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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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选的地方,那么多人盯着,有毛病早挑出来了吧?紫阳真人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假装正在认真看……

等等!

紫阳真人皱眉,眼前这陵,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是帝后合葬之陵。在地上看不太清楚,离远登高一看,就能看到问题了。帝陵居中一些,后陵与哀太子陵在右,左边是为吴太后预备的陵寝。帝陵与后陵、哀太子陵之间,有一道隐藏的沟壑,将这一家三口隔开了。相较之下,与吴太后预备之地,中间却没有阻隔。

紫阳真人:……还真是得有个亲生的儿子,不然死了都要被欺负。先帝现在才想起来托梦骂他,真是骂晚了!

皇帝心中有鬼,这道沟是他动的手,个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先帝与元后伉俪情深,二人之子嫡子东宫,不幸嫡子早夭,元后再无所出。元后在他登基前就过世了,也不碍着他和吴太后的眼。皇帝的心里,却总有那么一个小疙瘩,后来做了皇帝,心里还是不大痛快的。皇帝要正统。虽然也是依礼法而来登基的,总有一种不能言说的憋屈遗憾。

说来余道士其实是个挺厉害的人,居然叫他猜着了这里面的门道,拿着罗盘八卦对皇帝乱扯一通,与皇帝一拍即合,奉命挖了这个沟。余道士平时显得强势,固然与紫阳真人一脉老实有关,究其根本,余道士是个会做官的道士。

然而余道士伏诛了。皇帝近来遇到的事情有些多,上了些年纪又常做噩梦、总会想起旧事,开始反省,一下就想到了这个。

皇帝自以是做皇帝还是很合格的,所求的唯有两样:一、儿子太少了,不保险;二、想多活两年、想成仙。

连普通百姓都知道,祖坟干系子孙运程。亲爹嫡母的陵寝,那更是与子孙有关系的。

这件事是不能明说的!哪怕将错推给余道士,自己的心思也不能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讲!朝廷上都人精,一明说,多么的尴尬!

是以亲信重臣都觉得他近来佞于道,却都不明就里。谁知道九五之尊,心里想的会是这件事情呢?除了崇道,皇帝治国做得还算能看。

紫阳真人皱眉,做了一个很清楚的手势,这手势是他胡乱打的,反正他不能说话,各人有各人的理解。理解得错了,也怪不了他!很多事都能凭此糊弄过去。

这一回却糊弄不过去了,皇帝很认真地追问。紫阳真人只得再打一个手势,广阳子认得这是师徒间的暗号。忙上前道:“圣上,师父的意思,他还要再想想。”

皇帝将自己心虚的事儿一代入,低声问道:“是有什么不妥么?”

紫阳真人再做一次手势。

广阳子道:“圣上,容师父再琢磨琢磨。”

皇帝夸奖道:“不愧是紫阳仙师,一眼便能看出不妥来,慢慢看,不急,不急。”

这次,紫阳真人的手势,连皇帝也能看得懂了,他连连摆手,将皇帝的心也提了起来:“怎么?不妥?”

紫阳真人接着摆手,又指指自己的脑袋,示意想不明白,要回去想。纯朴又不是傻!

皇帝只好放了他们师徒回来。

——————————————倒叙完毕——————————————

然后就是现在了。

一屋子的安静。

程素素一直缩在角落里装壁花,此时也不敢随便出声。皇帝这手段,怎么说呢,忒小气,却又不能戳破。

况且谁能保证修了陵,就能子嗣繁茂起来?

紫阳真人的麻烦还在于,皇帝看起来有些小气,则哪怕皇帝子嗣少真是因此而起,紫阳真人也真的有办法挽回,谁又能保证皇帝会不会转过头来对紫阳真人不满?

天子之怒!

有些人,你知道他的隐私,他会与你亲近,有的人就不一样了!万一皇帝在这件事上是后一种呢?

其实,最好的办法,程素素以为,是让紫阳真人遁掉!可是,让一个老人抛弃现在所有的一切,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生活?那得将一切都准备好才行。

“你们都说话呀!”先开口的居然是程玄,“有什么办法?大郎!道一!你们俩,平日里不是足智多谋的吗?”

道一的眉间打出一道深深的折痕来,看了程犀一眼,做法事糊弄人的办法,他瞬间能想出七、八条来,但是对皇帝,合适吗?

程犀迟疑地说:“如何应对,师祖师伯比我更明白道家的办法。只是有一样,我担心圣上这一回,没有耐性等到五年、十年后应验。”

紫阳真人师徒几个,也不能保证自己有什么办法。皇帝五十岁了,死了也不算短命。可只要他活着,子嗣上的事情,皇帝要很快看效果,谁能保证?他们几个倒是笃信修道长生的,皆没有皇帝那么疯魔。他们眼里,这事更像是童生考试,能考到秀才就是进步,考状元是梦想,却也知道希望很小,一辈子当童生,也乐在其中。可皇帝非要当状元!

这就很不讲道理了!

程玄道:“这么难伺候,迟早出事。那就不管他了,咱们走!惹不起,躲!”

君父二人都不讲道理,程犀头痛不已:“能离开当然是最好的,然而怎么走?”

程素素轻声道:“办法,倒是有一个的。”

程犀目光扫了过来,头更疼了:“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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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上眼前消失,如何?”

“我也是这么说的。”程玄道。

程素素连连摆手:“我说的是,眼前,就在他眼眉前,人不见了。”

程犀道:“不要弄险。”

程素素道:“我说出来,大家听听?这不是下雪了吗?要是在大雪天,庭院里积着雪,一个人在房里,地上没有一个脚印,人不见了!会怎么样?”

程玄道:“出鬼了。”

“这个人是师祖。”

“升仙。”程玄改口非常快。

程犀眼前一亮,又皱起眉来:“这要如何做?什么手段,会被拆穿吗?你知道故去的容公、姬御史,都以什么扬名的吗?拆穿把戏!”

“我估摸着,不大会。”除非这里流行看柯南。

程素素的办法很简单,只要紫阳真人换一身不起眼的衣裳,往角落里一站。来个人大喊一声:“仙师不见了!”余人涌入,看不到人。大家退出的时候,紫阳真人跟着退出去。玄都观里道士多,日常的袍子都是差不多的,外人很难分清。自己人里,有广阳子、丹虚子等打掩护,便容易脱身了。

“往外走的脚印多出一串。”程犀指出漏洞。

“师祖穿二师伯的鞋子,二师伯不进院子,在院门外接应。封锁院子,检查院内的脚印,院外脚印杂乱,则无人分辨,也无法再分辨了。”

到时候无论搞个新户籍,还是弄个度牒,都能有新身份。紫阳真人是“失语症”十几年,新的身份下的老者,却是会说话的。就算被找到了,也能抵死不承认,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当然,参与的人必须可靠。

“单止这样,或许有智慧之士可以破解,”程犀还是不放心,“传说里的飞升,都是什么样子的?能照着做吗?”

说到这个,道一比所有人都拿手:“要什么样的,我来想办法。”广阳子与丹虚子也献计献策,三个道士,活活商量出了一个神迹。

程犀想了想,以为可行。程玄却反对:“离开这里要去哪儿?我得跟着孝敬师父。”

广阳子斥道:“别添乱。”

丹虚子挺身而出:“我在京城很久了,想出去游历。我侍奉师父,你总该放心。”

程玄不满极了,他与紫阳真人分别多少年,才重逢没多久,就又要分开了吗?程犀道:“汉武求仙,能以公主许栾大,也能将栾大腰斩。”僧道方士的地位,从来都很虚。哪怕是寒门士子,出了事儿,舆论还会支持,仕林会救援。僧道方士就不一样了,就没见朝上有官员会捞他们。

程家留在京城,安全系数可比紫阳真人高多了。万一有事,还能出上力。

程玄心痛不已,终于哭出声来:“这都得罪哪路神仙了?刚刚过上顺心的日子,就又来这一出!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鸟皇帝的鸟气!”

一室内竟无人反驳他,紫阳真人抚其颈背:“痴儿!痴儿!富贵,因他。昭雪,谢他。要收回,也该。我本,平庸,富贵,烫手。”

程玄扑到紫阳真人的怀里呜咽不止。

最终,这件事情被交给了程犀等人准备,程素素打包离开。预定紫阳真人消失的地方,是大家都方便操作的玄都观。一旦紫阳真人“飞升”,此处静室必会引人注目,有人来查访。程素素留少量的道袍等在观内,只说回家过年过灯节。

正月十五,雪打灯。

这天夜里,玄都观发出了红光,紫阳真人“飞升”了。榻上留着扶乩写下的一个“衤”,衣物一概没动,甚至鞋子都还在榻前端端正正的摆着。据广阳子说,紫阳真人难得要乩为皇帝请神作卜,不许旁人观看。

然后就不见了!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雪化之前,清晰的足印显示,紫阳真人真的就是在静室里消失的。皇帝派了三次使者,皆将重点放到了那个“衤”上。皇帝犹有疑问,从广阳子、丹虚子那里问不到什么,便召了程玄去问——程玄之单纯,皇帝也看出来了。

不想一提紫阳真人,程玄便哭得如丧考妣:“呜呜呜,师父走了,不要我了。”连带看皇帝的眼神也很是埋怨,仿佛皇帝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皇帝……信了,信了自己的判断,他一早就觉得程玄不是个有城府的人。

待最热闹的时候过去,新一年的童子试,开始了。

“程肃”因对史先生发下豪语,要等一年,有把握的时候考案首。史先生细思之下,虽取笑:“你还想着三元不成?”

也有些意动,竟没有再劝说,只加紧督促程素素的功课:“想做案首,就要有个样子,一样的卷子,都合格了,谁排第一,除开字迹,还有有一样……气度!考官也是会有私心的,你的文章大气,显见能在仕途上走更远,换作是我,也愿意多送你一程。”

史先生絮絮地又说了一些要点,程素素都认真听了。她不能考试,不是还有程羽呢吗?

然而程羽这一年,却也没有中。

放榜之后便到了三月,三月三,上巳日,史先生给放了一天假——先生自己也要回家。程素素得了功夫,要彩衣娱亲,陪赵氏去赏花。这时节,大家都爱往玄都观去,玄都观的桃花是京城一绝,修的时候就比着长安玄都观的典故来的。

又邀了萧夫人等亲家女眷,一行人浩浩荡荡。不想才出门,又遇到了林老夫人,两队又并作一队。见了面,彼此一笑,都来赏花。萧夫人便提议:“可作赏花之会了,不知今年都有谁,早知道该下帖子的,借这里广阳真人的地方。”

林老夫人道:“相请不如偶遇,这样更有意思。”

自打紫阳真人“飞升”而去,玄都观声名大噪,然而紫阳真人不在了,京中贵人对玄都观的尊重之意减退了一些。似这般呼朋唤友、鸠占鹊巢而不以为意的聚会,往常是很少出现的。

也许老天觉得背了收走紫阳真人的黑锅,一定要报复一下。当林老夫人、萧夫人到了玄都观,向广阳子“借”了个赏花的最佳地点,将将铺下毡子,老天将齐王一家给送了来。

大家都是来赏花的嘛……

第45章 尴尴尬尬

赵氏当时就懵了!

回到京城之后,她很是担心吊胆了一阵儿, 日子久了才发现, 自家跟齐王府, 几乎不会产生任何交集。惆怅之余, 又安下心来——不用打照面, 就不会尴尬了。

她是从来都没有计划过与齐王家再次见面,要如何应对的。

当广阳子得到消息,派了个小道士来递话的时候, 赵氏脸色煞白, 紧张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萧夫人与林老夫人俱是皱眉, 二人皆是带着儿媳妇来赏花的, 左右拥簇, 好不舒心。

林老夫人四个儿媳如今剩下三个,二儿媳郦氏, 是现任吏部尚书的女儿。听了便小声哀叹:“今儿可千万别再堵心了。”

包括林老夫人在内,没一个反驳她的。

林老夫人清清嗓子:“安泰郡主也会来吧?那就还好。”

程素素微一挑眉, 与李绾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齐王家的笑话可以看, 前提是自家亲娘别出更大的难堪。因遇到林老夫人,赵氏的位子, 又比二位夫人略靠后些。两人一左一右, 跟在赵氏的身后。

二人打量一下赵氏, 迅速使了个眼色——赶紧的,将人弄走。程素素起身凑近赵氏,对李绾使了个眼色, 李绾会意点头。两人分好了工,程素素带赵氏走,李绾留下来应付。

程素素低声道:“阿娘,我头发松了,不会梳,到我先前住的地方,你给我梳梳呗。”

赵氏捏着两手冷汗,耳朵里一片嗡嗡,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程素素见她口唇微张,呼吸越来越沉重,暗叫一声不好,微用力掐了她一把。李绾亦轻推赵氏,终于将赵氏推醒。程素素又重复了一回,赵氏连连点头:“好好,那……”

李绾截断了她的话:“你们去,这里有我呢,谁家出来玩耍还像应卯一样不能走开一阵子有点儿私事?过一会儿再回来,观里桃花糕味儿不坏,回来时带点过来。”程素素会意。

赵氏跌跌撞撞起来,程素素连扶带拖,将她带离了这一片桃花林。背后,是李绾轻笑的解释:“幺妹去取桃花糕了。”夫人们顺势说起吃食来,一面略带担心地等着齐王妃到来,十分羡慕能离开的赵氏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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