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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这事,朱允炆心中耿介顿起,“上次母亲太鲁莽行事了。”

吕侧妃心中刺痛,“我的儿,你还在怪母亲对不对?为娘错了,为娘发誓再也不会让你遇险了。”

朱允炆口是心非的说道:“母子之间那有隔夜仇?何况那次是意外,儿子早就想开了。只是提醒母亲以后小心,老虎伤人事件后,皇祖母心中应该有戒心了吧,否则她为何一听说常槿要回家小住,就立刻找借口接弟弟去坤宁宫呢?”

吕侧妃眼里渗出寒意,“哼,我没那么蠢,怎么可能在常槿离家时对水生动手?瓜田李下的要避嫌,这个道理我懂的。”

朱允炆说道:“皇祖母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她是故意这样做的,借此来敲打母亲老实些罢了。我劝母亲这几年都不要想什么心思,好好养着水生吧。”

“这怎么行?”吕侧妃眼里的寒意凝结成冰,“你以为皇后娘娘大公无私,是千古贤后?哼,她是没生出儿子罢了!她若有亲生儿子,看她怎么对待你父亲和你的皇叔们!”

朱允炆不满的蹙眉说道:“母亲,您太大胆了,虽是私底下,也不能对皇祖母如此不敬。”

吕侧妃怒道:“够了,我受够了!整天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她都不正眼看过我!若不是她一直压着,你父亲早就请旨将我扶为正室了!她就是小气,就是看不起我,就是不愿意这宫里出现一个能够和她并肩的女人!”

没想到母亲的心理已经扭曲成这样了,朱允炆急忙说道:“皇祖母以前和太子妃婆媳和睦,并非小气苛刻之人。哪怕秦王妃是异国郡主,她对这个儿媳也是看重的。皇祖母是原配嫡妻,一国之母,她怎么可能和儿子的侧室们亲近呢?不是针对您一个人,二叔秦/王府的邓侧妃生养了龙凤双胎,皇祖母欢喜不已,但何尝正眼看过邓侧妃?这邓侧妃还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女呢。”

吕侧妃压抑多年,好容易爆发出来了,正在气头上,听儿子这般解释,她怒气更甚了,“你嫌弃为娘出身低微了?我吕家是书香世家,卫国公虽是一品公爵,但论清贵,邓家给我们吕家擦鞋都不配!”

见母亲起了左性,朱允炆说道:“母亲,您何苦提这些?且不论吕家邓家谁的家族更高贵。儿子名义上的外祖家是开平王府常家。”

吕侧妃抓着儿子的手说道:“这就是身为庶出的委屈啊,正经外祖家都不敢认。为娘若扶为正室,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叫我父亲一声外祖父了。可惜,皇后娘娘不把为娘放在眼里,看样子扶正无望了。”

“儿子,你天纵奇才,唯一的缺憾就是输在一个庶字上。所以为娘一定要弄死水生这个嫡子,将来才能保你登上大位。”

这话朱允炆早听了无数遍,说道:“娘,我也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将来封您为圣母皇太后,吕家也就成了正经外祖家,和常家并肩。可是您刚才也说了,皇祖母一直阻扰父亲将您扶正。而父亲正值壮年,明年孝期过后,皇爷爷他们八成会另选淑女,立新的太子妃。太子妃若生了儿子,也是嫡出,照样压我一头,那时您也要除掉这个嫡子吗?”

吕侧妃顿时脸色惨白。

朱允炆冷冷道:“纵使您杀了水生,全身而退,但后面还有好几个水生这样嫡子,您杀的完吗?您能保证每一次都能擦干净双手,不被人抓到把柄吗?”

一股寒意从足尖升起,吕侧妃觉得自己如同站在冬天的冰河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朱允炆告诫母亲,“以前太子妃常氏出身武将之家,性格冷硬,不知温柔笑意,所以一直不得父亲喜爱,您冠宠东宫,无人能及,事事顺遂。可是岁月不饶人,您保养的再好,再固颜有术,如何比得上风华绝代,十六七岁的少女太子妃呢?倘若新太子妃是个心计深沉,懂得后宫谋略的世家女子,她一定忌惮您的地位,找机会打压。”

“太子妃若生下嫡子,她定会好好保护着自己的孩子,不给您半点机会。到那时,您觉得自己能有几分胜算?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以前的太子妃那么好对付的。”

吕侧妃喃喃道:“那……依你看,为娘该怎么办?”

朱允炆说道:“首先,您绝对不要动水生了。您刚才也说皇祖母生不出儿子,所以对所有皇叔都一视同仁。谁人不想自己儿子登上皇位呢?水生是您心中的刺,在生养了儿子的新太子妃眼里,原配生的水生更是除之而后快的绊脚石啊!到时候我们冷眼旁观,坐山观虎斗,太子妃除掉水生,我们将此事捅到皇爷爷或者父亲那里,绊倒太子妃,一箭双雕。”

吕侧妃激动的握着儿子的手,“好儿子,乖儿子,你年纪虽小,却比为娘看得更长远。你的两个弟弟都远不如你,为娘这辈子翻身的希望就指望你了。”

朱允炆脑中掠过常槿哄水生玩耍时的情景,暗道:母爱难道不是天性使然吗?爱子女难道需要理由吗?但是在母亲看来,我最有利用价值,所以她才爱我,器重我。

可这种爱太虚伪,也太冷漠了。爱应该是没有条件的、纯粹的爱。就像常槿对待水生那样,全身心的、毫无保留的、不计任何困难的爱着……

这种爱,好暖。

朱允炆在母亲这里得不到这种梦寐以求的爱,就开始“凿壁偷光”,在常槿水生相处日常中寻找温暖。

次日,常槿离开东宫,回到了开平王府。

入夜,一个小内侍对着朱允炆耳语了几句,朱允炆脸色一沉,“好,我知道了,继续盯着。”

次日下午,吕侧妃身边的心腹嬷嬷出宫了,途经一处僻静的巷子口时,被一伙人捂嘴拉上马车,还套上了麻袋。

醒来时,嬷嬷发现自己被倒吊在房梁上,脑袋下面是一桶滚烫的热水!

这若是浸下去,脑袋就烫熟了!

嬷嬷吓得连挣扎都忘记了,朱允炆穿着便装走近过去,问道:“说吧,母妃要如何对付常槿?”

☆、第144章 噩梦缠身

“殿……殿下!”

倒悬的眩晕,还有脑袋下面沸腾的开水,嬷嬷觉得脑袋快要蒸熟了,大声叫道:“殿下,您和侧妃娘娘是亲母子啊!您怎么可以背叛娘娘!”

朱允炆朝着护卫摆了摆手,“放。”

绑在嬷嬷腿上的麻绳长了三寸,头顶浸泡在开水中,爆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朱允炆充耳不闻,默默从一数到十,才命护卫将嬷嬷拉起来。

“母妃要如何对付常槿?”

头顶被烫伤红肿起来了,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嬷嬷疼的半死,晓得这位小主子亲出于蓝,比娘娘更狠,为了免受折磨,嬷嬷只得如实招来:“娘娘说,太子妃一年孝期过后,太子便要续娶了。常槿是原先太子妃的亲妹妹,太子妃临终前还将小殿下托付给她照顾,皇上皇后都喜欢她,也器重常家。况且民间时常有姐姐去世,妹妹嫁给姐夫做填房的风气,所以要设法除掉常槿……”

嬷嬷断断续续说出了吕侧妃对付常槿的恶毒计划。一旦计划成功,常槿名誉尽毁,再无可能染指太子妃之位。

朱允炆听完母亲的计划,心冷似铁:动不了水生,就改为对付常槿,母亲把我的话当什么?随便说说而已吗?

但,她是母亲啊,我该怎么办?母亲,你为什么总是逼我?

朱允炆心中五味杂陈,心烦意乱,愤怒到了极点,他抽出佩剑,挥向了麻绳。

扑通!

嬷嬷整个身体都落进了开水桶里,她手脚被绑,无法从桶里爬出来,只得像一条鲤鱼似的在桶里翻滚,呜咽。

半盏茶后,开水桶重归平静。

护卫被水桶里散发恶心的气味差点熏得吐出来了,“殿下,如此处理此人?”

朱允炆眉头都没皱一下,翻身上马,淡淡道:“好生收殓了,若母妃问起此人,便让她亲自来看。”

这对母子要撕破脸吗?护卫顿时胆寒,“此人死相太难看了,恐怕会吓着娘娘。”

朱允炆看了一眼水桶里红彤彤的尸首,“吓着了才好,母妃该长点教训了。”

言罢,朱允炆拍马扬长而去。

为安抚先人亡魂,开平王府常家在莲花观里打醮。天刚亮时,开平王府正门大开,一辆辆马车驶出王府,前面有骑兵和各色一章开道,乌压压一群人,浩浩荡荡占了半条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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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行人议论纷纷:“也就是开平王府才有这种热闹看呢。”

“那当然了,想想两年前开平王出殡,皇上亲自设了祭台,大明文臣武将,谁能有这番恩宠。”

“唉,依我看,做什么都不如活得长,开平王虽然恩宠无边,但他已经去世了啊,连亲闺女护不住,也跟着去了——”

“嘘,胡说八道什么?莫议论皇家事,小心被锦衣卫逮住。”

“我也就说说而已,你不觉得奇怪嘛,自从开平王去世,他的亲外孙、东宫嫡长子也去了,紧接着就是太子妃,常家两年死了三个人,真是大大不祥啊。”

“闭嘴!”

常家三兄弟,承嗣的长子郑国公常茂和二弟常升都是大明年轻的名将,两人在外头骑马,带着庞大的打醮队伍前行。

马车里,常槿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动静,低声叹道:“我早就和哥哥们说,莫要奢侈太过了,去道观打醮而已,不用兴师动众的,怎么又闹成这样。”

三郎常森不学无术,不愿骑在马上颠簸,他陪着妹妹坐在马车里,没骨头似的靠在软垫上,“我也提醒过两个哥哥了,可他们说我们常家毕竟是王府,场面若太简陋了,恐怕惹人笑话。你也晓得,在家我是老幺,说话不管用啊,随哥哥们折腾吧。”

常槿蹙着柳眉说道:“恐怕他们都忘记姐姐临终前的嘱咐了,姐姐说我们常家已经是烈火烹油的富贵了,我们要小心谨慎,提防小人,莫要贪功冲动。万事忍为先,不要理会别人的嘲笑、污蔑、误解、甚至侮辱,关起门来过日子,皇上念在过去父亲的功绩,还有水生年幼的面子上,总会护着我们常家。”

提起去世的大姐姐。常森总算坐直了身体,“我都记得的,姐姐说我们外戚之家遵循的老庄治家为人之道。‘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见素抱朴。方能以小制大、以弱胜强、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不变应万变、无为而无不为。’‘反正我是照着姐姐的吩咐做了,万事不沾身,不拉帮结派,平日也就和徐增寿交交心,当个闲云野鹤般的富贵闲人。可是哥哥们天性好战,喜欢建功立业,我也不能拦着啊。”

常槿无奈的叹道:“唉,在宫里,皇上皇后提起两个哥哥,都赞誉有加,说他们有父亲当年的风采。三哥,难道姐姐说错了,大哥二哥才是对的?”

常森面有茫然之色,“你别问我啊,我也不懂的。反正我不去战场,一心当我的富贵闲人,我劝他们不听,你是女子,劝他们更不听,各有各的缘法,各走各的路吧。咱们常家立了那么多功劳,即使将来那里出错,也会将功赎罪,你别想太多了。”

常槿不以为然,说道:“咱们家是世袭罔替的公爵府,皇上赐金书铁卷,铁卷虽然写着‘若犯死罪,尔免三死,子免二死,以报尔功’。但这个免死金牌前面还有句话,是‘除谋逆不宥’,并非真正的免死,所以哥哥们还是要小心啊。”

“咱们是皇室亲家,咱们可能谋反呢,妹妹未免想的太严重了。”常森面有怜悯之色,“妹妹,你在东宫整天和那个阴险的吕侧妃打交道,事事谨慎,习惯了凡事做最坏的打算。东宫住着难受,等明年父亲孝期一过,你搬回家吧,我和哥哥们也要为你的终身大事考量了。”

常槿眼色一肃,“我不嫁人。我答应了姐姐,要好好照顾水生,抚养成人。”

常森劝道:“有皇上皇后在,水生定会平安长大的。你一个姑娘家,不好一直住在东宫。况且我和哥哥们都觉得东宫水深,已经赔进去大姐姐了,不能再将你也陷进去,所以不会让你嫁给太子做填房。”

三个哥哥都设身处地为自己作想,常槿心中一暖,笑中带泪说道:“看见大姐姐的糟心婚姻,我早就没有嫁人的想法了,觉得一辈子小姑独处也没什么不好,清清白白的来到人世,杳无牵挂的走,难道三个哥哥不肯养我这个妹妹?”

“怎么可能!”常森忙说道:“我们就你一个妹妹,堂堂开平王府,还养不起你一个女子?好了,我不逼你,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哥哥养你一辈子。”

常槿点头说道:“好,我记住哥哥的承诺了。上次猛虎伤人,差点丢了水生,都说是意外,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吕侧妃是个笑面狐狸,我就怕水生被她养歪了,或者将来和咱们常家生分了,孩子是自己养的亲……”

常家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到了莲花观,观主早就带着道士们设了祭台迎接,打醮的场面非同寻常的隆重,道士们穿着新做的黄色道袍设了道场,经文之声响彻云端。

听说常家在莲花观打醮,金陵各个豪门世家都纷纷派了家中子弟前来送礼,猪牛羊三牲,茶叶香烛银两等一担担礼物抬进了道观。常家三兄弟忙着接待访客,莲花观几乎汇聚了金陵所有的豪门,场面更加热闹了。

傍晚莲花观设了素席面,常家三兄弟都在外头陪客,常槿独自用饭,寂然饭毕,或许是听着道士们念了一整天经书,疲倦不堪,很快入眠了。

入夜,值夜的丫鬟婆子们被一阵迷香迷晕了,纷纷睡倒。两个黑影潜进卧房,将昏睡的常槿用棉被裹住,悄无声息的抬走。

恍恍惚惚,常槿看着床帐外有一对龙凤喜烛,空气中有一股合欢花的香味,但和平时的熏香不同,这个合欢花的香气有种令人恐惧的诡异之感。

常槿很讨厌这股味道,她张口想要吩咐丫鬟打开窗户透透气,换上宁神的檀香,可是她浑身无力,说不出话,嫣红的朱唇里发出含糊的吟哦之声。

这是在做梦吧。

这时一个黄袍道士模样的人揭开了帐子,常槿顿时大惊:何方小贼,敢闯我的闺房?!

常槿表面娴静温柔,其实是会武的,将门虎女,她立刻自救,卧房枕头下常年藏着防身的匕/首,她下意识的想摸到枕下,可是无论她怎么着急,胳膊腿却一点都不听使唤,好像不是自己的。

常槿想大叫示警,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小猫似的呜咽。

“美人,真是美人啊!”黄袍道士轻佻的摸了一把她的脸,“长的像嫦娥下凡,哎哟,这叫声怪好听的,使劲叫啊,本道爷就喜欢听声。”

醒来!快醒来!这是做梦!

常槿努力的想叫醒自己,逃出噩梦。可是那道士的手残留着香烛的味道,指甲上还有一滴烛泪,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的可怕。

黄袍道士的手解开了她的衣带,粗暴的扯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雪一样的肌肤。

咕噜。

常槿清晰的听见道士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将肮脏的手伸向了她的肚兜!

醒来!快醒来!

常槿用尽力气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感觉到一股血腥在嘴里蔓延开来,可她依然无法动弹。

这时一个人影奔来,挥剑刺向黄袍道士。道士当场毙命,常槿瞪大眼睛看着人影,恍惚中是朱允炆的轮廓。

当她打算细看时,人影掀开被子将她包裹起来,世界一片黑暗……

啊!

常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丫鬟婆子忙围过去,“小姐醒了,快来伺候梳洗。”

窗外晨曦刚止,常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寝衣,衣带并没解开。床帐外是一盏油灯,而不是梦中的蜡烛。

原来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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