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1 / 1)
对沈妙,他终究还是说谎了。
那些纵横的伤口,除了在北疆之外,还有在大凉的。
在北疆的一道伤口,固然是因为来自谢家军千军万马中,谢鼎最为信任的,谢家军副将的一刀。那一刀深可见骨,后来他在大凉休养的半年中,几度都被人说过不了这个坎了。最后是高阳拼着命将他从阎王手里救回来,高阳说,倘若当时的刀再偏上一厘,或者是他再晚一点被送到高阳手里,这条命,只怕是救不回来了。
他受伤的消息除了高阳和永乐帝,以及自己的亲信以外没有人知道,再次出现在大凉朝臣面前时,依旧是衣袍翩翩,俊美无俦的睿王。
只是在皇室之中,突兀的再次出现一个亲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永乐帝以皇帝的威严镇压,可是这世界上,所有一切都和利益相关。睿王这个身份的出现,到底会让一些人损失利益。所以,暗算、偷袭、刺杀、下套、阴谋层出不穷,手段诡谲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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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有生死一刻,危险到命悬一线的时候,这其中,他也受了不少的伤。在大凉的斗争,比在明齐更危险,在明齐,他的身份到底是隐藏的,皇家对付的是整个临安侯,而不是他个人。在大凉,他的一切危险都来自于睿王这个称呼,大大小小的暗箭,要的都是他的命。
而每一次,深刻的危机后,第二日出现在朝堂之上的,依旧是个笑意懒散的睿王。长久之计,众人心中,睿王就是个心机深沉,手腕狠辣的可怕敌人。他们不再轻举妄动,他们对他尊重而畏惧,他们心中恨不得睿王死而非命,面上却要对睿王点头哈腰。
那就是谢景行拼死挣来的东西。
他用两年的时间,坐稳了在大凉睿王这个身份,不再有人敢怀疑他,挑衅他,算计他。那些雪夜里的厮杀,朝堂之中的陷阱,就如同昨夜里那身黑色的衣袍,一同被剪碎了。
站在阳光里的,永远是贵气的、优雅的、纤尘不染的人。
沈妙说:“就算是为了去大凉做准备也好。你总不能让我毫无准备的,去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和地方。”
在这个冬日的早晨,谢景行慢慢的走着,青靴踏在雪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树上摇曳着冰晶,如同挂着的宝石。
他的唇边慢慢浮起一个悠淡的笑容来。
有什么可准备的呢。
反正,所有麻烦在那之前,他都会替她扫清了。
------题外话------
谢哥哥攻中带受,霸道中带着一丝撒娇╮(╯▽╰)╭大写的心机_(:3ゝ∠)_
☆、第一百九十章 摊牌
这一日,睿王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身佩长刀,威武雄壮,一看便知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眉目刚毅带着风霜,直挺挺的往睿王府门口一站,倒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
门口守门的护卫拦住这位彪形大汉,这汉子却道:“带我见睿王。”
这人好大的口气,不过睿王府的人自来都是横惯了的,便是下人都带了几分傲气。丝毫不吃这人的一套,反是毕恭毕敬道:“没有帖子,殿下不见外人。”
大汉正要发怒,却见里头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沈将军?”抬眼一看,却是铁衣大步走来。待走进了,狠狠瞪了一眼那护卫,恭敬道:“沈将军,下人不懂事,还望海涵。属下这就带您去见殿下。”
那护卫瞪大眼睛,大约是方想明白“沈将军”是什么人,随即又狐疑的看着对方,似乎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前来。
沈信憋了一肚子气,这些日子他辗转反侧,每每想起前些日子自己那个猜疑的时候,都睡不好觉。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这件事情渐渐就会淡忘,没想到过的越久,心中反而越发难以释怀。
沈信是个不喜欢搅合的人,一旦有什么疑惑困乏,必然要弄个一清二楚,更何况这还是关乎到沈妙的终生大事,因此,他最终决定亲自来睿王府一趟,无论结局是什么,他总要弄个明白。
谁知道刚来就遇到了不长眼的护卫,让他本就有些不安的心更加不悦起来。
好在铁衣是个识情识趣的,瞧见沈信似乎有些不悦,便变着法儿的让他开怀,只说最近睿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成亲的事宜,为的就是让沈妙风光大嫁,在明齐不掉脸子。
沈信一路随着铁衣走,果然见如铁衣所说,睿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显得十分喜庆,无论如何,睿王府的人将这门亲事在心里看的很重,总是一件令人舒坦的事情,沈信的心里这才舒坦了许多。
待到了一件屋门口,铁衣停下脚步,道:“属下不能进殿下的书房,之前已经有人通报过了,沈将军直接进去方可。”
沈信心想,等会儿他与睿王说的话也是十分私密的,固然不能被外人听到。如果下人们都不能进书房,倒是方便了许多。同时心里又有些疑惑,睿王不许下人进去,却独独放了他一人进去,难道不怕自己对他出手吗?不过转身又了然,以睿王那日与沈丘比试显露出来的身手,倒不至于被自己逼得束手无策。
心里纵然想了许多,沈信面上却还是一派沉稳,应了一声就抬脚往门里走,却见门口忽然又窜出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色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吊睛白虎,只是如今身躯尚小,大约为长成,奶声奶气的冲他叫着。
沈信差点下意识的就挥刀劈下去了。
还是铁衣立马上前将白虎抱走,沈信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睿王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他坐着的姿势也不甚端正,懒懒散散的,翻得书更是随意,仿佛只是随便看看,并没有认真看在眼里。
沈信皱了皱眉:“睿王?”
和罗雪雁不同,虽然睿王亲切的让沈家众人唤他“景行”,罗雪雁也的确是这般做了,沈信心里却过不了这个坎。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可以凭借自己的直觉来判断一个人怀揣着友善或者是恶意,但男人却不能凭直觉,尤其是沈信,他更愿意自己凭着证据来做事。
睿王抬眼,将书随手放在桌边,沈信见着,那是一本兵书,还是一本十分晦涩的兵书。寻常老将才会看得,睿王如今年纪也不过是二十有二,看这样的书,要么便是他装模作样,要么,便是此人深藏不露。
在睿王登门之前,沈信的眼中,睿王不过是因为凭借着永乐帝胞弟这个名字,行事散漫的闲散亲王,放肆嚣张罢了,不过在那一日和沈丘比试过后,再看睿王,沈信总觉得此人没那么简单。
或许这就是男人的直觉。
“沈将军陪我下局棋吧。”他没有称呼“沈老爷”或是别的亲昵的称呼,总觉得带了几分别的意味。
沈信道:“我不会下棋。”
“战棋。”睿王抬手从另一边取过棋盘,放在桌上,给了沈信一罐子白子,自己留了一罐子黑子。道:“沈将军和我以盘为国,棋路为界,以子为兵,战一局怎么样?”
沈信一听兵事就来劲儿,再看对方不过年纪轻轻,一时倒有了被人轻视的不悦,就道:“来就来!”
二人便摆好棋子,开始下棋。
同睿王的外表不同,睿王的棋风令沈信大吃一惊,对方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辣狠戾。本来战棋就极容易费心神,每一步都要认真思考,牵一发而动全身。可睿王下棋,却好像根本没有用多余的时间思考,反而是想下哪里就下哪里了,十分随意。而看似不经意的落子,认真一看,却又发现对方下得地方十分巧妙。
沈信的战棋惯来下的不错,可和睿王一比,竟然频频落了下风,沈信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和睿王曾经就已经下过棋一般,否则,睿王怎么好似事先就知道他下一颗棋子要落在什么地方?
一局终了,结局自然不出意外,是沈信输了。
睿王道:“你输了。”
沈信摆了摆手,道:“再来!”
“再来还是一样。”睿王道。
“什么意思?”沈信皱眉。
“你输。”他说。
沈信活了这么大,文惠帝面上都要给足了他面子,除了罗雪雁,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当即面色就怒了,正要发火,却又见睿王轻飘飘的道:“沈将军今日来睿王府,恐怕也不是为了下局棋而来。”他挑唇问:“什么事?”
沈信怒气冲冲的话就堵在喉咙里了。
睿王似乎总有一种本事,撩拨得人心头大怒之后,再不露痕迹的将话头岔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一般。这样的本事真是像足了一个人,那就是年轻时候的临安侯谢鼎,每每谢鼎和沈信争执的时候,便都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沈信个性老实,每每容易较真,偏就被个混人谢鼎耍的团团转。
忽而想到谢鼎,就想到了今日自己来睿王府的目的,沈信一想到这里,连同睿王发怒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正视着睿王的眼睛,不放过睿王神情的微笑变化,缓缓问道:“之前你在沈宅和沈丘比试的时候,匕首抵着沈丘脖子的那招,是从哪里学的?”
闻言,睿王一笑:“沈将军是说匕首锁喉?我使的这样慢,还以为沈将军看清楚了,怎么,需不需要我再做一次给沈将军看?”
沈信一愣,心中忽而一荡,睿王果然是故意的!
他就说了,那一日的匕首锁喉,似乎是被人刻意的用的慢了些,简直像是在故意让他看清楚那是什么招式一般。此刻听到睿王承认,沈信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更多的还是狐疑,他问:“你知道它叫匕首锁喉,你怎么学会的?”
“很早之前就会了。”睿王懒洋洋的道:“沈将军以前不也见过么?”
沈将军以前不也见过么?
沈信的脑子“咣当”一声,仿佛惊雷在他心头猛地炸开,炸的他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在很多年前,明齐的街头,他曾无意中见过临安侯府世子,谢鼎的儿子对人使过这一招,当时他还想,谢景行这一招,可比他老子使的厉害多了。
如今睿王说:“沈将军以前不也见过么?”
睿王从前可从来没来过明齐!沈信从前可也从没见过别人使过这招!
沈信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个时候,他竟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表现出惊讶或者惊骇的模样,可是心里的另一头却又是平静的,这些日子夜里睡不着的辗转反侧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他的猜疑是对的。
他问:“你是不是谢景行?”
睿王直接取下了面具。
沈信倒抽一口凉气。
沈家和临安侯府的关系自来不好,不过也正因为此,沈信对临安侯府也是最了解的。谢鼎生了一个似乎天生就是来克他的儿子,沈信还曾经表示十分快慰,可是心里却暗暗欣赏谢景行,觉得这少年虽然顽劣了些,却有一种定京高门贵公子哥儿没有的率真和洒脱。
因此,谢景行的外貌,沈信是清楚记得的。
如今面前人的模样更加成熟英俊,可是眉眼之间还有从前的影子,沈信在那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之前一些困扰于心的事情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他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语气俨然是一副长辈管教晚辈的模样,甚至沈信这时候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这样子,好似他在帮着谢鼎管教儿子一样?
谢景行微微一笑,给沈信倒了杯茶,道:“岳父喝茶,慢慢听。”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沈信从谢景行的嘴里,听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惊天秘密。
沈信万万没想到谢景行竟然是大凉的亲王,身世如此离奇坎坷,更没想到谢景行胆子这样大,成为了大凉的睿王,竟然还敢这样大摇大摆的来明齐,他就不怕一旦身份被揭穿,又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
待听完谢景行的一番话后,沈信心中震怒,愤概,懊悔,迟疑,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不过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明白了自己这时候应当下什么决定。他道:“你既然是这个身份,娇娇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谢景行问。
“你的目的,绝非只是来明齐朝贡,”沈信的话语带着毫不留情剖开一切的犀利,他道:“大凉的野心不会仅止于此,总有一日,大凉会对明齐出手,到那时候,你和我们总会兵戎相见。如果娇娇嫁给你,你让她如何自处?难道要她在你和明齐之间难以抉择?就算我抗旨也好,想别的法子也罢,我都不会让娇娇如此为难!”
“岳父多虑了。”谢景行浑不在意的一笑:“她知道我的身份,也比你更明白自己所要面对的局势。或许,你应该想一想,沈家和明齐之间的关系。”
沈信听他话中有话,不觉眉头一皱,问:“你什么意思?”
谢景行打了个响指,目光落在刚才那局下完的棋局之上,棋局上残留的棋子,沈信的白子几乎已经被吞吃的七七八八,而谢景行的黑子却还满盘皆是。沈信输的够惨,而这桩棋局,看起来并不太激烈。谢景行道:“刚才和岳父大人下的这局棋,是我以明齐皇室的身份和岳父大人下的。岳父大人就没发现什么?”
沈信猛地抬头,怒道:“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我二人都清楚。”谢景行忽然敛去面上笑意,懒散神情顿时收起,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些近乎刻薄的锋利:“明齐对沈家是个什么态度,我不信岳父之前就没瞧出来一二,事实上,若不是沈妙暗中周旋,沈家如今只怕还做不到现在这样明哲保身。我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不过是不愿意看沈妙一个人护着你们沈家,你们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做坏人,一个小姑娘而已,我不舍得。”
沈信气的唇边的胡子都直了,可还是抓住谢景行话语中的关键,追问:“娇娇怎么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岳父岳母成日在西北驻守,又心怀天下,自然是忙不过来,也照看不了沈娇娇,不过我却侥幸晓得。你以为沈家二房三房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和豫亲王勾搭想把沈妙送到豫亲王床上,在卧龙寺给沈妙下迷香。沈垣是怎么死的?任婉云是怎么疯的?沈贵沈万怎么出事?荆楚楚、荆冠生……。沈家人算计沈妙就算了。明齐皇室可也从来没顾忌过你的人头。”
“你以为当初你退守小春城,是谁在其中周旋,苏家苏煜突然出面,歪打正着让皇帝网开一面真的只是巧合?沈家每次全身而退真的是上天福佑?”
他看着沈信僵硬的神情,讥讽道:“两年前岳父班师回朝,恰逢沈老太婆寿辰,沈家祠堂一把火,可是沈妙亲自烧起来的?为的就是让你们认清沈家人的野心?她用自己的性命来告诫劝慰,沈将军,你敢说你还能护她安稳无虞?”
沈信如遭雷击。
这些事情,自他和罗雪雁回定京城一桩桩一件件的发生,他也曾怀疑过其中有些不对劲,可每每查到后面,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再后来兵部事宜众多,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在其中纠缠,便也就抛之脑后。
沈妙没有提过,沈信便也忽略了,如今从谢景行嘴里一件件听到这些好事情的原委,沈信说不清心中是惊是怒,竟然哑口无言。
“沈家二房三房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全都是沈妙筹谋,沈将军也别怪她心狠手辣,如果不是她这样,只怕坟头草也有丈余高。”谢景行嘴里说着讥讽的话,目光却越是锐利,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他道:“岳父或许对天下人来说是良将,不过我以为,对沈妙来说却不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一个人担在身上,就像欠了沈家一样。不过在我看来沈将军不是一个好父亲,沈家却很好运,养了沈妙这个女儿。”
“她在为你们操持,在千方百计的想保住沈家,明齐的皇室未来也是她要对付的人,沈将军现在说沈妙会为此为难,我不懂,”他冷冷的,嘲弄的道:“你真的了解沈妙吗?”
沈信坐在椅子上,这一刻却突然觉得无颜。
“相反,我和沈娇娇的交情虽然算不得多深厚,好歹也是一起同甘共苦过。一起听过人良宵苦短,一起夜里出谋划策。我曾救了她的性命,也曾解她于危难之中。”谢景行道:“我为什么不能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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