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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肃虽然是虚构的,但有人要找的时候,一定要发现他是实的。比如史先生,比如学堂有些人,要邀程肃作诗会,投贴子不能投到程素素的房里。

除了户藉,“程肃”的一切都要是真的。

程素素小心地控制着分寸,目前的底线是——不犯法。又不伪造户籍,又不用假身份去考秀才。其他的事情,就是在她目前资源,或者说保护伞,能够罩着的范围内了。

她还有一个计划——即便以后长大了,不能再在李家学堂里多混了,“程肃”也可以在租来的小房子里继续活着。如果以后手头宽裕,也可能是买一个小房子,将“程肃”隐身其中,暗中指挥。

到了这个地头上才知道,性别的差别有多么的碍事。如果她现在是女生,堂堂皇皇地走进学堂,然后就要被扔出来了。程犀也要非常难做,然后拎着耳朵关她小黑屋了。

性别暴露,不是从简单模式切到困难模式而是彻底换了一个游戏!

再不服,也得面对现实。

有了“程肃”的据点,以后程犀也可能用得到。“程肃”以后即便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再出现在学堂里。也可以通过书信等,与旧日同学保持联系。李丞相的家族,处于上升阶段,姻亲、朋友家的孩子,将来绝大部分是要走上仕途的。

如此,黑户程肃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继续关注着局势。即便不通过科举,也能够参与到许多事务中去。

那样一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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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氏并不知道程素素想得这么深,只觉得程素素说得有道理:“姐儿读过书的人,想得就是周到。”

“这事儿是瞒着阿娘的,就不要让她知道了。大哥大嫂已经帮我良多,不好再问他们要钱了,我的月钱,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卢氏笑道:“尽够了,只是赁房,又不是买。哎,要说,买也够了,就是地方腌臜,很不好。还是往干净地方,赁两间?”

“好,家什要简单的就行。你和小青姐闲来往京里逛,也好歇歇脚。不必总拘在观里。”

“哎。”

卢氏到底考虑到程素素是个姑娘家,哪怕作假,也不肯与人挤,必要赁一处独门独院。这样的干净地方并不好找,卢氏直找到年关将至,许多人租约到期,要再换租客的时候,才相中了一处。

十分狭窄,却是独院儿。乃是一户人家子孙众多,分家之后间出来的小院子。几经转手,被现主人赁了出去。地方略偏僻,倒也干净,讲定了不包家俱,每月半贯,门窗一类坏了要“程肃”负责修。

左邻右舍,也都是外地人来租房,皆是与“程肃”差不多的身份,不肯与别人挤,家中略有些钱,却又不够住得十分潇洒。

临近年关,学堂里也放假了,程犀部里在做一年最后的忙碌,程素素便趁此机会,两头瞒着,带上卢氏与小青,置下了她这一处秘密窝点——写的当然是程肃的名字。这样的租约,极少有人经官府,双方画押,找个证人,点了钱、立了据,就算成了。

程素素一口气租了一年的份。

房东带他们看了院子,里面居然还有一口水井,倒是方便。虽说不包家俱,桌椅板凳硬板床,一只薄板钉的衣柜,勉强也能住人了。灶间只有一间,很阴暗。厕所却是没有的。总的来说,在偌大的京城,算是中等的住宅了。

左邻右舍,也有不曾还乡的旅者,说着五湖四海的方言。

恍惚间,程素素甚至觉得,这里比颇有威仪的相府,以及住得挺宽敞的自家宅院,都更让她感到轻松。

卢氏轻轻推了她一下:“六郎,房东走了。”

“好,在这里,我就是六郎,一定不要说错了。三娘,咱们置办些家什吧。”

卢氏有些心疼:“还要花钱?又不住。”

“你们要落个脚,也不能随便了,被褥要有吧?我的衣衫也要备有当季的吧?缸里放些米,墙上挂条腊肉。井上的辘轳,也换个新的吧。”

卢氏办事利落,京城的店铺年前关门了晚,半晌就将东西买齐了。又与小青动手打扫,程素素就在她们擦好的一张桌子上,放开了包袱,取出文房四宝,开始给左邻右舍写拜帖。

“程肃”也是要有社交的,不必深交,更不必让邻居融入自己的生活,但是需要让他们证实,有这么一个人。

卢氏与小青越干心里越觉得美,俨然有一种布置了自己新家的感觉。程素素写完帖子,想了想,对小青道:“小青姐,且歇一歇,从今,你叫程青好不好?”

小青看了她手里的帖子,笑道:“好呀。”

程素素对卢氏道:“家里持戒,不吃的东西,三娘要是想解馋,也是可以来这里办的,牛肉官家不给宰,别的还是行的。我这里,不禁。”

卢氏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新房,笑道:“那可不大好。哎,没想到,咱居然将这事儿办下来了,他们知道了,必要大吃一惊的。”

程素素道:“怎么能让他们知道?大哥知道了,要打断我的狗腿的!”

卢氏:……帮她租房子是不是就算上了贼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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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成了这件事,程素素整个新年都过得很愉快。人心情好的时候,耐心就格外的多,赵氏念叨她许多话,她也愈发的宽容。赵氏始觉得送她去玄都观熏陶熏陶,也是不错的主意。

也因此,赵氏对紫阳真人越发的信服起来,更加频繁的催促程素素多往玄都观去见师祖。

程素素也乐得去玄都观。

换上新做的女装,程素素便与程玄一道去玄都观。靠程玄刷脸,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紫阳真人的静室。奇怪的是,房门关得紧紧的,道一守在门前。程玄才要问怎么回事,却听里面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不好办呐……”

程玄如遭雷击:“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是滴,道教也有关于忏悔的内容啦,很有名的一个忏悔,就是王献之的“不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

第44章 紫阳真人

“师父?”道一也发现了父女俩,跨前一步挡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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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道一事事可靠, 唯有力气一项在师父面前不够看, 被程玄拿起来放到一边, 反抗得一点作用都没有。程素素提起裙摆, 跟在程玄后面蹭进了静室。道一遽然发现, 自己守这个门,作用并不大。想了一下,也跟着进了门。

室内, 紫阳真人在榻上坐了, 广阳子、丹虚子、程犀, 在两边椅子上坐着。看到程玄进来, 紫阳真人微微点头:“过来坐。”

程玄有许多话要问, 都被这三个字堵了回去。三步并作两步,到榻上坐了, 紧紧张张地:“师父,你能说话了吗?”

“不能。”紫阳真人答得干脆。

程玄有点懵, 程素素已经明白了, “不能”是个多义词。

道一进门,便去倒了杯茶, 道给紫阳真人润喉。

紫阳真人微微点头, 啜了一口, 目示广阳子。广阳子道:“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程玄还没转过弯儿来:“什么?师父失语症好了,是好事!我……”

“回来!”广阳子见师弟跳下坐榻,就要出去敲锣打鼓庆祝, 赶紧喝止。

程犀低声道:“爹,此事不能张扬,会对师祖不利。”一句话便将程玄给钉住了。程玄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师祖是装的呀!程素素捂住嘴巴偷笑,心道,师祖果然是个高人!

程犀起身将门打开,静室里的人可以看到院子有无生人靠近,再将火盆往紫阳真人脚下搬。程玄看得不耐烦,跳过来一手一个,将儿子和火盆都拎到了榻前,自己往榻上一坐:“说话。”

程素素心道:肯定是师祖的策略啦,整天搞事情,下场会像余道士那么惨的!

程犀斟酌了一下措词道:“是为了躲避圣上垂问。”他们也是今天早上刚刚知道的!他就比程玄和程素素早到一小会儿,早起过来给紫阳真人问个好,谁知道就赶上这事儿了呢?

紫阳真人十几年没有开口过,语调苍老沙哑,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都连不成句子。才说了几个词,程玄就到了。

紫阳真人道:“圣上,以前,也是,贵人。”

程犀想了一下,不太敢相信地给紫阳真人翻译:“师祖的意思是,当初说圣上有贵气,并不是早早看出来他有天子气?皇子也是贵人?”

紫阳真人点点头,抱着茶碗喝了一口:“小地方,道士,眼皮浅。”

程素素一口老血,将拳头塞到了嘴巴里。这可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呀!合着就是小地方出来的纯朴道士,看到一个皇子,觉得这气质比自己见过的最大的官儿都好,就说这人有贵气,好死不死遇上这货是个皇子,这个皇子还运气好得当了皇帝……

她以为师祖在下很大一盘棋!没想到……程素素的表情变得与程玄很像,很迷茫。

程犀委婉地道:“师祖当年是赞圣上为皇子时气度不凡,不想圣上真做了天子?”

紫阳真人又点头,摸摸喉咙:“没本事,假的,再问,说不出,不灵,要坏事。”

程犀继续给程玄翻译:“师祖是担心以后再被问卜看相,说得不对,会被问罪?”

紫阳真人微笑点头。

程犀擦汗,他与程素素的想法是一样的,紫阳真人卧薪尝胆、抚孤恤幼,在他心里是一个智勇双全又能隐忍的完人。然而真相总是这么地让人,难以评述。

程玄比儿女更不信!他的心里,师父是完美的:“可是师父,很灵啊!”而且看得超级长远的,五年、十年之后应验什么的!紫阳真人的名头,近十年,比十年之前响得多,就是因为许多年前说过的话,都应验了啊。

这个么,就更不好意思了,紫阳真人老脸微红:“多等,总能,合得上。我,活得长。”

程犀也要将拳头塞到嘴巴里了!这句话不用翻译,大家都能听得懂了。随便说一句三观正确的话,过个几年,总能有一件事情发生,能够与此言相合。紫阳真人别的本事没有,窝在玄都观里长岁数的本事还是有的。等呗,等到应验嘛!

仿佛觉得打击力度不够似的,紫阳真人很是慈爱地摸摸程玄的头:“程公,说,不会,闭嘴,让人猜。别乱说,是神仙。我也,这般,教你。”

程素素吐出了拳头,心中升起对素未谋面的祖父的无限景仰,一句话把个老实道士培养成仙师,也是厉害。

程玄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迟疑地问道:“那现在,又有难事了?接着不说话,不行吗?”

广阳子长叹一声:“就是不行。”

程犀问道:“是否与圣上连番召见有关?”

广阳子一声苦笑:“是啊!”

—————————————我是倒叙———————————————

自打程素素说了小时候偷看过别人的忏悔文,皇帝再召广阳子入宫,就让他讲忏悔经。广阳子师徒天生谨慎,让讲经就讲经,多一个字也不谈。皇帝也是好耐性,也不提自己有什么懊悔事。

二人僵持到腊月里,皇帝憋不住了,问道:“如此,可诸事通顺否?”

广阳子道:“只要心诚。”

“如何心诚?”

广阳子讲经之淳朴一如乃师:“有过则改。”

皇帝摆手道:“卿且去,容我三思。”

广阳子回到玄都观,也弄不明白皇帝到底想忏悔些什么。禀报了紫阳真人,又告诉了丹虚子,二人也是不解。问过程犀,程犀这个消息都是从他那里听到的,也很茫然。

到得新年,正月里,就在昨天,紫阳真人与广阳子又被皇帝召见。师徒二人入宫,却见皇帝披着大氅,对小黄门说:“给他们拿两件厚实的斗篷,穿严实,外头冷。”

广阳子忙打个稽首:“不知圣人召见,有何吩咐?”

“你们,随朕出去。”

一走便是几十里,越走越荒凉,渐渐行到一片山岭环抱之地。广阳子认出,这乃是皇陵,本朝历代帝后等皆葬在此。广阳子暗暗纳罕:圣上的万年福地已经定下,陵都修得差不多了,这又是要做什么呢?

很快,他就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

皇帝带着师徒二人,上了附近一座矮山,正好俯瞰先帝的陵寝。自从皇帝说漏了嘴,说梦到被先帝斥责之后,就再也不提梦的事了。如今却连紫阳真人也带到了先帝陵外,这个斥责恐怕不一般了。

皇帝问紫阳真人:“仙师且看,先帝之万年福地,如何?”

紫阳真人眼巴巴地看着皇帝:我不能说话呀。他这一脉,于修道上的水准并不高明,心里实不想掺和。

皇帝并不移开目光:给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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