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再有便是贾环也帮了不少忙,他如今跟探春一道被王夫人拘着抄写经文,时常出入上房,对那边很是熟悉。宝钗托他去找王夫人私藏的东西,并不说清楚,只逗起他的不平之心,撺掇他寻王夫人房中的大丫鬟给他偷拿些从不见人的好东西。贾环虽然跟探春一母同胞,却没有探春的心眼儿,又被他那粗鄙泼辣的姨娘教的十分小家子气,最爱占便宜,平常没人撺掇,他还时常眼巴巴的盼着王夫人房中唯一一个跟他要好的大丫鬟彩云帮着偷摸些上等的吃食出来,这会儿还哪里经得住旁人言语挑唆?磨着彩云偷了好些东西出来,小锭的金银锞子、上进的荷包香囊等不算,还弄到了一瓶玫瑰露和一包茯苓霜,兴致勃勃拿去跟宝钗献宝,只把她弄得哭笑不得。
从宝玉那里问不出东西来,让贾环去偷也没个结果,宝钗两条路都断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得斟酌着下个月往公主府里去请安该如何措辞,一面又趁着薛姨妈不备,将她房中一干事务分批次的细细搜捡一遍,却的的确确没有什么药物方子之流,倒是瞧见了自己那张冷香丸的药方,被薛姨妈收拾的干干净净,放在好几叠压箱底的衣料间夹着,保管的十分妥帖,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正日子,宝钗登车去往公主府请安兼汇报。璎华公主正害喜,也不愿意听宝钗解释,只把人撵回去,叫她尽快。宝钗愁绪万千,还想找迎春或者黛玉讨个情儿,却不巧,黛玉因为换季,又病了,正在调养。迎春则一面管家一面照顾巧姐儿,忙的腾不出空儿来,只打发司琪去跟宝钗问有什么要紧事。宝钗没法跟司琪说,只好讪讪的随便找个借口,说等邢夫人回来以后让司琪去通知她,她妈妈有话想跟邢夫人说。司琪答应了,回去转述给迎春,宝钗则怅然离开,回家继续绞尽脑汁去了。
宁珊本也没指望宝钗一两个月就能得手,反正如今太上皇忙着借丧事清理后宫,放出去了不少宫女,连一些年老的内监也都打发到皇庄上去了。折了皇上多少心腹不算,他自己旧日常用的人也撵了不少,但凡有些嫌疑的,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都处置了,一时间闹得宫中人心惶惶,也顾不上琢磨旁的事情,当然更没空算计宁珊了。
宁珊果断趁着这段时间,暗中派亲兵往北疆和海疆都传了信去,叫两方的统领各派一部分精兵守在京郊一带,只等宝钗得手,太上皇开始跟当今对撕,皇位更迭的时候用来保护自家,免得被牵连进去。
黎老将军和管着海军的小将云海收到宁珊的密信,都毫不犹豫的派出了精兵强将,携带新种粮做成的便携粮草往京中进发。一边先打发了一万人上路,同时又加紧训练,各自又点了两万兵马,准备随时增援。这也是托了宁珊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禁军的福,不然这么点儿人马可未必够用。
但现在禁军已经被宁珊收服了,四大京营又因为两皇倾轧,京营节度使三两个月就换一回而闹得乌烟瘴气,各自为政,短时间内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而且京营的将士基本少有机会真正上战场,一对一打起来,宁珊那群浴血归来的精锐完全可以碾压,就是一对二也能轻松拿下。一对三则基本不会发生,四大京营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兵马,还得算上到时候基本全体出工不出力的禁军,可以说,若两皇真的撕破脸面开始最后争斗,宁珊想趁乱控制了京中都不是问题。如果两皇的斗争再牵扯进去百姓,闹一个天怒人怨,宁珊基本就可以接手皇城准备开辟新时代了。
眼下宁珊还没准备自立为王,但他也受够了这一朝皇家人的愚蠢贪婪和短视了,他想等璎华公主生了孩子,便去找太上皇要一道旨意去常驻边疆,当一个将在外可以不授君命的自由的将军。或者实在不行,干脆就出海,去已经收复了原茜香国领地也不错,天高皇帝远的,想干什么干什么。他从小在边城长大,习惯了无拘无束,靠实力说话的生活。回京之后这几年基本都在看两皇的闹剧,早就疲劳了,何况以自己如今的地位,也算体验完了位极人臣的滋味,重振了宁家的威名,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后代,也该准备急流勇退了。
第167章 深入虎穴
皇宫和京城还没有乱起来, 贾家就先乱了。
史太君不在家,王夫人又无德且不尚才, 管起家来事倍功半, 甚至一些自恃体面的老仆堂而皇之的阴奉阳违起来。
贾环央求彩云帮他偷东西成了一个起点, 王夫人房中但凡有些体面的大丫鬟全开始拿着房里的东西送人情,有点儿年纪已经懂事了无不想离开这一房。现在的二房简直没有让大丫鬟们流连的余地了, 除了宝玉还算有点儿吸引力,但他房中的漂亮丫鬟已经太多了, 还有王夫人送过去的金钏儿, 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再出一个姨娘预备役了。
与其留在已经坏了名声的王夫人房中,将来嫁人都不好挑, 大丫鬟们纷纷倾向于挪到清闲又体面的老太太房中。还有一些二线的丫鬟的眼光没敢放那么高的, 都普遍瞄上了大奶奶李纨那里,盼着过几年可以放出去嫁个体面的管事。这些都够不上的, 还剩下的便只有往姑娘们身边使劲儿了。
现在跟着王夫人住的干女儿宝琴成了第一候选人——近水楼台, 人又和气,家资巨富,虽说是皇商世家,比不得有爵位的人家, 可是现在的二房哪里还有爵位做盼头?说的客气点儿叫国公后人,宫里还有个娘娘做靠山, 可若是说的直白点儿那就是裙带关系没蹭好, 爬到半路上不去, 而且宫中的那条裙子还有年老色衰之嫌。这直接导致二房的正经小姐探春的行情远远不如宝琴。
再其次便是宝钗, 很多丫鬟自宝钗来了就很推崇她,觉得她平易近人,温柔和气,手上还大方,而且宝钗家比宝琴还有钱,跟着她几年,少不得赏了身契还能得一笔钱,回家买房置地也便宜。宝钗唯一输于宝琴的地方就在于她不如宝琴好勾搭,结果就在丫鬟们决定好之后,忽然发现宝钗就像配合她们似的,开始频繁来往于王夫人房中和梨香苑了。
丫鬟们左右为难了一阵子就发现其实不用太为难,因为宝琴常常跟宝钗一起行动,她们抓到机会讨好谁都行。可宝钗却有点儿闹心宝琴总跟着她,想套王夫人的话可不能带个同伴,上个月没个结论她都已经够提心吊胆的了,这个月再说不出个究竟,只怕公主就要怒了。
宝钗极力把宝琴往其他姑娘那里推,可宝琴虽然跟大家关系都不错,但到底还是跟宝钗才是堂姐妹,有她在便习惯性的先找她。宝钗没辙,只好去宝玉那里有意无意的提些诗社、酒会之类的话题,让宝玉去张罗热闹,好趁机把宝琴甩开。
宝玉果然喜欢这个,他这阵子过得一直不怎么顺序,贾政上任前给他布置了一堆功课,他最喜欢的林妹妹又搬走了,三妹妹和宝姐姐跟着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学规矩,也不陪他玩儿,新来的姐妹们性子还没混熟,他也不敢太放肆,结果里里外外就只有湘云一个陪着他疯,久了也就无趣了。这当口宝钗提起玩乐之事,宝玉乐的原地直蹦。
王夫人不愿意宝玉玩儿的对象只限于黛玉,只要黛玉不在,宝玉想跟哪个姑娘玩儿王夫人都不会过问的。至于外面国孝之中,人人都要面带哀痛之色,官宦之家豢养优伶戏子的,也大多遣散了,可大观园里照样养着一班十二个小女戏,只是令她们暂时不唱了罢了。故而宝玉想吃喝玩乐这种小事在王夫人眼中更是无伤大雅,只嘱咐了两句不可多喝,以免伤身便命厨房替他们准备酒菜了。
宝钗见状,推推宝玉,对他使了个眼色,又娇俏一笑。宝玉满心欢喜,拉着王夫人的手撒娇道:“单是我们玩儿,太太未免寂寞,不妨同儿子一道。”
王夫人见儿子惦记她,心满意足的笑道:“我老天拔地的,可不跟你们一道闹腾。”
宝钗见机插话道:“姨妈不如去找我妈妈说笑一会子,再带上彩云彩霞,打会子牌也不错。”她早就跟宝玉商议好了,要把王夫人支走,让她跟薛姨妈去作伴,免得她们放不开玩儿。宝钗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给宝玉好脸儿了,这当口忽然转了态度,跟他有说有笑的,宝玉被迷得七荤八素,早已顾不得想其他了,只听凭宝钗指挥。
王夫人本也有意让宝玉肆意痛快一阵子,就很爽快的答应了,并且真如宝钗所愿的带走了彩云彩霞,只留玉钏儿看屋子。宝钗见状,便授意宝玉把他房里的大丫鬟也放了假去玩儿,金钏儿便来找玉钏儿玩,姐妹俩聊着聊着也就顾不上看屋子了。
宝钗暗暗趁意,当下打定主意,要尽快灌醉众人,自己也装醉,好伺机去搜王夫人的屋子。这件事一个人干很困难,宝钗不得已,只好把一部分事实吐露给心腹大丫鬟莺儿。莺儿是从小就跟着宝钗的,且没有家人在身边,因此一心一意跟着薛家,让她知道倒是不会有泄密的危险。
本来贾环要在,是可以帮上忙的,甚至不需要跟他说明缘由,他就会乐得去祸害王夫人的东西。但不巧,这一日是贾家的家祭,贾琏一下朝就领着贾环和贾兰往铁槛寺去烧纸祭柩了,贾蓉今日不当班,早起就去了护国公府接贾琮,贾赦则因为着了凉,身子不适,这回就不去了。等贾蔷下了值,连同族中几个同辈青年一起去了,预计晚上才回来。宝钗可不指望她妈妈能拖住王夫人直到晚饭后,便只好不等贾环回来,带着莺儿两个亲自动手。
一时宴席齐备,却无酒水,宝钗心急不已,没有酒她可怎么灌人。幸亏宝玉吵嚷的比谁都早:“怎么不拿酒来?”
底下一个婆子回道:“我的哥儿,现在这个日子谁敢吃醉了去?”
湘云不快道:“咱们不过在家里玩闹罢了,又不是去外面吃酒,哪来那么多啰嗦。”
李纨急忙拦着:“都消停些吧,等老太太回来了,你们吃一坛子去我也不管,这时候可收收吧。”李纨年纪最长,又是大嫂子,她发了话,宝玉也不好硬闹。
宝钗见状,只得出面拉住李纨,笑道:“云妹妹说的有道理,咱们不过家中小宴,松快松快罢了,谁还能真吃醉了不成?大嫂子便是不瞧着我们,也别拘着琴儿,连老太太在家都说不叫管着她呢。”宝琴不明就里,但见堂姐转了性子一般这么想吃酒玩乐,也不好拆台,便拉了拉宝玉的衣袖,示意他去撒娇。
宝玉果然缠的李纨答应他们吃酒,只是李纨怕他们真的喝醉了,执意要看着他们,免得出了什么意外,王夫人肯定会拿她是问的。宝钗扼腕不已,有这么个镇山太岁在,还是要坏事,只是也不好再出头了,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下,酒坛子搬了上来,湘云和宝玉带头,没一会儿就闹腾开了。宝琴也是好热闹的性子,李纨的两个妹妹李纹和李绮年纪也小,没多久也被吸引过去了。岫烟相对而言要娴静很多,但她也老实,随便指个借口就能打发了。宝钗为了尽快装醉到王夫人房里去歇息,一反常态的主动祝酒,挖空心思找些有趣儿的游戏,又频频输掉,被罚了不少酒。宝琴暗暗纳闷,只觉堂姐今日实在反常。
李纹和李绮玩儿了一会儿便被李纨叫人送走了,今日李婶娘说了要接她们姐妹去舅舅家小住。姐妹俩一退席,李纨也放松了不少,说到底,她不愿意众人在国孝期间饮酒作乐怕的还是坏了李家的名声,现在没有李家的姑娘了,她也便顺水推舟,放任众人去胡闹了。
湘云是第二个退席的,她是喝多了,跑去外面醒酒的功夫睡着了,还是探春想着把她找了回来,又做醒酒汤给她喝。但湘云还是晕乎乎的,宝钗见她那般模样,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便也假装醉酒头晕,拉着宝琴,直说要往她房里去躺躺。
宝琴虽然跟着王夫人住,却不住在一起,不比史太君是老寡妇一个,可以让宝琴睡在自己屋里。贾政虽然三五个月不往王夫人屋里去,那位置也还得给她留着,故而宝琴是住在厢房里的。宝钗装醉,去宝琴屋里小憩,宝琴本想陪着,却被莺儿给劝出去了。又想留个丫鬟伺候,也被婉拒了,宝琴也没多想,又有探春拉着,便又回到前面去了。
屋中只剩宝钗主仆两人以后,宝钗从床上坐起来,把手里藏着的一块刚才拿给湘云醒酒用的醒酒石含进口中,莺儿帮她揉着太阳穴,好半天才彻底清醒镇定下来,主仆两个蹑足步出房门,静悄悄往王夫人的正房潜进去。
王夫人的房间不大,而且十分朴素——她的私房基本都赔了迎春的嫁妆,从黛玉那里坑来的东西大多都用在装饰大观园上了,她分到的也不多。这倒是方便宝钗和莺儿翻箱倒柜了,主仆俩先是一个动手一个把风,可是工作量还是不小,没办法只好一面留神外面的动静,一面一起分头动手。
玉钏儿和金钏儿姐妹俩就坐在耳房里说笑,彩云彩霞跟着王夫人去了梨香苑,剩下的小丫头子都是扫院子跑腿儿的,轻易不敢靠近上房。这时候只要没有外人突然进来,宝钗和莺儿的行动基本还算安全。莺儿负责搜柜子箱子,因为搜完还要再整理回原样,这种技术活儿不是大小姐能干的。宝钗就负责梳妆台上的匣子盒子,很多大家闺秀的梳妆台都有暗格,宝钗主攻这方面,结果还真找出了不少,但没有药方子,全是王夫人放贷的票据,还有些当铺的收条,宝钗一面仔细翻看,唯恐遗漏,一面咋舌不已,王夫人这贷放的可不小,这么大的数目,这么短的时间,收款的时候必然要难,一旦把人逼急了只怕要出事儿。
两人粗粗搜了一圈,没见着正主儿,但也未灰心,毕竟这才是一间正房,两旁还有厢房呢,那也是王夫人日常起居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个佛堂,王夫人号称虔诚,日日都要去烧香,放在那里也未可知。只是一日之间难以搜完全部的地方,宝钗必须立刻决定下一处去哪里。
莺儿焦急的等着宝钗拿主意,宝钗左右为难,拼命把自己代入王夫人,试图推断出东西可能放在什么地方,但这很有难度。莺儿小声叫道:“姑娘,快拿个主意,再拖下去,我怕玉钏儿就要回来了。”
宝钗心烦意乱,咬牙道:“先去佛堂。”虽然佛堂应该是清净之地,不该放污秽之物,但谁知道王夫人是不是抓住了人们的这种心理,反其道而行之呢。莺儿听话,宝钗一声令下,她扭身就跑进佛堂去了,没敢对菩萨不敬,趴下磕了个头,就地就开始搜捡蒲团跪垫儿。
宝钗则把一干香烛炉台全搬动一遍,试图找到藏东西的暗格,然而这回一无所获。莺儿也把台上地下的织物全捏了一遍,除了不敢拆开,也检查的翻来覆去的了。然而若是药包也许还能捏出来,就怕王夫人手上的是一张药方,那只要缝到垫子里面,就谁也摸不出来了。
莺儿眼巴巴的看着宝钗,等她示下,宝钗真有心让莺儿把垫子都拆开看了,可是时间不够,情急之下喝命莺儿道:“那蒲团跪垫的式样花纹都记住了,回去做了一模一样的,咱们把东西换过拿回去找。”
莺儿苦着脸道:“好姑娘,你瞧瞧这里有多少东西?每个又有多大?咱们怎么偷梁换柱啊?”
宝钗话一出口也知道不对,懊恼的跺跺脚,却也想不出办法来。偏莺儿又催道:“好姑娘,咱们是不是该走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外洋泊来的怀表一瞧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再略等一钟茶的功夫,只怕玉钏儿就要进来收拾整理,准备摆饭了。”
宝钗狠狠一咬贝齿,下定决心道:“你回家去,设法让妈无论如何留下姨妈吃酒。”
莺儿大惊:“姑娘,那你呢?”
宝钗一手虚扶上观音像,斩钉截铁道:“我留下,继续找,你只要在她们散席之前跑回来告诉我,届时咱们一道回去琴丫头的屋里就行了。”
第168章 身陷龙潭
莺儿哪里敢留下自家小姐一个人, 干的还是在别人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勾当,吓得一径劝说道:“姑娘回家去吧,我留下搜。”
宝钗断然道:“你若是被人发现会死的。”在公主府里转了一圈,宝钗学会了换位思考——任何一个上位者都容忍不了奴婢翻天到自己头上, 不管是什么原因, 何况王夫人本就心狠手辣。
莺儿含泪哭道:“姑娘被发现了就没事儿吗?名声可就全完了。”
宝钗苦笑一声:“这样正好,她就不会想让我嫁给她儿子了。”宝钗早已打定主意,要回金陵去, 一辈子也不上京了, 那么在大观园里有没有好名声也没那么重要了。横竖以贾家这日薄西山的势力,想把她的坏话传遍京城都不容易, 根本够不着金陵。更别提四大家族里只有薛家一直驻守金陵, 其他三家在那边留下的都是不成器的分支, 薛家在京中不够看, 回到金陵,其他三家加起来也不够看。
莺儿见宝钗意定,且她们也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 便不敢再耽误, 狠狠一抹眼泪跑走了。
回到梨香院,莺儿悄悄跑回自己房间, 匆匆洗净脸, 确保不被人看出慌张失色以后再度绕回前院, 假装刚回来的样子, 让小丫头去传话, 把薛姨妈的贴身丫鬟同喜同贵唤出来,笑着道:“姑娘她们那边吃着酒,也惦记着家里太太和二太太,因此叫我回来瞧瞧。”
同喜笑道:“姑娘孝顺,太太知道了必然高兴,不过妹妹还是晚些再进去的好,这会儿两位太太正在屋里歪着谈天儿呢。”
同贵窃笑道:“说的好像是姑娘的事情哦。”她们太太有意跟二太太亲上做亲的事情瞒不过贴身丫鬟,同喜同贵比宝钗和莺儿都要早知道王夫人最近重新起了撮合宝玉和宝钗的念头。
莺儿心烦意乱,心道:我们姑娘压根儿没瞧起那位宝二爷。气得只拿话支开道:“可不敢乱说,当心姑娘恼了。”
同喜同贵脸色一白,她们也知道宝钗看着温和,其实御下极严,别看她时常撒钱去打听贾家的事情,却最厌自家下人嚼舌根,给她看见了,轻则口头训诫扣除月钱,重则打发到外院去,再不许进上房,故而薛家的下人在规矩上其实是比号称钟鸣鼎食之家的前荣国公府强上许多的。
莺儿吓唬住了两人,稍微解了些气,索性狐假虎威的指挥道:“要让我不跟姑娘说这事儿也容易,你们替我伺候好了太太和二太太,让我歇歇腿脚,我就不说。”
同喜同贵一听连连点头,这本来也是她们分内的事情,用这个换人情真是太划算了。莺儿指挥两人去备酒菜,送进去给薛姨妈,就说是宝钗的孝心。薛姨妈乐的在王夫人面前炫耀自家女儿,当即就拉着王夫人,亲自倒酒,定要跟她喝几杯。王夫人推辞了一下,说该回去了,莺儿心里着急,一把夺过同贵手上的下酒菜,掀帘子就进去,对薛姨妈笑道:“太太,这是姑娘从书上看来的菜谱,奴婢亲手做的,您请尝尝。”
薛姨妈见是莺儿,莫名不解:“你怎么在这儿?姑娘回来了?”
莺儿笑道:“姑娘跟宝二爷他们玩儿在兴头上,多喝了几杯,正在琴姑娘屋里歇着,我回来替姑娘拿件替换的衣裳。”
王夫人听见众人陪着宝玉,玩儿到喝醉酒,也十分满意——在她眼里,所有人都围着她儿子转本来就是天经地义。遂笑着对莺儿道:“也罢,只叫他们今日都尽兴吧。你回去告诉金钏儿一声,说我就不回去了,省的孩子们见了我就玩儿不起来了。”
莺儿心中暗喜,急忙不住口的恭维,她跟着宝钗也有十年了,宝钗为人处世那一套不说学个全也有五六成,这会儿又是有意奉承,哪有不趁手的?薛姨妈也被她挑起了性子,没口子的开始夸奖自家女儿,捎带着也没忘了提起宝玉的好处。王夫人的话头被引了出来,两人边谈边喝,眼看着拖延时间可以顺利进行。
莺儿退出来,随便找了一件外衫,用包袱裹了,抱着又回园子里去找宝钗。路过众人小宴的红香圃,还特地侦查了一下情况——湘云又喝的半醉了,李纨正在劝,想把酒杯夺过来,湘云不给,姑嫂俩纠缠成一团;探春和宝琴则还好,不过面上有些微红,正凑在一处说亲密话儿;宝玉在丫鬟群中撒痴卖娇的拉人配他玩儿,看情况都没有想去把宝钗再拉出来的意思。
这倒是又安全了一层,莺儿急忙跑回去给宝钗汇报。这段时间里,宝钗已经把小佛堂里的每一寸墙角和地板都敲遍了,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莺儿检查过的蒲团和拜毯、跪垫她也又重新捏了一回,除了看出来每样都有八成新,其实没怎么太用过之外,也一无所获。
不过这倒是坚定了宝钗的推测——这小佛堂一看就不是用来虔诚念经的,可王夫人却几乎每天都来,肯定有古怪。只是找不到古怪的地方在哪里?宝钗一寸寸扫过佛堂内的摆设,她已经把能搬动的东西都摸过一遍了,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观音像了。
要对菩萨像动手,宝钗还是有些畏惧的,但也强不过全家的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的恐惧。只是这观音像约莫半人大小,又置于齐腰高的石台上,宝钗爬不上去,只能把台子和观音像的脚部摩挲了一回。
正好这会儿莺儿回来了,宝钗急忙叫道:“快来帮我。”
莺儿扔下衣裳包裹小跑过去,在宝钗的帮助下爬上石台,从上往下开始在观音像上一寸一寸的摸过。
宝钗仰着脸看着,不时指点莺儿落下的部分。可是连观音像的衣褶儿都检查过了也没发现异常,莺儿收回手,肯定的道:“姑娘,观音像是一体的,没有可以放东西的地方。”
宝钗道:“你可查看仔细了?”
莺儿道:“绝不会错的。”
宝钗无奈道:“看来还是我猜错了,罢了,你先下来吧。”
莺儿答应了一声准备下来,手下意识的扶在观音像的头顶,腿上用力就想向下跳。
宝钗正低头思索下一处去哪里,没看见莺儿的动作,还兀自跟她说话:“白白得罪了菩萨,也没个理论,回去定要拜一拜咱们自家的观音像,磕几个头,陪陪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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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本来就因为爬到观音像台子上而忐忑不安,一听宝钗这话,心里一慌,脚下一软,没跳下来,身子一歪反倒一头撞在了观音像上,只痛的“诶呦”一声,都已经做好了碰破头的准备了,却不料,观音像竟然被她撞得平平向右侧移了开去。
宝钗一愣,随即冲上前去,把莺儿拨到一边,探头去看观音像原先所在的地方。只见那里空出来大约一个盘子大小的石洞,就雕在石台上,深度不浅,里面叠放着好些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匣子,颜色花纹都各不相同。
莺儿也回过神来,手忙脚乱从台子上下来,也趴过去研究。这当口,宝钗已经把第一层放着的盒子都打开了,却见里面什么东西都有,除了常见的香囊、荷包,还有檀香扇、汗巾子一类小巧轻便的女孩儿家用的东西。甚至还有一颗看上去就光华晕染的珠子,以宝钗的眼力都拿不准究竟是不是夜明珠。剩下的东西也更加古怪,有的看着像胭脂,有的看着像粉盒,有的里头放着药丸子似的东西。
宝钗心知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了,只是却不知道是哪一个。都拿走也不现实,不说会不会被王夫人察觉到,光是盒子的数量就拿不走。宝钗急的直跺脚,莺儿却一个飞扑,把扔掉的衣裳包裹捡了回来,急道:“姑娘,用这个包上带走。”
宝钗眼睛一亮,探手进去,把放着看上去像药的盒子都挑了出来,飞快的一一打开,每样拿了一点儿出来。药丸子还好办,捏一个用手绢包了就行了,但粉末状的东西可不好拿。宝钗把自己腰上的荷包、香囊和莺儿的手绢都用上了也只能装三样,每样捻了一点儿带走,准备送去公主府交差。可还剩下一半,实在拿不了了,只得狠狠心道:“横竖已经知道在哪儿了,日后再来。”
莺儿巴不得想走,闻言急忙把包裹收拾了,宝钗则将盒子都放回石洞里。两人同时猛发力,将观音像再推回去——推完了宝钗累的扶着石台喘息的时候才摸到下面有个约莫半个巴掌大的凸起——按照方向扭开就能挪动观音像了——主仆俩哭笑不得,白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收拾好了佛堂,主仆俩悄悄开门,想走回宝琴的屋子里去。只要回去了,今儿这事儿就算结了。可偏偏才一开门,就听见了玉钏儿的声音,一边笑着一边在同谁说话的样子。
她站在院子里,宝钗和莺儿就不能出去,不然非迎面撞上不可。两人不住祈祷,只盼玉钏儿说完话快走。只是不遂心愿,非但玉钏儿没走,还多了两个人,仔细一看——一个是金钏儿,一个却是宝玉。
宝玉喝的脸上擦了胭脂一般,扶着金钏儿的肩膀,步履踉跄,东摇西晃,路都走不好,却还手舞足蹈的大声道:“我瞧瞧宝姐姐去,她吃醉了酒,只怕头疼呢,你们去把醒酒汤拿过来,我同宝姐姐一道喝些。”
宝钗大惊,宝玉这时候去了宝琴屋里,她可怎么回去?若是不在屋中,大家势必要找她,这就非出事不可了——她可万万不能让人看到她进了王夫人的佛堂。
莺儿已经慌得懵住了,手上抱着包裹一个劲儿的哆嗦,几乎拿不住。宝钗一把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手扶在门上,推开一个小缝儿,查看外面的动静。
现在院子里的人更多了,宝玉的大丫鬟袭人也跟着进来了,她自从金钏儿来了就一直在暗地里跟她争宠,争在宝玉心里的地位,半点都看不得宝玉跟金钏儿亲近,当真是这俩人只要凑在一起半柱香,袭人准保摸过来虎视眈眈;
李纨那里怕这群小祖宗闹事儿,一直派人盯着;
抱琴则因为宝玉是要去她的屋子,心里有些别扭,却碍于人在屋檐下,不敢说什么,索性亲自过来看看;
宝琴一来,跟她说话的探春也顺便过来了;
宝钗又气又急还没完了注意到,这群人里只有云丫头一个是最省心的,八成又喝高了在哪儿猫着呢,总算没有多来一个给她添乱。
一群人在院中争执不休,宝玉醉醺醺的闹着要见宝钗,宝琴心中不大乐意让宝玉去自己的闺房,便主动说自己去照顾堂姐,探春心细,看出宝琴的不快,也拿话拦着宝玉,一直建议金钏儿和袭人带宝玉回怡红院去,李纨匆匆赶来,忙着赞成——她是最希望这群小祖宗喝高了以后能各回各家屋的。
主子们纷纷发言也就算了,金钏儿和袭人也不消停,金钏儿仗着自己是王夫人屋里出来的,妹妹玉钏儿现在还做着大丫鬟,便要扶宝玉往王夫人的上房去躺着;袭人自然不敢随便进王夫人的屋子,若宝玉去那里歇着,就没她献殷勤的份儿了,便拿着李纨的话说事儿,只说大奶奶让扶二爷回自己屋子去。李纨一听急忙撇清自己:“只要让他躺躺歇一歇就好,哪里便宜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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