丁和裂口的袄子,露出的不是雪白的棉花,而是蓬松的枯草,其中一个尖耳猴腮的儿郎,缩着身子,双手夹在腋下,在打开了一条门缝的窗口往外瞄了一眼,回头对屋里的同伴挤眉弄眼道:“这是哪个地方的军队,这样的装扮咋个从未见过,难不成是从上京来的王师?”

一张破了角、没有漆色的小木桌前,一个细眉年轻人哼了一声,“麻五你装什么大爷,除了咱们惠安县城外的那些不中用的驻军,你还见过哪支军队?这支军队要是你能分辨得出打哪儿来,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被揭穿老底的麻五顿时恼羞成怒,“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你要能说出这支军队的来处,五爷跪下来给你舔脚!”

“嘿,麻五,老子跟你说,今晚我这脚还真就不洗了,就等你来给我添!”细眉年轻人嘿嘿笑了起来,骄傲的昂起头,睥睨着麻五,好似在做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一般,“不妨实话告诉你,这支军队,根本就不是我们渤海国的军队!”

“你就瞎扯吧,信你我就是你孙子!”麻五撇嘴回到桌前,眼神中充满轻蔑,“再说了,你那脚向来都是上月不洗,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还跟这瞎咋呼啥。”

细眉年轻人立马急了,“麻五你这龟孙子还真别不信,我这消息来源可准确得很!”说罢,朝身旁一位浓眉大眼的大郎示意道:“这消息,可是虎哥告诉我的!虎哥的表兄在县衙当差,这事儿可是他亲口告诉的狗哥,那还能错了?是吧,虎哥?”

“虎哥,这是真的?”麻五吸了下鼻子,惊讶的看向身前一直没说话的大郎。

被称作虎哥的大郎微微点了点头,看了面前两位兄弟一眼,沉声道:“年前契丹贼子进犯扶余,和三王子殿下与大明邢老将军在扶州大战,历时近三月,后来不敌,转战至双通、伊台、九阳一带,此事你们是听说过的。战事离我们这最近的时候,王师就在百里之外。”

细眉年轻人和麻五使劲儿点头,满眼期待虎哥继续往下说。虎哥缓了口气,不紧不慢的道:“可后面的事你们就未必知晓了,我也是新近才听我表兄提起。原本王师经扶州一败之后,被契丹军尾随追击,这仗打得极为艰难。但就在转战双通、伊台、九阳之后,王师忽然连战连捷,大破契丹军,斩首数万,甚至迫使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亲自带兵前来支援。你们可知,这前后为何会有这样巨大的差别?”

“为何?”细眉年轻人忘了故作高深,麻五忘了吹牛,都被大郎的一席话深深吸引,聚精会神盯着他。

虎哥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呼吸已经不自觉变得粗重了些,他目光炯炯的道:“我表兄听县丞说起,王师后来之所以能扭转局面,反败为胜,全都是因为三王子殿下请来了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援军!正是仗着这支援军,三王子殿下才将契丹军牵着鼻子走,以至于后来将耶律阿保机从双通、伊台、九阳赶出去!要不然,咱们这里,早给契丹贼子祸害了。”

“援军?什么样的援军竟然如此厉害,还不是从上京来的王师?”麻五震惊的瞪大双眼。

“王师?王师在扶州还不是吃了败仗!”细眉年轻人不屑多了一句嘴,“你别打岔,听虎哥说!”

虎哥拿起缺了个口、裂了道纹的茶碗喝了口冷冰冰的清水,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道:“这支援军当然不是王师,我方才不是说了么,那是三王子殿下请来的援军,这支援军,可是从大唐来的,是大唐的威武之师!天朝大唐的精锐之师,那是寻常军队能够相比的么?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大唐卢龙节度使?这支军队,就是大唐卢龙节度使的麾下精锐!”

“大唐……卢龙节度使?”麻五和细眉年轻人双双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作为有些门道县邑居民,他们自然知道大唐是渤海的宗主国——那是不可企及的存在,连仰望都难。

虎哥一连将碗里冰冷而又无味的水喝完,放下茶碗的时候,桌面发出明显重了几分的敲击声,他眼神炙热,“今日我在街上碰到表兄,本想请他喝酒,他竟然破天荒开口拒绝,细问才知,原来是县衙得到消息,今日有大军进城,还是天朝大唐的军队,县衙上下都在为此做准备,他哪里还顾得上与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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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麻五和细眉年轻人相视恍然大悟。

忽然,桌面嘭的一声巨响,两人讶然望去,却是虎哥拍案而起,只见他双臂肌肉紧绷,红着眼睛慷慨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契丹贼子犯我疆土,实为不能忍之事,先前我等报国无门,且不多言,眼下有大唐威武之师来助,此正你我奋躯卫国之时!护国击贼,本你我固有之使命,如今上国军队都已来援,我们难道还要无所事事下去?”

细眉年轻人和麻五双双愕然,都不知眼前这位老兄怎么突然说出这番话。

但是虎哥接下来的话,立即让他们明白过来。虎哥拿起那只已经没有清水的破碗,重重拍在桌上,因为气力过大,陶碗碎裂,虎哥奋然道:“我等好男儿,生得七尺之躯,立于当世,当顶天立地,焉能居陋室、食糟糠、饮寡水?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只要跟着天朝王师,将契丹贼子赶出国门,就能立下不世之功,光宗耀祖,从此显赫人前,锦衣玉食,你们难道不动心?”

麻木反应快,当即也拍案而起,“动心,当然动心!”

细眉年轻人有些畏缩,“可是虎哥,那可是玩命啊,万一……”

“万一又如何?”虎哥大手一挥,“如今你我不过贱命一条,若是时运不济,头掉也就碗大个疤,有什么可惜?天朝大唐有句话,我听表兄说起过,今日就送给你们: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如此方为大丈夫!”

……

今日傍晚开进惠安县城的军队,正是之前为掩护幽州、渤海联军从双通、伊台、九阳之间突围,而转战在此的君子都,以及一部约莫两千人的渤海军。前些时候,耶律阿保机南下长岭府时,留下耶律敌鲁古率领司近部,在此地追击君子都,因是这些时日以来,君子都一直在与其周旋。这期间两者多次接触,大小战斗十余场,君子都一直都在伺机摆脱司近部南下,与李从璟汇合。只不过司近部到底是精锐之师,加之人多势众,哪怕以君子都的能战,郭威的智勇双全,现今也只能保证不被其咬住,要南下实在是难上加难。

之所以开进惠安县城,则是大军补给、休整的需要。军中毕竟有近两千渤海军,领头的将领官品不小,又有大明安授权,联系、调度地方官衙并不是什么难事。

与君子都一起行动的军情处锐士,是吴长剑带领的止戈部一队人马。

惠安县城的县令生得身材矮小,两撇山羊胡没什么文雅气,反倒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不过对郭威一行,惠安县令倒是分外恭敬,恭敬的近乎谄媚,一路从城门外将郭威等人迎进县衙不说,更是低头哈腰,将诸事布置得极为周到,那姿态,已经如同仆役。

这也难怪,随行的渤海军将领乃是渤海国贵族,其本人更是与王族有姻亲,对这样的贵人,惠安县令只要不傻不迂腐,就没理由不巴结谄媚。那位名为王陵宸的渤海军将领,显然对此习以为常,进入县城后,甚至一反之前在郭威面前画诺的顺从姿态,从始至终都是抬着下巴走路,姿态高贵的让人怀疑,他正在扬眉吐气。

在官衙与惠安县令落实过补给诸事后,郭威便起身告辞,这让惠安县令很是意外,他麻溜的站起身,一个劲儿留郭威,“宴席已经备好,正待为郭将军接风洗尘,郭将军何不宴饮过再走?”在郭威拒绝后,惠安县令又道:“郭将军身为上国将军,此番却是不远千里而来,为渤海国而战,我等渤海臣民,正该略尽本分和地主之谊,以表谢意,郭将军可否赏脸一二?”

如是再三,惠安县令最后甚至拉上王陵宸,挽留郭威等将。

郭威听着军情处锐士的翻译,没有过多与其客套寒暄,简明扼要而又不容置疑表达完意思后,就告辞而去。

出门之后,跨上战马离开官衙,郭威等人赶往君子都临时驻扎之地。路上,吴长剑忽然摸着下巴道:“郭将军,在下有些疑虑,还是觉得说出来较为妥当。”

“吴统领但说无妨。”郭威看向吴长剑道。

吴长剑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这位惠安县令的举止,有些不同寻常。他对王陵宸奉承谄媚,怎么浓厚都不过分,但是他对我等也如此,就显得没有道理,尤其是他在留我等宴饮的时候,更是热切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步。将军可能没有看清,在我等离开时,王陵宸脸上有过一丝异色,那绝对不是失望,虽然这个神色很浅,但在下却已看得分明,这里面,有着一丝不该出现的——焦躁!”

某些方面郭威虽然没有吴长剑那么“心细如发”,但听完吴长剑所言,他也感到一些异样,当即便问道:“那么吴统领的判断是什么?”

吴长剑没有不负责任的直接甩出一个结论,而是目光阴沉的缓缓道:“惠安这个地方,距离扶余沦陷区不过百里之地,契丹军的势力要渗透到这里,并非难事。而在留守扶州的契丹军,马不停蹄攻陷、招降扶余各地,扩大控制区域之时,百里的距离,可能昨日姓大,今日就姓了耶律。”

言谈之间,吴长剑松开马缰绳,十指交叉在腹前缠绕不停,语气愈发充满寒意,“司近部与腹心部并称契丹军战力最强之师,耶律敌鲁古又亲率两万人对我部进行围追堵截,但在这两日,我等却反而甩开了他们,这看似值得庆幸,但若往深里想,却并非没有另一种可能。”

“战略包围?”郭威说出简单的四个字猜测。

吴长剑肃然点了点头,“很有可能。耶律敌鲁古要准确判断出我们的转战路线、下一处目的地,是不太可能,但若是列出几个可疑之地,再联合扶州契丹军,对这几地进行渗透、招降、掌控,可不是什么难事。这样一来,战略上的包围,就有了可能。”

“所以,惠安县令值得怀疑。”郭威沉静点头。

“小心驶得万年船。”吴长剑道。

“倘若是多疑,该当如何?”郭威问。

吴长剑诡异笑了笑,“再看一步,便能知晓答案。”

郭威微微颔首,“若惠安县令果真投了契丹,要在这里对付我等,宴席之事就不会这么结束。”

郭威推测的情况,很快便有了结果。在他抵达君子都临时驻地不久,就有县衙的官吏,送来了丰盛的酒食,并说这些酒食本是宴会佳肴,既然郭威等人无暇赴宴,惠安县令又不能不尽地主之谊,便送了这些酒食过来,以便郭威等人在驻地享用。

不得不说,这份心意很真诚,让人感动。

对着摆满几张小几的酒食,吴长剑阴测测地笑道:“如此丰盛的美食,这是打算将我军将领一网打尽?可惜,在下毒这样的事情上,军情处才是宗师。”

临时驻地里,才歇息没多久的君子都,忽然火速集结。

因为惠安县令送来的酒食,果真含有剧毒。

若非有军情处随行,若非吴长剑谨慎机智,此刻君子都诸将皆已死。

郭威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看着吴长剑,“王陵宸已死,渤海军将乱。”

吴长剑回应道:“惠安县令放在附近,监视我军动静的眼线,已尽数拔出。而军情处在入城前就已查过,城内没有契丹军,但想来应该须臾即至。”

郭威和吴长剑走出帘帐,双双翻身上马,郭威道:“渤海军救不了了,火速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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